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拾光
鮮血濺了她滿身滿臉,才終于明白要活著出這無念城,你便要變成這城中的厲鬼,無覺、無情亦無心。
1夢魘
廊外大雨瓢潑,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濺起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水花跳到廊邊,竟?jié)窳巳箶[。母親一手拉著她一手抱著阿恒快步朝前走著,她腳下吃力,急急的喚:“母,母親……”,母親卻似沒有聽見,一直走到回廊盡頭,才停住腳步。
“活下去,保護(hù)好阿恒,活下去!”母親搖著她的肩膀反復(fù)叮囑,可她卻看不清母親的容顏,想要伸手撥開擋在她頰邊凌亂的碎發(fā),肩上一道大力襲來,她被推進(jìn)無邊無際的雨幕之中。身上衣衫瞬間被暴雨打濕,寒意侵襲。她茫然無措的站在雨中,手臂被一只小手抓住,阿恒纂著她的衣袖哇哇大哭。
“跑??!跑!”母親大聲呼喊,可往哪里跑?往何處躲?她想要問清楚,忽見母親背后兩個(gè)士兵舉起長刀,“母親!”她大聲呼喊,奔過去,卻忽被一道火舌沖倒在地,灼人的熱浪滾滾襲來,草木、屋舍盡都在大火中噼啪燃燒,她慌忙四顧,周圍卻盡已被火舌包圍,一支樹枝在燃燒中墜落,她跌倒在地,跪爬著躲避蔓延過來的火勢,手上忽然觸到什么東西,她回過頭,正對上母親瞪大的雙目,一行血淚干涸在眼角,她駭了一跳,又湊過去急喚“母親母親!”,而母親卻再不能給她回應(yīng),一柄長刀直穿過她的胸口,已是氣絕多時(shí)。
濃煙散開她才看清四周,密密麻麻堆滿了尸首,淚水凝滯在臉上,說不清心中是恐懼還是悲傷,這時(shí)手臂上忽然一緊,她垂頭,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氣之大似要斷骨,母親掛著血淚的面龐出現(xiàn)在她眼前,“護(hù)好阿恒!護(hù)好阿恒!”
她驚恐的站起身來,阿恒,阿恒呢?
2無念城
“阿恒!”阿媛自睡夢中驚醒,見身側(cè)熟睡著的弟弟,安下心來。
皖東時(shí)逢大旱,農(nóng)田顆粒無收,又趕上時(shí)局不穩(wěn),叛軍當(dāng)?shù)?,家家都沒有余糧,她捧著空碗敲響一戶人家大門討要吃食,果不其然被趕了出來,她又去敲下一家的門,下下家的門,依舊空碗而歸。
“姐姐……”身后一聲輕喚,她回過頭,卻見弟弟阿恒左右搖擺前行兩步忽而一頭栽倒在地上。
將阿恒托回破廟,年景好時(shí)這里香火本是旺盛,供奉著一尊開口大笑的彌勒佛,但戰(zhàn)事四起,農(nóng)田欠收,鄉(xiāng)民們祈福求愿皆不靈驗(yàn),慢慢便無人來拜,灑掃的僧人沒了香火錢將供桌上的供物收進(jìn)包袱,拿起一只缽?fù)牖壭扌卸?。如今廟中蛛網(wǎng)四結(jié),風(fēng)殘破敗,倒成了一眾無家可歸的乞兒居所。
只是今日廟中格外安靜,阿媛將阿恒拖到草席上躺下,聽到外頭傳來喧嚷之聲,循聲去瞧,只見幾個(gè)乞兒正在爭搶打斗,其中一人手中正握著一個(gè)白白的饅頭。阿媛眼中便只剩了這只饅頭,沖上圍斗,一腳踹上一人脊背,那乞兒撲到,饅頭頓時(shí)咕嚕嚕滾向墻角,阿媛轉(zhuǎn)身去搶,被幾人按倒在地?fù)浯?,掙扎間手中摸索到一塊石頭,抓起便朝著他人腦袋揮去,半刻之后,乞兒們被打跑,阿媛踉蹌?wù)酒鹕韥恚捌鹉侵火z頭仔細(xì)拍了拍,卻并不吃,走入廟中輕聲喚醒阿恒。
阿恒本氣若游絲,見到食物卻如同撲食的餓狼,狼吞虎咽吃過一半,將另一半推給她,“姐姐你吃!”
阿媛推不過就掰下一小塊來,合著滿嘴的血腥細(xì)細(xì)的嚼。
忽又聞腳步聲走近,以為是那幫乞兒折返,阿媛戒備起身,卻見一白發(fā)鶴顏的老者踱步進(jìn)來,見著姐弟二人揣手笑道:“既是你們得了這饅頭,便跟我走吧!”
阿媛戒備瞪視,阿恒卻問道:“你那里有饅頭?”
老者哈哈一笑,“管飽!”
一輛馬車載著姐弟二人與老者,出了城,穿了鄉(xiāng),直深入一片山林,林間樹木參天,竟有百丈高,枝葉遮天蔽日,白日行路竟如黑晝,阿媛不由攥緊弟弟的手,老者啜著一杯茶,閑適開口,“這老林可休要擅闖,多少想逃的跑進(jìn)這林中,障了眼迷了路,被豺狼虎豹吃了連尸骨都不剩?!?/p>
阿恒一聲駭然驚呼,阿媛道:“你要帶我們?nèi)ズ翁???/p>
忽而眼前一亮,馬車駛出茂林,老者撥窗一瞧,笑道:“不是想吃飽飯?隨我來吧?!?/p>
阿媛心中警覺,卻也并無他法,隨著老者下車去,只見眼前一扇十余丈高的城門佇立,城樓上人影揮旗高喊,只聞一陣整齊劃一的嘿咻聲,沉重的鐵門緩緩開啟,竟要二十余壯漢合力推動。
姐弟二人訝然無聲,不想這深山老林之中竟然藏著一座城,老者緩步踏入,“無念城,只道入了這城便要拋卻心間雜念?!崩险咭活D,勾起一抹詭笑,“只余下一個(gè)念頭,活命?!?/p>
姐弟二人駭然一驚,止步不前,身后卻不知何時(shí)立了一隊(duì)黑衣肅殺的壯漢,皆面無表情緊盯二人,阿媛見狀反而沉下心來,拉過阿恒跟上老者。
3紅衣
這城中頗為奇怪,街巷寬闊平整,卻是一片肅殺之氣,既無店鋪酒家也無往來行人,只有一輛輛馬車不時(shí)從街上駛過。半晌才見幾人簇?fù)碇晃缓谝律倌陱南镏谐鰜?,來到馬前,一人解馬遞韁,一人趴扶跪地,少年踩著他的脊背翻身上馬,暼見老者行近在馬背上拱手行禮,老者亦抬手回禮,只是目光掃過老者身后的姐弟二人,似有深意,只不過還不待阿媛細(xì)覺,黑衣少年已打馬朝著城中而去。
“無念城中人分兩類,活下來的小主子,與侍候人的狗?!睋]手趕了趕揚(yáng)起的塵煙,老者悠悠道,“老朽亦是條侍人的狗,只不過侍候的主子更有權(quán)勢些。”言罷咧嘴一笑,“日后二位若是有命亦是這城中前呼后擁的小主子,老朽到時(shí)可還要仰仗二位?。 ?/p>
阿媛將弟弟往身后藏了藏,老者常笑,她卻總覺似條陰冷的毒舌,嘶嘶吐著毒信。
老者帶二人來到一處屋舍,高大氣派更比一路過來所見其他,屋外兩側(cè)黑衣守衛(wèi)肅穆而立,見到老者皆拱手行禮道:“崔老?!贝蘩弦嘁灰恍χc(diǎn)頭應(yīng)好,領(lǐng)著姐弟二人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堂屋,喚了下人領(lǐng)她二人沐浴更衣。
待到姐弟二人著了一身黑衣出來,崔老對著阿媛咂了咂嘴道:“這身黑衣不合身,紅衣倒是更合適些。”
姐弟二人面面相覷,阿媛問道:“紅衣如何?黑衣又如何?”
崔老笑道:“你知這無念城做何用處?”
阿媛自是不知,崔老接著道:“乃是豢養(yǎng)殺手之地,黑衣者為刺客,以劍殺人,如今營中有黑衣小主二百三十二人,每日相互廝殺,待到?jīng)Q出三十六天罡方可離了這無念城為主上效力。而紅衣者以色殺人,修習(xí)魅惑人心之術(shù),雖是送去勾欄章臺卻不必時(shí)時(shí)擔(dān)憂不得見明日朝陽。女公子既有傾世之顏何不著紅衣以保性命無虞?”
阿恒還小,聽不懂勾欄章臺何意,卻是聽明白,崔老要他與姐姐分離,遂抱住阿媛手臂小聲道:“姐姐,我不要與你分開!”
阿媛咬唇,抬頭問道:“若是著紅衣,可會放我弟弟安全?”
崔老淡笑,“入了無念城,除非殺到最后,能出城的便只有尸體?!笨聪虬⒑阌诌谱斓溃骸靶」用婷惨差H為清秀,若是做個(gè)小倌也并非不可……”
阿媛站出身來擋住崔老肆無忌憚的目光,“我著黑衣!”
“女公子可想好了,若是反悔亦可來說與老朽,但看你明日焉有命在的話?!闭f罷自覺好笑,自顧自咯咯笑起來,笑聲尖利刺耳宛若地獄惡鬼。
4公子
無念城中六年轉(zhuǎn)瞬而過,初時(shí)度日如年,她躲她藏,避過一場場廝殺,熬過一日日恐懼,只求多活一天,但當(dāng)一把刀劈向阿恒,她殺了第一人,鮮血濺了她滿身滿臉,才終于明白要活著出這無念城,你便要變成這城中的厲鬼,無覺、無情亦無心。
阿媛抽刀,殷紅的鮮血從對方的頸間噴薄而出,濺到她的臉上身上,甚至還有一滴,越過擂臺,濺落在公子雪白的衣袍之上。
崔老連忙呵斥阿媛,并向公子告罪。
“無妨?!钡宦?。阿媛忍不住抬頭看去,卻與看臺上的公子四目相對,慌忙垂下頭來。公子一襲白衣飄飄出塵,清俊面龐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界嫡仙,與這充滿骯臟殺戮的人間煉獄無念城更是格格不入。但他就是崔老的主上,手握著無念城生殺予奪之權(quán)的真正地獄閻羅……
無念城中六年,崔老前前后后帶來五百多個(gè)孩童,在修羅場內(nèi)死傷一半,又在嚴(yán)酷的學(xué)武途上折損過百,今日在這生殺臺上能活下來的僅有三十六人,貫以三十六天罡名號,才得以隨著公子出了這無念城。而出城之后的日子又真的強(qiáng)過這無念城么?又有什么兇途險(xiǎn)路在等著他們?
不管之后如何,今日這關(guān)生死劫卻要先渡了過去。下一個(gè)上場的是阿恒,阿媛收起心中旁雜,攥緊手中的劍,目光緊緊盯住臺上。
但阿恒此遭卻并不算順利,拼殺了九九八十一回合,仍是落了下風(fēng),敵手招招致命,而阿恒卻似是力竭,螳臂當(dāng)車的打出一拳,被對方一把捏住,卡的一聲悶響,小臂彎折出詭異的角度,竟是折了。
阿恒跪倒在地,悶哼一聲,阿媛心急欲要沖上去,卻見到阿恒在背后比給她稍安勿躁的手勢。反趁對方得意疏忽之時(shí)借力從他的胯下竄過,一劍扎入對方后心,只余一聲短促的嘶吼,對方壯實(shí)的身體轟然倒地。
銅鑼敲響,“第一十六場,林恒勝!”
阿媛提起的心終于放下。
日落西山的時(shí)候,天邊一片血紅,擂場也一片血紅,三十六天罡已決出,公子一一賜名,阿媛得名天英,阿恒天佑。
第二日一早,無念城厚重鐵門在整齊劃一的嘿咻聲中緩緩打開,一輛馬車后并三十六騎黑衣騎士魚貫出城,馬蹄輕揚(yáng)踏起滾滾煙塵,阿媛回頭看這座困守六年的人間煉獄,隱在浮沉中竟有些看不清。
出了古木林,公子下令日夜兼程,急行兩日后,眾人在山腳下一座茶棚稍事休息。天魁與身旁幾人對了下眼色,上前對公子道:“公子,山路難行,晚間入城不若找一間客棧,休整一晚,想必公子連日趕路,定然也累了?!碧炜巳松韽?qiáng)體壯,是最早入得無念城的孩童之一,修羅場內(nèi)無人匹敵,修羅場外被供為小主,見公子文弱書生模樣,便起了輕慢之心,不光是他,其余人也都偷偷觀望這邊,但看公子如何應(yīng)對。
公子斟茶動作未停,只輕聲道:“哦?我怎不知我累了?”
天魁訕笑,“公子此時(shí)未覺,晚間也定然覺得?!?/p>
公子不語,指尖輕點(diǎn)著粗木茶桌,“我生來有兩件事最最不能容忍,別人替我覺得,與手底下的人不識抬舉?!痹挶?,公子微一抬手,站立在他面前的雄壯男子直挺挺仰面倒地,眉心一點(diǎn)血紅,同伴上前探其鼻吸,竟是死了。
公子扔下一吊銅錢在桌上,對躲在一角瑟瑟發(fā)抖的店家道:“勞煩將人一并葬了吧?!闭f罷揮手啟程,眾人再無異議。
5刺殺
隊(duì)伍行至一條狹長山谷,兩側(cè)崖壁陡峭如同刀削斧劈,中間小路只堪堪兩騎并騎,隊(duì)伍只得一字排開,將公子馬車夾在中間,長隊(duì)快行從谷中速速通過。
一塊小石頭突然從崖壁上滾落下來,阿媛警覺抬眼掃視,并未見到異樣,卻是摸向腰間懸著的佩劍。直到隊(duì)伍深入,忽地聽到一聲尖銳呼哨響起,在谷間回蕩不散,眾人仰頭四下觀望,寂靜的谷頂突然冒出數(shù)個(gè)人影,推動石頭砸下山谷,眾人連忙棄馬躲避。
阿媛瞥見一塊巨石向著馬車方向滾去,眼見就要撞上,一抹白色躍出車窗,巨石撞擊,馬車碎裂,公子幾個(gè)翻身輕巧立在一塊巨石之上,阿媛見狀,叫上身旁的阿恒前去護(hù)衛(wèi)公子左右。
可還未近前,崖上忽又射來支支羽箭,阿媛抽刀格擋,又打掉射向阿恒的一箭。抬頭見公子,并未佩戴武器,面對迎面而來的箭羽,一把扯下已四分五裂的馬車車簾,在空中旋起,將射來劍悉數(shù)卷入。不想公子這頭迎敵,背后崖壁上卻又站出一人,拉弓上弦,瞄準(zhǔn)了公子后心,顧不得其他,阿媛腳下猛一踢馬腹,馬兒揚(yáng)蹄嘶鳴,朝著公子方向急速奔去,與此同時(shí),利箭離鉉,擦破寂空,發(fā)出朔朔聲響亦直逼公子而去,電光石火間,阿媛自馬背上一躍而起,借著慣性撞開公子,而后肩頭一陣刺痛,羽箭沒入右肩帶著她滾落巨石,耳邊聽到阿恒一聲焦急呼喊,踉蹌起身想要叫他心安,右手已是不能動彈,左手持刀擋掉幾支羽箭,便見公子拔下一支丁在石縫中的箭,以手做弓,向崖頂擲去,竟一劍射中先前偷襲那人眉心,搖晃兩下墜下崖來。再看另一側(cè),數(shù)名黑影躍上山崖,制住敵人押解而下。
見形式已經(jīng)穩(wěn)住,阿媛心中放下,朝著眼前奔來的阿恒露出笑容,想要前行兩步,腳下卻一陣虛浮,仰面朝后倒去,預(yù)想中跌倒在地的疼痛感并沒有襲來,她似乎是跌入了一個(gè)微涼的懷抱,帶著淡淡的臘梅幽香,眼前越來越模糊,失去意識前,她聽到有人喊道:“公子,這些人皆是前朝舊部!”
阿媛在輕晃的馬車中慢慢清醒過來,旭暖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在對面那人英挺的面上,他翻著一冊書頁,整個(gè)人都攏在一層薄薄的金光之下,柔和而又美好,阿媛不由有些出神,直到公子的目光對上她的,才似驚醒了一般欲要起身,右肩處刺痛襲來,她低頭看見自己肩上的繃帶,和裹胸的小衣,心中頓生驚慌,忍著痛拉好衣衫靠坐起來,一翻動作下來已是出了一身薄汗,公子卻是單手支頰冷眼旁觀,“箭上淬了毒,不過并不高明,已替你解了?!鳖D了下又道:“你未道自己是女子,所以我替你拔了箭,上了藥?!卑㈡旅嫔戏浩鸺t暈,但公子此話講得如此自然,她也便回道:“天英多謝公子?!?/p>
公子微微頷首,“你救了我,想要什么賞賜?”
“保護(hù)公子乃天英職責(zé)所在,天英不求賞賜?!卑㈡碌馈?/p>
“如此,記你一功。”說罷竟真的不再理會,低頭看書。
見狀阿媛咬了咬嘴唇,復(fù)又道:“其實(shí)天英確有一事想要請求公子。”
公子抬眸,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來,阿媛才知一切盡在他的算計(jì)中,卻只得開口道:“天英想求公子一事,天佑乃我胞弟,當(dāng)初離家之時(shí)母親曾囑托天英定要照顧好弟弟,可否請公子讓天佑近身保護(hù)?!?/p>
公子面容冷肅下來,“好一個(gè)姐弟情深,崔老是如何教你們的,入了無念城便要棄情絕愛,一切只聽從于命令,還要我再教你一遍嗎?”
阿媛跪地,抱拳“天英不敢,只是天佑比武時(shí)手臂斷折,天英只懇請公子,在他傷好之前莫叫他犯險(xiǎn)!”一翻動作下來,傷口崩裂,衣襟處滲出斑駁的血色來。
良久,公子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p>
隊(duì)伍在京郊一處園子停下,名為葦園。
6補(bǔ)救
阿媛為阿恒操碎了心,但少年人一身意氣,見其他人在一次次任務(wù)中盡展本事,而只有自己守著公子在這空曠孤園之中,心下早已按耐不住,于是在一次公子指派點(diǎn)將之時(shí),跪下自鑒,任阿媛的目光在一旁似要將他穿透,依舊視若不見不加理會。
望著少年人雀躍逃離的身影阿媛深覺有心無力,“你不可能永遠(yuǎn)將他護(hù)在羽翼之下。”背后悠悠而道,卻是公子。
阿媛舍命賭求公子暫護(hù)阿恒,是因此前曾聽崔老酒后講起公子一段軼事,公子當(dāng)年亦是從這無念城的尸山血海中踏出來的,只不過絕命公子當(dāng)初卻并非自己一人,他還有個(gè)一母同胞的哥哥,兩兄弟皆從修羅場的煉獄之中活下來,卻在擂臺下抽中了彼此,兄弟兩個(gè)誰都不出招,臺下觀戰(zhàn)的殺手頭目已是不耐,兄弟二人今日必要決出個(gè)生死,一人生,或兩人皆死。最后還是哥哥先動了手,招招直指要害竟是真的動了殺心,公子亦怒而認(rèn)真起來,兄弟二人你來我往,擂場上下一片寂靜,最后一招公子腳尖點(diǎn)在哥哥刺來的刀上,借力躍起,居高臨下從袖中射出七八柄飛仞,哥哥的刀卻在他這一踩之下脫力墜地,飛仞沒體而入,哥哥亡,弟弟得以出了這人間煉獄般的無念城……
崔老只當(dāng)一段故事講,阿媛卻賭,公子大約可以明白她對阿恒的牽腸掛肚。
“他終將獨(dú)自面對世間殘酷,心中也并不歡喜你所謂的保護(hù)?!惫訐]袖而去,一襲白衣在秋風(fēng)中飄動,阿媛卻似看見陳年的落寂與悲傷。
“但我自心安!”阿媛沖著他的背影呼喊。
秋風(fēng)冽冽,不知有沒有將這句話帶到他的耳邊,公子身影不停,慢慢消失在園中小徑之上。
阿恒的新任務(wù)是去恭王府盜取一木匣,阿媛左等右等,直等到月上三桿也不見阿恒蹤影,心下正焦躁之時(shí),有同去者回來稟報(bào)公子,恭王府戒備森嚴(yán),任務(wù)失敗,天佑圍困被抓,咬破口中毒囊身亡。
公子目光掃過眾人,如今打草驚蛇,再入王府怕是更難,但木匣中物尤其重要,責(zé)令眾人,“三日之內(nèi)定要將木匣盜出,否則的話提頭來見!”
眾人諾諾拜退而出,阿媛也迅疾要走,卻被公子叫住。
待到屋內(nèi)只余他二人,靜寂可聞油燈火苗撲朔朔輕響,一滴汗水自額角滑下,阿媛終是抵擋不住,跪地請罪,“天英擅自將天佑的毒囊換成了迷藥,請公子責(zé)罰?!?/p>
啪的一聲脆響,一方硯臺砸在阿媛身側(cè),碎塊四漸,一小塊碎石滑過她的面頰蹭出一道血痕,阿媛卻不敢挪動分毫。
“你好大的膽子!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你!”公子怒道。
阿媛伏地而拜,“天英不敢!只不過請公子暫留天英性命,待到將天佑救回,取得木匣,自提性命向公子謝罪!”
公子冷笑,“經(jīng)此一事,恭王府上下防若鐵通一般,數(shù)人皆未完成的任務(wù),你有何本事可以得手?何況還要帶個(gè)活人出來,天佑必須死,他若供出機(jī)密,葦園不保?!?/p>
阿媛慌忙抬頭請求,“請公子許我一日之期!天佑的毒囊中迷藥分量極重,最快要一日半才能轉(zhuǎn)醒,若是天英一日不能得手,不勞公子動手,天英定親手殺了吾弟,并以死謝罪!”
7恭王
阿媛蹲守在恭王府門前的巷口內(nèi),只見門口守衛(wèi)森嚴(yán),但凡行人經(jīng)過,多向府門瞧了幾眼都要被拉去詢問,轉(zhuǎn)到王府偏側(cè)小門也有守衛(wèi)佇立,眼見日頭高懸,心中越發(fā)焦急起來,正這時(shí)忽見一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從小門出來,對門口守衛(wèi)道:“昨日世子爺與人賭物贏了個(gè)胡姬,我去接回,爾等莫要聲張,世子定不會虧待。”邊說邊從袖口掏出兩錠銀子來欲要塞進(jìn)守衛(wèi)懷中,守衛(wèi)推拒不接,“張管事,莫要為難小的,王府昨夜遭襲,王爺嚴(yán)令各處府門嚴(yán)禁出行,管事此時(shí)帶人進(jìn)來怕是不合適吧?!睆埞苁乱贿谱斓溃骸耙粋€(gè)舞姬而已,還能將王府鬧翻了去,再說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倒是世子爺記得你們的好,日后定有好處?!闭f罷又掏出兩塊碎銀塞給守衛(wèi)。這次守衛(wèi)不再阻攔,對了下眼色,讓出路來。
不多時(shí)張管事領(lǐng)著一蓬軟頂小轎從側(cè)門而入,在偏院一處安靜屋舍前停了,“姑娘先行休息,世子爺晚些就來?!?/p>
胡姬躬身行禮,張管事留下幾個(gè)婢女侍候便關(guān)門離開。小婢女好奇胡姬長相偷偷將目光掃來,但胡姬著了面紗,看不真切,正失望之余,忽見那胡姬快步靠近,繼而頸間一痛昏了過去。
阿媛?lián)Q上婢女服飾出了屋門,昨夜之事恭王并未上告,那么阿恒定然還在王府之中,府中輿圖她已爛熟于心,在府中四處行走了一遍,發(fā)現(xiàn)兩處守衛(wèi)最多,一處是書房,一處是恭王寢室,心下略一琢磨,拿定主意。
待到夜華初上,恭王在案前翻看卷宗有些昏昏欲睡,忽聽院外喧嘩,有刺客!緝拿刺客!立時(shí)抖擻精神,出了門去,招呼一隊(duì)侍衛(wèi)朝著寢室而去。
待到寢室,此內(nèi)并無異樣,命侍衛(wèi)把守在外,自己則關(guān)了門,擰動桌上一頂麒麟香爐的頭部,只聽咔咔幾聲脆響,面前書架移動,竟露出一道黑漆漆的門洞來,恭王入內(nèi)探查,見到昨日抓住的刺客依舊綁在木樁之上,垂著頭還沒有醒,放下心來。但剛回到屋內(nèi)便又聽到外面叫嚷起抓刺客,心中道一句不好,怕是中了敵人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記,馬不停蹄帶人來到府中一處不起眼的閣樓,爬上三樓,抱下靠北墻的紫檀木博古架上層的漆盒,掏出懷中的鑰匙打開,見里面的物件完好無損,恭王一口氣剛出平緩又提起來,外頭適時(shí)傳來叫嚷,“王爺,王爺不好了,關(guān)著的那名刺客跑啦!”
隨行侍衛(wèi)欲要趕去支援,恭王卻將漆盒重重一合,重新上鎖,大馬金刀坐在太師椅上,“不必追了,今日本王就來會會這小賊!”
8意亂
深秋露重,公子已在亭中站了半宿,屬下第三次為燈添油時(shí),忍不住勸道:“秋夜寒涼,公子還是早些歇息吧?!?/p>
見公子仍不為所動,只得轉(zhuǎn)身出了涼亭,卻忽聞公子道:“備馬!”
屬下驚詫:“可要叫人隨行?”
“不必?!闭f話間已踱步踏出。
公子打馬疾馳時(shí),想自己不過是擔(dān)心天佑說出機(jī)密而心神不寧,并無其他,腦中卻不由想起那日她為救自己中箭受傷,蒼白虛弱的面孔埋在自己臂彎,脆弱柔軟如同一只小貓?,F(xiàn)如今她又如何了,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被捉住,有沒有咬破毒囊……
思緒再度亂成一團(tuán)麻,暗暗發(fā)恨,自己該等在葦園,明日她若不回,再派人去為這對姐弟收尸,不對他就不該答應(yīng)給她一天時(shí)間,該叫人直接將天佑擊殺!為何自己的原則在她這里一次又一次打破,是因她曾舍命救過自己?不對,就連救他也不過是為換取弟弟的優(yōu)待!
沒有理由了,他心中惱恨無處發(fā)泄,只將馬鞭抽得更快更急,馬兒吃痛,撒開蹄兒往前跑去,忽在眼前出現(xiàn)一個(gè)熟悉的身影,公子勒緊馬韁,除卻天佑卻并不見其他身影,遂冷聲問道:“她呢?”
阿恒被救后脫逃,阿媛卻道她要去取木匣,叫他先出去后再匯合,阿恒身子還有些綿軟無力,怕托她后腿,便先跑了出來,甩掉小股的追兵后卻左等右等不見阿媛身影,正焦急不安間見到公子身影驟然安心,只將自己所知盡數(shù)告知。
公子再不言一語,沖著恭王府的方向奔去。
阿媛將匕首抵在世子脖頸要挾,恭王不得不叫人為她牽馬來。
“你要求的本王都已滿足,勿傷小兒性命!”恭王沉著臉道。
“叫你的人不得跟來,待我出城,定會放他性命!”見有侍衛(wèi)靠近,匕首貼近,刺破皮膚,頓時(shí)沁出殷紅的血珠出來,世子慌忙大叫,“退后!退后,都退后!”?
眾人不敢再湊上來。
挪到馬前,阿媛飛快將匕首由頸間換位,抵住世子后腰,“你先上?!?/p>
就在世子顫顫巍巍爬上馬之時(shí),一聲清脆的口哨聲響起,馬兒似是接到命令,立時(shí)揚(yáng)蹄朝前狂奔,大力之下阿媛手中攥著的韁繩脫手,瞬時(shí)數(shù)把弓箭都對準(zhǔn)了她,危機(jī)關(guān)頭一人一騎沖入包圍,攬著她的腰將她抱上馬來,阿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落入一個(gè)微涼的懷抱,聞到淡淡的臘梅香,安下心來。
一騎飛馳十余里才終于擺脫掉圍追,待見到遠(yuǎn)遠(yuǎn)等候的阿恒,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定。阿媛心中歡喜,遂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只是話還未說完,公子微涼的指尖撫上了她頸側(cè)的一處紅痕,引得她不由輕顫,“如何弄的?!惫勇曇羟謇?,不辯喜怒,阿媛卻似察覺到危險(xiǎn),忙將懷中漆盒拿出,“公子,木匣在此!”
公子直直瞧著她卻并不伸手去接,壓迫感襲來,阿媛慢慢垂了頭,小聲道:“天英扮做恭王世子寵愛的胡姬借以接近,挾持他得以出府?!?/p>
“所以,這是世子留下的?!敝讣廨p輕在痕跡上撫過。
“是,是……”
“沒想到我的人卻得出賣色相才得以逃脫困境,天英星你是不是著錯(cuò)了衣,入錯(cuò)了門!”
阿恒對公子這無端的憤怒分感意外,見姐姐跪地沉默不言欲要替她辯解,卻被公子一道冷冷的視線逼退,“將這身衣服換了,丑死了!”說罷打馬而去頭也不回。
阿媛起身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胡裙苦笑,十多年來第一次著女裝,竟得來這么個(gè)評價(jià)。
9改朝
大殿之上,侍者呈上木匣,正是阿媛從恭王府盜出的那只,皇帝展開細(xì)細(xì)的瞧了,才隔著珠簾對候在下頭的恭王道:“朕聽聞昨日王爺府上遭了賊,可有何物丟失?”
恭王連忙道:“只幾件俗物,多謝陛下掛懷?!?/p>
“哦?倒與朕聽來的不同?!被实凵焓至瞄_珠簾,目光視下,“怎么有人與朕說是一紫漆木匣?匣中裝有何物?”
恭王立時(shí)跪倒在地,“臣,臣有罪!乃是一卷記有王府收受賄物的名錄,臣被豬油蒙了心,那些人有事求到臣頭上,奇珍異寶塞與府上,臣本不欲收,他人卻疑是嫌禮輕故而又添珍寶,臣推據(jù)不下,收了一回,便不可止,王尚書的收了,李校尉的收不收?一步錯(cuò)步步錯(cuò),臣實(shí)是迫于無奈,確知此舉乃自毀長城,故而今朝之后再無收受半分賄賂,陛下盡可派人調(diào)查,臣也愿盡數(shù)歸還所得寶物,一切但憑陛下處置!”說罷深深一拜伏地不起。
皇帝站起身,出了卷珠簾,目光直直盯在恭王身上,口中卻忽然說起一件似不相關(guān)的前朝舊事,“聽聞前朝太子手握可號另千軍的丹書鐵券,畏罪自殺之時(shí),御林軍遍尋府中上下角落,卻并未找到鐵券蹤跡,鐵券去了何處?藏匿于一地還是托付于一人?恭王曾是前朝舊部,不知可否為朕解惑?”
恭王聽聞此言頓時(shí)渾身戰(zhàn)栗,膝行至皇帝身前哭訴道:“陛下疑臣貪污受賄,臣百口莫辯,但若說臣有反心,就是借給臣一百一千一萬個(gè)膽子,臣也是萬萬不敢的??!”
七尺男兒涕淚橫流,伸手欲要去抱皇帝袍角,皇帝往旁側(cè)避了一避,面上露出一瞬的嫌惡,口中卻和顏悅色道:“朕只叫王爺替朕參詳參詳,王爺怎疑到自己身上?!币皇寡凵砼允虖纳锨皩⒐醴銎?。
恭王由自后怕,又向皇帝辯白數(shù)句才戰(zhàn)戰(zhàn)離了大殿。
數(shù)月之后一日深夜,皇帝正在熟睡中,被身邊近臣從睡夢中搖醒,見外頭天色漆黑正欲發(fā)作,卻聽到侍從口中說到叛軍、攻入的字眼,遂喝令他講清,只聽侍從道:“恭王造反了,正率軍進(jìn)攻皇城!”皇帝耳中一片翁鳴,“叛軍多少人馬?”
侍從道:“足有十萬之眾!”又道:“陛下快逃吧!”
皇帝卻不理,推開他的手。
當(dāng)夜皇帝寢殿燃起熊熊大火,恭王林治,持丹書鐵券率十五萬前朝黑旗軍兵臨皇城,擁立前朝太子遺腹子林恒登基為帝。
10違心
夜深人靜,葦園外頭突然傳來喧囂,隱隱聽得有人喊道:“快逃,恭王謀逆,已奪了皇城,眼下正朝葦園來了!”
腳步,呼喊,嘆息……阿媛坐在案幾前卻不為所動,直到門扇被一把推開,帶進(jìn)微涼的夜風(fēng)來,吹動燭光搖曳,亦撫動她的心弦。
公子不言,只上前拉她的手腕,穿過廊,踏過橋,來到后園馬廄牽一匹精壯駿馬。阿媛一路跟在他身后,夜風(fēng)吹動公子白衣,帶來淡淡的臘梅香氣,阿媛忽然想就這樣一直不停的走下去,只要身邊的那個(gè)人是他。
身后卻有人叫住她:“姐姐!”阿媛回過頭,只見阿恒蹙眉望向她,身后是烏壓壓的黑甲軍。恭王自阿恒身后閃出道:“老臣忍辱負(fù)重多年,終不負(fù)先太子所托,匡正皇室清除叛賊,今日特來恭迎陛下與長公主圣駕!”
腕間的力道松了,阿媛忽覺心上也一空,連忙伸手去抓,公子卻被幾個(gè)上前而來的侍衛(wèi)按倒在地,剛直的脊梁被壓彎,纖塵不染的衣袍粘了泥漬……
恭王請旨為獨(dú)子求娶長公主,阿媛腳下裙裾翻飛,身后仆從一路小跑追趕,來到殿前不待內(nèi)侍通報(bào),自推開殿門闖入,阿恒自書案上抬起頭來,抬手揮退了仆從。
阿媛道:“你去回了恭王,我不愿嫁?!?/p>
阿恒不言,隨后淡笑走下殿來拉她坐下,“姐姐是記恨當(dāng)夜世子輕薄無禮?世子傾慕姐姐,故而言行無狀已向朕告罪了?!?/p>
阿媛轉(zhuǎn)過頭,“你知我不喜歡他!”
阿恒勸道:“世子為人寬厚純善,相處久了定會覺出好來?!?/p>
“我話已至此,不嫁!”阿媛站起身來欲走。
阿恒微怒,“自古帝王之家有誰能嫁娶隨心,姐姐倒是中意那牢中公子,可他是叛國賊,今朝罪人,你永遠(yuǎn)也不可能嫁給他!”
阿媛怔住,阿恒緩聲道:“我知姐姐疼我,為我受了許多苦,今日就再幫幫阿恒吧,恭王手握丹書鐵券,他可推得了前朝就可覆得了今朝,阿恒實(shí)則是日日如履薄冰!”
阿媛抬手輕撫他的眉間,曾經(jīng)不諳世事的少年郎,才幾日眉間便已擠出深深的折痕,“阿恒不做這帝王了好不好,我們江山游歷,四海為家?!?/p>
阿恒按住她的手,“姐姐說笑了,便是不坐這王位,恭王可會放你我生還?”
阿媛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出了大殿。
11天涯
獄中陰冷骯臟,到處彌漫著刺鼻的惡臭與血腥之氣,阿媛一步步深入,眉毛也不見皺一下,來到最里間的一處深牢,叫人打來了牢門。
阿媛囑咐了獄卒不要動用私行,但多日下來公子也已是瘦了一圈,面露疲色。見來人是她,偏頭笑道:“長公主大駕,草民有失遠(yuǎn)迎,只不過此處臟污公主還是速速離去的好?!卑㈡聟s是跪坐在他旁邊,任錦緞宮裙染上了污漬,直視著公子雙眼叫他不能躲避,“若我不做這公主,你可愿隨我四海天涯?”
公子撇過頭道:“公主莫要戲耍在下,如今落在這囹圄之中,還談何四海,談何天涯?”
“你只告訴我,愿或不愿。”阿媛逼她看著自己。
公子沉默,終在她的直視下道:“我愿,若我不是公子,若你不是公主,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你一起?!?/p>
阿媛展顏一笑,淚水卻忍不住奪眶而出,公子抬手為她抹去,心中卻悲戚,可你我卻恰恰好站在敵對的陣營,真如天涯與海角。
拭干了淚,阿媛的面容重新堅(jiān)毅起來,站起身走近那引她過來的獄卒身邊,一個(gè)手刀擊在頸上,將人敲暈……
不多時(shí)牢中看守見著長公主與獄卒出來,只不過這獄卒低垂著頭看不清面容,身量似乎看著高瘦了一些,公主叫獄卒隨她去辦些差事,守衛(wèi)也不敢細(xì)究,行禮送公主離開。
第二日清晨,侍從捎來一只木盒,說是長公主所留,阿恒砸開木盒鐵鎖,卻見丹書鐵券靜靜躺在其中,里面還有一張字條:阿姊為你做得最后一事,從此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侍從見皇帝良久不言,上前道:“服侍公主的婢女昨日被打暈了,今早找便了宮中上下都尋不到公主身影,可要叫人出宮搜尋?”
皇帝擺了擺手,“不必了,公主所住宮室閉門謝客,只道公主病重難愈,今日之事莫要聲張。”侍從領(lǐng)了命出去,又匆匆進(jìn)殿稟道:“陛下,恭王求見。”
恭王慌慌張張進(jìn)殿欲言,阿恒卻搶先道:“恭王府上昨日可是又遭了賊?”手中金石之聲碰撞,恭王訝然抬頭,目光落在新皇手中把玩的,不正是府中失竊之物,心下頓時(shí)明了,露出一臉灰敗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