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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落霜沉

    2023-07-07 23:20:22蘇輕淺
    南風(fēng) 2023年5期
    關(guān)鍵詞:太子

    蘇輕淺

    她一生的榮光華耀都系在那個人身上。那他便拼其所有,為她爭得天下清平,讓她永享尊榮。

    天地暝晦,金烏淪陷,內(nèi)城的將士已經(jīng)和叛軍在城門對峙了一天一夜,滾滾濃煙遮天蔽日,可叛軍仍以不可阻擋之勢向城門奔涌而來,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要將這座風(fēng)雨飄搖的城池吞噬干凈。

    內(nèi)侍小步急趨,長長的甬道似乎沒有盡頭,待到了大明宮門口,他腿肚子一顫,絆倒在高高的門檻上,順勢滾進(jìn)了內(nèi)殿,倒伏在地:“陛下,城…城破了。”

    “慌什么!朕還有親兵,還有將士,把這個蠱惑人心的東西拉下去,斬了?!睉堰h(yuǎn)帝從龍椅上霍然起身,一雙眼怒目圓睜,沙啞的嘶吼在空寂的大殿幾經(jīng)來回,卻無人響應(yīng)。該跑的都跑了,只剩下幾個瑟瑟發(fā)抖的親隨立在他身后。

    “去,去把皇后給朕叫來?!焙孟褚凰查g力竭,他垂著頭閉目倚在柱子上。叛軍一旦入城,定然長驅(qū)直入勢如破竹,他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保住天家最后的尊嚴(yán)。

    蘇凝玉甫一入殿,一個火辣的巴掌就落在了臉上。

    “皇后,朕的皇后,若不是你,朕怎會淪落至此,朕為了你,如今連江山也要拱手讓人了。”

    眼前人衣袍散亂,面容灰敗,即便盛怒,她也一眼望見他眸底昭然的驚懼和無措。

    蘇凝玉緩緩跪下:“讓臣妾去和他談吧?!?/p>

    宮里早已亂了,她剛才一路行來,只見烽火狼煙圍城,內(nèi)侍宮女慌不擇路地逃亡。這幾日,懷遠(yuǎn)帝日夜守在大明宮,早已心力交瘁,卻只能在日復(fù)一日的軍報中,看到叛軍一步步攻城略地,殺得親軍節(jié)節(jié)敗退。

    “可笑!朕若讓一個女子替我言和?那朕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朕,要你死。即便他日,他御宇登極,也永遠(yuǎn)得不到你?!?/p>

    烈焰正一寸寸地吞沒著整個恢弘的宮宇,摧枯拉朽的坍塌聲一遍遍蠶食著人的意志。殿里半晌無聲,蘇凝玉默默抬起頭,卻看到懷遠(yuǎn)帝復(fù)又坐回龍椅,招手喚來一個內(nèi)侍。

    少頃,內(nèi)侍托著兩個華光溢彩的琉璃金樽,小步走到蘇凝玉面前。蘇凝玉低頭看著樽里搖曳的瓊漿,里面倒映著她破碎的影,也倒映著這即將破碎的山河。

    “喝了吧,同朕做個伴,你到死仍是受江山萬民敬仰的皇后?!?/p>

    “朕承認(rèn)敗了,朕最終還是輸給了霍家那小子,可即便他得了江山又如何,你聽聽,城外揭天的戰(zhàn)鼓,就是你的催命符,是他…是他在逼朕殺你。”

    他一把搶下毒酒,緊緊捏住蘇凝玉的臉,猛灌了進(jìn)去,“飲了吧,若朕歿了,無人能再保你,這是朕能給你的最后的憐惜?!?/p>

    鴆酒滾入咽喉,一路燒入肺腑,劇烈的疼痛猛地攫住她的心臟,仿佛靈魂生生被剝離肉體,她越飛越遠(yuǎn),直到再也看不見,聽不見。

    昭元十年,霍家有子呱呱落地,三歲能詩,七歲能文,與眾人行宴,常能含珠吐玉,旁征博引,旁人皆言霍家小兒有宰輔之相,將來必定能堪大任。

    昭元帝十分喜愛霍子云,讓他入宮和一起太子讀書,又親自批閱他們的文章,感嘆霍子云見微知著,才思敏銳,常常用霍子云的文章勉勵太子,太子本就長霍子云幾歲,每每見到父王對他竭盡溢美之詞,心中不悅,便暗中與霍子云較勁,卻只換來昭元帝笑著輕撫他的頭,我兒甚用功。

    每年春獵,霍子云都能力壓一眾王公貴子拔得頭籌,盡顯將門世家風(fēng)范,昭元帝特讓他坐在自己下首,同太子一席?;糇釉浦捞与m面色和氣,卻一向不喜歡自己,便婉言推拒,昭元帝卻哈哈一笑:“子云謙瑾,將來必能成為太子的左膀右臂?!?/p>

    那日,太子遠(yuǎn)遠(yuǎn)看到霍子云同女子在草場騎馬,隱隱想起京中傳聞,霍子云仿佛傾心蘇將軍家的女兒,他對蘇凝玉并無印象,正準(zhǔn)備離開,卻見她的馬匹突然抬起后蹄,一下把蘇凝玉甩了下來。

    霍子云好似并未發(fā)現(xiàn),一騎絕塵,離他們越來越遠(yuǎn)。太子心內(nèi)一嗤,好個霍子云,只顧逞一時英雄,卻連喜歡的女子落馬也絲毫未覺。

    “蘇凝玉,蘇凝玉?!币庾R蒙昧中,好像有人在叫她,可眼睛怎么也睜不開,只能從喉間艱難地擠出幾片破碎的聲音,“子云…?是你嗎?”

    “你從馬上摔下來了,我抱你起來。”入耳的聲音有些陌生,可她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就跌入黑暗。

    待霍子云趕回來,哪里還看到什么蘇凝玉,只有太子的仆從牽著她的馬站在原地等他,“殿下說,蘇姑娘落馬受了傷,現(xiàn)下被帶回府中診治,你若回來,去太子府找她便可。”

    霍子云到了太子府,看見昏睡中的蘇凝玉,便要揚聲喚她,太醫(yī)擺了擺手,輕言道:“蘇姑娘傷了頭部,淤血凝滯,此時不宜喧沸,不宜挪動,只能靜養(yǎng),幸而太子救助及時,若再晚些,蘇姑娘的形勢只怕會更加兇險?!?/p>

    然而,誰也沒想到,待蘇凝玉從太子府出來時,這天下早已改頭換面,昭元帝薨逝,太子林毓即位,而她的一生也隨之改變。

    蘇凝玉好像仍然淪陷在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漫天的大霧將她籠罩,空茫的意識仍在一片混沌中倉皇地摸索。

    “蘇凝玉,蘇凝玉。”聲聲入耳。

    “醒了嗎?凝玉?!笔煜さ穆曇粼诙享懫稹:?,她松了一口氣,低聲喚他,“子云?!?/p>

    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大石,恍惚間她以為是幼時的那次溺水,霍子云把她從湖里救出來,便是這般將她圈在臂彎里,小心翼翼卻又牢牢地把她拘在方寸之間,生怕她再次溜走。

    那時他的頭磕在湖里的石子上,眉角流著血,卻渾然不覺,只一直抱著她,拼命地喊,“蘇凝玉,你醒醒,我還沒有娶你,你不準(zhǔn)死。”那是她唯一一次見他流淚。

    她模模糊糊地抬手去摸他的眉角,問,“還疼嗎?”一開口卻立時被喉頭的苦澀嗆了滿肺,重重咳了兩聲,“好苦…”

    霍子云忙從旁邊拿起早已備好的蜜汁,“良藥苦口,喝了蜜汁,便不苦了?!?/p>

    他看著眼前蒼白的女子,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過她了,這些年他也只在宮宴上遠(yuǎn)遠(yuǎn)見過她幾次,他跪在地上,向她行君臣之禮,遙祝她千歲千歲千千歲,那時,他們之間隔著無法跨越的天塹。

    昭元帝臨終前,允了太子求娶蘇凝玉的折子。那時,邊鄰小國不斷發(fā)生戰(zhàn)爭,漸漸合并為一國,隨時會危及大召,納蘇將軍之女為后,既是鞏固政權(quán),也有多年來,皇帝贊譽霍子云,冷落了太子的安撫,即便皇帝也耳聞過霍子云的軼事,但臣子再卓然出眾也終將是臣子,若不懂服從天家,生了不臣之心,褫奪爵位不過一念之間,這也是對霍家的考驗。

    帝后大婚那日,霍子云借著酒醉大鬧筵席,他雖未指名道姓,卻罵得酣暢淋漓,林毓心有慍怒,卻不好發(fā)作,只叫人拖了他去偏殿醒酒。

    縱然霍子云對林毓有何不滿,卻因著世代忠良,外敵環(huán)伺,他只能留在朝堂上輔佐新皇,而唯有跪伏在蘇凝玉面前,說出的這句祝愿,全然出自真心。

    “我在哪里?”蘇凝玉啞聲問。

    霍子云眉眼一沉,復(fù)而又深深望向她:“你現(xiàn)下在我府中,不用害怕……”

    蘇凝玉這才仔細(xì)地端視著面前的男子,玉冠羅衣,眉目冷峭,早已不是在水邊哭泣的無措少年。

    蘇凝玉環(huán)顧四周,眼中盡是疲憊:“我還活著?”

    霍子云看著她,默然地點了點頭。

    “陛下他……?”

    “暴君已被誅殺。”

    霍子云將門世家,浴血沙場威名赫赫,可是不管他是別人口中的閻羅鬼煞,還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莽將,當(dāng)他看向蘇凝玉時,那雙如墨點漆的眼始終明亮。

    他們一同長大,霍子云聽說她被夫子懲戒,便包下百戲的場子,只逗她一個人開心;他知道她愛吃杏脯,便年年差人去林子里挑了頭茬的杏子,釀了杏脯親自給她送去。蘇凝玉于感情一事開蒙較晚,直到那一次溺水,霍子云抱著她痛哭,她方才明白他的心意。

    霍家和蘇家素來親厚,常相往來,何況霍子云心思坦蕩,從未將心事隱藏,兩家長輩都以為姻緣既成,便沒有早早以一紙文書將兩人捆綁。

    蘇凝玉也以為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嫁給霍子云??扇裟翘焖龥]有魯莽地和他賽馬,明知技不如人卻只顧爭強好勝,她就不會遇到太子。

    在太子府,林毓百般照顧她,她以為他端的是與霍子云的那份兄弟之誼,卻沒想到林毓竟轉(zhuǎn)頭去向皇帝求娶她。

    她后來才知道,哪里來的兄弟情義,不過是臣服皇權(quán)的盡力偽裝,林毓自小聰穎,深得太傅喜愛,可自從霍子云來后,萬千寵愛,盡落在了他的身上,林毓無法直視父皇眼中對霍子云的欣賞,嫉妒和不甘讓他整夜不睡地溫書,可最后仍是技不如人。

    這一次,也該輪到霍子云嘗嘗傾盡一切卻還是得不到的滋味。那天,林毓看著他在婚宴上發(fā)瘋,心中暗笑,任你此時悖言狂亂,第二日,仍要在大明宮,跪在自己面前,磕頭承認(rèn)酒后失儀,親自領(lǐng)罰。

    蘇凝玉醒來后,身子仍然虛弱,霍子云請了太醫(yī)日日為她調(diào)養(yǎng)。朝中仍有很多事需要他處理,但他總能撥冗來見她。若蘇凝玉不想說話,他就在一旁靜靜陪著,她在里間看書,他便支了屏風(fēng)在一側(cè)處理公務(wù)。

    太醫(yī)告訴蘇凝玉如今的皇帝是霍子云從懷遠(yuǎn)帝的宗親中擢拔出來的,稚子尚幼,朝中諸事都把持在霍子云手里。

    入夜,一燈如豆,蘇凝玉靜靜地看著屏風(fēng)上霍子云低頭批閱公文的側(cè)影,他并非是嗜殺殘暴的人,也向來無意于皇權(quán),那他披甲引弓當(dāng)真是為了自己嗎?

    “你為什么不當(dāng)皇帝?”

    霍子云抬起頭,看著屏風(fēng)后亭亭矗立的女子,他知道她想問什么,是不是當(dāng)真沖冠一怒為紅顏。

    他身在朝堂,自然把懷遠(yuǎn)帝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他知道他暴虐多疑,昏聵無能,不恥他明知道自己喜歡蘇凝玉仍一意孤行奪人所好??伤麖奈聪脒^要謀朝篡位,因為她是皇后,她一生的榮光華耀都系在那個人身上。那他便拼其所有,為她爭得天下清平,讓她永享尊榮。

    直到宗室和老臣再也看不慣山河動蕩,皇帝仍驕奢淫逸,不思朝政,便派人來游說他。

    “只要你領(lǐng)兵入城,殺了懷遠(yuǎn)帝,另擇賢明,你就可以娶蘇凝玉?!?/p>

    “以懷遠(yuǎn)帝的性子,一定會在破城之后殺了她?!被糇釉评淅溧偷馈?/p>

    “懷遠(yuǎn)帝身邊有我們的內(nèi)應(yīng),他會力勸皇帝用鴆酒毒殺蘇凝玉,然后中途換藥,令她假死,到時只需昭告天下,帝后自戕,蘇凝玉就是你的了?!?/p>

    那時,他眼中才乍起一絲光亮,可是卻看著窗外的云起云落,久久沒有言語,若有一天,蘇凝玉知道他是為她涂炭生靈的,一定不會原諒他吧。

    那人又言:如果世子想要獨善其身,那蘇凝玉必死無疑。

    霍子云知道,他們?nèi)魶]有他相助,必不敢輕易走上顛覆王權(quán)的路,只因他們沒有勝算,他是他們的籌碼。而蘇凝玉的命是他的籌碼。他們捏住他的軟肋,逼他就范,這篡權(quán)奪位的滾滾罵名,也將會世世代代背負(fù)在他身上。刀劍一出,無論結(jié)局如何,最終傷及的只有自己。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拼盡一生,就是為了一個蘇凝玉而已,他想讓她活著。

    霍子云站起來,對著屏風(fēng)那一側(cè)說:“君臨天下易,穩(wěn)坐江山難,我志不在此,也害怕會有同樣的結(jié)局…”

    難道那場血流漂杵的宮廷浩劫,也似陰云般籠罩在他心上。蘇凝玉默默地想。

    “若不是民不聊生,四海動蕩,我怎會輕易拿起殺敵捍疆的劍,蘸著黎民的血,祭奠這個無道的王庭。”

    “凝玉,我想要的,自始至終都不是這些。”

    蘇凝玉站在原地,突然想起那一年蘭秋,她坐在院子里習(xí)字,霍子云翻墻來找她,“蘇凝玉,夫子又罰你抄書了嗎?”

    “是爹爹讓我寫的,他說若我連字都寫不好,以后如何做得了主母,打理闔府之務(wù)?!?/p>

    墻頭上的少年,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躺在檐上,甕聲甕氣地說道:“你若嫁給我,不必習(xí)字,只做個悠然閑逸的主母可好?”

    “你說什么?”蘇凝玉抬起頭來看他。

    “我說…你不必習(xí)字?!?/p>

    “那我如何做得了主母?”

    少年目不斜視地看著天,晃動的腳也端端懸在半空。

    “說呀。”蘇凝玉站在下面催促他,霍子云素來主意多,若能不必每日辛苦習(xí)字,也能做主母,聽起來倒是不錯。

    可霍子云一下子惱了,從房檐上坐起來,誰知用力過猛失了平衡,一頭栽到花圃的泥里,活像個落難的斗雞。

    蘇凝玉見狀噗嗤一笑,霍子云氣得指著她道:“蘇凝玉,你笨的要命,跟你多說無益?!闭f罷,帶著滿身的泥,翻過墻頭跑了。

    霍子云在屏風(fēng)后立了良久,輕輕喚她的名字:“凝玉?”

    “嗯?”

    “你還愿嫁給我嗎?我不能給你一國之母的榮耀,也沒有一個像樣的婚儀,但我能給你的,是畢生之諾。”

    人人都說蘇凝玉媚主禍國,自懷遠(yuǎn)帝立她為后,日日貪歡享樂,沉湎于后宮的鶯歌燕舞中,又橫征暴斂,大建行宮,百姓叫苦連天。而蘇凝玉,縱然已是萬千尊榮加身,卻仍能蠱惑霍家世子,為她逆了天道,顛覆整個朝廷,即便最后她以死向天下人謝罪,也仍堵不住悠悠之口的討伐。

    這兩個男人,一個給了她權(quán)傾天下的威儀,一個給了她至真至誠的情愛,可這些從不是她強求來的,她卻被迫用這一生最珍貴的東西去換。她的父親和哥哥戰(zhàn)死了,甚至連她自己,也死了,從此她不能再擁有姓名,只是白日里的一個孤鬼,不露真顏,沒有過往。她應(yīng)該恨誰?

    從今往后,她只能依憑著霍子云過活,做霍府里的無名側(cè)室,做他九曲柔腸里他想讓她成為的女子。她連恨也不能。

    霍子云仍站在那里等一個答案,他看著她神思流轉(zhuǎn),沉沉往事遮蔽了那雙明媚的眼,他緊抿薄唇,指甲也不由地掐入肉里,幾乎要像幼時那般他惹了她不高興,她低頭不理他,他急得拽住她的袖子,慌亂地問:“你說話啊,蘇凝玉?!?/p>

    眸中人仍似少年郎那般忐忑,許久,蘇凝玉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好的,子云,我答應(yīng)你?!?/p>

    他眼中的乍然歡喜,如同海潮托起的明月,圓滿又闊達(dá),這一刻,不管她是否被情勢所迫,不管她是否出自真心,但他愿意相信她想要和他攜手一生。

    這一日,本就是仲春三月,柳長鶯飛,蘇凝玉早早起身,借著日光,坐在窗前習(xí)字,卻突然眼前一黑,一雙手覆上了她的眼,身后人道:“猜猜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p>

    “是東云閣的把件?還是閑月樓的朱釵?”蘇凝玉的生辰快到了,往年的生辰,霍子云總會精心挑選四方異寶送入皇宮,可她更喜歡小時候他送給她的那些小把件,精致又機巧,她常常能把玩好些時候。

    “都不對?!鄙砗笕烁┫律?,貼上她的耳朵,“我們一起去云澤原賞春好不好?”

    她猛地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霍子云:“你要帶我出去?”這一年,她從不敢奢望會離開這里,甚至她以為今生也走不出這方小院。她就像斷了翅膀的蝴蝶,奮力歇在了最近的一朵花上,卻不知這朵花究竟是救贖還是牢籠。

    她看著他手中拿的那枚紙鳶,跟他小時候親手做過的那個一模一樣,她了然他的心思,只因他知道她過得并不開心,心事郁積,病情才會反反復(fù)復(fù),她向他微微一笑:“子云,謝謝你?!?/p>

    卻不防手中的紫毫拿的太久,一滴墨恰好落在了剛剛寫好的字上,她眉頭一皺,卻被霍子云一把抱起,“快去收拾,我們即刻就走?!?/p>

    那一日云澤原上春風(fēng)浩蕩,燕子在柳絮間起舞,霍子云手中的紙鳶追著雀鳥越飛越遠(yuǎn),越飛越高,那時,蘇凝玉忘記了那些早已泯滅在煙塵中的往事,只記得漫山的杏雨梨云落滿發(fā)梢,輕盈如絮,她的心浸在春風(fēng)里也變得愈發(fā)柔軟,這世上,或許只有子云是真心懂得她的。

    回來之后,她的精神一日好似一日。不再像從前常常坐在廊下發(fā)呆。她開始下廚、理事,像一個真正的主母那樣,在夜里等他回家,看見他的眼睛在熱氣騰騰的羹湯下灼灼閃耀。

    初夏的夜,涼風(fēng)細(xì)細(xì),她照舊坐在案前邊習(xí)字邊等他。一只手扶上她的肩,順勢緊了緊,蘇凝玉笑著嗔道:“等了你許久,肩膀也寫酸了,不如你索性給我揉揉,眼下那碗莼菜粥還燙,等一下再喝將將好?!?/p>

    她正要回頭看他,頸間卻忽地一涼,冰冷地刀鋒擦過細(xì)嫩的肌理,讓她渾身一顫,這才想起盈夏半天都沒有回話,“你是誰?”她喝問道。

    “皇后娘娘,別來無恙?!鄙砗笕寺曇艏?xì)如鶯鳥,竟然是宮中人。

    來人許諾,如果她殺了霍子云,便能給予她新身份,讓她重回世間。他說:“娘娘,若您殺了他,今生今世,您與皇城便再無瓜葛?!?/p>

    她心下黯然,卻道:“霍子云行軍多年,警惕性極高,此事恐怕不易。”

    “娘娘,不急,若事成,自有人前來相助?!币话沿笆茁淙胧种?,陰寒生冷讓她忍不住戰(zhàn)栗,“鋒刃上淬了毒,一刀便可斃命,娘娘一定要快,不要給他任何掙脫的機會。”

    那人如夜梟一般轉(zhuǎn)瞬融入夜色,蘇凝玉這才軟身跌坐在地上,中衣早已濕透。那一夜,蘇凝玉輾轉(zhuǎn)反側(cè),她渴望自由,卻沒想過要以霍子云的性命為代價。匕首在床板的縫隙里像是掀起了燎原之火,引得碧紗帳內(nèi)越來越熱,幾乎喘不上氣,她不可抑制地咳起來。

    “做噩夢了嗎?”霍子云從身后抱住她,用頭蹭向她的頸間,一遍遍親吻她瑩白如脂的雪膚,“別怕,有我在。”

    霍子云在朝堂上嘔血的消息傳入府中時,蘇凝玉正在小廚房切菜,盈夏匆匆跑進(jìn)來,還未張口,那刀便斜斜切在蘇凝玉的指上,“是子云出事了嗎?”

    血霎時涌了出來,蘇凝玉來不及疼,卻想起了那把藏在床縫里的匕首,這究竟是巧合,還是一場蓄意的謀劃。

    太醫(yī)連日來一直留在霍府中,每每蘇凝玉露出隱憂的神情,霍子云總會安慰她,“不過是積勞成疾,靜養(yǎng)些許時日就好,無需擔(dān)心?!?/p>

    蘇凝玉知道,不似在她面前那般溫良謙和,霍子云在朝堂上向來說一不二,氣勢凌人,他積極肅清吏治,整頓官員私自屯田,想要在這渾濁的政局中蕩出一條清明的路。

    霍子云越是輕松,她越覺得不安。她悄悄讓盈夏去查了倒掉的藥渣,盈夏回來卻說,醫(yī)館的大夫說,這藥并非治病強身卻是一味解毒良方。

    霍子云中毒了,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他終究還是遭到了反噬,即便他以萬夫不擋之勇,站在了青云之巔,可是他動了世家的根基,那些臣子不會放過他。那些曾經(jīng)擁立他的人,轉(zhuǎn)眼便想將他碾死在歷史的煙塵里,縱然他有心力挽狂瀾,卻也不過是這權(quán)欲傾軋下的一只螻蟻。

    造林者毀林,渡河人沉舟。他做了那些老臣的棋子,被推到庭前受盡天下人折辱,如今天下初定,便有人要除之而后快。

    蘇凝玉霍然起身,拔步將行,卻被霍子云拉?。骸澳闳ツ膬??”

    “去向天下人揭露他們的罪行。”

    “不能去。”霍子云死死拉住她的衣角,幾乎從榻上跌下來。

    “為何?”蘇凝玉轉(zhuǎn)身質(zhì)問,卻看見霍子云目色深深,似有千言萬語已滾到喉頭,卻擱淺在唇邊,哽得他紅了眼。

    原來她才是一切始末的因由,她才是這些老臣敢鉗制他的籌碼,只要她活著,他便不能清清白白行走世間。那些所謂的雷霆手段,修羅心腸,只是暗夜獨行中掙扎出的一條求生之路。

    霍子云的毒反反復(fù)復(fù),近來一直都在府中議事,他雖面上如常,可幾個時辰下來,汗水早已濕透衣裳,待人退盡,他才敢松懈片刻,每每都要下人抬回房。

    涼風(fēng)入夜,蘇凝玉坐在床邊為霍子云擦汗,他剛剛飲過湯藥,卻仍覺得周身炙熱,蘇凝玉拿起團(tuán)扇給他扇風(fēng),空氣中,漫溢著草藥的腥苦,太醫(yī)近來的藥越下越猛,霍子云也越來越暴戾,今天不僅在堂中叱罵向來對他忠心耿耿的吳將軍,又當(dāng)眾杖責(zé)五十,把他貶到西南守邊。

    過了幾日,聽說他又殺了幾個私結(jié)朋黨的臣子,親眷皆被流放。一時間,朝堂上一片肅殺,如黑云壓境,讓人透不過氣,連小皇帝也不敢多言。

    傍晚,盈夏端來湯藥,霍子云剛剛飲了一口,便一把將碗摔在地上,“藥味有異,難道連你和你的主子也想置我于死地嗎?”

    盈夏猛地伏倒,大哭道:“奴婢不知,奴婢拿了藥,親自煎了,從來不曾動過手腳?!?/p>

    “來人,此奴謀害家主,把她拉出去打死?!?/p>

    蘇凝玉聞訊趕來,拉住正要被拖出去的盈夏,“子云,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待查證清楚,再懲治盈夏不遲。”

    “查證?她自己也親口說了,藥是她拿的,又是她一眼不錯地盯著煎的,若不是她里應(yīng)外合,監(jiān)守自盜,我的藥為何不對?”

    “興許是太醫(yī)又新?lián)Q了方子也未可知?!?/p>

    “未經(jīng)我的同意,太醫(yī)怎會隨意增減藥劑?!?/p>

    “子云,盈夏從我母家一路追隨至今,一向忠心耿耿,凡事細(xì)致妥帖,從不妄議是非,她絕不會謀害你?!?/p>

    “不是她,那就是你!”他凌厲的氣焰劈頭壓上來。

    “霍子云!”蘇凝玉猛地起身,“你若想要打死她,不如先打死我,若真是她,也是我素日管教無方。”

    霍子云雙目赤紅,儼然是耽誤了藥時,血氣逆行,他一把捏住蘇凝玉的臉:“如今連你也要來忤逆我?先把她打死,再來查辦你!”他的手指青筋暴出,顯然是用了幾分力,蘇凝玉早已淚流滿面,卻一臉決然地望著他。

    盈夏走了,屋里的舊仆全被霍子云打發(fā)出去,換了一批自己的人,日日監(jiān)視著蘇凝玉。

    霍子云也不再來她的院子里,有時她坐在廊下繡花,針腳錯了,脫口而出:“盈夏,快來看看,我這一針該落在哪兒?”半天無人應(yīng)答,她才想起如今哪里還有什么盈夏。

    前廳又隱隱傳來爭執(zhí)聲,秋風(fēng)卷起廊下的最后一朵花,落在她腳邊,那個笑著給她簪花的女孩,就這樣消失在了塵世中,不過月余的事,再想起來,卻像是從故紙堆里撈出的舊文,手一抖就滿是塵埃。

    半夜,她口渴叫侍女送水,卻怎么都沒有回應(yīng),迷迷糊糊間,卻見窗邊有個黢黑的影子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她,恐懼一下子漫上頭頂,她剛要叫,那人大步向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是誰?”

    “娘娘,為何還不動手?霍子云已經(jīng)瘋了,若等我們主子親自動手,娘娘也就沒有了生機?;糇釉迫缃癖娕延H離,娘娘若再等下去,只怕也會斷送在他手里?!?/p>

    那一夜之后,蘇凝玉主動去找了霍子云,他又瘦了些,臉色蒼白,眼睛卻灼灼有光。

    “子云,是我的錯,我不該當(dāng)眾質(zhì)疑你。”她俯下身靠在霍子云的胸口:“子云,夜里冷,我有些怕,你回來陪我好不好?”

    霍子云垂著眼摩挲著她的手,面色有一閃而過的哀戚。“凝玉,你能來,我很高興?!?/p>

    今日議事廳里,因邊境主戰(zhàn)主和之事又吵了起來,霍子云建議揮刀北上,一舉滅了北方游牧率兵南下的野心??纱笳俨贿^安定幾年,仍然百廢待興,急需休養(yǎng)生息以定國祚。此時舉兵北上,無異以卵擊石,必成敗局。

    可霍子云當(dāng)即殺了兩個主和的將領(lǐng),破口大罵:“身為主將,竟無男兒之勇,留之何用?”

    入夜,蘇凝玉哄著霍子云睡了,她起身看著睡著的男子,他的臉色越來越頹敗,藥石也越下越猛,常常他還沒走近,她便已經(jīng)聞到縈繞在他身上的苦澀。

    她拿起那把藏在床縫里的匕首,月色下,她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手里的那把尖刀,寒刃吞吐出攝人心魄的冷光,她卻覺得手中炙熱滾燙,幾乎握不住刀柄。可她不能再讓他錯下去了,不能再讓他背負(fù)萬世的罵名,在阿鼻地獄里永世不得超生。

    這一刻,她的心劇烈地顫抖。這個男人一生的熱忱都與她有關(guān),每一寸喜怒哀樂都和她的生命重合。

    可她也曾是大召的皇后,不管她現(xiàn)在身在何處,那些人也曾是她的子民,曾經(jīng)她沒有庇護(hù)過他們,而現(xiàn)在只要一刀,她便能結(jié)束這場還未開始的劫難。

    尖刀沒入他的胸口時,傾倒入室的月光也隨著她一起顫抖,霍子云緩緩睜開眼,他眼中的清明和她的驚懼交錯夾纏,蘇凝玉抓住他的手,慟哭道:“子云,對不起…對不起…”

    霍子云定定地看著她,彎了彎唇角:“凝玉,我等這一天很久了,我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也知道有人想從你手里買走我的命??墒悄悴蝗蹋幢阄覛⒘巳?,殺了盈夏,你還是不能痛下決心,那我只能用天下蒼生的性命來賭你心中的大義。”

    “我贏了,凝玉。我總是贏你。”他幾乎笑出聲來?!翱墒撬麄円操€對了,這天下誰都?xì)⒉涣宋?,能殺我的也只有蘇凝玉一人而已,即便我死也要死在你的刀下?!?/p>

    悲痛拉扯著蘇凝玉的每一根神經(jīng),她的肺里像被潮水倒灌幾乎不能呼吸,“子云,我從沒想過獨活,我會一直陪著你,今生來世我們都在一起。”

    說罷,她舉著刀往自己的胸口刺去,霍子云卻借著最后一絲余力,一把打掉她手中的刀,生鐵落地,在靜夜里發(fā)出清脆的響動,幾人從屋外跑進(jìn)來一掌劈暈了蘇凝玉,霍子云掙扎道:“快…快把她帶走。”

    好像睡了很長一覺,在意識浮浮沉沉間,蘇凝玉不停地叫著霍子云的名字。

    一碗水遞上來,澆熄了喉間的燥熱,一只手仔仔細(xì)細(xì)地替她擦去額上的汗珠,她猛地驚醒,一把抓住來人的手臂:“子云?!?/p>

    可面前的人讓她霎時楞住,“盈夏,怎么會是你?”

    盈夏早已熱淚滾滾:“將軍自知時日無多,寧愿被你誤會,惱恨,也要假意把我趕走,只是為了讓你下決心離開他?!?/p>

    “子云他……”話到嘴邊,心卻已絞成一團(tuán)。

    “將軍,他去了……”

    “他可留下什么話?”

    車簾外響起一個渾厚的聲音:“將軍說蘇姑娘前半生坎坷,后半生該為自己而活,也要替他,好好活著?!?/p>

    蘇凝玉掀開車簾,“吳將軍,原來你也……”

    “是,連末將也是將軍局中的棋子,只是那時末將不知,多有怨憎,直到到了西南,收到將軍的信后,方知他用心良苦,他說西南富庶,遠(yuǎn)離朝廷,我們可以安穩(wěn)一生?!?/p>

    蘇凝玉坐在吳將軍身側(cè),任夜風(fēng)呼嘯在耳邊,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夜看盡長安花”的英姿少年。翩翩貴公子,氣蓋蒼梧云,他本該“百戰(zhàn)沙場碎鐵衣”,“平明拂劍朝天去”??墒撬鲆娏怂?,為她引弓執(zhí)戟,為她百轉(zhuǎn)身折。她想起那晚月色如銀,他從身后抱著她,輕嘆道,我這一生,自始至終想要的,不過一個蘇凝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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