⊙盧春苗 吳娟[南通師范高等??茖W校初等教育學院,江蘇 南通 226001]
在精準扶貧的壯美時代主題下,心系家國情懷的報告文學家不約而同將筆墨聚焦于“扶貧文學”,參與大國精準扶貧的文學書寫,體現出當代報告文學家的文化擔當。曾令云緊握時代脈搏,揮灑情懷書寫云南昭通扶貧事跡、風貌。作為云南扶貧文學書寫的一個標志,長篇紀實報告文學《春暖烏蒙》在2017年“十月”出現在中國扶貧文學群像中,呈現出強烈的地域情懷和家園眷戀之情。曾令云作為“昭通之子”,以充滿喜悅與反思的筆觸來呈現昭通脫貧攻堅的歷程?!洞号癁趺伞芬缘乩頌榫€索鋪展開,是一幅從昭通地理志視角來進行文學寫作的嘗試,具有濃郁的歷史感、文化色彩、史學視野、經濟學反思和地域文化特質,但是文本夾敘夾議的敘事模式,也使得作品具有敘事跳躍的張力美與局限性。
對故鄉(xiāng)文化的認可賦予作家深厚的文化根基,拓展了文學本身敘述的內涵。精準扶貧文學作家在敘事中盡量保存與呈現鄉(xiāng)土的文化風物與風情,站在民間的立場進行扶貧敘事,在宏大敘事與微觀敘事中凸顯細微的人文關懷與民間情懷,鄉(xiāng)土自然與文化底色的出現也讓精準扶貧文學扎根于中國傳統(tǒng)的鄉(xiāng)土文學并呈現新時代的風貌。文學界出現了以“故鄉(xiāng)文化”為底色的扶貧文學主題書寫,如深耕于四川“高腔”民間藝術的小說《高腔》,敘寫四川精準扶貧的詩意;以通州文化為底色的長篇報告文學《通江水暖》,呈現通州精準扶貧的宏遠;根植于大理文化品質的《大理精準扶貧作品集》,反映云南扶貧的紀實。曾令云也以“昭通之子”的身份與情懷書寫云南昭通扶貧事跡,流露出深沉的家園情懷與歷史文化感。
昭通之于曾令云,不僅是地圖上滄海一粟的地標符號,更是故鄉(xiāng)與精神上的歸依之處。昭通的許多土地都有曾令云成長的印記,對昭通的扶貧書寫,也蘊含著他對自己人生成長的回視。王宏甲曾在《塘約道路》中說:“似乎是去尋找自己,似乎是這個村莊的土地上、這個村莊農民的選擇中,也有我精神的歸依?!币源苏Z評《春暖烏蒙》之于曾令云的意義恰如其分。在昭通這片熱土上,曾令云揮灑的不僅是流光溢彩的文墨,更是他對昭通地理、歷史、文化的溯源。在對昭通的多元定位中,他展示了這片土地上的文化活力與民間風貌,以及個人對精神故鄉(xiāng)的歸依。在昭通扶貧書寫中,其故鄉(xiāng)文化情結體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春暖烏蒙》以“地理志”展示昭通地理,呈現昭通的自然地理與鄉(xiāng)土風情。以“地圖志”的形式來謀篇布局,在行文脈絡上似乎缺失了一些敘事的巧思,許是曾令云有意為之,畢竟他對昭通太熟悉了,那些貧困的記憶讓他對大多數苦難的縣區(qū)了如指掌,每個城市、每個縣城、每個村莊的貧困歲月都引發(fā)了作者的情感共鳴。他曾經說:“我出生在昭通一個貧苦家庭,那片熱土盡管貧苦卻生機勃勃,我熱愛著這片土地,會不停地為家鄉(xiāng)創(chuàng)作下去。”開篇作者以宏遠的視角從地理緯度、地勢、山系、河流、土地等方面展示了昭通的雄俊。他在昭通的地圖上選取了大包山、昭陽靖安、昭陽區(qū)、永豐鎮(zhèn)、盤和鎮(zhèn)、青岡嶺等多個貧困區(qū),勾勒昭通精準扶貧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在貧困縣區(qū)的選取上,他遵循本土性、多樣性和客觀性與真實性,力求真實、客觀地呈現昭通的扶貧事跡。他在扶貧敘事的過程中勾勒點染昭通的風土人情,在自然描摹與扶貧敘事中加入人與情的元素,呈現活色生香的昭通世界。但這樣的敘事模式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先從地理上介紹,再從歷史上回溯,然后加入個人成長經歷與對本地的體驗,接著敘述扶貧工作的展開,并用詩意的文字描繪扶貧之后的鄉(xiāng)村美麗風貌,最后做個人的點評,這個模式的重復使得文本缺乏表達的靈活度,造成了敘事藝術的受限。
其次,用文字還原昭通歷史的變遷。在《春暖烏蒙》中,曾令云無意識地流露出他的“史學意識”,這種文學傾向與他寫作歷史小說有關聯。曾令云的史學意識在《春暖烏蒙》中有兩種呈現方式:1.以時間為維度展開對昭通歷史的梳理。他以文字的形式盡量去還原昭通的歷史變遷,對昭通的歷史描述帶有強烈的史學意識和歷史回憶錄的品質。2.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他竭力以時間為敘事的線索來呈現一個較為完整全面的人。哪怕是小人物,他也采用人物的傳記式介紹風格。當然,過多的人物傳記性文字也造成了敘事的斷裂,使得文本敘事的技巧性有所降低。
最后,深沉的故鄉(xiāng)文化自豪感與眷戀之情。用文學表現對故鄉(xiāng)昭通文化的情感是曾令云文學創(chuàng)作的精神指向之一,在曾令云的小說中,方言、故鄉(xiāng)情懷、昭通歷史文化變遷都是我們尋找曾令云故鄉(xiāng)文化自豪感的痕跡所在。在報告文學《春暖烏蒙》中,作者似乎不愿意受限于報告文學紀實性、時效性的特點,執(zhí)意要在其中展示“昭通之子”的殷殷情懷。這體現在兩個層面:第一,作者在扶貧敘事中穿插梳理了昭通文化的脈絡,從荊楚文化、中原文化、巴蜀文化到滇黔文化匯總成朱提文化,曾少云滿懷自豪地用文字一一描摹,雕刻昭通悠久的文化傳統(tǒng)之像。每一種文化的敘述都飽含自豪感與自信心。昭通文化作為云南文化的一部分,具有豐富性與歷史厚重性。為了呈現昭通文化的由來,曾令云用了大段文字講述了昭通自然風景與文化相輔相成的景象,流露出民族文化的自豪感。為了呈現昭通文化的多元性,作者還將代表苗族文化的花山節(jié)融入扶貧敘事的思考中,以苗族人對花山節(jié)的依戀和信仰來引發(fā)對精準扶貧中異地重建的文化與生態(tài)思考,昭通文化得以融合在扶貧敘事中。第二,彰顯昭通人扶貧攻堅的精神與膽略。文學具有以反映人為核心的本質,塑造呈現人的生存狀態(tài)與精神追求。曾令云在其《春暖烏蒙》中展示了昭通人身上深具的中國農民傳統(tǒng)的優(yōu)秀品質,昭通人的精神品質為昭通地理注入了人文的血脈。昭通人是昭通文化的傳承者與創(chuàng)新者,也是昭通脫貧攻堅的主力軍與內源力,作者在文中展示了昭通人的精神與膽略。作者頌揚了昭通農民的精神:吃苦耐勞、堅韌不屈,即使在生存的困頓中仍不放棄對黨的精神信仰與追求美好生活的信念。通過扶貧工作者、農民、企業(yè)家等人物視角,作者呈現了昭通人脫貧的勇氣和信心,以及他們尋求美好生活的愿景。為了保證信息的真實性與客觀性,作者通過實地探察、采訪等方式來展示人物的事跡。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作者也沒有回避“精神貧困”的問題,批判了“等靠要”、思想懶惰的農民,展示了民間作者清醒的理性思維與批判立場。
當《春暖烏蒙》的書卷在我們眼前徐徐打開,“生態(tài)美學”“家園鄉(xiāng)愁”這樣的字眼不期然浮于腦海中,曾令云在這篇報告文學中或隱或現地表達著自己的生態(tài)理念和鄉(xiāng)愁情結。
習近平總書記的生態(tài)思想是曾令云文章中生態(tài)文化理念的重要思想基石,作者多次提到習近平總書記的命運共同體等生態(tài)思想。昭通精準扶貧的生態(tài)發(fā)展理念正是構筑在“人與自然合一”的生態(tài)戰(zhàn)略之上的。回顧歷史,文本體現出作者對昭通曾有的生態(tài)文化的向往與懷念。從大龍洞、季家老林、灑漁煙柳等自然意象的書寫,作者回顧了昭通歷史上的美好生態(tài)?!妒隆冯s志主編陳東捷曾說:“在文學敘述表達里面做了一些犧牲,這不是理想的作品,但是它是一部有價值的作品。”為了凸顯政治、經濟和社會意義,曾令云在文學表述上放棄了一些技巧,最直觀的表現就是語言的樸實性,力求簡潔凝練,不求雕飾,但是升騰自內心的對故鄉(xiāng)的熱愛和深厚的生態(tài)情懷讓他潑墨揮灑,對昭通生態(tài)景點細致描摹。如他對大龍洞曾經的生態(tài)美的描寫是對滋養(yǎng)昭通兩千年文明的大龍洞的深深贊美,體現了作者對美好生態(tài)的眷戀和對大自然的熱愛。大段的自然景色描寫在文中常??梢?,足以讓讀者感受到作者的生態(tài)情懷與自然情感體悟。
從感性升華為理性,是《春暖烏蒙》中生態(tài)文化的另一種呈現方式。其一,作者借大自然的蓬勃生命力展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自然智慧”。如作者在銅鑼壩描述了一棵伏倒的大樹上長出紅楓,來展示大自然的力量,從而感受“生生不息謂之道”的真諦。人從自然界感悟到力量,正是中國道家、佛家與儒家文化共同的特質。其二,作者批判昭通歷史上破壞生態(tài)的行為,體現了其生態(tài)批判思維。作者從歷史宏觀角度批判導致生態(tài)破壞的行為,反思中國生態(tài)的困境與未來發(fā)展的宏大愿景;從微觀個體與民間角度對盜伐林木的農民的“罪與罰”進行反思,并對部分官員在地方生態(tài)上的不作為進行指責批判。敬畏自然,方得生態(tài)初心。作者多次提出將昭通人文景象與自然景象融合的思路,正是基于其理性的反思與保護生態(tài)的理念。
曾令云運用了夾敘夾議的敘事模式。敘事與議論的交織使得文本呈現美學張力,也使得文本語言多維化。他還融合微觀敘事與宏觀敘事,使文本敘事呈現融通之美。
首先,敘事模式上的夾敘夾議,使文本呈現出敘事的美學張力與思辨深度。曾令云以議論來讓自己不斷“在場”,他的聲音不時跳出打斷敘事的節(jié)奏。他的大段議論或只言片語有對文化的反思與批判,有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思考,有對中國傳統(tǒng)詩詞典故的引用,有對習近平總書記理論的學習,有對教育的反思,有對部分腐敗官員的批判,有對鄉(xiāng)村旅游經驗的總結,這些議論使得敘事具有了史學、政治學、文化學的廣闊和縱深感。
其次,敘事時間的交錯形成一種縱橫對比的效果。作者在對昭通歷史的書寫中,經常敘事時間中斷交錯,如他在追溯昭通歷史時,從對昭通歷史上的輝煌歲月的陶醉中一下子切換到1978年的苦難歲月,造成一種時空的跨度與敘事的剪輯,形成敘事語言與歷史雙重對比的效果。而且,文本在敘事時間的交錯中形成了語言風格的多變,使文字具有色彩感,使語言有了更多的溫度。如在講述歷史貧苦事實與扶貧敘事中,語言是客觀的、樸實的、平淡的、內斂的;而在對農村美好未來的想象與對歷史生態(tài)的描述中,語言多是詩意的、抒情的,作者描述的大多是桃花源式的田園風光,由此形成了語言的多元色彩。
最后,文本呈現個人敘事與宏觀敘事的融通。對于個人敘事與宏觀敘事,曾令云兼而用之,形成了兩類敘事的融通之美。在《春暖烏蒙》的書寫中,曾令云的“在場感”很強烈,他在對昭通貧困歷史的大敘事中融入個人在昭通的生活體驗、貧苦經驗和成長歷程,使得個人情感介入大敘事,使得大敘事有了人的溫度,也增強了敘事的真實性。同時,他在國家精準扶貧的大敘事里,融入了昭通“小人物”“平凡人”的日常,增強了扶貧敘事的溫度與民間立場。我們能從《春暖烏蒙》中感受到曾令云的家國情懷與故鄉(xiāng)情懷,他積極探索昭通未來的發(fā)展,讓我們看到了昭通土地上人民的力量,展示了中國農民的精神品質。他心系家園,有強烈的人民情懷,帶著詩意與現實的雙重體悟,與中國扶貧事業(yè)進行正面連接,見證共產黨人的政治激情與信心,以一個文學家思想的廣度與深度、認知與見解見證當下中國扶貧事業(yè),期待中國的扶貧事業(yè)蒸蒸日上。曾令云讓云南扶貧敘事變得親切、真實,理性思維與感性思維兼具,現實與詩意相結合。
以小見大,于有限中寓無限,在曾令云的昭通扶貧敘事中,我們得以透視中國精準扶貧的大敘事,感受中華民族歷史變遷的一角,體悟一個文學家的社會擔當與家國情感。相信在未來的中國敘事中,文學會展示更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