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的浪漫

小乙

喬琳去重慶參加培訓，兩天下來，坐得腰酸背疼，就到朝天門碼頭溜達。夕陽的光輝從江面漫過來，蜜糖一樣流了一片；幾艘輪船從眼前駛過，在水中劃出好看的波紋。喬琳想，要是此刻王朗也在，兩人罩在金色的晚霞里，看浪濤拍岸，聽汽笛低鳴，她含情脈脈，他嘴角含笑，那光景，真是比《傾城之戀》還浪漫呀。

喬琳正想入非非，手機忽然響了，是公司打來的，說縣領導明天要來客戶部調(diào)研，讓她馬上回去。喬琳倒也樂意，真要待在這里，不光周末白白搭進去，還形單影只無人陪，自己只能對著山城黯然神傷。返至成都家中，已經(jīng)深夜十一點了，也沒見著老公林大拿。他倆都在縣自來水公司上班，她是客戶部主任，林大拿是制水工。喬琳猜他正在上夜班，就自個兒去收拾，這才發(fā)現(xiàn)燃氣閥門關了。喬琳想，這男人還真心細呀！

第二天，喬琳下班后，家里還是沒人。按理說，林大拿今天輪休，這會兒應該正系著白圍裙，站在爐灶前，把鍋碗瓢盆耍得丁當響。出差前，喬琳對他說，這周你解放了，不用伺候我。林大拿說，是，正打算不開灶哩。

現(xiàn)在想來，林大拿話里有話。喬琳趕忙繞著屋子檢視一圈。垃圾桶清理過了，飲水機關掉了，冰箱是空的，還拔了電源。喬琳馬上掏出手機，想問他個究竟，轉(zhuǎn)念卻撥通了廠長的電話，想先探探情況。對方說，林大拿請了幾天工休假，沒告訴你嗎？喬琳忙說，知道呀，知道呀，林大拿的手機落家里了，以為他臨時加班呢。

喬琳打開QQ，點開健康計步榜。喬琳推測，林大拿要是上班的話，當日步數(shù)會顯示四千左右；休假的話，會顯示兩千左右；要是去仰天山徒步，步數(shù)能達到一萬五六，常排在好友圈榜首，得到亮閃閃的獎牌，風頭十足。林大拿的步數(shù)幾乎就在這三個數(shù)值之間來回跳動，跟交通燈的顏色變換一樣，簡單而有規(guī)律。一些朋友經(jīng)常給他點贊，可喬琳絕不點贊，假裝從沒關心過他的步數(shù)，只是打心眼里感激騰訊送了她一只千里眼，讓她掌控林大拿的動向。偶爾，步數(shù)變化太大，喬琳就不動聲色地套他的行蹤。林大拿也交代，跟大舅進城啦，陪鄉(xiāng)下爺爺看病啦……全都有證可查。他的確老實，之前就連休工休假，也一定會提前和喬琳說。

這次卻出現(xiàn)了例外。

健康計步榜顯示，林大拿走了一萬六千多步，是登山的狀態(tài)。喬琳瞇眼算了一下，也就不緊張了，這至少說明林大拿還活蹦亂跳。沒準兒他是厭倦了清湯寡水的生活，趁自己出差，跟親戚朋友們放松一下。

喬琳敢如此推斷，是因為她太了解林大拿了，跟了解自己的身體一樣。他個頭矮，眼小鼻短，這長相一扎進人堆里就被湮沒了。他知道自己能娶到喬琳，是上輩子積了艷福。所以，他懂得知足，安于現(xiàn)狀。要知道，喬琳當年可是有文學范兒的，一綹劉海微微遮住眼角和眉梢，像極了水墨畫中的婉約女子，加上她爹是副廠長，單身小伙兒沒有不打她主意的。喬琳表面溫和謙遜，骨子里藏著驕傲。她喜歡把自己關在屋里，一個人沉醉在張愛玲的小說里，滿心期盼遇到像賴雅這樣的才子，再不濟，遇到像張愛玲筆下的許叔惠、張慕瑾這樣的人物也行。所以，面對周圍人的“進攻”，她異常淡定，偶爾參加一下聚會，但從不接受單獨的邀約，一副要為文學殉情的架勢?？蓻]過兩年，她爹就被解除了公職，各種猜測接連不斷，同事們對她家避之不及。

當時，喬琳失去了追捧，不僅光芒黯淡下來，還要承受無數(shù)異樣的目光。艱難之時，林大拿挺身而出，捧著張愛玲的作品集，約她去咖啡廳談文學。幽暗的燈光下，林大拿用蹩腳的普通話朗誦起張愛玲的名句：你還不來，我怎敢老去；笑，全世界便與你同聲笑，哭，你便獨自哭……特別是那句，深情是我擔不起的重擔，情話只是偶然兌現(xiàn)的謊言，惹得她哈哈大笑，差點缺氧。

你一直都喜歡文學吧？喬琳問。

不是，是想約你，才去看書的。林大拿說，我知道自己在做癩蛤蟆夢，不過見你不開心，就鼓起勇氣想逗你開心……

喬琳啜泣起來，又差點缺氧。林大拿趕忙遞去紙巾，喬琳不接，他就親自上陣，為她擦掉眼淚。

兩人公開交往后，林大拿很少帶她去咖啡廳了，沒事就做美味佳肴誘惑她；自己戒了煙，省錢給她買新款服飾；約她晨練，她腿酸了，就背著她走。林大拿性子溫和，任憑喬琳怎么拿話戳他嗆他，他都不急不惱，像團海綿，有吸力也有彈性。

喬琳想，這樣的男人是懂得過日子的。

第二年，喬琳向他“投降”了。她借用一句話解釋自己為什么選擇林大拿：一只野獸受了傷，可以跑到一個山洞躲起來，舔舔傷口，自己堅持；可是一旦被噓寒問暖，它就受不了。

林大拿上一個通班，休息兩天，自然成了忠實的家庭主夫。大清早熬粥煎餅，做水果拼盤，然后湊到喬琳耳邊，輕輕叫醒她；上午洗衣拖地、燒菜煮飯，還不忘放著音樂，吟幾句詩；下午，穿著阿迪達斯去健身；晚上就待在書房里，看看小說，上上網(wǎng)，冷不丁地就混到了十一二點。

喬琳呢，那會兒剛提成客戶部主任，在公司算個人物了，跟好些單位的領導熟絡了起來，小范圍的應酬也就多了。喝酒唱歌時，言語難免曖昧，肢體難免碰撞，喬琳常常心旌搖曳。自從認識了供電公司的王朗，她越發(fā)心緒不寧，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像紅石榴一樣，紅彤彤亮晶晶的。這份光鮮，倒把林大拿挑得心里癢癢的，一上床就不安分，那架勢劍拔弩張。喬琳實在躲不過，就蜻蜓點水似的賞他個吻，躲進被子假寐，心里卻想著王朗。

王朗雖是個小科長，但劍眉挺鼻，文學情懷十分飽滿。一次聚餐，王朗對喬琳說，成都人好吃，我覺得是值得驕傲的，因為這是一種最基本的生活藝術。喬琳路過集市，碰到了他，驚訝道，呀呀呀，你還親自買菜啊？王朗說，看不到田園里的茄子，到菜市場看看也好嘛。喬琳明白，王朗故意揀張愛玲的話說，是想喚醒她骨子里沉睡已久的小資情調(diào)。喬琳就好這一口文學范兒。

他倆喜歡去城里一個叫“神仙樹”的地方，那里棕櫚樹成排，西餐廳扎堆，鋼琴曲悅耳動聽。王朗很懂得循循善誘，剛開始隔著空氣談談嚴肅文學，即使目光在她凸起的部位略作逗留，也很快得體地移開；慢慢地，他會對喬琳拍拍肩，碰碰手，但動作規(guī)矩，無任何越軌傾向；后來，他開始用文學的語言無病呻吟，抒發(fā)憂傷，一憂傷，就得喝酒，他一杯，她也一杯。他說，思念很無力，那是因為看不到思念的結果；她說，也許思念無需結果，它只是證明心里有個人曾存在過。思念有沒有結果沒得出結論，倒是解百納讓兩人都醺醉了。

就在那天，林大拿忽然電話查崗，問，今天怎么加班這么晚？

一瞅時間，快十一點了！喬琳被迫止步。從那以后，即便真的在加班，只要稍晚點，林大拿就會打電話“關心”幾句。這一來，她就看林大拿不順眼了，說，要不你申請換個崗位，多認識些人，多接觸社會，發(fā)展空間也會大些。林大拿說，水廠山高皇帝遠，交了班走人，與世無爭，百事不擾，公司總部人多事雜，想想都累。喬琳又說，沒事去約同事朋友玩玩吧，適當?shù)纳缃?，我是不反對的。林大拿笑道，你有社交的話，就拉上我?/p>

喬琳不吭聲，心里發(fā)虛，之后，跟王朗的“加班”也少了，每次“加班”的時候，還老感覺林大拿在窗簾后面盯梢，嚇得她心驚膽戰(zhàn)。每次跟王朗一分開，趕緊打開“千里眼”，查林大拿的步數(shù)，推斷自己是不是被跟蹤了。林大拿的步數(shù)倒是像交通燈一樣保持規(guī)律，可她和林大拿的關系卻漸行漸遠。喬琳上班時，林大拿剛從集市買菜回來；喬琳回家時，林大拿剛煲好飯菜，準備去倒夜班。兩人在小區(qū)里碰上，跟鄰居似的，擦肩而過，碰一下眼神，寒暄都省了。就連在床上，兩人也睡成“北”字、“兒”字，或者“比”字。林大拿常靠在枕頭上，不爽地翻著雜志，把頁面扯得嘩嘩響。

第三天，計步榜顯示林大拿的步數(shù)一萬六，還是登山的狀態(tài)?？伤麨槭裁床换丶夷?？喬琳在屋里轉(zhuǎn)悠，想尋出蛛絲馬跡。可林大拿沒什么私密空間，衣柜共用，兩人的外套內(nèi)衣都按性別劃分，各自放置在三八線兩側，也瞅不出破綻來。書柜上也都是些雜志和報紙。左側的床頭柜，算是他的個人碼頭，其實也沒上鎖，對喬琳是開放的。林大拿每月都要給她發(fā)一次QQ消息，就三個字：老地方。收到消息后，喬琳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這個床頭柜，那里面一定放著林大拿領回來的獎金補貼什么的。喬琳看完，笑道，這是咱倆唯一浪漫的事了。

現(xiàn)在，喬琳把抽屜翻了個遍，剃胡刀、簽字筆、光盤……這些都是她知道的。只是多出一個綠皮本，呀呀呀，是縣作協(xié)的會員證。這小子，沒見他有文章拋頭露面，居然混進文學圈了。她又殺回書柜，找到一張年初的縣報，看見他在報紙副刊上發(fā)了個“豆腐塊”，題目《仰天山》，寫道：豆花攤前的村姑跟我打招呼，目光親切柔和，透著最淳樸最原始的情懷……

嘁，一副被山里女人收買的樣子！躺在床上，喬琳又想起床頭柜里少了一樣東西——身份證。她腦子里劃過一道閃電，揣走那玩意兒，沒準兒去開鐘點房了。她突然有種被陳橋兵變的感覺。

喬琳忍不住給他發(fā)短信：在家還習慣吧？半晌，林大拿回復：嗯，勿念！喬琳繼續(xù)問：在做家務嗎？回復：沒。喬琳急了：那在做什么？回復：你呢？喬琳想了想：出差學習啊?；貜停何以陂]目養(yǎng)神呢。

他在回避問題！現(xiàn)在質(zhì)問他，很容易被他狡辯過去，不如欲擒故縱，要能逮出問題來，自己以后也能理直氣壯地“加班”了。

翌日下午，喬琳請了小半天假，去了趟仰天山。到了紅豆林，“豆腐塊”散文里的村姑出現(xiàn)了，還熱情地喚她。喬琳累得氣喘吁吁，就點了碗豆花吃，還問，大姐，經(jīng)常來這登山的人，你都認識吧？村姑望著她說，叫我小妹就行，又說，吃我豆花的人，我應該有印象。喬琳掏出手機，翻出林大拿的照片，問，認得他不？這兩天都來這登山呢。村姑看了一會兒，說，你是他的什么人？喬琳說，他是我老公。村姑的眼神隱隱閃了兩下，說，記不太清了。

喬琳繼續(xù)往上走，嘴里嘀咕，這山里人挺鬼精的，林大拿還好意思描述——最原始最淳樸的情懷。到了山頂，有片林子，林子中間是個池塘，池塘旁邊的木屋上掛著招牌——“小說林”。一個女子正在柜臺前看書，臉龐有光澤，眼睛細長，一眨一眨地，像游動的金魚。進去，靠墻的是間小屋，門虛掩著，屋子正中間立著幾排書架，擺滿了書，有《盜墓筆記》《斗羅大陸》《易經(jīng)入門》，還有一大堆《今古傳奇》《小說月報》《看天下》……怎么跟林大拿看的書一模一樣？她的心抽搐了一下，對呀，那死鬼看了那么久的書，可他書柜里的書就只剩那么一點了。喬琳趕忙問，小妹，你這些書是在哪買的呀？女子說，問這干嗎？喬琳含糊道，哦，想必你認識好多作家朋友吧？女子笑著搖搖頭。喬琳又問，認識林大拿不？縣作協(xié)的。女子抬頭，目光在她身上游走幾下，請問您是？喬琳說，他是我老公。女子哦一聲，捶一捶自己的頸椎說，他是這里的?？湍?，歡迎你們常來呀。

正說著，王朗忽然打來電話約她。兩人快三個月沒見面了，這一來電，自然是一拍即合。只是天有些暗了，喬琳就讓王朗來接她。快走到山腳時，她趕忙掏出化妝鏡照了照，臉蛋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粉痕累累，眼角的魚尾紋愈發(fā)明顯了，她驚慌失措，不停地補妝，直到把自己恢復成新鮮的石榴，生動而飽滿。上了車，她眼波流轉(zhuǎn)，哎呀，林大拿工休，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兩三天不見人影了。王朗平靜地哦了一聲，腳卻猛踩了一下油門，車子倏地飆了出去。

這次他們不著急了，在“神仙樹”轉(zhuǎn)了好一會兒，找了一家名叫“Yesterday Once More”的會館式餐廳。里面全是情侶小包間。一瓶波爾多紅酒很快上了桌，在燈光的照耀下，紅酒像一枚欲燃燒的導彈。斟好酒，喬琳的嘴角漾出一絲嬌艷的笑容，搖搖欲墜地跟王朗碰杯。

手機忽然響了，屏幕上跳出“林大拿”三個字。

喬琳不想理睬，又怕有貓膩，就打了個手勢，王朗馬上凝固了笑容。安靜下來，聽筒里的聲音就特別清晰了。林大拿問，你在哪兒？喬琳一愣說，出，出差呀。林大拿說，你今天去了好玩的地方吧？喬琳一驚，臉都嚇得褪去了顏色。王朗伸出手，示意她鎮(zhèn)定。喬琳深吸一口氣，有事嗎？累呀，想休息了。林大拿笑道，想吃點香東西不？喬琳問，你在哪兒？林大拿繼續(xù)笑，嘿嘿，我不在家，你信不？喬琳猛地轉(zhuǎn)過身，打開一點門縫，往外瞧了瞧。走廊靜悄悄的，對面一排包廂的門嚴絲合縫，沒有一絲光透出來。走廊的服務員，注意到了什么，朝她這邊走來。喬琳馬上掩上門，對林大拿說，我才不信呢，要不要我趕回來查你崗呀？林大拿卻說，明天周六哦，你培訓結束了吧？喬琳說，明天下午回成都，哎呀，我真困了，明天再聊吧。

林大拿同意了。

王朗像一只警惕的貓頭鷹，湊上前來說，不用怕，就說我們?nèi)ナ心茉刺庨_會，碰上了。喬琳說，可我不是出差嗎？王朗說，他兩天沒回家，你還沒審問他呢；再說，我們不就是吃頓便餐嗎？喬琳環(huán)顧一圈說，這能叫便餐嗎？換個地方吧。王朗忙說，對對對，拿起那瓶紅酒，塞上瓶塞說，我在車里等你。然后一下子沖了出去，跟沖進暴雨里似的。

兩人在一家水餃館共進晚餐。水餃剛上桌，隔壁建材店門口就有工人開始焊防護欄。鐵花不停地飛濺，消逝……他倆的臉一會兒暴露在強光下，纖毫畢現(xiàn)；一會兒又罩在幽暗里，模模糊糊。王朗豎起衣領，縮著脖子，把頭埋得低低的，抱怨起那個焊工，說他污染環(huán)境，制造混亂。

喬琳望著他，心里忽然涼涼的。

回到家，家里依然沒人。喬琳躺在床上，蜷成個“匕”字，老感覺林大拿要拿匕首捅她。翻過身，想象著跟他睡成“比”字的場面，卻感覺到了刀鋒的冰冷，還是“北”字更踏實。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查林大拿的步數(shù)。步數(shù)出意外了——兩百多步！喬琳的思緒一下子風馳電掣：林大拿今天沒運動？對，沒準兒他今天就藏在“小說林”里的那間里屋里，此刻正跟小妹抱成“共”字，睡成“臼”字，纏成“互”字……

天一亮，喬琳就去了仰天山。到了“小說林”，在池塘邊看見了小妹，表情瞬間錯愕。小妹坐在輪椅上，雙腿斷到膝蓋處，可上身豐盈，依舊彰顯出生命的美好。喬琳向她問好，小妹有些警惕地回應了她。

喬琳進去看書，小妹就推著輪椅，用自動掃地機清潔地面，之后又去擦拭書柜的玻璃門，卻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喬琳趕忙扶小妹起來。小妹穩(wěn)住身子后說，謝謝大姐，這幾天，脖子酸得厲害，扯得肩背都不舒服……正說著，喬琳的手機嘀了一聲，是王朗的短信：昨晚回家，沒事發(fā)生吧？喬琳哼一聲，回：膽小鬼。

喬琳裝模作樣地在書屋里轉(zhuǎn)悠了好一會兒，手機開始不停嘀嘀嘀地響。王朗！喬琳在心里哼一聲，懶得理會。過了一會兒，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一瞧，原來是林大拿打來的。

林大拿問，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喬琳說，接個鬼啊！不是說了嗎，下午才返程。林大拿呵呵笑，告訴你，我大前天就來重慶了。喬琳嗆了一下，來監(jiān)視我？林大拿說，你不是想浪漫嗎？我就制造個驚喜，我先去了武隆玩，昨天游了三峽，在船上待了一天哩。喬琳把手機換到另一只耳朵上，那昨晚？林大拿說，你昨天QQ步數(shù)一萬多啊，我就知道你沒聽課，還想著跟你去吃重慶火鍋呢……喬琳不語，陷入沉思。

林大拿又說，我夠聰明吧？

小妹推著車過來，問，還看書嗎？喬琳擺擺手，跨出“小說林”，沖手機嚷道，不信，你騙人！林大拿馬上發(fā)來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自拍照，他背著包，站在江邊，做出挽手的姿勢。她問，包里裝的啥？林大拿說，全自動按摩器，剛出的新款，重慶總代理，打折，就買了。她馬上回頭，看了小妹一眼。小妹正在自己的脖頸上捏來捏去。喬琳轉(zhuǎn)過身，問，買給誰用的？林大拿支吾道，打算看書的時候用一用，還是“小說林”店主給我推薦的呢。

喬琳掛掉了電話。

下山，一路沉默。到山腳下，喬琳猶豫著掏出手機，給林大拿發(fā)短信：大拿，我出差，單位有事提前回來了……停下來，沉吟一會兒，繼續(xù)打字：那天晚上，本來想跟你到“神仙樹”，選一家餐廳……又停一停，接著寫：想一塊兒浪漫一下呢。然后，手指停在“發(fā)送”按鈕上，僵了幾秒，突然退出了短信界面。喬琳點開林大拿發(fā)來的另一張照片，拍的是風景：陽光灑在江面上，閃著細碎的光；對岸高樓林立，影影綽綽；蜿蜒的道路上，無數(shù)的車子儼然甲殼蟲，擠在一起，向前奔跑。

閃爍的交通燈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