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 王海軍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堅守中華文化立場,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xiàn)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是當期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重要任務,也是營造良好國際經濟合作環(huán)境的重要保障[1]。隨著新時代中國綜合國力的不斷增強和國際地位的不斷提高,如何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提升國際傳播效能,探索構建符合中國國情實際并且切實服務于國家對外開放戰(zhàn)略全局的對外文化傳播路徑是極具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的重要問題。據(jù)統(tǒng)計,2008-2020年,中國國家圖書館曾與117個國家和地區(qū)的552家圖書情報機構開展文獻交換、贈送合作,通過上述途徑累計出口中國出版的中外文出版物166.42萬冊件。文獻的交換、贈送合作已成為海外圖書情報機構建設和積累中國專題文獻資源的重要途徑和國際社會了解中國國情,熟悉中國文化的重要窗口。近年來,為加強以圖書館為主體的國際傳播能力建設,提升國際傳播效能,發(fā)揮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在對外文化交流與傳播中的渠道作用,中國國家圖書館將文獻交換贈送與絲綢之路國際圖書館聯(lián)盟,金磚國家圖書館聯(lián)盟等合作機制深度融合。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促使中國主題文獻作為國家間人文交往媒介得到了更為廣泛和普遍的認同。其中,印度作為金磚國家圖書館聯(lián)盟主賓國時,其所展陳的全部中國主題文獻均通過交換贈送途徑獲得。
圖書館是各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國家重要的文化基礎設施,因此應當充分重視圖書館通過知識傳播對國際經濟合作的“軟實力”作用;充分發(fā)揮圖書文獻增進文化交流、實現(xiàn)政治互信與經濟合作等潛在功能。近年來,學界對圖書館影響力評價的維度和測度給予了充分的重視,主張采納并融入國際標準來衡量我國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水平[2]。就中國而言,對外直接投資(OFDI)作為國際經濟合作最重要的內容之一,是當前中國實現(xiàn)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要途徑,也是促進國內國際雙循環(huán)和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的主要抓手[3]。然而,目前文獻缺乏從圖書館資源視角研究對外經濟合作交流機制。圖書館作為文獻資源存藏、利用和傳播的機構,如何看待圖書館間因文獻資源流動而產生的經濟促進效應;如何確定并評估上述效應對跨國經濟合作的影響;如果圖書館際文獻流動可以促進文化交往,彌合文化距離,那么對國家間更深層次的經貿合作和投資行為會產生怎樣的影響?為回答這些問題,本文基于中國國家圖書館出版物交換贈送的數(shù)據(jù)與實踐,探討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是否以及如何促進中國對外直接投資。
將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視為重要驅動因素觀察其對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促進作用具有較強的關聯(lián)性和適用性,其原因可概述為三點。第一,中國OFDI的對象國信息發(fā)展水平不一,信息基礎設施建設程度參差不齊。傳播媒介的選取是研究信息傳播效能的重要前提,觀察中國對外文化交流傳播對OFDI的拉動效應應當充分考慮傳播媒介的普遍性。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的行為主體是各類型圖書館及學術科研團體文獻存藏機構,而圖書館作為國家公共文化基礎設施體系中的基本配置,在不同發(fā)展水平的國家中均有較好的覆蓋。第二,決定圖書情報機構海外文獻資源建設的約束性條件較多,購書經費規(guī)模、國際貿易能力、專業(yè)采選水平等客觀因素都可能對中文出版物的海外傳播和海外機構資源入藏造成影響[4]。出版物交換贈送是圖書情報機構文獻資源建設的重要途徑,其非貿易屬性能夠對上述可能存在的不利因素進行規(guī)避,更真實地體現(xiàn)對象國對中國文化的主觀需求。第三,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有助于搭建渠道暢通、信息對稱的服務平臺,幫助我國企業(yè)取得在海外市場中的參與權、經營權、話語權。借助海外民眾眼中的中國符號,主動吸引海外消費者的注意力,講好中國故事,讓外國人接受并親近中國文化,進而消除中國企業(yè)本土化經營中的文化隔閡和價值沖突。
交換贈送是人類社會活動的基本形式,社會交換論認為交換是“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行為,人類行為都受能夠帶來獎勵和報酬的交換活動的支配,人與人之間形成的社會關系也是一種交換關系[5]。皮特?布勞(Peter M.Blau)[6]從社會學的研究視角出發(fā),指出交換是“當別人做出報答性反應就發(fā)生,當別人不再做出報答性反應就停止的行動”。如果將交換置于更為廣義的語境下討論,可以發(fā)現(xiàn)個體在交換過程中得到的收獲不僅限于物質范疇,還包括豐富的情感回饋。因此,交換不僅是經濟行為,更是一種社會行為,其目標是推動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7]。從社會行為的本質出發(fā),贈送是交換的延伸。贈送沒有法律或權利方面的社會性約束,是一種沒有確定性回報或政治義務的資源行為,可以看作是模糊的價值交換[8]。交換行為的基本原則是平等互惠,個體的互惠偏好影響交換行為和信息選擇[9]。協(xié)商機制是交換行為持續(xù)并得以發(fā)展的關鍵動能,即在社會交換過程中,雙方需要不斷溝通才能促進持續(xù)有益的交換。通過協(xié)商達成的互動行為更加明確,交換權利和責任會更加清晰[10]。此外,社會交換行為能夠促進雙方的相互信任,進而促使雙方合作在廣度和深度上有所推進。有觀點認為互動者之間的結構性依賴產生了共同行動,由此產生積極或消極的情感[11]。
平等互惠和協(xié)商機制是交換贈送行為發(fā)生與發(fā)展的重要前提。具體而言,出版物交換贈送對促進OFDI 的動力機制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在OFDI 國家間制造有效的信息流通。OFDI 對制度環(huán)境、法律體系、文化背景等因素高度敏感,參與國雙方對相關領域的了解、接納程度直接影響OFDI 的行為強度。出版物交換贈送能夠直接促進國家間文化的交流與傳播,是增進跨文化人文交往的重要途徑,特別是有助于推動各國政府及民間在政治、經濟、法律等層面的相互了解。第二,出版物交換贈送在雙邊合作中能夠起到示范性作用。公共文化服務和科研學術機構是各國參與出版物交換贈送的主體,作為公共外交的一種具體形式,其合作密度和深度均不及經濟層面的對外直接投資。然而,公共外交具有較強的示范作用,文化領域合作的成功經驗可以強化互惠原則和協(xié)商機制的建立并推進國家間相互信任。此外,“一帶一路”倡議在制度性安排層面有效彌補了交換贈送行為約束力不足的短板,能夠提高合作的穩(wěn)定性?;诖?,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出版物海外交換和贈送具有OFDI促進效應,尤其是“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這種促進作用將更加顯著。
國家間的互信是一種文化認同,國家間文化差異可以顯著影響跨國經濟行為[12]。文化距離小的國家,國家間經貿合作更容易達成,“文化親近”型國家更容易開展雙邊或多邊貿易經貿往來,且體現(xiàn)出更強的合作頻度和力度[13]。東道國文化所表現(xiàn)出的信任水平和不確定性規(guī)避特征對吸引外來投資存在顯著影響[14]。文化距離產生的阻礙作用明顯強于制度距離帶來的促進效應[15]。部分學者通過實證研究,驗證了文化距離對投資具有抑制作用,如綦建紅綜合采用 Hofstede的文化距離概念和Kogut-Singh的文化距離指數(shù),對中國與40個國家和地區(qū)的 OFDI進行了觀察分析,發(fā)現(xiàn)文化距離與OFDI存在門檻效應,兩者存在U形關系,并通過雙邊貿易額等因素產生傳導作用[16]。殷華方提出,文化距離與中國OFDI并非簡單的正負關系,而是呈現(xiàn)出“S”型曲線關系,存在 “外來者劣勢”和“外來者收益”的影響,即當文化距離較小時兩者負相關,隨著文化距離的增大兩者關系轉換為正相關,當文化距離較大時兩者關系又表現(xiàn)為負相關[17]。然而,文化距離不是恒常不變的,文化的有效傳播和跨文化良性交流可以縮小彌合文化距離。文化因素對于國家間互信的影響既取決于兩國的基本文化認同度,也會在文化溝通中建構出來,這是一個流動的過程,而不是一個固定的結果[18]。以圖書館為主體開展國際出版物交換贈送對促進對外文化交流,增強文化互信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圖書館選擇優(yōu)秀的文化進行有針對性的傳播,對于世界各國都具有積極的影響與作用。這種交流與文化接觸( culture contact) 不同,不會導致文化上的涵化、同化和融合現(xiàn)象。出版物交換贈送是圖書館最為主要的國際傳播形式[19],能夠從短期、中期、長期三個方面發(fā)揮文化影響力,具體而言:出版物交換贈送能夠短期解決合作對象因圖書貿易渠道不暢、文獻采選能力不足造成的中文出版物短缺的困境。中期可以滿足合作國中文閱讀群體及中國文化愛好人群的信息獲取需求,為世界了解中國提供針對性強,內容質量高的文獻資料。長期能夠實現(xiàn)中文文獻資源在異國的涵養(yǎng),幫助海外文獻存藏機構形成高質量、體系化的中文館藏體系,進而培育并支撐海外中國學研究力量?;诖耍疚奶岢黾僭O2。
假設2:出版物海外贈送交換通過增加東道國的文化認同和縮短文化距離,進而對吸引中國OFDI發(fā)揮了間接影響。
基于研究假設,本文以中國外交部2021年6月底披露的已加入“一帶一路”倡議的140個國家和地區(qū)為研究樣本,并選擇2008年-2020年為樣本時間,經過數(shù)據(jù)處理后最終獲得2,940個國家層面的面板數(shù)據(jù)。各變量選擇及數(shù)據(jù)來源如下。
3.1.1 因變量
中國企業(yè)對外直接投資年流量數(shù)據(jù)(OFDI),數(shù)據(jù)來源商務部《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tǒng)計公報》( 2008-2020年)及海關總署數(shù)據(jù)庫中企業(yè)海外投資數(shù)據(jù),并按照東道國國家層面進行匯總,形成年份-國家層面數(shù)據(jù)。
3.1.2 自變量
自變量包括出版物海外交換(Exchange)和出版物海外贈送(Donate)兩個變量。其中出版物海外交換是指中國國家圖書館與東道國協(xié)商交換的出版物,既包括中國向對方換出的圖書和期刊,也包括中國接收的對方換回的圖書和期刊。中國國家圖書館是國內出版物交換業(yè)務規(guī)模最大的機構,截至2020年共與117個國家和地區(qū)的552家圖書情報機構建有文獻交換合作。本研究涉及數(shù)據(jù)來源于中國國家圖書館2008-2020年交換業(yè)務統(tǒng)計。出版物海外贈送是指中國國家圖書館面向國外圖書情報機構無償贈送的圖書和期刊,本研究數(shù)據(jù)來源于中國國家圖書館2008-2020年承辦的“中國之窗”“漢語角”等贈書項目業(yè)務統(tǒng)計。
3.1.3 中介變量
選擇東道國每年來華留學生數(shù)量(Student)作為文化認同的代理變量,同時也是本文中介變量。一方面,留學生教育是國際教育交流和傳播的重要載體,而國際教育交流可以促進信息交流、提高文化認同度[21],一國留學生的規(guī)模越大,代表其他國家民眾對該國文化認同水平越高[22],因此選擇該指標作為文化認同的代理變量具有合理性。另一方面,從信息經濟學理論看,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作為重要的信息輸出方式,有利于增強東道國民眾對中國政治、經濟和文化信息的了解,有助于推動國際人才流動,擴大中國教育資源的國際吸引力,提高來華留學生規(guī)模。而來華留學教育與企業(yè)“走出去”戰(zhàn)略都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組成部分,留學教育的國際交流與合作可以通過多種途徑推動中外經濟交流與合作,以實現(xiàn)拉動消費、增加投資、技術創(chuàng)新以及高質量人力資本形成的目的,尤其是可以降低國際貿易投資壁壘,提高貿易投資自由度。因此選擇該指標作為中介變量。相關數(shù)據(jù)來源于教育部官網(wǎng)的來華留學生統(tǒng)計數(shù)據(jù)(2008年-2020年)。
3.1.4 控制變量
從對外直接投資動因理論看,影響OFDI的因素主要包括市場規(guī)模、要素條件、營商環(huán)境、投資風險、政治和社會治理以及雙邊外交關系等。為此本文選擇的控制變量包括6大類,合計13個變量。(1)市場因素指標:GDP和雙邊貿易作為市場因素的指標,理論上經濟增長越快代表市場規(guī)模增長越快,雙邊貿易額越大表明母國和東道國貿易依存度越高,這均有利于OFDI的流入。(2)要素條件指標:選擇基礎設施水平、科技水平、勞動力條件和自然資源稟賦4個指標。(3)商業(yè)環(huán)境指標:選擇凈貿易條件指數(shù),指數(shù)越高代表貿易條件越好,越有利于出口導向的OFDI聚集。(2)(3)中的變量數(shù)據(jù)均來自世界銀行的世界發(fā)展指標(WDI)數(shù)據(jù)庫。(4)投資風險:風險是企業(yè)OFDI面臨的主要挑戰(zhàn),尤其是東道國宏觀經濟和政治風險。為此本文選擇美國政治服務集團(PRS)的國家風險指數(shù)作為分析指標,該指標分值越高,代表風險程度越低。(5)政治與社會治理指標:選擇世界銀行“全球治理指標”(WGI)中政治穩(wěn)定性、政府效率、法治水平和腐敗控制四個細分指標作為東道國在政治和社會治理能力的代理變量。(6)雙邊外交關系指標:參考王學君和田曦的研究思路[23],利用中國與東道國雙邊外交訪問頻率作為雙邊外交關系的代理變量,數(shù)據(jù)來源于外交部披露的《中國外交》。上述變量名稱及相關說明見表1。
表1 主要變量設定Table 1 The Setting of Main Variable
表2為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各變量的標準差最大為12.770,說明各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值均在正常范圍內。
表2 描述性統(tǒng)計Table 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為驗證研究假設,本文構建4個計量模型來檢驗出版物交換贈送對OFDI的影響及其傳導機制。首先,為驗證假設1,構建出版物交換贈送對OFDI影響的基準回歸模型(1),估計參數(shù)α1和α2分別代表了出版物交換和出版物贈送對OFDI影響的總效應,如果其顯著為正,則表明出版物交換和出版物贈送對OFDI有正面影響。其次,為驗證“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OFDI影響是否更顯著,在回歸模型(1)的基礎上構建模型(2),即引入時間虛擬變量Time與自變量的交叉項,Time在2000年-2012年取值為0,2013年及之后取值為1,如果交叉項的估計參數(shù)α3和α4顯著為正,則表明“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出版物國際交換和贈送對OFDI影響更顯著。最后,為驗證假說2,分兩步構建中介效應模型。第一步,構建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的回歸模型(3),如果估計參數(shù)β1和β2均顯著為正,則表明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可以提高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第二步,構建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和OFDI的全變量回歸模型(4),估計參數(shù)γ1和γ2分別代表了出版物交換和出版物贈送對OFDI影響的直接效應,而β1×γ2和β1×γ3則代表了出版物交換和出版物贈送通過文化認同渠道對OFDI的間接效應,如果參數(shù)值仍都顯著為正,且有α1>γ1,則中介效應成立。此外,模型中i代表樣本國家,t代表時間,γt和φi分別代表時間固定效應和個體固定效應。
表3報告了計量模型(1)的估計結果。其中第1列是不控制固定效應的全變量回歸結果,第2列是不控制個體但控制時間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第3列則是控制個體但不控制時間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第4列是控制個體和時間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結果顯示,出版物交換和出版物贈送對于OFDI的影響在所有回歸結果中均顯著為正,表明中國出版物交換和出版物贈送可以顯著促進中國對東道國OFDI流入。以第4列為例,出版物國際交換和贈送每增加1%,中國流入東道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分別增長0.128%和0.096%,且出版物交換對OFDI的促進作用要高于贈送,因此假設1基本成立。各控制變量整體符合預期,同樣以第4列為例:市場因素方面,GDP對OFDI的影響顯著為正,東道國GDP每增長1%,促使中國OFDI增長0.699%;雙邊貿易的影響顯著為正,說明中國與東道國之間的貿易依存度越高越有利于中國企業(yè)的投資流入,雙邊貿易和OFDI存在明顯“聯(lián)動效應”;要素條件方面,基礎設施和自然資源稟賦的影響在全部回歸中均顯著為正,基礎設施水平和自然資源稟賦每提高1%,分別促進中國OFDI增長0.591%和0.025%,而科技水平和勞動力條件對OFDI的影響均為正但不顯著(θ=0.044;θ=0.207),表明中國OFDI不存在明顯的技術和勞動力成本尋求特征;營商環(huán)境的影響為正且顯著(θ=0.590),說明東道國市場準入等方面條件越好,越有利于吸引中國OFDI;國家風險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東道國國家風險越低,越有利于吸引中國OFDI;政治和社會治理水平四個指標中,除了腐敗控制指標不顯著外,其余三個指標基本在10%水平上顯著,表明東道國的政治和社會治理水平總體上會對中國OFDI產生一定正面影響;最后,雙邊互訪對OFDI影響在10%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雙邊外交關系促進了中國OFDI流入。
表3 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OFDI 的影響Table 3 Impact of International Exchange and Donation of Publications on OFDI
為檢驗假設2,表4報告了“一帶一路”倡議對中國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OFDI關系的影響結果,全部模型均控制個體和時間固定效應。其中第1列是出版物交換、出版物交換與時間變量交叉項對OFDI的單獨擬合結果,第2列是出版物贈送、出版物贈送與時間變量交叉項對OFDI的單獨擬合結果,第3列全變量回歸結果??梢钥闯?,再加入交叉項后,出版物交換贈送對OFDI的影響仍顯著為正,進一步驗證了假設1。而交叉項的系數(shù)也均顯著為正,以第3列為例,Exchange×Time和Donate×Time的估計參數(shù)分別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并實施后,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OFDI的影響分別提升了0.087%和0.063%,“一帶一路”倡議強化了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的投資促進效應。本文假設2基本成立。
表4 “一帶一路”倡議的影響Table 4 The Impact of "One Belt and One Road" Initiative
4.3.1 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與來華留學生
表5匯報了出版物國際交換和贈送對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在當期和滯后1-2期的影響結果。其中第1、4、6列為當期影響,第2、5、8列和第3、6、9列分別代表滯后1期和滯后2期影響。結果表明,中國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影響無論在當期還是滯后期均顯著為正,表明中國的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有利于提升東道國對中國文化的逐漸認同。以全變量回歸模型(7)為例,中國出版物國際交換和贈送每提高1%,將促進東道國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分別提高0.062%和0.023%。比較而言,中國出版物國際交換對于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的促進作用更大。此外,比較各期回歸系數(shù)可知,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影響還可能存在隨時間增強趨勢。
表5 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留學生來華數(shù)量的影響Table 5 Impact of International Exchange and Donation of Publications on the Number of International Students Coming to China
4.3.2 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來華留學生與OFDI
表6匯報了計量模型(4)的全變量回歸結果。其中第1列為自變量、中介變量當期值與OFDI單獨擬合結果,第2、3和4為加入中介變量滯后期值的擬合結果。從估計參數(shù)值看,所有變量的系數(shù)仍顯著為正,而且對比兩個自變量的估計參數(shù)值發(fā)現(xiàn),表6中的估計參數(shù)值均明顯小于表3中對應值,因此判斷中介效應成立,即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不但可直接影響OFDI,還通過來華留學生提高文化認同這一渠道對OFDI施加了間接影響,因此本文假說2成立。
表6 全變量回歸結果Table 6 Regression Results of all Variables
4.4.1 出版物國際交換效率檢驗
前述實證分析主要考察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總量對于OFDI的影響,而沒有考察東道國對中國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的反饋效率,為此本文以東道國當年換回的出版物數(shù)量占總體出版物交換比例和東道國每年返回頻次兩個指標作為交換效率的指標。表7第1-3列分別報告了兩個效率指標的擬合結果。以全變量回歸模型(3)為例,交換比例和返回頻次的估計參數(shù)分別在1%和5%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出版物交換效率越高,其對OFDI的促進作用越強,交換比例和返回頻次每提高1%,將導致OFDI流入增長0.008%和0.005%。
表7 出版物國際交換效率檢驗Table 7 Test of Efficiency of International Exchange of Publications
為了進一步確?;鶞驶貧w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采取以下方式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第一,因變量替換法:將因變量OFDI替換為中國企業(yè)海外分支機構數(shù)量(Branch),由于中國OFDI通常采用股權投資的形式在東道國投資設廠,因此中資海外分機構數(shù)量與OFDI總量高度正相關。第二,自變量替換法:將自變量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變量替換為孔子學院數(shù)量。孔子學院是近些年中國文化輸出的重要舉措,相關研究也表明孔子學院設立有利于促進中華文化的傳播與交流,降低中國與東道國文化交易成本和文化距離,顯著推動中國向東道國尤其是“一帶一路”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24]。第三,模型重設法:本文基準回歸模型均為線性模型,但考慮到出版物作為文化載體,對經濟行為的影響并非單純線性形式,可能存在乘數(shù)效應或累計放大效應,且需要進行拉姆齊回歸設定誤差檢驗(Ramsey RESET Test),為此本文將兩個自變量的平方形式(Exchange2,Donate2)納入方程,以考察出版物交換贈送對OFDI影響的乘數(shù)效應。第四,樣本調整法:由于“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年份為2013年,結合前述研究思路,本文剔除2000—2012年樣本,僅保留2013—2020年樣本。據(jù)此,表8報告了按照上述四種方法調整后重新估計結果。第1列是因變量替換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采取中國企業(yè)海外分支機構數(shù)量作為因變量后,自變量的估計參數(shù)仍顯著為正;第2列是自變量替換的回歸結果,采用孔子學院數(shù)量作為新的自變量后,其估計參數(shù)顯著為正;第3列報告了添加自變量平方項后的回歸結果,可以發(fā)現(xiàn),新增的兩個自變量均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且通過了Ramsey RESET檢驗,表明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OFDI確實還存在非線性影響;最后第4列報告了樣本調整的回歸結果,可以發(fā)現(xiàn)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至今,自變量的估計參數(shù)仍顯著,且參數(shù)值較基準回歸中的對應值更大,進一步證明“一帶一路”倡議提高了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OFDI的作用程度。綜上,穩(wěn)健性檢驗并不改變本文基本結論,本文研究具有穩(wěn)健性。
表8 穩(wěn)健性檢驗Table 8 Robustness Tests
出版物交換贈送往往存在多重目的,交換范圍和形式也非常多樣。本文進一步根據(jù)交換贈送接受國家類型、接收主體和圖書內容分類進行分組討論,以檢驗出版物交換贈送對于中國企業(yè)OFDI的異質性影響。
根據(jù)中國國家圖書館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數(shù)據(jù),接收出版物交換贈送的國家主要集中在美國、日本、歐盟及韓國等OECD經合組織國家,而這些國家也是中國OFDI流入的主要東道國,而其他非OECD國家中,除了朝鮮、越南和古巴等社會主義國家外,接收中國出版物交換贈送的數(shù)量相對較少,為此本文將原始樣本按照接受國性質的不同,劃分為OECD國家組別(36國)和非OECD國家組別(78國),并在非OECD國家中剔除了受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政策影響較大國家,最終分別獲得1,664和1,065個觀測值。表9中第2和3列報告了分組回歸結果??梢钥闯觯琌ECD組別的兩個自變量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而非OECD組別僅在10%水平上顯著,且OECD組別的自變量估計參數(shù)值均大于非OECD組別(0.105>0.011;0.254>0.025),則表明中國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流向OECD國家的OFDI促進作用更為明顯。
表9 異質性檢驗Table 9 Heterogeneity Tests
接受出版物交換贈送的圖書情報機構主要包括海外國家的國家圖書館、高校圖書館、專業(yè)圖書館及公共圖書館等,按照受眾和服務范圍,本文將上述機構主題分為國家圖書館(如國會圖書館、議會圖書館等)和非國家圖書館(高校圖書館、專業(yè)圖書館、公共圖書館等)。表9第4和5列報告了分組檢驗結果。結果發(fā)現(xiàn),國家圖書館組別的自變量估計參數(shù)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而非國家圖書館組別中僅當出版物交換的估計參數(shù)在10%水平上顯著,而出版物贈送不顯著,這說明對東道國國家圖書館的交換贈送更有利于促進中國OFDI的增加。
根據(jù)中國新聞出版總署的分類,中國國家圖書館的出版物交換贈送主要分為哲學社會科學、文化教育、文學藝術、自然科學技術、綜合性圖書和少年兒童讀物6個類別,本文進一步將上述分類按照學科屬性緊密程度歸為三組,其中哲學社會科學、文化教育、文學藝術三類歸為人文社會科學組別,自然科學技術單獨一組,綜合性圖書和少年兒童讀物歸為綜合性和其他組別,對原始樣本整理重新估計,結果見表9第6至8列??梢钥闯觯宋纳鐣茖W組別的自變量估計參數(shù)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自然科學技術組別在10%水平上顯著為正,而綜合性及其他組別則不顯著,比較估計參數(shù)值發(fā)現(xiàn),有人文社會科學組別自然科學技術組別>綜合性及其他組別。因此說明人文社會科學類別的圖書贈送交換更有利于促進中國OFDI的增加。
本文利用2008-2020年中國OFDI數(shù)據(jù)庫及中國國家圖書館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數(shù)據(jù),構建了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OFDI和文化認同的理論與計量模型,探討了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對于OFDI的影響機制,得出的主要結論如下。(1)中國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可以顯著促進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增長,出版物交換和贈送每增加1%,中國流入東道國的OFDI分別增長0.128%和0.096%,尤其是出版物交換對OFDI的影響更加顯著。(2)出版物交換贈送有助于提高來華留學生數(shù)量,增強東道國對中國的文化認同感,進而推動雙邊經貿聯(lián)系,來華留學生發(fā)揮了吸引OFDI流入的中介效應。(3)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出版物交換頻率越高,其對OFDI的促進作用越強,交換比例和返回頻次每提高1%,OFDI流入增長0.008%和0.005%。(4)異質性檢驗發(fā)現(xiàn),中國對OECD國家和國家圖書館的出版物交換贈送更有利于促進OFDI流入,內容為人文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技術的出版物交換贈送對OFDI促進作用更明顯。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要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穩(wěn)步擴大規(guī)則、規(guī)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fā)展,維護多元穩(wěn)定的國際經濟格局和經貿關系。而本文研究證實了以圖書館為主體開展的出版物交換贈送合作對中國與東道國投資合作產生了積極作用。
基于上述結論,為進一步優(yōu)化出版物交換贈送運行模式,提高資源投入產出效能,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首先,出版物在國家間的雙向流動較之單向輸出在文化傳播和投資推動方面的正向效應更為顯著。因此,在出版物海外傳播的路徑選擇上應當優(yōu)先選擇交換作為資源配置的方向。目前,出版物交換多以雙邊合作形式在圖書情報機構間開展合作,多邊參與模式的建構尚未成型,特別是體現(xiàn)中國領導力的區(qū)域性交換合作平臺和協(xié)商機制仍然缺位。因此,中國國家圖書館應當立足各國文化傳播交流的共性需求,發(fā)揮國際行業(yè)引領作用,錨定國家經濟文化發(fā)展戰(zhàn)略目標,積極有為地推進出版物國際交換共同體建設。其次,研究結論表明,出版物交換贈送效能受合作區(qū)域的經濟發(fā)展水平和參與機構的功能定位影響顯著。故而,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應在平等互利、協(xié)商一致、綜合平衡、長期發(fā)展的基礎上力求做到分級管理,精準施策,在合作重點和資源配置上向OECD國家機構和各國國家圖書館傾斜。最后,中國國家圖書館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實踐表明,不同學科專題印本文獻在文化距離和對外直接投資的拉動效應上存在異同,人文社會科學出版物的效能表現(xiàn)優(yōu)于自然科學技術出版物。在出版物交換贈送總體資源的選取和規(guī)劃上,應當對各學科專題文獻的結構比例給予進一步的關注,并圍繞交換贈送歷史數(shù)據(jù)等方面,有針對性地分析資源結構與傳播效能之間的量化關系,提出基于實證的、以對外文化交流傳播為指向的出版物國際交換贈送資源結構配比方案。
作者貢獻說明
李偉:確定選題,提出研究思路,論文撰寫與修改;
王海軍:設計研究方案,數(shù)據(jù)收集與分析,論文撰寫與修改。
支撐數(shù)據(jù)
支撐數(shù)據(jù)由作者自存儲,E-mail:wanghaijun@bwz.edu.cn。
1.王海軍.Data.xlsx.變量原始數(shù)據(jù)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