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專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廣西桂林 541004)
言語行為理論(theory of speech act)是語用學重點研究課題之一,它自奧斯?。ˋustin,J.L.)開創(chuàng)以來,經(jīng)過塞爾(Searle,J.R.)及其他學者的修正補充,日趨成熟和完善。其基本觀點,簡單地說,就是“以言行事”,即通過言語實施某種行為,如命令、威脅、命名、致歉等。本文旨在梳理奧斯汀和塞爾的言語行為理論并進行簡要評價。
言語行為理論由英國哲學家奧斯汀首次明確提出。有關言語行為的系統(tǒng)觀點集中體現(xiàn)在其著作《如何以言行事》(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一書中[1]。他的研究先后有不同的發(fā)展,完成兩種區(qū)分,即從言語行為兩分法發(fā)展到三分法。
1.1.1 敘事句與施為句
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源于敘事句(constatives)與施為句(performatives)的區(qū)分。敘事句是用來說明或描繪事物或狀態(tài)的句子,有真假值;而施為句則是用來完成某種行為的,無真假值。如:在說出“我把這艘船命名為‘伊麗莎白號’”這句話時,“我”并非在描述此次事件,而是在實施命名活動,即施為句的功能是“以言行事”“言中有行”。
盡管施為句無真假值之分,但可用“是否適當”(happiness)來評價,有無“合適條件”(appropriateness conditions/felicity conditions)決定著所要實施的行為能否成功執(zhí)行。簡單理解,就是在特定情境中由特定的人在相應的特定程序下實施一定的行為。如:一般來說,奧委會主席(或國家元首)才有權宣布奧運會開幕,只有滿足如此合適條件,“宣布”這種言語行為才算成功施行。
后來奧斯汀意識到僅靠“真假與否”“適當與否”這兩個標準來區(qū)分敘事句與施為句并不科學,敘事句與施為句在真假值、是否適切(felicitous)等問題上并不存在本質區(qū)別[2],敘述本身就構成一種行為,于是他對言語行為理論進行了修正,取消了敘事句和施為句的對立,變?yōu)槭┦滦袨椋╥llocutionary act)的三分法。
1.1.2 話語行為、施事行為與取效行為
奧斯汀區(qū)分了以言表意(the locutionary act)、以言行事(the illocutionary act)和以言取效(the perlocutionary act)3 種行為。
以言表意指 “說某種事情”的行為 (the act of “saying something”),以言行事指在說話當中實施某種行為(an act in saying something),以言取效指言后之效果、影響。這3種言語行為是一個整體,奧斯汀區(qū)分出這3種言語行為,但施事行為是他關注的中心問題。奧斯汀主要按施為動詞的類型將言語行為分為5類。
(1)裁決型(verdictives)。 主要是表達裁決或評價的動詞:acquit、convict、reckon、value 等。
(2)行使型(exercitives)。 主要是表現(xiàn)權力實施的動詞:appoint、dismiss、announce、vote 等。
(3)承諾型(commissives)。 主要是表達許諾或承擔的動詞:promise、agree、guarantee、contract等。
(4)行為型(behabitives)。 主要是對某種行為表達態(tài)度的動詞:thank、apologize、welcome、congratulate等。
(5)闡釋型(expositives)。 主要是用于解釋、闡述、論證的動詞:explain、illustrate、deny、class等。
奧斯汀關于施事行為的分類缺乏統(tǒng)一明確的標準,將施事行為的分類混同于施事動詞的分類,所以類的內(nèi)部內(nèi)容蕪雜,多有交叉重合,未被廣泛接受。但不可否認,奧斯汀開創(chuàng)了言語行為理論,開辟了從行為角度來研究語言使用的新思路,并為后來該理論的進一步發(fā)展完善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美國語言哲學家塞爾在批判性繼承奧斯汀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進一步對言語行為理論進行了修正、發(fā)展——揭示了實現(xiàn)言語行為的各種有效條件,闡明了言語行為的分類原則和標準,從而使該理論更加系統(tǒng)化。他將言語行為理論提高到解釋人類語言交際的高度,認為人類交際的基本單位是言語行為。塞爾的言語行為理論主要體現(xiàn)在其 《言語行為》(Speech Act Theory)[3]、《間接言語行為》(Indirect Speech Act)[4]、《詞句和意義》(Expression and Meaning)[5]、《言外示力邏輯基礎》(Foundations of Illocutionary Logic)[6]等代表作中。他探討了實施言語行為的4大條件規(guī)則,闡述分類標準并重新分類,提出了間接言語行為的理論,從而使言語行為系統(tǒng)化并日趨合理完善。
1.2.1 言語行為的4個有效條件
塞爾首先修正了奧斯汀對言語行為的切分,將一個完整的言語行為分為4個部分:①發(fā)話行為(utterance act);②命題行為(propositional act);③以言行事(illocutionary act);④以言取效(perlocutionary act)。 塞爾認為句義(sentence meaning)和語力(illocutionary force)不存在根本區(qū)別,不存在不帶語力特征的句子,通過句子所實施的言語行為就是句義的功能,句義在合適的語境里確定言語行為。
塞爾提出了實現(xiàn)言語行為的4個有效條件[7]:①準備條件(preparatory conditions);②真誠條件(sincerity conditions);③命題內(nèi)容條件(the prepositional content conditions);④本質條件(essential conditions)。 以實施“請求”“許諾”言語行為為例,具體說明了成功、恰當?shù)貙嵤┻@兩種言語行為所具備的4個條件,如表1所示。
表1 “請求”“許諾”言語行為的4個有效條件
在實施言語行為的過程中,言者暗示了準備條件,陳述出命題內(nèi)容條件,表達了真誠條件,體現(xiàn)出本質條件,故這4個條件成為分析言語行為的重要依據(jù)。
1.2.2 言語行為的5大類
塞爾反對將施為動詞與言語行為混為一談,以施事行為目的(illocutionary point)、適從方向(directions of fit)、所表達的心理狀態(tài)(expressed psychological state)為主要標準把言語行為分為5大類。
(1)闡述類(representatives)。闡述類的施為目的是言者對所表達的命題的真實性做出斷言、闡釋;適從方向是言者話語符合客觀現(xiàn)實;所表達的心理狀態(tài)是相信 (belief)。用于這一類型的動詞有陳述(state)、斷言(assert)等。
(2)指令類(directives)。指令類的施為目的是言者試圖讓聽者去做某一件事;適從方向是客觀現(xiàn)實發(fā)生變化,從而適應言者話語;所表達的心理狀態(tài)是希望(want)。 常見的施為動詞有命令(order)、建議(suggest)、請求(request)、邀請(invite)等,提問(ask)是指令的次類,因為言者提出問題便是要聽者作答,也是在實施一種言語行為,即言者要求聽者以某個言語回答作為未來所實施的行為。
(3)承諾類(commissives)。承諾類的施為目的是言者(在不同程度上)對將要實施的某種行為承擔義務;適從方向是客觀現(xiàn)實發(fā)生變化,從而適應言者話語;所表達的心理狀態(tài)是意圖(intention)。典型動詞有承諾(promise)、保證(guarantee)等。
(4)表態(tài)類(expressives)。 表態(tài)類的施為目的是對命題內(nèi)容中所表明的某種事態(tài)表達言者的某種心理狀態(tài)。這一類言語行為沒有適從方向。典型的施為動詞有感謝(thank)、致歉(apologize)、祝賀(congratulate)等。
(5)宣告類(declarations)。 宣告類的施為目的是使客觀現(xiàn)實與所表達的命題內(nèi)容一致;適從方向是雙向的,既要使客觀現(xiàn)實符合言者的話語,又要讓話語適應客觀現(xiàn)實,它不需要真誠規(guī)則。這類施為動詞有宣告(declare)、命名(name)、任命(appoint)等。
對塞爾的分類盡管仍不乏批評意見,但它不失為一種比較合理的分類,具有一定的概括性,被人們廣泛接受與采用。
1.2.3 間接言語行為理論
塞爾的另一重要貢獻是提出了間接言語行為(indirect speech acts)理論。間接言語行為是“通過實施另一種施事行為的方式來間接地實施某一種施事行為”,由“字面語力”(literal force)間接表達“施事語力”(illocutionary force)。 如:當有人說“屋里太悶了”,如果他的意圖只是描述屋里的悶熱狀況,那么此時是直接陳述言語行為,但如果其意圖是通過陳述來促使聽者打開窗戶,那么此時他就實施了間接請求言語行為。
塞爾進一步把間接言語行為分為規(guī)約性的(conventional) 與非規(guī)約性的 (non-conventional)兩種。前者指間接言語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已固定在語言形式之中,人們按照使用習慣推導便可得出施事語力。如:人們經(jīng)常使用“好不好”“可不可以”等正反疊用的問句形式來表達請求便屬于規(guī)約性間接言語行為。非規(guī)約性間接言語行為要依靠語境、交際雙方共知信息、聽者的推理能力等來推導,情況更加復雜。如:
例1:
甲:今晚一起看電影吧。
乙:我得準備明天的考試。
甲意在提議或邀請,但乙的回答單從字面之義看似乎未遵循會話的合作原則,因為他的回答應該是接受或拒絕。塞爾通過10步推理得出乙的言外之意是拒絕。因此,塞爾將言語行為理論與合作原則、禮貌原則結合起來,從而使言語行為成為語用學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
奧斯汀開創(chuàng)了言語行為理論,塞爾進一步發(fā)展完善了言語行為理論,從而使這一理論成為解釋人類言語交際的一種有效理論。言語行為理論研究的基本問題包括交際主體能夠用語言做什么事 (言語行為的分類)、如何組織言語來做事(言語行為的交際策略)及產(chǎn)生的效果(言后之效)。但是我們可以看出奧斯汀、塞爾等人的言語行為理論重在言語行為的分類研究,而這些分類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滿足哲學思考的需要,要滿足語言教學的實際需要,還需要對其進行更加詳細具體的考察分析。對奧斯汀、塞爾等人開創(chuàng)和完善的言語行為理論,評述如下。
“以言表意”“以言行事”“以言取效”是一個整體,“表意”“行事”的最終目的都是成功實現(xiàn)自己的交際意圖,取得言后之效。正如呂明臣所說,“行事行為實際上就是交際意圖,而交際意圖是話語意義建構的核心”[8]。在復雜、真實的日常生活交際中,交際雙方身份地位不同,客觀事件難易程度不一,在這種情況下,為成功實現(xiàn)交際意圖,言者往往不止需要使用一句話、行一件事,而是復合使用多個言語行為,即一個實際發(fā)揮著某種言外之力的言語行為能夠被分解為多個言語行為。但從上文介紹可以看出,奧斯汀和塞爾的言語行為理論只關注單一的言語行為,只考慮有一個施為動詞(或可補充出一個施為動詞)的單純言語行為,即主要是在探討“一言行一事”,一定程度上范例化、原則化,卻未足夠重視“多言行一事”,而“多言”往往是多種言語行為的復合,他們未對復合言語行為這種交際策略進行研究,可以說是該理論的不足。
奧斯汀和塞爾都把“施事行為”作為研究的重點,卻忽視了對完整的言語行為不可缺少的“取效行為”的研究[9-16]。顧曰國也指出“會話的展開涉及許多取效行為現(xiàn)象,而這些現(xiàn)象絕大多數(shù)學者往往視而不顧”[17]。他們之所以未足夠重視取效行為的研究,主要原因是“言后效果不總受言者控制,一個言語行為產(chǎn)生的效果很可能并非發(fā)話人所期望達到的效果”。但不可否認,一方面,在認知語境趨同的前提下,實施言語行為的策略與是否能達到發(fā)話人所期望達到的言后之效在很多情況下是有密切聯(lián)系的,是評價言語行為使用策略是否高效的重要標準之一?;蛘哒f,言后之效是否達成是言語交際行為是否成功的直接反映[18]。
復合言語行為的取效是交際當中很微妙的一個東西,人們的交際目的千差萬別,具體語境也五花八門,交際者之間的關系、交際者本身的特點、事情本身的難易程度都是千差萬別的,如果只有單純言語行為,顯然無法滿足那么多不同的交際需要,也就是說,言語行為必須足夠復雜,才能滿足人們在言語行為交際中的各種需要。若干不同的單純言語行為經(jīng)過特定的組合搭配,成為復合言語行為,才能精確并高效地收到個性化的言后之果。鑒于此,我們認為言后之效的研究也是不應被忽略的。
綜上所述,進一步對言語行為進行考察研究,尤其意識到復合言語行為是言語交際過程中的一種特殊的復雜現(xiàn)象,有助于拓寬言語行為研究視野,深化漢語言語行為研究,也有助于進一步了解言語交際過程中的復雜機制,從而使言語行為理論更加完善并適用于語言教學、語言翻譯、編輯校對等語言實踐的各個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