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賈湖文物看中原禮樂文化

摘要：在中國古代很長一段時期里，河南都是帝王建都置郡的勝地?！对娊洝分邢让裼诖遂肷瘛⑵砟辍Ⅱ屢?、問乩、勞作、愛戀，其中“弦歌鼓舞”的詩文足以證明其文化底蘊之深厚。而出土大量龜甲和我國最早演奏樂器的賈湖，更是禮樂文化的發(fā)祥之所。文章通過賈湖文物，對中原禮樂文化進行深入挖掘、擷精取粹，望能夠為豐富相關理論研究、推進獨具特色的中原文化繁榮發(fā)展貢獻微薄之力。

關鍵詞：中原禮樂文化；賈湖文物；研究分析

一、賈湖文物概述

舞陽縣地處河南省中部伏牛山以東的沖積平原上，屬溫熱帶季風型大陸性氣候，光熱充足、雨量充沛，淮河上游支流沙河、澧河、三里河由西向東穿過境內，水草肥美、稼穡殷盛。賈湖遺址是一處距今9000—7800年的新石器時代遺存，因地處舞陽縣北舞渡鎮(zhèn)西南1.5公里處的賈湖村而得名。其被發(fā)現(xiàn)于20世紀60年代，前后經歷七次發(fā)掘，遺址呈近圓形，總面積5.5萬平方米，包括遺跡、文物兩大部分：遺跡主要是古墓葬、房址、陶窯、灰坑等；文物則主要為陶制品、石制品、骨制品及動物遺骸、植物果核等。

賈湖遺址是連接黃河中下游至淮河下游之間新石器時代文化關系的重要坐標，對研究中原地區(qū)新石器時代的氣候與環(huán)境演變、稻作農業(yè)起源、原始宗教與卜筮、文化與藝術表征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等均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二、中原禮樂文化之禮樂相成

中華泱泱大國，素以禮樂文明著稱，而禮樂文明的萌芽與繁榮都離不開中原水土。中原禮樂文化作為倫理符號和價值信仰體系，深植于華夏民族的集體潛意識之中。

（一）知樂幾于禮

從唯物辯證法的觀點來看，當聲音的節(jié)奏、韻律伴隨著“自然的人化”精進發(fā)展，模仿圖騰動物的儀式性喊叫與舞動也日益實現(xiàn)社會化，兩者共同構建了《山海經》中 “自鳴”“自歌”“自舞”“自呼”等富有原始宗教激情的畫面。這種禮樂并行、交相為用的文化發(fā)展思路，也成為華夏民族藝術創(chuàng)作的靈脈。

《說文解字》釋義“巫”為“?！保聪蛏衿矶\之人。從人類歷史來看，原始巫術對藝術的誕生起到了難以估量的催生作用，甚至儀式本身也可視為藝術的載體和內容。1987年，由黃翔鵬先生帶隊的音樂專家們，從賈湖遺址出土的16支多孔骨笛中挑選了6支進行測音研究，并在一支無裂痕的七孔骨笛上檢測到七聲音階及自然音序中的C6。賈湖骨笛作為與原始巫術禮儀相關的樂器，其形制、音色、制作技藝能達到如此高度，足以說明9000年前賈湖先民對于“樂”的思考已經有了較為豐厚的文化儲備，“樂”也由功能化、制度化開始走向了某種程度的自覺化和世俗化。

《樂記》中總結了“樂”的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和社會發(fā)展線索：“聲”是指外感于物而形于聲的物理響動，泛指所有原初狀態(tài)的“人籟”“地籟”和“天籟”，是“情”動而外感的自然表征。知“聲”是動物的本能，無法從自然屬性上將人與動物進行區(qū)分，故而“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耙簟眲t在“聲”的基礎上進化了一層，它經過人工創(chuàng)造與轉換，打上了“人化”烙印，從而成為人類社會表達觀念的手段和工具。不同的音承載著不同的含義，“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對“音”的認知需放在人類社會環(huán)境中加以揣摩。如果說“知音”將人與動物分離，那么“知樂”則將人從社會等級上作出劃分，這就呼應了“禮”的需求?！皹酚芍谐觯Y自外作”，禮樂文明，一靜一動、張弛相輔、內外相交，是故“知樂則幾于禮矣”。

（二）樂者，天地之和

近年來，即便非專業(yè)人士，只要熟知國內大型綜藝節(jié)目，對賈湖骨笛都不會感到陌生。在2017年《國家寶藏》第三期、2018年《如果國寶會說話》第二期，這些以鶴類禽鳥中空尺骨制成的樂器祖宗，均作為重磅嘉賓驚艷亮相。無論是跟美索不達米亞烏爾古墓的笛子相比，還是與古埃及第一王朝時期的陶笛相比，賈湖骨笛在技藝、發(fā)展史上無疑都是最高、最長的。此外實驗證明，賈湖骨笛不僅能夠演奏傳統(tǒng)的五聲或七聲調式的樂曲，而且能夠演奏富含變化音的少數(shù)民族或外國樂曲。因此，它的出土改寫了中國音樂起源的時間和歷史，是中國古代音樂文明史的奇跡，也是人類從蒙昧走向文明的重要見證。

賈湖骨笛專美于前的藝術理念，反映出“樂”以演奏的形式美來喚起心理效應上的本質要求，主體心性的充盈與滿足是“樂”體驗的基礎?！皹氛?，德之華也”， 歌舞本于心，然后以樂器從之，使其“和順積中”，最后“英華發(fā)外”，呈現(xiàn)一種沛然景觀，從而“唯樂不可以為偽”。這種“不可以為偽”就是“真”，“和順積中”就是“善”，“英華發(fā)外”就是“美”?！皹贰睂嵸|上指向了“真善美”合一的美的規(guī)律，故“樂也者，圣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以其“感人深”，所以能“移風易俗易，故先王著其教焉”。

由此可見，“樂”的概念衍生在于對人的本質理解。對“樂”的追求，延續(xù)了人文進化的腳步。“樂者，天地之和”，這種“和”就是“樂”所追求的終極目標。人與“樂”的共振點就是“和”，這也是人與“文化”相伴而生的內在機緣。

（三）禮者，天地之序

在賈湖遺址的349座墓穴里，有6%的墓穴出土了龜甲，這絕不是偶然。9000年前，賈湖周圍大片湖沼，為龜科動物提供了理想棲息地，當?shù)叵让裼惺除旓L俗，反映在圖騰崇拜上表現(xiàn)為龜靈崇拜。張居中先生認為，龜相對其他猛禽走獸易于捕捉，且有“壽敝天地”之美意，適宜在占卜中被巫當作溝通天人的道具。汪寧生先生則認為，賈湖遺址中的隨葬龜甲，其功用類似于北美印第安人的“龜甲響器”，輔以石子便可在圖騰祭祀儀式上為祭禮歌舞伴奏，與吹奏、擊奏等樂器同處。如果說“樂和神人”是上古先民的宗教情懷，那么祭祀樂舞則是王權神授的政治語境。集龜靈崇拜與數(shù)占于一體，在祭祀儀式中充當樂器的龜甲反映了賈湖先民“神人以和”的樸素哲學觀，也折射出賈湖先民對“禮”的初步建構。

“禮”的本義是指祭神之器，《說文》釋：“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薄抖Y記》作為中國古代典章制度的重要匯編，記錄了禮樂文化融入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人到了一定年齡要行被稱為“禮之始”的冠禮，成人后要面臨被稱為“禮之本”的婚禮，祭祖酬神、敬謝天地……這些活動都少不了“樂”的蹤跡?！岸Y”的主體行為，“樂”亦深映其中。

賦予繁瑣的家庭事務以等級倫理意義，借此調節(jié)宗法人倫關系，是“禮”在血緣關系中的展現(xiàn)。而走出家庭，目之所及都在通過程序化的動作、語言、服飾來傳達“貴賤有等，長幼有序，朝廷有位” 的象征意義，則是“禮”在更廣闊社會關系中的展現(xiàn)。

三、中原禮樂文化之禮樂主德

上古先民對影響原始稻作、漁獵活動的自然力恐懼又希冀，期望借助鼓、鈴、鐘、笛、箏等樂器操辦的祭祀儀式來獲得神靈的庇佑。一些原始群體的首領有意識地將這種儀式進行固定，并且將其制度化地用于戰(zhàn)爭等其他群體活動場合，借此克服參戰(zhàn)者的怯懦，以激發(fā)其勇氣，“昔者，舜欲以樂傳教于天下，乃令重黎舉夔于草莽之中而進之”就是很好的例子。

物換星移、光陰流轉，“樂”逐漸壯大聲勢、擴展器容，并最終形成系統(tǒng)，被納入后世教化規(guī)范，“樂教”是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早期藝術教育的重要形式。據(jù)史料記載，先秦時期已有統(tǒng)治者自上而下推進樂教的傳播，譬如周王室子弟13歲就要開始學習掌握各種樂舞禮儀，在貴族階層，樂舞修養(yǎng)操持是生活的一部分。大司樂掌管大學教育，樂師負責小學教育，普遍教授“樂德”（社交禮儀方面，培養(yǎng)學生具有忠、敬、孝、悌等美德）、“樂語”（作詩言辭方面，教導學生興、道、諷、誦等辭令手段）、“樂舞”（以舞蹈來致鬼神、和邦國、諧萬民、安賓客），以及“六律”“五聲”“八音”“六舞”等。司馬遷在《史記·樂書》中說：“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也?！?除了認同《樂記》的觀點外，又為“樂教”找到了“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的現(xiàn)實依托。不難看出，“樂教”對社會文化的調節(jié)功能可分為個人和社會兩個層面：暢欲抒情方可“道志樂心”，且通過與“禮”相攜，使個體情感在自然流露與滿足的同時，受到“禮”的規(guī)范和制約，將自然情感與社會情緒和諧統(tǒng)一起來，使自然的人成為社會的人，利用調動情感審美的方法來消除人與社會之間的隔閡與對立，從而達到“美善相樂”的效果，以致“天下皆寧”。

“樂”旨在“和”同而化“仁”，“禮”旨在求“異”而立“德”，二者的結合是為了“崇德”以“致中和”。對于個人來說，經過內在修養(yǎng)與外在調教之后，若能抵達“內圣外王”之道，便達成儒家審美人格的理想境界。若人人都能克己守禮，“修己以安人”，通過內圣外王之道所建立的理想社會，就是《禮記·禮運篇》中的大同之世。

四、結語

斗轉星移，生活逐漸轉化為藝術。2021年的河南春晚，在樂器演奏大師方錦龍手中，賈湖骨笛音色清亮、婉轉如常?？M繞在骨笛孔洞間的是9000年歷史的回聲，也是中原禮樂文化的先聲。

賈湖遺址作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經過近半個世紀的發(fā)掘和研究，從考古學角度闡釋其史學價值的文獻可謂汗牛充棟，而鮮有從中原禮樂文化的角度加以觀照的著述。在筆者看來，“禮樂”于小處看，在于陶冶人的情操，使人眼界豁達、自我完善；往大處看，則是一個國家興衰的重要標志。禮樂教化促使人們完善內在修養(yǎng)，自覺遵守社會秩序，進而達到美善相樂、治國安民的目的。在中原禮樂文化的視角里，“樂和”“心和”“人和”“政和”可以圓滿解構一個人的自然觀、人生觀、社會觀和歷史觀。中國被稱作“禮樂之邦”，中原被視為華夏文明發(fā)源地，對中原禮樂文化進行深入探究，在當下無疑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值得我們對其深挖萃取、發(fā)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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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潔（1989—），女，漢族，河南漯河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