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見

陳文

那日，暖暖的冬陽把花木市場映照得一片光亮。

各種花木，眼花繚亂，夏溪花木市場簡直是花木的海洋。轉悠了半天，在一家室外盆景區(qū)，突然眼睛一亮，一棵火棘刷亮了我的眼睛。樹形好看，喜氣盈眼，雙枝連體并排挺立，宛如連體孿生姐妹。兩根主枝差不多有一百厘米粗，錯落有致，直徑約有二十五厘米。葉片橢圓碧綠，火紅的圓形小果綴滿枝頭。

火棘，又叫鴻運果，常綠觀賞小喬木，意蘊吉祥如意、鴻運高照，適合庭院種植。當我在花木市場第一眼遇見時，就從心底里喜歡上她。繞著她轉了兩圈，轉悠了半天的勞累一掃而光。盡管價格不菲，還是爽快地掃碼付款。

火棘被裝車到家后，請了六位工人，小心翼翼地從貨車上挪到擔架上，生怕折斷枝條，碰落果子，格外小心呵護著抬到院子里，挖坑，栽植，填土，澆水。院子里頓時生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無不嘖嘖稱贊。心想，假如來年在我的養(yǎng)護下開花結果，那是多么美妙有意思啊！

自從院子里有了火棘，我步入院子的頻率高出許多。除了澆水、培土、施肥、修剪，就是看看她，默默地看她，百看不厭的那種感覺。在我眼里，她是一件藝術品，無論枝條、葉片，還是花蕾、果子，都是那么養(yǎng)眼耐看。根據(jù)各自的審美觀，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視野、不同的高度觀賞。不一樣的格局，不一樣的文化，不一樣的生活背景，獲得感也許千差萬別，就像一千個讀者眼里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似的。

暮春，清晨的陽光灑落在火棘上，半陰半陽，紅綠相眏，葉片含著晶瑩透明的露珠，孕育著無限的生機。

忽然有一天，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就在枝干的頂端，猛地涌出來那么多鮮活的生命。這些碧綠的針尖一般的葦芽，不僅叫你看到了嶄新的生命，還叫你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銳氣、堅韌、迫切，還有生命的期盼和成熟的必然。

剛冒出來的花蕾晶瑩剔透，淺黃不夾一絲渾濁，嬌怯而透明，活像涂抹了一層淡淡的油，光滑盈潤，潤潤的像要滲出水來。不起眼的小花長勢很快，兩三天，花苞裂開，向四周展開。大小有的像油菜花初期的花蕾，露出淡綠淺藍的球狀果，就像精致的瑪瑙構成一串弧形的麥穗。

原有的紅果尚未褪盡，青澀的綠果果又悄然掛上枝頭?；鸺那嗉t對接，使人頓悟。歲月輪回，人間無常，如季節(jié)的風景變化，走過春的青翠，到過冬的紅火，在落幕的枝頭上又見新的希望。

到了深秋，猶見青枝含艷果。滿園清風靈動，艷果映照，物華競芳，純靜心靈。有人說：“串串燈籠枝上紅，蓬蓬綠葉透晶瑩?！笔前?，秋濃霜寒紅晶果，色耀冬陽笑楓落。

火棘的果子從青綠到淡黃、淺紅再到深紅，歷經風雨，終于修成正果，完完全全如她芳名所言，火紅火紅，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散發(fā)出溫暖的光芒，給庭院帶來了喜慶的氛圍。紅紅火火的果果如黃豆般大小，密匝匝地緊挨著，像無數(shù)個紅燈籠平直地向四周綻放，又好似無數(shù)雙眼睛向我快遞著喜滋滋的祝福。

紅色的果子持續(xù)數(shù)月，即使匆匆過客也有止步回望。盡管他們沒有言語，但從他們的眼神和上揚的嘴角可以猜測到其心里嘀咕：“好看！”

喧鬧也好，清靜也罷，不管春夏秋冬，還是日曬地凍，她仍然一如既往，保持謙卑的狀態(tài)，坦然地面對世人的目光。她亮而不耀，美而不艷，靜而不孤，一片純凈透明，像是玻璃人。

鮮亮的鴻運果招來了可愛的小鳥。鳥鳴清脆，啾啾啾，嘀嘀哩哩……聽聽原生態(tài)的鳥鳴節(jié)奏音韻，靜靜地遐想，窗外和諧共生的環(huán)境多么有趣，很有情調，很有詩意?？墒牵▲B除了歌唱，竟然還偷吃火棘的果果。我隱身在陽臺旁，看見小鳥不時地掠過欄桿闖進園子，謹慎地站在火棘的枝頭上，看看四周無人，先啄枝葉，后啄果果，最后銜著一粒還沉浸在美夢中的紅果果，敏捷地掠過欄桿向遠方飛去。

這給我制造了糾結，使我處于兩難境地。任其自然，擔心我心愛的艷果被啄破，或被擄走。大聲吆喝驅趕，又生怕驚嚇了小鳥，她們抑郁了怎么還能在高高的榆樹上為我免費演奏美妙的樂曲？再說，她們肯定也是不得而已，為了饑腸轆轆，否則，怎么忍心損傷光彩奪目的鴻運果呢？

在我左右為難的日子里，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情況。離紅棘不遠的墻角里蹲著一只流浪貓，它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樹上的小鳥。不得了，平靜的園子里暗藏殺機，這貓分明是沖著小鳥來的。貓賊心虛，當我移動落地玻璃大門時，它飛快地沿著圍墻欄桿的底座，穿過欄桿的空隙，消失在院子外面的綠籬之中。

每天下班到家，我依舊打開通向院子的落地大門，從東到西，由南向北，彳亍觀看：芭蕉、石榴、茶花、紫藤、月季、三角梅、紅花基木樁、萱草、矮麥冬、粉黛亂子草、佛甲草、鳶尾，還有攀爬到圍墻欄桿頂上看外面大千世界的葫蘆等等，空隙地方套種青菜、菠菜和大蒜等蔬菜。它們各有各的色彩，各有各的姿態(tài)，各有各的角色，都把自己最美的樣子毫不掩飾地呈現(xiàn)在主人面前，真是“漠漠余香著草花，森森柔綠長桑麻”。悅目，悅人，悅心，悅情。那紅紅火火的果果，透過碧綠的葉片，光滑鮮亮，柔情如佛珠，使人浮想聯(lián)翩。偶爾也能窺見小鳥飛來飛去，小貓守果待鳥。來客造訪，以禮相待，這是做人的基本禮節(jié)。日子久了，終于釋懷。世間的生物都有屬于自己的生命韌性和厚度，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何必庸人自擾。生死由命，喜樂隨緣。自然界的所有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無須人為地干擾與揪心，順其自然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別了秋，迎來冬，院子里依舊熱鬧非凡。一花一世界。能夠在院子里遇見這么多花草、這么多喬木，還有鳥兒，貓咪趕來打卡，這是何等的境界！淡定，從容，目之所及，一百多平方米的院子勾勒成一幅鮮活的中國畫。

緣于遇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