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之際士人文獻整理文學的確立

張振龍

（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在問題展開之前，先對本文提出的“文獻整理文學”這一概念予以必要的說明和界定。之所以提出這一概念，筆者主要出于四個方面的考慮：一是從中國古代士人的泛文學或大文學的文學觀念，即從古代士人心目中的文學的實際內(nèi)涵來立論的；二是在中國古代不僅書寫士人文獻整理的作品確實存在，而且數(shù)量相當可觀，作為古代文學的研究者不能忽視這一歷史及其存在；三是書寫士人文獻整理的作品，在內(nèi)容上有其重要的作用與價值，且是其他題材的文學無法取代的；四是這一在題材上具有特殊意義的文學至今還沒有引起古代文學研究界應有的關注，即使有部分學者的成果對此有所論及，但也多限于文獻學領域，僅有少數(shù)涉及到了士人的文獻整理對文學的影響，但并沒有把這類作品作為文學對象和一種文學類型來研究，這也是與其在古代文學史上的實際地位不相符的。基于以上四點，筆者認為把古代士人書寫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作品作為文學中的一種題材類型予以全面系統(tǒng)的專題研究，不僅是可行的，也是十分必要的，更是具有獨特的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筆者在此提出的“文獻整理文學”這一概念，特指古代士人創(chuàng)作的以士人的文獻整理為書寫對象或主題的文學。

在我國古代文學發(fā)展史上，有關對士人文獻整理的書寫源遠流長。與古代文學史上其他類型的文學一樣，文獻整理文學作為一種文學的類型，從產(chǎn)生、發(fā)展到獨立也經(jīng)過了較長的歷史演進過程。在這一演進過程中，從東漢和帝到三國魏明帝時期的漢魏之際是一個重要的節(jié)點。因為，這個時期是我國古代社會發(fā)生重要轉(zhuǎn)型的時期，與此相一致，士人的文獻整理在繼承前代的基礎上，也有了創(chuàng)造性的發(fā)展。受此影響，士人文學書寫的主題也得到了新的開拓。其重要表現(xiàn)之一就是士人的文獻整理作為士人文學書寫的一項主要內(nèi)容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標志著古代文學發(fā)展史上文獻整理文學作為古代文學百花園中一種題材類型獲得了確立。這不僅體現(xiàn)在士人的文獻整理作為士人文學書寫的對象獲得了獨立，出現(xiàn)了大量以書寫士人文獻整理為主的文學作品和以文獻整理文學書寫著稱的作家，而且士人把文獻整理作為自己文學書寫對象的主體意識也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開始步入自覺的新階段。但就目前學界對該問題的研究而言，專門研究士人文獻整理文學的相關成果還不多見。有鑒于此，本文主要對漢魏之際士人文獻整理文學的確立予以專題探討，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文獻整理作為士人文學書寫的對象走向獨立

士人的文獻整理作為我們古代士人的一項重要文化學術活動，被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所書寫，成為士人文學作品的主要內(nèi)容，也經(jīng)歷了一個長期的發(fā)展演變。漢魏之際前，士人創(chuàng)作中也有對其文獻整理的書寫，但并沒有把其作為文學作品的主要內(nèi)容，士人文獻整理作為士人創(chuàng)作的對象還沒有獨立。到了漢魏之際，由于士人文獻整理活動的進一步開展，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對其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書寫也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文獻整理作為士人文學書寫的對象實現(xiàn)了從不獨立到獨立的跨越。

先秦時期士人的文獻整理作為士人文學書寫的內(nèi)容，其表現(xiàn)還不是十分明顯。特別是還沒有作為相對獨立的內(nèi)容被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所書寫。在很多情況下，士人文獻整理是作為當時政治、教化等內(nèi)容的依附形式出現(xiàn)的。如《國語》《左傳》中對采詩、獻詩、陳詩等文獻搜集整理的記載，就是作為統(tǒng)治者觀政的一種形式被展示的，是為政治服務的，不是把采詩、獻詩、陳詩等文獻整理活動作為獨立對象來呈現(xiàn)的?！蹲髠鳌は骞哪辍份d：

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補察其政。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guī)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于市，百工獻藝。故《夏書》曰：‘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guī)，工執(zhí)藝事以諫?！旅洗海谑呛跤兄?，諫失常也。①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017-1018頁。《國語·周語上》也云：

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詩，瞽獻典，史獻書，師箴，瞍賦，蒙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guī)，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然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②左丘明撰，韋昭注，胡文波校點：《國語》卷一《周語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7頁。《禮記·王制第五》也曰：

天子五年一巡守。歲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柴而望，祀山川。覲諸侯，問百年者就見之。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命市納賈，以觀民之所好惡，志淫好辟。③鄭玄注，孔穎達疏，龔抗云整理，王文錦審定：《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卷十一《王制第五》，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422-426頁。從這些文獻記載可知，先秦時期士人的采詩、獻詩、陳詩等，一方面是其整理《詩經(jīng)》的活動；另一方面士人采詩、獻詩、陳詩的目的又是士人作詩的重要動因。因為士人之所以作詩，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借助于士人采詩、獻詩、陳詩等活動，使自己的詩作得以發(fā)揮作用。由此也決定了作詩者對書寫內(nèi)容的取舍標準，就不得不把士人采詩、獻詩、陳詩的標準作為重要的考量。采詩、獻詩、陳詩等文獻整理本身并不是被《左傳》《國語》《禮記》的作者作為獨立的內(nèi)容來書寫的，是王公、天子為了“補察其政”“聽政”和“觀民風”。

另外《左傳》等歷史散文中在記載諸侯國歷史大事時，也有不少關于士人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書寫，但這也只是作為歷史大事的附屬材料或支撐說明材料來記載的，是為這些歷史事件所表達的主題服務的，其士人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本身也不具有相對獨立性。如《國語·魯語》中記載的“正考父校商之名頌十二篇于周太師，以《那》為首”①左丘明撰，韋昭注，胡文波校點：《國語》卷五《魯語下》，第143頁。；《論語·子罕》中記載孔子曾曰：“吾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②朱熹：《四書章句集注·論語集注》卷五《子罕》，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13頁。等等。這些雖然都是我們所熟知的士人所從事的文獻整理的實踐，但并不是作為獨立的表現(xiàn)對象來展現(xiàn)的，而是以正考父和孔子等人的人生經(jīng)歷和眾多事跡中的一個事例被描寫的。正考父整理《商頌》只是被魯國的大夫閔馬父解釋何為“恭”的例證來引用的?？鬃诱硪魳?，使《詩經(jīng)》中的《雅》《頌》各得其所，也主要是表達自己盡管十四年的周游列國的生活沒有實現(xiàn)仁政的理想，但可以借此恢復周禮，使其得以弘揚流傳后世。所以對正考父和孔子整理文獻這一本身而言，他們記載的目的也不是為文獻整理本身的。

西漢到東漢中期，士人的文獻整理作為文學書寫的內(nèi)容，雖然與先秦相比有了一定的發(fā)展，但就士人文獻整理本身作為文學書寫內(nèi)容的獨立性、主導性而言，還沒有發(fā)生本質(zhì)的變化，仍處于量變的階段。如司馬遷《史記》、班固《漢書》中的帝王本紀和人物傳記，在展示執(zhí)政者的治國理政的重大方略和描寫重要士人的生平事跡等內(nèi)容時，也有不少對士人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書寫，但這只是作為帝王治國理政中在思想文化方面所采取的政策，或重要士人生平履歷的內(nèi)容來書寫的。這些史傳散文中所出現(xiàn)的士人文獻整理的內(nèi)容，還沒有從國家政治和士人人生眾多生平事跡中獨立出來，所以作為士人文學書寫的主導內(nèi)容也就談不上了。雖然此時也出現(xiàn)了士人在其整理文獻的序文中書寫自己整理該文獻的緣起、過程等情況，如孔安國的《尚書序》《古文孝經(jīng)訓傳序》就是如此。在這兩篇序中，盡管孔安國對《尚書》《古文孝經(jīng)》的成書、流傳以及自己為其作傳的原因等進行了書寫，但我們認為孔安國有關對士人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書寫，嚴格意義上還不能作為士人文學書寫對象獨立的標志。其原因在于，不僅這種情況在該期士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只是個案，還不普遍；而且從孔安國文獻整理的主體意識而言，或是“承詔”③嚴可均輯，任雪芳審訂：《全漢文》卷十三，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127頁。受命而為的，或是為糾正“諸儒各任意巧說”④嚴可均輯，任雪芳審訂：《全漢文》卷十三，第128頁。而為的，其創(chuàng)作文獻整理文學的自主意識還沒有自覺。西漢后期劉向、劉歆父子的文獻整理活動，在他們不少作品中也有比較具體詳細的描寫和展現(xiàn)。如劉向的《別錄》、劉歆的《七略》等就是敘述他們文獻整理情況的專題文章。這些作品就其主要內(nèi)容而言，與孔安國的《尚書序》《古文孝經(jīng)訓傳序》是一致的，也是以文獻整理為主要書寫內(nèi)容的。但就其本質(zhì)予以審視，一是該期士人對文學的整體看法仍沒有擺脫文化學術的大范疇，文學還依附于政治和經(jīng)學；二是就其創(chuàng)作這些以書寫自己文獻整理為內(nèi)容的作品而言，他們也不是為了文獻整理文學的，而是為了政治和學術。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文獻整理作為他們創(chuàng)作中書寫的對象還不具有獨立性。

漢魏之際，士人文獻整理作為其創(chuàng)作所書寫的內(nèi)容則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擺脫了作為國家政治和士人人生眾多生平事跡的支撐材料，為國家政治和士人的文化學術功績等服務的地位，成為士人文學創(chuàng)作書寫的獨立對象，具有了相對獨立的價值意義。具體而言，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士人文獻整理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中書寫的唯一內(nèi)容，徹底擺脫了依附于政治、文化學術、道德教化等內(nèi)容的地位。如曹植的《前錄自序》云：

故君子之作也，儼乎若高山，勃乎若浮云。質(zhì)素也如秋蓬，摛藻也如春葩。氾乎洋洋，光乎皜皜，與雅頌爭流可也。余少而好賦，其所尚也，雅好慷慨，所著繁多。雖觸類而作，然蕪穢者眾，故刪定別撰，為前錄七十八篇。⑤曹植著，趙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卷三《前錄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434頁。在這篇序文中作者主要是對自己創(chuàng)作的辭賦作品進行整理的情況進行了陳述。自己對自己賦作的整理成為了這篇序文書寫的唯一內(nèi)容。再如王逸的《離騷敘》，在敘中王逸首先追述了孔子所從事的諸如定經(jīng)術、刪詩書、正禮樂、作《春秋》等文獻整理活動，之后對戰(zhàn)國諸子和屈原等士人創(chuàng)作的動因、目的，以及西漢漢武帝時期的劉安和成帝時期的劉向、東漢章帝時期班固與賈逵等人整理《離騷》的得失進行了概括和評介，為自己整理《楚辭》作了張本。尤可注意的是，王逸還對屈原及其作品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不僅指出“今若屈原，膺忠貞之質(zhì)，體清潔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進不隱其謀，退不顧其命，此誠絕世之行，俊彥之英也。而班固謂之‘露才揚己’，‘競于群小之中，怨恨懷王，譏刺椒、蘭，茍欲求進，強非其人，不見容納，忿恚自沉’，是虧其高明，而損其清潔者也?！雹偻跻葑?，洪興祖補注：《楚辭章句補注》，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8頁。而且提出了“《離騷》之文，依托《五經(jīng)》以立義”②王逸注，洪興祖補注：《楚辭章句補注》，第49頁。的觀點。在王逸看來，正是因為屈原之詞的博遠，才贏得了后來的名儒博達之士把屈原的作品作為自己著造詞賦學習和仿效的對象：“莫不擬則其儀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竊其華藻”③王逸注，洪興祖補注：《楚辭章句補注》，第49頁。。這是在當時儒學仍占主導地位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中，對屈原作品所蘊含的文學價值的肯定和認可。盡管總體上王逸還沒有擺脫經(jīng)學的價值原則，但與班固等人相比，無疑是一個可喜的超越。與王逸的《離騷敘》相一致，此時高誘的《淮南子敘》、曹操的《孫子兵法序》，曹丕的《敘詩》《敘繁欽》《敘陳琳》等，皆是這方面的代表。

另一方面，在此時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中，即使是士人的文獻整理不是該作品所書寫的唯一內(nèi)容，但也彰顯出獨立的品質(zhì)。如曹丕《又與吳質(zhì)書》曰：“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何可言邪！……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④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卷二十一《魏書·王粲傳》裴注引《魏略》，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608頁。曹丕對建安諸子作品的整理成為其寫給吳質(zhì)的書信中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再如劉楨的《魯都賦》也云：“崇七經(jīng)之旨義，刪百氏之乖違?！雹萦峤B初輯校：《建安七子集》卷七《魯都賦》，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200頁。在此劉楨也直接道出了自己整理《詩》《書》《禮》《樂》《易》《春秋》《論語》等儒家經(jīng)典的態(tài)度，抒發(fā)了自己整理儒家經(jīng)典的志向。他之所以對《詩》《禮》等殘簡遺篇進行整理，就是緣于他對《詩》《禮》的興趣愛好和崇敬之情：“采逸禮于殘竹，聽遺詩乎達路?！雹抻峤B初輯校：《建安七子集》卷七《魯都賦》，第200頁。曹植在《與楊德祖書》中也提到過對自己創(chuàng)作的辭賦進行編輯一事“今往仆少小所著辭賦一通相與”⑦曹植著，趙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卷一《與楊德祖書》，第154頁。，還曾贈送給楊修讓其刊定。對此楊修的《答臨淄侯箋》有云：“猥受顧賜，教使刊定?！雹嚓悏圩?，裴松之注：《三國志》卷十九《魏書·陳思王傳》裴注引《典略》，第560頁。這些有關在文學作品中對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書寫，雖然不是其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中所表達的唯一主題，但卻具有其自身的獨立價值。因為在這些作品中，士人有關文獻整理的內(nèi)容與其它內(nèi)容共同構成了文學作品的內(nèi)容的整體，是與其它內(nèi)容比肩共存的。這與漢魏之際之前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有關描寫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文學作品中，士人的文獻整理只是作為作品中其他內(nèi)容的附庸在本質(zhì)上具有明顯的不同。

總體來看，漢魏之際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以書寫士人文獻整理為內(nèi)容的文學作品，對創(chuàng)作主體的士人而言，文獻整理具有了獨立于其它內(nèi)容之外的價值意義。這與漢魏之際前士人創(chuàng)作的反映士人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作品相比，確實是一個質(zhì)的飛躍。它標志著在中國古代文獻整理文學發(fā)展史上，士人的文獻整理作為文學書寫的對象獲得了獨立。

二、文獻整理文學作品與作家的大量出現(xiàn)

士人的文獻整理作為我們古代士人的一項重要文化學術活動，被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所書寫，成為士人文學作品的內(nèi)容，先秦時期就出現(xiàn)了。但把士人的文獻整理作為文學書寫的主題來表現(xiàn)，則是在西漢時期；而文獻整理文學作品和作家大量出現(xiàn)是在東漢中期以后的漢魏之際。由于此時士人文獻整理實踐的進一步發(fā)展，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對士人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書寫也達到了一個新的階段。該期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作品不僅開始大量出現(xiàn)，成為文學百花園中一朵奇葩，而且還出現(xiàn)了一批以創(chuàng)作文獻整理文學著稱的作家。

首先，受此時士人文獻整理實踐的影響，士人創(chuàng)作的書寫文獻整理活動本身的文學作品開始大量出現(xiàn)，成為當時文壇上一道亮麗的風景。漢魏之際前，士人創(chuàng)作的以書寫士人文獻整理為內(nèi)容的作品就已出現(xiàn)，如呂不韋的《呂氏春秋序意》，孔安國的《尚書序》《古文孝經(jīng)訓傳序》，以及相傳為孔安國所作的《家語序》，孔衍的《上成帝書辯家語宜記錄》，鄭昌的《請刪定律令疏》，相傳毛萇的《毛詩序》，司馬遷的《太史公自序》，元帝劉奭的《議律令詔》，劉向的《戰(zhàn)國策書錄》《管子書錄》《晏子敘錄》《孫卿書錄》《韓非子書錄》《列子書錄》《鄧析書錄》《說苑敘錄》《別錄》，劉歆的《上山海經(jīng)表》《移書讓太常博士并序》《與揚雄書從取〈方言〉》《七略》，范升的《奏難〈費氏易〉 〈左氏春秋〉立博士》，班彪的《史記論》，衛(wèi)宏的《詔定〈古文尚書〉序》，嚴遵的《道德指歸說目》，班固的《兩都賦序》，賈逵建初元年（76）創(chuàng)作的《條奏〈左〉氏長義》等，共28篇。這些作品盡管是以書寫士人文獻整理為內(nèi)容的，也屬于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但我們說這還不能說明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就確立了。因為這些作品不僅是受命而為，而且士人在創(chuàng)作這些作品時大多并不是積極主動的。這就決定了士人作為這些文獻整理文學的創(chuàng)作主體在創(chuàng)作這些作品時，從主觀意識上他們并沒有視他們創(chuàng)作的作品為文獻整理文學。同時，此時士人的文學觀念與先秦時期相比盡管有了一定的發(fā)展，但總體來說士人的文學觀念還不十分明確。

漢魏之際，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的文學較之前不僅數(shù)量上有了一個大的增長，而且士人創(chuàng)作的主觀傾向也更加明確。這個時期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據(jù)我們統(tǒng)計，主要有如楊終的《上言宣令諸儒論考五經(jīng)同異》，魯丕的《上疏論說經(jīng)》，安帝的《詔校定東觀書》，徐防的《〈五經(jīng)〉宜為章句疏》，孔通的《〈春秋左氏傳義詁〉序》，崔瑗的《南陽文學頌》，許慎的《〈說文解字〉序》《〈說文解字〉后敘》，馬融的《書序》，胡廣的《王隆〈漢官篇解詁〉敘》，何休的《〈春秋公羊傳解詁〉序》，許沖的《上書進〈說文〉》，穎容的《〈春秋釋例〉序》，蔡邕的《上漢書·十志疏》（又名《戍邊上章》）《歷數(shù)議》《〈月令〉問答》《明堂月令論》《〈月令〉篇名》，盧植的《始立太學石經(jīng)上書》，應劭的《奏上刪定律令》《〈風俗通義〉序》，王逸的《〈楚辭章句〉敘》《離騷經(jīng)》《九歌》《天問》《九章》《遠游》《卜居》《漁父》《九辯》《招魂》《大招》《惜誓》《招隱士》《七諫》《哀時命》《九懷》《九嘆》，鄭玄的《〈尚書大傳〉敘》《〈詩譜〉敘》《〈孝經(jīng)注〉敘》《六藝論》《自序》，趙岐的《〈孟子〉題辭》《〈孟子〉篇敘》，孔融的《答虞仲翔書》《與諸卿書》，荀悅的《漢紀序》《漢紀序二》《漢紀后序》《經(jīng)籍論》，劉洪的《上言王漢〈月食注〉之失》，陳琳的《答東阿王箋》，王粲的《荊州文學記官志》《尚書問》，應玚的《文質(zhì)論》，楊修的《答臨淄侯箋》，仲長統(tǒng)的《〈尹文子〉序》，曹操的《〈孫子兵法〉序》，曹丕的《敘詩》《敘陳琳》《敘繁欽》《與大理王朗書》《又與吳質(zhì)書》《追崇孔子詔》，王朗的《論樂舞表》，吳質(zhì)的《答東阿王書》，卞蘭的《贊述太子賦表》，曹植的《〈前錄〉序》《畫贊序》《與吳季重書》《與楊德祖書》，繆襲的《撰上仲長統(tǒng)〈昌言〉表》《奏改〈安世哥〉為享神哥》《樂舞議》，劉劭的《新律序略》，高誘的《〈呂氏春秋〉序》《〈淮南子〉敘》，三國吳國趙爽的《〈周脾算經(jīng)〉序》，劉熙的《〈釋名〉序》等，共80 篇。同時還出現(xiàn)了與士人的文獻整理直接相關的文學批評的作品，如王逸的《離騷經(jīng)》《九歌》《天問》《九章》《遠游》《卜居》《漁父》《九辯》《招魂》《大招》《惜誓》《招隱士》《七諫》《哀時命》《九懷》《九嘆》，曹丕的《典論·論文》等等。除此之外，此時士人的其它文學中也涉及到對文獻整理的書寫，如劉楨的《魯都賦》云：

若乃考王道之去就，覽萬代之興衰。發(fā)龍圖于金滕，啟洛典乎石扉。崇七經(jīng)之旨義，刪百氏之乖違。①俞紹初輯校：《建安七子集》卷七《魯都賦》，第200頁。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七十九下《儒林列傳下·服虔傳》，第2583頁。

覃思圖籍，闡迪德謨。蘊包古今，撰集丘素。②俞紹初輯校：《建安七子集》卷七《魯都賦》，第200頁。

舉成均之舊志，建學校乎泗濱。表泮宮之憲肆，有唐虞之《三墳》。③俞紹初輯校：《建安七子集》卷七《魯都賦》，第200頁。

采逸禮于殘竹，聽遺詩乎達路。覽國俗之盛衰，求群士之德素。④俞紹初輯校：《建安七子集》卷七《魯都賦》，第200頁。還有曹植的《薤露行》曰：“孔氏刪詩書，王業(yè)粲已分。騁我徑寸翰，流藻垂華芬?！雹莶苤仓?，趙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卷三《薤露行》，第433頁。這些文學作品的出現(xiàn)，標志著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在數(shù)量上確實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其次，漢魏之際還出現(xiàn)了以文獻整理和文獻整理文學創(chuàng)作著稱的學者型作家。這些學者型作家的主要業(yè)績就體現(xiàn)在文獻整理和文獻整理文學的創(chuàng)作上，他們也是以此著稱當時文壇和留名后世的。這些學者型作家主要以賈逵、魯丕、馬融、何休、服虔、潁容、許慎、鄭玄、王逸、高誘、趙岐、盧植、蔡邕、荀爽、荀悅、曹丕、王朗等為代表。賈逵，史載：“逵所著經(jīng)傳義詁及論難百余萬言，又作詩、頌、誄、書、連珠、酒令凡九篇，學者宗之，后世稱為通儒?！雹薹稌献?，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三十六《賈逵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240頁。魯丕，賈逵稱其“道藝深明”⑦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二十五《魯丕傳》，第884頁。。馬融，史云：“才高博洽，為世通儒，……注《孝經(jīng)》《論語》《詩》《易》《三禮》《尚書》《列女傳》《老子》《淮南子》《離騷》，所著賦、頌、碑、誄、書、記、表、奏、七言、琴歌、對策、遺令，凡二十一篇?！雹喾稌献?，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上《馬融傳》，第1972頁。何休，“為人質(zhì)樸訥口，而雅有心思，精研《六經(jīng)》，世儒無及者?！雹岱稌献钯t等注：《后漢書》卷七十九下《儒林列傳下·何休傳》，第2582頁?！白鳌洞呵锕蚪庠b》，覃思不窺門，十有七年。又注訓《孝經(jīng)》《論語》、風角七分，皆經(jīng)緯典謨，不與守文同說。又以《春秋》駁漢事六百余條，妙得《公羊》本意。休善歷算，與其師博士羊弼，追述李育意以難二傳，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廢疾》。”⑩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七十九下《儒林列傳下·何休傳》，第2583頁。服虔，“有雅才，善著文論，作《春秋左氏傳解》，行之至今。又以《左傳》駁何休之所駁漢事六十條。舉孝廉，稍遷，中平末，拜九江太守。免，遭亂行客，病卒。所著賦、碑、誄、書記、《連珠》《九憤》，凡十余篇?！?俞紹初輯校：《建安七子集》卷七《魯都賦》，第200頁。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七十九下《儒林列傳下·服虔傳》，第2583頁。潁容，“博學多通，善《春秋左氏》，……著《春秋左氏條例》五萬余言，建安中卒?！?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七十九下《儒林列傳下·穎容傳》，第2584頁。許慎，“少博學經(jīng)籍，……以《五經(jīng)》傳說臧否不同，于是撰為《五經(jīng)異義》，又作《說文解字》十四篇，皆傳于世。”?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七十九下《儒林列傳下·許慎傳》，第2588頁。鄭玄，“所注《周易》《尚書》《毛詩》《儀禮》《禮記》《論語》《孝經(jīng)》《尚書大傳》《中候》《乾象歷》，又著《天文七政論》《魯禮禘祫義》《六藝論》《毛詩譜》《駁許慎五經(jīng)異義》《荅臨孝存周禮難》，凡百余萬言?！?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三十五《鄭玄傳》，第1212頁。正如史家所論：“自秦焚《六經(jīng)》，圣文埃滅。漢興，諸儒頗修藝文；及東京，學者亦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滯固所稟，異端紛紜，互相詭激，遂令經(jīng)有數(shù)家，家有數(shù)說，章句多者或乃百余萬言，學徒勞而少功，后生疑而莫正。鄭玄括囊大典，網(wǎng)羅眾家，刪裁繁誣，刊改漏失，自是學者略知所歸?！?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三十五《鄭玄傳》，第1212-1213頁。王逸，“著《楚辭章句》行于世。其賦、誄、書、論及雜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漢詩》百二十三篇?！雹俜稌献?，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八十上《文苑列傳上·王逸傳》，第2618頁。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二《荀悅傳》，第2063頁。高誘，被盧見曾稱為“繼鄭氏而博學多識者，唯高氏?！雹凇肚宕娢募瘏R編》編纂委員會編：《清代詩文集匯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68冊，第40頁。趙岐，“多所述作，著《孟子章句》《三輔決錄》傳于時?！雹鄯稌献?，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四《趙岐傳》，第2124頁。盧植，“作《尚書章句》《三禮解詁》。時始立太學《石經(jīng)》，以正《五經(jīng)》文字”④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四《盧植傳》，第2116頁。；“所著碑、誄、表、記凡六篇?！雹莘稌献钯t等注：《后漢書》卷六十四《盧植傳》，第2119頁。曹操稱之為“故北中郎將盧植，名著海內(nèi)，學為儒宗，士之楷模，國之楨干也。”⑥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四《盧植傳》，第2119頁。蔡邕，“其撰集漢事，未見錄以繼后史。適作《靈紀》及十意，又補諸列傳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亂，湮沒多不存。所著詩、賦、碑、誄、銘、贊、連珠、箴、吊、論議、《獨斷》《勸學》《釋誨》《敘樂》《女訓》《篆藝》、祝文、章表、書記，凡百四篇，傳于世。”⑦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下《蔡邕傳》，第2007頁。荀爽，“著《禮》《易傳》《詩傳》《尚書正經(jīng)》《春秋條例》，又集漢事成敗可為鑒戒者，謂之《漢語》。又作《公羊問》及《辯讖》，并它所論敘，題為《新書》。凡百余篇，今多所亡缺。”⑧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二《荀爽傳》，第2057頁。荀悅，“性沉靜，美姿容，尤好著述?！雹岱稌献钯t等注：《后漢書》卷六十二《荀悅傳》，第2058頁?！暗酆玫浼Ｒ园喙獭稘h書》文繁難省，乃令悅依《左氏傳》體以為《漢紀》三十篇，詔尚書給筆札。辭約事詳，論辨多美?！雹夥稌献?，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二《荀悅傳》，第2062頁。“又著《崇德》《正論》及諸論數(shù)十篇?！?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八十上《文苑列傳上·王逸傳》，第2618頁。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六十二《荀悅傳》，第2063頁。曹丕，“年八歲，能屬文。有逸才，遂博貫古今經(jīng)傳諸子百家之書?！?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卷二《魏書·文帝紀》裴注引《魏書》，第57頁?！俺酰酆梦膶W，以著述為務，自所勒成垂百篇。又使諸儒撰集經(jīng)傳，隨類相從，凡千余篇，號曰《皇覽》?！?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卷二《魏書·文帝紀》，第88頁。裴注引《魏書》曰：“論撰所著《典論》、詩賦，蓋百余篇，集諸儒于肅城門內(nèi)，講論大義，侃侃無倦?！?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卷二《魏書·文帝紀》裴注引《魏書》，第88頁。被史家評為“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強識，才藝兼該”。?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卷二《魏書·文帝紀》，第89頁。王朗，“著《易》《春秋》《孝經(jīng)》《周官》傳，奏議論記，咸傳于世。”?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卷十三《魏書·王朗傳》，第414頁?？梢姡@些士人皆是在文獻整理和文獻整理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成就卓著的作家。這和漢魏之際前相比也是一個明顯的發(fā)展變化。

所以，就士人從事文獻整理和文獻整理文學創(chuàng)作的總體情況來看，文獻整理文學作品、以文獻整理和文獻整理文學創(chuàng)作著稱的士人，在漢魏之際前雖然就已出現(xiàn)，但就士人身份而言還沒有獨立。到了漢魏之際，文獻整理文學作品、以文獻整理和文獻整理文學創(chuàng)作著稱的士人，不僅在數(shù)量上有了較大的提升，而且士人身份也獲得了相對獨立。

三、士人書寫文獻整理文學主體意識的自覺

就中國古代士人文獻整理的主體意識演進的歷史來看，漢魏之際也是一個發(fā)生新的變化的時期。其突出表現(xiàn)就是士人從事文獻整理文學書寫的主體意識與之前相比，也開始步入一個自覺的新階段。

先秦時期士人從事文獻整理和文學創(chuàng)作在很多情況下是合一的。因為在文字產(chǎn)生之前，我們先人的創(chuàng)作是以口頭表達為主的。這種作品也是以口耳相傳的形式傳承的。只是文字產(chǎn)生以后，人們才把先人口耳相傳下來的作品用文字記載下來。這種記載的過程既是士人文獻整理的過程，也是其再次創(chuàng)作的過程。因為士人在記載過程中，有意無意地就會對原來口耳相傳的文本或予以修飾潤色，或?qū)Ω械讲惶珴M意的地方予以修改甚至再創(chuàng)造，或把自己的觀點直接加入其中。這是先秦時期士人文獻整理的普遍現(xiàn)象。如春秋時期的采詩、獻詩等，既是士人文獻整理活動，也是士人的創(chuàng)作活動。因為這些采詩、獻詩等活動，士人不僅承擔的是對風詩的收集或采集，更重要的是還承擔著為執(zhí)政者政治服務的功能，所采之詩、所獻之詩還要滿足統(tǒng)治者觀政的需要；再加上這些風詩在語言和表達上并不一定完美恰當，所以采詩者、獻詩者就會不自覺地對自己所收集的風詩給予一定的再創(chuàng)作，最后呈獻給執(zhí)政者的風詩與其所搜集的原始的風詩就會存在一定的差異。再如孔子作《春秋》，既是對有關春秋歷史文獻的整理，又是對這些歷史文獻的創(chuàng)造性編纂。再如他對《詩經(jīng)》等經(jīng)典的整理，盡管創(chuàng)造性的修改不像《春秋》那樣，但我們也不可否認他在整理過程中所付出的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而且這些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也蘊含在《詩經(jīng)》等經(jīng)典的文本之中。這種情況在諸子散文與歷史散文中可能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如孔子的弟子及再傳弟子對《論語》的整理，是孔子的弟子和再傳弟子依據(jù)孔子生前的言語整理而成的。他們在整理過程中不可能原本不動地把孔子生前的言語記載下來，何況他們的記憶或者記錄的筆記也不可能是孔子當時的原話，更不用說《論語》中還記載有不少并非孔子本人的話語。這說明孔子的弟子和再傳弟子在整理《論語》過程中有意無意地摻入了自己的創(chuàng)造。所以《論語》的出現(xiàn)既是孔子弟子和再傳弟子整理孔子生前言語文獻的成果，也是他們再次進行創(chuàng)作的結果，是文獻整理和創(chuàng)作高度合一的典型體現(xiàn)。再如相傳春秋末年左丘明為解釋《春秋》整理而成的《左傳》，不單單是對《春秋》的解釋，還對其中的史實給予補充、完善和豐富。這也是對《春秋》的一種再創(chuàng)作。正是因為如此，對此時的士人而言，他們的文獻整理和文學創(chuàng)作是混而不分的。再者此時士人對文學的認識和理解也是模糊的，對他們而言文史哲之間的區(qū)別聯(lián)系還不像我們今天這么明確。與此相一致，他們把文獻整理作為文學書寫主題的意識也是模糊不清的，其意識的自覺更無從談起了。

西漢到東漢中期，士人把文獻整理作為書寫內(nèi)容的主體意識盡管與先秦時期相比有了一定的發(fā)展，但總體上還沒有發(fā)生本質(zhì)的變化，仍處于不自覺的階段。這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方面。一是該期士人的文獻整理活動多是由國家政治層面主導和組織的，是國家政治意志的體現(xiàn)。正如《漢書·司馬遷傳》所載：

惟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絕業(yè)。周道既廢，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堂石室金鐀玉版圖籍散亂。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為章程，叔孫通定禮儀，則文學彬彬稍進，《詩》《書》往往間出。自曹參薦蓋公言黃老，而賈誼、朝①筆者按：“朝”通“晁”。錯明申韓，公孫弘以儒顯，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②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六十二《司馬遷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2723頁?！稘h書·藝文志》也云：

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迄孝武世，書缺簡脫，禮壞樂崩，圣上喟然而稱曰：“朕甚閔焉！”于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秘府。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nóng)求遺書于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jīng)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數(shù)術，侍醫(yī)李柱國校方技。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侍中奉車都尉歆卒父業(yè)。歆于是總?cè)簳嗥洹镀呗浴?，故有《輯略》，有《六藝略》，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shù)略》，有《方技略》。①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三十《藝文志》，第1701頁。

這種以國家政治意志形式組織的文獻整理在東漢初期和中期也一直處于主導地位。東漢初年光武登基之后，就非常重視對儒家經(jīng)典的收集整理。如《后漢書·儒林列傳》云：

昔王葬、更始之際，天下散亂，禮樂分崩，典文殘落。及光武中興，愛好經(jīng)術，未及下車，而先訪儒雅，采求闕文，補綴漏逸。先是四方學士多懷協(xié)圖書，遁逃林藪。自是莫不抱負墳策，云會京師，范升、陳元、鄭興、杜林、衛(wèi)宏、劉昆、桓榮之徒，繼踵而集。②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七十九上《儒林列傳上》，第2545頁。又如章帝時令諸儒等會集白虎觀，講議《五經(jīng)》同異。對此《后漢書·肅宗孝章帝紀》也云：

（建初四年十一月）下太常，將、大夫、博士、議郎、郎官及諸生、諸儒會白虎觀，講議《五經(jīng)》同異，使五官中郎將魏應承制問，侍中淳于恭奏，帝親稱制臨決，如孝宣甘露石渠故事，作《白虎議奏》。③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三《肅宗孝章帝紀》，第138頁。

所以這個時期士人的文獻整理雖然在其創(chuàng)作中有所反映，如西漢時期劉向、劉歆父子所創(chuàng)作的一些《敘錄》，班固所創(chuàng)作的《兩都賦序》等就是其中的代表。并且在這些作品中，士人的文獻整理也成為了作品書寫的主要內(nèi)容，甚至是唯一內(nèi)容。但我們說對創(chuàng)作這些文獻整理文學作品的士人而言，他們的主體意識還沒有走向自覺。因為他們從事文獻整理的主體意識不是自覺的，而是受執(zhí)政者的政治意志所主導的，這也就決定了他們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的文學作品也是以政治為價值目的的，從士人的創(chuàng)作的主體意識來審度，其創(chuàng)作文獻整理文學的意識還未自覺。

二是該期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的文學作品所書寫的文獻整理的價值標準，或者說士人整理文獻的標準，不是由士人作為文獻整理者個人所掌控的，而是以執(zhí)政者的思想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帶有濃郁的政治特征。特別是漢武帝之后采取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儒家思想成為統(tǒng)治者治國理政的主導思想。受此影響士人的文獻整理也必須依儒家思想作為文獻整理的指導原則和遵守的標準。西漢宣帝時的石渠閣會議和東漢章帝時的白虎觀會議，宣帝、章帝親臨稱制就是最好的說明。即使此時士人所進行的一些皇上沒有親臨稱制的文獻整理活動，也是受統(tǒng)治者之命而開展的?？装矅摹渡袝颉吩?/p>

承詔為五十九篇作《傳》，于是遂研精覃思，博考經(jīng)籍，采摭群言，以立訓傳，約文申義，敷畼厥旨，庶幾有補于將來?！稌颉?，序所以為作者之意，昭然義見，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既畢，會國有巫蠱事，經(jīng)籍道息，用不復以聞，傳之子孫，以貽后世。④嚴可均輯，任雪芳審訂：《全漢文》卷十三，第127頁。其《古文孝經(jīng)訓傳序》也云：

《古文孝經(jīng)》初出于孔氏，而今文十八章，諸儒各任意巧說，分為數(shù)家之誼，淺學者以當《六經(jīng)》，其大車載不勝，反云孔氏無《古文孝經(jīng)》，欲矇時人，度其為說，誣亦甚矣。吾愍其如此，發(fā)憤精思，為之訓傳，悉載本文，萬有余言，朱以發(fā)經(jīng)，墨以起傳，庶后學者睹正誼之有在也。⑤嚴可均輯，任雪芳審訂：《全漢文》卷十三，第128頁。

從孔安國創(chuàng)作的《尚書序》《古文孝經(jīng)訓傳序》這兩篇所反映他的文獻整理的文學作品來看，孔安國不管是對《尚書》的整理，還是對《古文孝經(jīng)》的訓傳，或是承詔而為，或是由于“諸儒各任意巧說，分為數(shù)家之誼，淺學者以當《六經(jīng)》，其大車載不勝，反云孔氏無《古文孝經(jīng)》，欲矇時人，度其為說，誣亦甚矣”⑥嚴可均輯，任雪芳審訂：《全漢文》卷十三，第128頁。，為了讓“后學者睹正誼之有在”，才“發(fā)憤精思，為之訓傳，悉載本文，萬有余言。朱以發(fā)經(jīng)，墨以起傳”①嚴可均輯，任雪芳審訂：《全漢文》卷十三，第128頁。。其文獻整理所遵守的原則和標準無外乎是執(zhí)政者的意志和儒家所提倡的維護執(zhí)政者統(tǒng)治的“正誼”。從這種意義上說，他之所以創(chuàng)作《尚書序》《古文孝經(jīng)訓傳序》，其主體意識也是以執(zhí)政者的政治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其自覺性和自主性也就無從談起了。西漢后期劉向、劉歆父子和東漢時期班固等人的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的文學作品，就創(chuàng)作的主體意識而言大體也可作如是觀。

漢魏之際，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有關書寫士人文獻整理內(nèi)容的文學作品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主體意識有了新的發(fā)展。其突出表現(xiàn)就是與之前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作品中所彰顯的主體意識相比，其自覺性和主動性、主導性有了質(zhì)的飛躍，開始進入了自覺的新時期。具體而言主要有三：一是此時的士人表現(xiàn)出強烈的視文獻整理為人生不朽之功業(yè)的自覺意識。這種意識雖然從孔子整理文獻時就有表現(xiàn)，但在孔子之后從事文獻整理的士人看來，其政治上為統(tǒng)治者而進行文獻整理的意識則居于主導地位。西漢時期司馬遷整理《史記》則繼承了孔子借整理文獻來實現(xiàn)人生不朽的價值傳統(tǒng)，但對當時從事文獻整理的士人這一群體來說，司馬遷的這種追求也不占主導。直到東漢中期之后的漢魏之際，把文獻整理作為自己人生不朽價值的追求才成為從事文獻整理的士人這一群體的價值主導。如王逸的《離騷敘》云：“屈原之詞，誠博遠矣。自終沒以來，名儒博達之士著造詞賦，莫不擬則其儀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竊其華藻，所謂金相玉質(zhì)，百世無匹，名垂罔極，永不刊滅者矣?！雹谕跻葑?，洪興祖補注：《楚辭章句補注》，第49頁。他之所以要整理《楚辭》，其原因之一就是屈原的《楚辭》具有不朽的價值，所以王逸也要借助于對《楚辭》的整理來實現(xiàn)自己人生的不朽。蔡邕在《月令篇名論》中也直接說明了自己為何要著《月令章句》的原因及其目的。文曰：

問者曰：“子何為著《月令說》也？”曰：“予幼讀《記》，以為《月令》體大經(jīng)同，不宜與《記》書雜錄并行，而記家記之又略，及前儒特為章句者，皆用其意傳，非其本旨。又不知《月令》征驗布在諸經(jīng)，《周官》《左傳》皆實與《禮記》通等，而不為征驗，橫生他意，紛紛久矣。光和元年，予被于章，離重罪，徙朔方，內(nèi)有獫狁敵沖之釁，外有寇虜鋒鏑之艱，危險凜凜，死亡無日。過被學者聞，家就而考之，亦自有所覺悟，庶幾頗得事情，而訖未有記著于文字也。懼顛蹶隕墜，無以示后來聰直君子，而懷之朽腐，竊誠思之。書有陰陽升降，天文歷數(shù)、事物制度可假以為本，敦辭托說，審求歷象，其要者莫大于《月令》。故遂于憂怖之中，晝夜密勿，昧死成之，旁貫五經(jīng)，參互群書，至及國家律令制度，遂定歷數(shù)，盡天地三光之情。辭繁多而曼衍，非所謂理約而達也。道長日短，與危殆競，取其心盡而已。故不能復加刪省，蓋所以探賾辨物，庶幾多識前言往行之流也。茍便學者，以為可覽，則余死而不朽也?！雹鄄嚏咧嚢采帲骸恫嚏呒幠臧嫘Ｗⅰ肪矶?，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34頁。

再如王逸《九思序》云：“劉向、王褒之徒，咸嘉其義，作賦聘辭，以贊其志。則皆列于譜錄，世世相傳?！雹芡跻葑?，洪興祖補注：《楚辭章句補注》，第309頁。自己借為《楚辭》作注流傳千古的目的寄寓其中。又如趙岐在《〈孟子〉題辭》也說：“孟子退自齊、梁，述堯、舜之道而著作焉，此大賢擬圣而作者也。七十子之疇，會集夫子所言，以為《論語》。《論語》者，五經(jīng)之錧鎋，六藝之喉衿也。孟子之書，則而象之。”⑤嚴可均輯，許振生審訂：《全后漢文》卷六十二，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638頁。張舜徽先生在其《廣校讎略》中評趙岐語云：“趙氏此言，直以擬圣作書昉于孟氏?！雹迯埶椿眨骸稄V校讎略 漢書藝文志通釋》卷一《著述體例論十篇》，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1頁。這種追求在曹植、曹丕等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中也有明確的反映。曹植的《薤露行》曰：“孔氏刪詩書，王業(yè)粲已分。騁我徑寸翰，流藻垂華芬?！雹卟苤仓w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卷三《薤露行》，第433頁。其以文獻整理實現(xiàn)不朽的追求不僅是強烈的，也是自覺的。

二是此時的士人表現(xiàn)出鮮明的文獻整理的自主意識。這種自主意識大體表現(xiàn)為他們在從事文獻整理過程中不像之前士人整理文獻那樣，常常以執(zhí)政者的政治意志作為自己文獻整理的標準和原則，而是完全依據(jù)自己對所整理對象的掌握的情況來予以自主地和創(chuàng)造性地整理，盡可能地使所整理的文獻在原來的基礎上更加完善，為其以后的流傳提供可靠的文本的同時，還要充分彰顯自己對整理對象的獨特理解。如鄭玄對《毛詩》的整理就在兼采眾長的同時，還充分表達自己的見解。他在《六藝論》中曾這樣說過：“注《詩》，宗毛為主。毛義若隱略，則更表明；如有不同，即下己意，使可識別也?！雹賴揽删?，許振生審訂：《全后漢文》卷八十四，第850頁。陳澧先生對此也有評論：“鄭君注《周禮》《儀禮》《論語》《尚書》，皆與箋《詩》之法無異，有宗主，亦有不同，此鄭氏家法也。何卲公墨守之學，有宗主而無不同。許叔重異義之學，有不同而無宗主。惟鄭氏家法，兼其所長，無偏無弊也?！雹陉愬⒅瑮钪緞偩幮＃骸稏|塾讀書記》（外一種），上海：中西書局，2012年版，第213頁。指出了鄭玄注經(jīng)既不同于何休的“有宗主而無不同”墨守之學，又不同于許慎的“有不同而無宗主”的重異義之學，而是“兼其所長，無偏無弊”，這才是鄭氏家法。還有桓范“抄撮《漢書》中諸雜事，自以意斟酌之”而作的《世要論》③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卷九《曹爽傳》裴注引《魏略》，第290頁。；趙歧所作的“述己所聞，證以經(jīng)傳，為之章句”④嚴可均輯，許振生審訂：《全后漢文》卷六十二，第638頁。的《孟子章句》；王逸“以所識所知，稽之舊章，合之經(jīng)傳，作十六卷章句”⑤王逸注，洪興祖補注：《楚辭章句補注》，第48頁。的《楚辭章句》等等，皆是這方面的典范之作。

三是此時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中還彰顯出士人對所整理對象的自主評介和獨立的價值判斷，這也是該期士人文獻整理文學中士人主體意識自覺的重要表征。如東漢史學家荀悅在《〈漢紀〉序》中在表達自己整理編撰《漢紀》的目的時說：“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達道義，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勛，五曰表賢能。于是天人之際，事物之宜，粲然顯著，罔不能（衍‘能’字，傳無。）備矣?！雹迖揽删?，許振生審訂：《全后漢文》卷六十七，第689頁。把達道義、章法式、通古今、著功勛、表賢能“五志”作為自己整理《漢紀》的追求，體現(xiàn)了作者以整理《漢紀》來明志的價值指向，蘊含著作者對整理對象的自主評介和獨立的價值判斷。再如曹植的《前錄自序》云：“故君子之作也，儼乎若高山，勃乎若浮云。質(zhì)素也如秋蓬，摛藻也如春葩。氾乎洋洋，光乎皜皜，與雅頌爭流可也。余少而好賦，其所尚也，雅好慷慨，所著繁多。雖觸類而作，然蕪穢者眾，故刪定別撰，為前錄七十八篇?！雹卟苤仓?，趙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卷三《前錄自序》，第434頁。從中我們不僅很清晰地掌握作者整理自己辭賦作品的價值標準，而且還可以窺探出作者對自己創(chuàng)作的辭賦作品的態(tài)度和評價。此時不僅士人作為文獻整理者，在自己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中對自己的文獻整理進行了評價，而且還出現(xiàn)了士人在自己創(chuàng)作的文學中對其他士人所整理文獻的評價。如孔融的《答虞仲翔書》就對虞仲翔整理的《周易注》給予了高度評價。文曰：“示所著《易傳》，自商瞿以來，舛錯多矣。去圣彌遠，眾說聘辭。曩聞延陵之理樂，今睹吾子之治《易》，乃知東南之美者，非但會稽之竹箭焉。又觀象云物，察應寒溫，原其禍福，與神會契，可謂探賾窮道者已?！雹嘤峤B初輯校：《建安七子集》卷一《答虞仲翔書》，第18頁。把虞翻的《周易注》稱之為與“會稽之竹箭”相提并論的“東南之美”，評價不可謂不高。這些評價與漢魏之際前相比，較少受政治和執(zhí)政者意志的影響，是士人本身主觀價值觀念的體現(xiàn)。

可見，漢魏之際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中所彰顯的士人作為書寫主體和文獻整理主體的意識確實呈現(xiàn)出新的色彩。這種新的色彩的典型表征就是士人創(chuàng)作文獻整理文學的意識走向了獨立和自覺。一方面此時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作品中，不僅表現(xiàn)出強烈的視文獻整理為人生不朽之功業(yè)的自覺意識，而且還突顯出鮮明的文獻整理的自主意識和新的理解；另一方面，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中還蘊含著士人對所整理對象的自主評介和獨立的價值判斷。這都從不同側(cè)面反映了漢魏之際士人在從事文獻整理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自主意識的自覺。

四、結語

在中國古代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展史上，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到漢魏之際則發(fā)生了質(zhì)的飛躍，步入相對獨立發(fā)展時期，文獻整理文學才以自己獨立的姿態(tài)成為文學大家庭中重要的一員，獲得了確立。此時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以書寫士人文獻整理為內(nèi)容的文學作品，對創(chuàng)作主體的士人而言，具有了與其它內(nèi)容比肩的價值意義，作為文學所書寫的內(nèi)容獲得了獨立；文獻整理文學作品、以文獻整理和文獻整理文學創(chuàng)作著稱的士人，不僅在數(shù)量上有了較大的提升，而且士人身份也獲得了相對獨立；士人所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中所彰顯的士人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和文獻整理主體的意識也表現(xiàn)出不同于之前的新的色彩，標志著士人創(chuàng)作文獻整理文學的意識走向了自覺。

漢魏之際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作為古代文學百花園中一朵鮮艷的奇葩，在豐富古代文學題材的同時，也開拓了文學的創(chuàng)作領域，為以后士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借鑒和新的創(chuàng)作方向。此后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多是以這個時期的文獻整理文學為最初范本的，在書寫內(nèi)容、體例格式、語言，尤其是文獻整理的方法、思想和理論等方面，無不深受其影響，形成了中國古代士人別具特色的文獻整理文學傳統(tǒng)。這一傳統(tǒng)既有別于其它題材類型的文學精神和風貌，又與其它題材類型的文學有著這樣那樣的不同層面上的相互聯(lián)系。諸如文獻整理文學與其他文學文體的演進，文獻整理文學的內(nèi)容與古代文學內(nèi)容的拓展，文獻整理文學中的觀念、思想和理論與古代文學觀念、思想和理論的生成發(fā)展等等，皆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內(nèi)在邏輯關聯(lián)。所以，開展對中國古代士人創(chuàng)作的文獻整理文學的專題研究，以及文獻整理文學與古代其他題材類型的文學的比較研究，應該是可以有所作為的，并且是能有所作為的。本文的主要目的在于拋磚引玉，希望引起學界同仁對此一領域的關注、思考，進而展開有益的探索性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