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對圖書館的積極影響和我國立法芻議

黃啟誠

摘 要：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在解決數(shù)字著作權問題中具有的重要功能受到國際社會的重視，對其立法的國家日漸增多。建立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可以提高圖書館數(shù)字化建設的成本效益，促進信息資源的大規(guī)模利用，有利于館藏資源的不斷豐富。在我國圖書館領域建立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應遵循權利限制設置的基本原則，在保護圖書館利益的同時，要重視利益關系的平衡，還要加強對集體管理組織監(jiān)督管理的立法。

關鍵詞：圖書館；著作權；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

中圖分類號：G25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88（2023）05-0104-03

目前，國際知識產(chǎn)權公約并未對圖書館著作權問題作出專門的明確規(guī)定。但是，通常認為，《伯爾尼公約》第9條第2款設置的“三步檢驗原則”即是圖書館著作權立法的法律基礎［1］。在實踐中，各國以“三步檢驗原則”為依據(jù)，在著作權立法中通過建立合理使用制度賦予圖書館享有使用著作權的例外權利，以保障圖書館對傳承人類文明、傳播知識信息等社會職責的履行。然而，當圖書館享有的例外權利不足以滿足工作需求時，圖書館就必須采用授權模式獲得對著作權的使用權。于是，同權利人訂立許可協(xié)議就成為圖書館使用著作權的補充法律手段［2］。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Extended Collective Licenses Model）對解決成本較高、效率低下、使用范圍受限等授權難題有獨特的功能價值，備受圖書館界的關注，有必要進一步加以探討。

1 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由來與發(fā)展

1.1 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興起

所謂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是指通過法律授權特定領域內(nèi)代表眾多權利人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以許可使用其成員作品相同的條件，向使用者提供特定領域內(nèi)所有權利人的作品［3］。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緣起于20世紀60年代的北歐國家，目的是解決廣播技術等新技術應用帶來的大規(guī)模著作權授權難題。1960年12月，經(jīng)過激烈的爭論和平衡，瑞典在諸多備選立法方案中于其《著作權法》第26（i）條確立了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法律地位，成為該項制度正式立法的開端［4］。隨后，挪威、芬蘭、丹麥、冰島等北歐國家相繼為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立法。北歐國家對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立法有許多共同特點，包括集體管理組織具有廣泛代表性、許可協(xié)議具有協(xié)商基礎、明確使用者行使權利的方式、非會員與會員在補償金分配上享有同等地位等。正是由于這個原因，20世紀70年代后，北歐國家成立著作權立法協(xié)調(diào)委員會，力求統(tǒng)一各國對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的立場，并相互借鑒立法經(jīng)驗，在立法創(chuàng)新方面采取共同的推進步驟。

1.2 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發(fā)展

進入數(shù)字時代，新技術深刻改變了作品創(chuàng)作、傳播、收集、儲存的方式，而網(wǎng)絡侵權問題的日益嚴重又加深了權利人與使用者之間的矛盾，迫切需要法律制度對作品授權許可作出新的回應。在此背景下，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價值受到國際社會更加廣泛的關注和重視。一方面，北歐國家于21世紀第一個十年集中對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作了變革，以適應數(shù)字授權的新形勢；另一方面，北歐之外的其他部分國家在立法中引入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成為數(shù)字技術條件下著作權法創(chuàng)新的特點之一。例如，2006年12月俄羅斯聯(lián)邦《民法典》第1，244條設置了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條款，使用者通過國家委托授權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有權對其管理范圍內(nèi)的所有權利人的作品開展延伸性許可使用［5］。英國于2014年10月對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立法，授權國務大臣根據(jù)合理申請許可特定著作權中介機構適用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6］?？偟膩砜?，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理念波及范圍逐步擴大，為其立法或開展立法論證的國家日益增多。

2 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對圖書館履行社會職能的正向功能

2.1 提高數(shù)字化建設的成本效益

從“成本/效益”原則角度認識，圖書館取得著作權授權的最佳目標是以盡可能小的經(jīng)濟和時間成本，獲得對館藏資源最廣泛的使用權。但是，無論是單獨授權，還是非強制性集體管理授權，都無法克服授權成本高昂的難題。與此相對照，由于在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框架下，圖書館可以通過與集體管理組織的“一攬子協(xié)議”，使用包括其管理的作品范圍內(nèi)的所有會員與非會員的作品，既無須圖書館自己尋找每一位權利人，又不必滿足權利人各自提出的利益訴求，不僅大大降低了授權的時間成本，而且經(jīng)濟支出必然大幅減少。自2009年起，挪威國家圖書館在“數(shù)字書架”項目（The Bookshelf）中，適用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對館藏資源大規(guī)模數(shù)字化利用，成為化解圖書館領域授權矛盾的典范［7］?？梢哉f，提高授權的成本效益，正是數(shù)字技術環(huán)境中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受到日益廣泛的重視，成為解決數(shù)字著作權問題重要立法方案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2.2 促進信息資源的大規(guī)模利用

圖書館館藏資源的價值在于開發(fā)利用。一般而言，圖書館對館藏資源數(shù)字化利用的范圍越廣泛，方法越多樣，開發(fā)利用的程度就越充分。然而，圖書館對館藏資源的開發(fā)水平與質(zhì)量受到其享有的例外權利的種類、行使方式的制約，如：雖然我國《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七條賦予了圖書館以數(shù)字化方式利用館藏資源的例外權利，但目的僅限于“陳列”“保存”“替代”和在“物理館舍”內(nèi)的網(wǎng)絡傳播，而且許多適用條件復雜而不確定，不僅沒有為圖書館提供具體的操作規(guī)范，而且使圖書館在利用作品時可能面臨侵權風險。同時，圖書館享有的例外權利的實現(xiàn)還有可能受到合同機制與權利人對作品施加的技術措施的負面影響。在此立法背景下，大量的館藏資源被排除在例外權利適用范疇之外，圖書館對館藏資源大規(guī)模數(shù)字化利用根本無從談起。在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中，只要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管理的作品類型足夠齊全，那么圖書館的館藏資源將被“一網(wǎng)打盡”，都在圖書館數(shù)字化利用的范圍之列。

2.3 有利于館藏資源的不斷豐富

“激勵”是著作權立法的法理基礎之一，也是著作權制度不可或缺的基本功能，目的是使權利人能夠從其智力成果中得到合理的物質(zhì)和精神利益的回報，從而更富于熱情地投入創(chuàng)作活動。從表面看，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是對權利人享有的壟斷權利的限制，不利于著作權法激勵功能的發(fā)揮。但是，“激勵”正是創(chuàng)構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深層因素之一，原因有二：一是對著作權使用的監(jiān)督由實際上不可能行得通的權利人自己監(jiān)督轉變?yōu)榭尚械闹鳈嗉w管理監(jiān)督，提高了監(jiān)督的有效性、專業(yè)性。二是既降低了權利人自己從事著作權交易的成本，權利人又可以通過付酬機制從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中得到合理的經(jīng)濟回饋［5］。另外，延伸性集體管理制度還通過“聲明排除”“申請退出”等機制，保障權利人的意思自治權利。從理論上講，圖書館通過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使用的館藏資源越多，權利人獲得的激勵效果就越大，就越能創(chuàng)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反過來又進一步豐富了圖書館的館藏資源。

3 為我國圖書館建立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建議

3.1 以國際公認的權利限制原則為立法的依據(jù)

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構成對著作權的限制，因此，這種制度的立法必須遵循“三步檢驗原則”。所謂“三步檢驗原則”，是指著作權限制應限于“特殊情況”“不與作品的正常使用沖突”“不得不合理地損害權利人享有的相關合法權益”［8］。“三步檢驗原則”首創(chuàng)于《伯爾尼公約》，其法律地位得到《與貿(mào)易有關的知識產(chǎn)權協(xié)議》《世界知識產(chǎn)權組織著作權條約》等國際公約的肯定。由于“三步檢驗原則”在對著作權進行限制的同時，注重對權利人利益的保護，體現(xiàn)了利益平衡的精神，已成為國際社會對著作權立法普遍認同的重要標準。從北歐國家和其他國家對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立法看，都適用“三步檢驗原則”進行了考量和判斷。鑒于此，我國對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立法也應以“三步檢驗原則”為基礎性規(guī)范，符合該原則的要求。

3.2 把保護圖書館的利益擺在重要的位置

法律設置著作權限制政策的根本原則在于促進公共利益。公共利益是一個社會的整體利益，這種利益把不同的個人、不同的社會組織、不同的階層凝結成為一個共同體。從某種意義上說，圖書館是公共利益的代言人。因此，出于維護公共利益之目的，許多國家在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中都把圖書館作為最重要的適格主體之一，如：按照瑞典《著作權法》第16條第3款的規(guī)定，圖書館可以按照第42a條關于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的規(guī)定使用作品［9］。我國在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立法中，不僅要明確圖書館適用的法律主體地位，而且要從協(xié)商機制、收費標準、轉付方法、合同模式等方面作出有利于圖書館的規(guī)定。

3.3 高度重視平衡與權利人的著作權利益關系

權利人是作品的創(chuàng)造者，如果不能在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建構與施行中保護權利人的利益，那么這項制度就會失去其存在的重要法理與社會基礎。因此，保護權利人的利益關乎延伸性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建立與實施成效［10］，具體做法包括：一是應按照私權的意思自治原則，由權利人與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協(xié)商延伸性許可協(xié)議的文本，這是該項制度的正當性基石。二是設置“事先聲明”“事后退出”“爭議解決”等機制，保障權利人享有的知情權、選擇權、申訴權。三是賦予權利人享有報酬請求權，既使權利人享有的著作權受到限制，又不完全否定其創(chuàng)造性貢獻，使其獲得合理的經(jīng)濟回報。

3.4 加強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監(jiān)督與管理

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具有天然的壟斷性，如果沒有相應的強制性的約束政策和監(jiān)督機制，這種壟斷性就可能對權利人和使用者的利益造成損害。正因為如此，通過立法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活動予以規(guī)范是必要的［11］：一是明確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設置標準、運行機制和行為規(guī)則。二是建立作品延伸性許可管理系統(tǒng)，供圖書館、權利人等查詢作品使用、使用費收轉、管理費提取等情況。三是采用人工智能、大數(shù)據(jù)、區(qū)塊鏈等先進技術，促進著作權集體管理的數(shù)字化變革，實時監(jiān)控著作權交易、作品使用、許可使用費收取、支付等情況，提高延伸性集體管理的公信力、透明度。四是要求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定期向社會公布財務報告，并依法接受審計監(jiān)督。五是制定相應的懲罰原則，加強對著作權延伸性集體管理的行政監(jiān)督，及時查處違規(guī)違法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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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崔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