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現(xiàn)代視域下學院派小說《我?guī)闳ツ莾骸返呐栽捳Z權解讀

王惠 丁威

【摘要】《我?guī)闳ツ莾骸肥敲绹骷覇桃了埂た_爾·歐茨學院派小說代表作。小說以一個不知名女大學生的視角展開，通過描寫其成長經(jīng)歷來展現(xiàn)女性個體成長與自我探索，充分表達了作者對于女性成長的見解與希冀。本文借助?？碌脑捳Z權力理論來探究以女主人公為代表的女性群體如何從話語權缺失到要爭取自己話語權的覺醒過程，旨在為《我?guī)闳ツ莾骸分信猿砷L提供新的解讀視角。

【關鍵詞】女性話語權；?？拢辉捳Z權力理論；學院派小說

【中圖分類號】I712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8-00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8.007

基金項目：黑龍江省哲學社科規(guī)劃一般項目“倫理學視域下當代學院派小說及知識分子倫理共同體構建研究”（22WWB194）；黑龍江省哲學社科規(guī)劃一般項目“后現(xiàn)代視域下學院派小說發(fā)展及啟示研究”（21WWB121）；黑龍江省教育廳重點項目“后現(xiàn)代視域下西方學院派小說研究”（1451ZD014）。

一、引言

喬伊斯·卡羅爾·歐茨是美國現(xiàn)代女作家，有著多重的身份既是小說家、詩人、戲劇家、評論家，也是編輯、學者。她在各領域的成就奠定了她在美國當代作家中的重要地位，其代表作有《他們》《大瀑布》《奇境》《狐火少女的自白》等。她的作品以暴力描寫而著稱，但是她如實刻畫了飽受暴力之苦的弱勢群體，尤其是女性群體以及實施暴力的殘暴的社會群體。作為女性作家，她對于女性群體的刻畫有著獨到的見解，以細膩的筆觸再現(xiàn)了深受迫害的女性群體的內(nèi)心之苦。關于《我?guī)闳ツ莾骸返难芯恐黝}眾多，數(shù)量龐大。大體可以分為以下五類：倫理解讀，象征與隱喻主題，成長主題，創(chuàng)傷主題，微觀權力解讀。

《我?guī)闳ツ莾骸肥菤W茨學院派小說代表作，小說以高校師生以及其學術、生活為背景，具有學院派小說的典型特點。學院派小說于20世紀50年代興起，其研究的方向一般分為兩部分：首先是對以往學院派小說的主題進行分類、整理；其次是從不同角度對學院派小說進行文本分析和理論批評，旨在反映和分析高校群體學術斗爭、利益追逐和權力爭奪的現(xiàn)象。本文試圖從話語權利理論來為《我?guī)闳ツ莾骸诽峁┮粋€全新的解讀視角。

二、被迫失語的她們

一個話語場里有著潛在的話語主體和客體，然而話語不只在語言之內(nèi)還會作為權力在社會中發(fā)揮作用。根據(jù)?？略凇对捳Z的秩序》里所言每個社會里話語的制造都是有著一定的群體去控制、分配、并且為其所用的。[1]因此話語是受某個群體控制和分配的，不是所有聲音都能沒有限制任意發(fā)出的。話語的發(fā)出一般都是經(jīng)過精心的設計并且服務于某一群體，具有特權性和階級性。話語的主體和客體不只是一個語言情景里的角色扮演，更是隱藏著的權力掌控者和被動接受者。

《我?guī)闳ツ莾骸分信髮W生群體則就是無法發(fā)聲的客體角色，“在我的屋檐下，宵禁必須嚴格執(zhí)行”，塞耶夫人莊重地警告過：“工作日的宵禁時間定在十一點，星期五十二點，星期六一點，星期天十點。這規(guī)定只在女大學生中執(zhí)行（男生沒有任何宵禁，他們可以幾天不回宿舍而無須向上級報告）?！盵2]13居住在卡帕加馬派宿舍樓的這群女大學生們必須要遵守專門為其設立的規(guī)則，無人為她們解釋這規(guī)則設立的理由，只是粗暴地讓她們接受和服從。面對不平等的待遇，有些人會疑惑比如女主，但是得到的答案不是含糊其詞，就是社會習俗對于淑女的規(guī)定。

“感知的一般規(guī)律告訴我們，動作經(jīng)過多次重復之后就會習慣成自然，這個動作就成了自動的、無意識的、機械的動作，對動作者來說這個動作就失去了意義。生活的日常軌跡似乎成了我們不可逆轉(zhuǎn)的習慣，它慢慢使我們喪失對自我的反思、對生活的期待。”[3]這種所謂的“規(guī)定”蠻橫地變成了女孩們要遵守的日常規(guī)則，直到她們將其內(nèi)化于心，徹底成為綁架她們行為和思想的習慣。

?？抡J為對話語控制程序中最常見的就是排斥程序，其中主要表現(xiàn)之一的就是：禁止，比如對政治話題和性問題的禁言，在話語中，禁言是最表面化的排斥。[4]通過禁止一部分群體討論某個話題，使其成為禁忌，從而規(guī)范這一群體的思想和行為，對其達到一定的控制。在卡帕加馬派宿舍女大學生們禁止討論男性，必須遵守宿舍的宵禁。女性群體是被完全規(guī)訓的，她們被冠以淑女的稱號枷鎖，被禁止做和男性一樣的事情，在面對這樣不公平的待遇時，她們根本沒有發(fā)聲之地，迎接她們的只有被動接受，被人安排。

?？掳l(fā)現(xiàn)，并非人人持有言說的話語權，只有那些符合了特定條件和資格的人，才可能進入話語界并占有言說的權力。小說中《黑色情人》這一章節(jié)出現(xiàn)的馬修斯則就是處于特定的位置，他是女主崇拜的哲學大師，而根據(jù)?？滤栽捳Z的成立必須存在相應的受眾，話語權只有在受眾的臣服和癡迷之下才能被構建起來。在與馬修斯這段愛情關系里面，女主無疑是沉默失聲的?！拔抑牢种Z喜歡這類哲學，簡樸，嚴密，高度懷疑。在一個像沃諾·馬休斯這樣的人面前，少說話是最明智的?？吹贸觯种Z只愛不大說話的女人，因為語言會讓我們脆弱，會暴露我們?！盵2]151

馬修斯不愿意讓女主發(fā)表關于各種哲學問題的見解，也不愿意讓女主主動向他提問。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女主謹小慎微，她的一言一行都因為所謂的對馬修斯的“愛”而套上了枷鎖，她在這種不健康的愛里徹底迷失了自己，完全放棄了自我探索，放棄了尋找自我發(fā)聲的途徑。女主出于對馬修斯的崇拜將自己規(guī)訓成一個沉默的活物，只有在馬修斯需要回應的時候才會發(fā)聲，然而她卻從未說出過屬于自己的見解和內(nèi)心感受。在這段關系中，顯而易見馬修斯因為自己對于哲學理解的自視甚高，主動掌握了兩人之間的話語權，將女主擺到了客體的位置，蔑視她的存在，使她在兩人的關系中一直處于失語狀態(tài)。

三、尋找救贖之道

話語形成的背后是權力的各種博弈，話語的實施伴隨著權力的行使，權力又隨著話語的不斷控制而發(fā)展、蔓延?！霸捳Z的爭奪實質(zhì)上是權力的爭奪，話語的擁有意味著權力的實現(xiàn)?！盵5]雖然《我?guī)闳ツ莾骸分械呐匀后w生活在一個由男性話語權構建的社會，但是隨著當時社會思潮的進步以及平權運動的興起，女性的自我意識開始逐漸覺醒。話語的爭奪本質(zhì)是權力的爭奪，女性群體在逐漸意識到要掌握自己的權力的同時，也開始了對于話語權的掌控。而由于話語權的主體是流動的，不是固定的。

權利主體的轉(zhuǎn)變則通過話語沖突得以體現(xiàn)?？ㄅ良玉R派宿舍的女舍監(jiān)接到男生部院長打來的告狀電話——幾個女孩子有“魯莽的舉動”，并且認定她們肯定是這個宿舍里“名聲不大好的女孩”。身為女舍監(jiān)的塞耶夫人未經(jīng)查證立即將幾個有嫌疑的女孩叫來對她們斥責、謾罵。塞耶夫人這一舉動激怒了以凱特為代表的一群女孩子，她們對其進行了報復—— “第二天，凱特和她的室友們痛痛快快地向塞耶夫人進行了一場報復。她們溜進客廳，把雜志和報紙都扔到地上；有郵件送來時，她們搶過來，撕得粉碎，其中還包括一封航空郵件。她們還把證據(jù)留在了塞耶夫人房門口的地毯上。別的女孩看著，卻并不制止。”[2]68

雖然這一反抗舉動被女主頂替平息了下來，但這也是卡帕姐妹們不再沉默的標志。她們受夠了不平等的對待和陳腐的文化習俗對于女性的束縛與污名化，她們不會再做沉默的客體，而是開始思考認清自己的處境，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去表達內(nèi)心不滿的聲音。她們的復仇行為使得塞耶夫人的權威受到了挑戰(zhàn)，同時也是對以塞耶夫人為代表的男性話語權的社會的反抗。

當女性們不再沉默，想要奪取屬于自己群體的話語權時，權力的爭奪則主要通過強烈的話語沖突體現(xiàn)出來。女主的愛人馬修斯是黑人，在那個黑人地位仍然低下的時代。他們倆之間的愛情是不被理解的甚至是被主流意識形態(tài)所厭惡的。因此學生部部長想要以學生檔案威脅女主，想讓她遵守當時的主流規(guī)則即與黑人斷絕關系，聽從學校的安排。女主奮起反抗：“你沒權利監(jiān)視我……別人管不著?！薄皯椃ㄒ?guī)定我有權知道我的評語”，部長驚嚇過度，不能言語，她臉上的脂粉在極度的恐懼中漸漸溶化。[2]208女主鼓起勇氣，大膽顛覆由學生部部長為代表的話語場主體，將自己從客體，沉默的位置脫離出來，開始正視自己的感受和內(nèi)心的聲音。她不需要所謂正確的思想來教她愛誰，她有著自己的判斷，能夠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最重要的是在她奮起反抗的那一刻，她成了自己人生的主宰，沒有人能再去替她選擇她想要的人生。她要擲地有聲地說她的感受，沒人能再去束縛她，讓她緘默順從。此刻，女主是自由的，她決意聽從內(nèi)心的聲音，不愿再保持沉默，一味地服從他人。

四、不再隱身的她們

哪里有權力場，哪里就有著權力的主體和客體，在權力場中就存在著壓抑和控制。在?？驴磥碓捳Z愈是要壓制它，它就愈是會獲得一種焦點，中心性和明確的自我意識，并且它在選遍壓制話語的同時，也在不停地擴散、奔突，四處逃逸。壓制不全導致事實性的消亡和滅絕，相反，它導致對象的成型和成熟。[6]權力的主體是靈活的，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每個人都是權力關系網(wǎng)中不可或缺的一員，受制于他人的同時也是權力行使的主體。當女性群體不再沉默時，她們就會采取一定的行動，努力抗爭改變自己的處境，盡可能地顛覆之前所扮演的角色，同時也要盡可能地爭取自己應有的權力。

女性的抗爭某種程度會遭到社會主體的抑制和壓迫，然而就如福柯所言，每個個體都是關系網(wǎng)中的一員，當女性群體團結起來為奪回屬于自己的權利而勇于斗爭時，所謂的主體的壓制則會間接促使女性思想的解放。由此一來，主體的權力便會有一定程度的消解，而屬于女性的話語權則被相應地建立起來。話語權力也會獲得一定程度的平衡。

《我?guī)闳ツ莾骸分械湫偷囊阅行栽捳Z權構建的社會主體是馬修斯和艾略克，他們分別是女主的情人和父親。女主的自我覺醒與塑造是在與父親和愛人的對抗中實現(xiàn)的。在與馬修斯的愛情關系中，女主一直都是乖巧，順從，沒有自我的人物形象，她不敢在馬修斯討論哲學時發(fā)表自己的見解，對于馬修斯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也是甘之如飴。全然不知自己是和馬修斯一樣平等的，值得尊重的獨立個體。

然而，隨著馬修斯的謊言被揭穿，女主也逐漸覺悟?！暗沂智宄约簳鍪裁础乙ど蠚v史舞臺，這是沃諾·馬休斯曾經(jīng)嘲笑過的事……我要找到一條出路，我要重塑自己，從失落和悲傷中汲取力量。我不再是阿尼利亞。等著看吧，告別阿尼利亞，我將會是誰。”[2]233馬修斯對于她情感上的欺騙和肉體上的傷害使得她千瘡百孔，痛苦不堪?？删褪沁@樣的痛苦讓她痛定思痛，清醒地明白自己的內(nèi)心，也決心尋找自我，傾聽內(nèi)心的聲音，實現(xiàn)自我的覺醒。在她不刻意討好馬修斯而是去遵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時，她便已經(jīng)開始了自我的塑造，發(fā)出了屬于自己的，不受干擾的聲音。

艾略克作為女主的父親，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并沒有對她展現(xiàn)出過多的父愛。他將妻子難產(chǎn)死去全部歸咎于女主，害怕和厭惡面對她。父女倆獨處時，他只把女主當作一個聽話的寵物，從未肯定過她的存在。“他似乎忘了我的名字，從不叫我名字……你——怎么還不上床？”自幼喪母，無比渴望愛的女主期望得到父親的關注，但是父親只將她當作一個無法丟棄的家伙什——不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把它們說出來，她只能默默承受。“要是我壯著膽子瞇起眼睛或是咳嗽幾聲或是輕輕擺手來驅(qū)散煙霧，父親會立刻直截了當?shù)卣f：“你不喜歡煙味，最好到別處去?！痹诩疫@種小型話語場中，年幼的女主只能通過沉默，壓抑自我來偽裝自己，深諳生存之道的她借這種方式慢慢長大，直到有能力完全脫離家庭。

成年后的她不斷地進行自我學習，成長，甚至在大學期間就出版了帶有自己名字的第一本小說集。“她嘗試用小說中的話語表達自我，用小說中的生活塑造自我?！盵7]通過小說書寫出自己的思想這一舉動標志著她掌握了屬于自己的話語權。就如“?？抡J為的寫作、法律系統(tǒng)、醫(yī)療系統(tǒng)都是一種話語的社會性占有方式?！盵4]作家們的書寫是話語發(fā)揮功能的一種方式，具有主體性，作品的思想表達背后體現(xiàn)著一定權力的運行。正如此時的女主不再是那個只會沉默、順從的小女孩了，她有著屬于自己的發(fā)聲方式，發(fā)出的聲音能為大眾傾聽。

當女主去看病重的父親時，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心，她父親要求她不能睜眼睛看到他的病容。面對這一無理要求，女主做出她人生第一次對于父親的反抗——她在父親瀕死的時候用反光鏡看到了父親不允許她看的畫面?！澳请p眼睛似乎向我瞟過來，臉上的表情顯得很生氣……骨瘦如柴的身子在顫抖，一聲微弱的呻吟傳過來，像是責備我?！盵2]283父親的這一舉動是在責備她的自作主張，但是現(xiàn)在的父親已經(jīng)無法再左右女主，盡管女主明白了他的憤怒，可是她已經(jīng)不會再被其影響了。在她決定違背父親的命令時，她就已經(jīng)突破了自己，不會再被所謂的“威嚴”挾制和恐嚇。她違背父親囑咐的同時，也就是在聽從內(nèi)心的聲音，她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而不是別人認為正確的，在那一刻她徹底擁有了自己。所以她說：“他看見了，他會原諒我?！盵2]286不管父親是否會原諒她，她此刻卻是徹底解脫了自己，不再被束縛，她徹底屬于她自己了。

五、結語

小說中的女性群體在一定程度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男權社會的規(guī)訓和壓迫，一度陷入失語的境地。女性群體的失語在一定程度上是男權社會對其權利的剝奪和天性的壓抑。發(fā)出聲音不只是能夠被聽到而且是她們作為平等，獨立的個體有了被尊重的可能。本文借用?？碌摹霸捳Z權力”理論詳細敘述了女性群體在被迫服從他人命令時的迷茫、惶恐到直視自己的欲望爭取自己應得權利時的勇敢堅毅，再現(xiàn)了歐茨小說中成功塑造的從沉默怯懦到勇敢無畏爭取話語權的女性新形象，結合20世紀平權運動的時代背景為歐茨小說的女性研究提供新的視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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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丁威.伊麗莎白·喬利小說中作者與讀者的動態(tài)互助[J].學術交流，2018，（04）：182-187.

作者簡介：

王惠，女，牡丹江師范學院碩士研究生，從事外國文學研究。

丁威，女，牡丹江師范學院副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從事外國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