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肺朝百脈”探討百合病與肺癌相關性抑郁

王玥　王笑民　趙維哲　栗梟杰　侯麗

摘要 《黃帝內經·素問·經脈別論》中記載：“脈氣流經，經氣歸于肺，肺朝百脈?！狈纬倜}，肺通機體各經脈，助心行血，對氣血的運行起到關鍵作用。而張機在《金匱要略》中對于“百合病”病因有明確描述“百合病者，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肺癌癌毒傷肺，肺陰、血脈受損，嚴重者可致百脈皆傷，進而可出現(xiàn)肺癌相關性抑郁，其狀似“百合病”。肺癌相關性抑郁可由虛熱傷血，內擾心神所致，其最常見的中醫(yī)證型為肺陰虛，這與“百合病”心肺陰虛的核心病機十分相符。故可基于“肺朝百脈，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理論，將百脈損傷所致的百合病補肺養(yǎng)陰治法古為今用，用于肺癌相關抑郁的治療。經臨床實踐證實，應用百合地黃湯、百合知母湯等治療百合病的基礎方劑病證結合，加減化裁，可對證型相符的肺癌腫瘤相關性抑郁患者產生良好的治療效果，為肺癌相關抑郁的證治提供新思路。

關鍵詞 百合病;肺癌相關抑郁;《金匱要略》;郁證;肺朝百脈;情志;肺癌

Treatment of Lung Cancer-Related Depression and Lily Disease Based on the Theory of “Lung Being Connected with All Vessels”

WANG Yue1，WANG Xiaomin2，ZHAO Weizhe1，LI Xiaojie1，HOU Li3

（1 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2 Beijing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apital Medic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10，China; 3 Dongzhimen Hospital，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700，China）

Abstract Accoring to Special Discussion on Channels and Vessels，Plain Questions，vessel qi flows in the channels and channel qi flows to the lung.The lung is connected with all the vessels.Being connected with all meridians of the body，the lung reinforces the heart and promotes blood movement，thus being pivotal to the movement of blood and qi.As recorded in Synopsis of the Golden Chamber（Zhang Zhongjing），all vessels originate from one root，and any one of them may cause the lily disease.Cancer toxin damages yin and the injury of lung yin and blood vessel will result in the damage of all vessels in severe case and further the lung cancer-related depression.The symptoms of lung cancer-related depression are similar to those of the lily disease.The depression may be caused by deficiency-heat injuring blood and internal heat harassing heart spirit.The common syndrome of the depression is lung yin deficiency，which is consistent with the core pathogenesis（yin deficiency in heart and lung） of lily disease.Therefore，based on the above theory recorded in Synopsis of the Golden Chamber，the lung-tonifying and yin-nourishing method for lily disease（caused by the injury of vessels） can be applied to the lung cancer-related depression.According to the clinical experiment，Baihe Dihuang Decoction，Baihe Zhimu Decoction and other basic prescriptions in the treatment of lily disease are effective for patients with lung cancer-related depression.This study is expected to serve as a reference for the treatment of lung cancer-related depression

Keywords Lily disease; Lung cancer-related depression; Synopsis of the Golden Chamber; Depression syndrome; Lung being connected with all the vessels; emotion; lung cancer

中圖分類號：R273文獻標識碼：Bdoi：10.3969/j.issn.1673-7202.2023.02.015

腫瘤相關性抑郁是腫瘤患者在疾病的診斷、治療過程中產生的一類病理情緒反應［1］。據(jù)統(tǒng)計，肺癌患者的抑郁狀態(tài)發(fā)生率可高達70%［2］。超過50%的隊列研究表明肺癌患者在臨床觀察期間內會表現(xiàn)出抑郁狀態(tài)，同時大多數(shù)患者的這種抑郁狀態(tài)會持續(xù)地存在［3］。抑郁狀態(tài)會加重患者的不適癥狀，打擊患者的求生欲，干擾患者對治療的依從性，進而降低患者的生存率，嚴重影響患者的生命質量［4］。

肺癌患者的腫瘤相關性抑郁，與肺癌的中醫(yī)證型特點關系密切?，F(xiàn)有的研究表明，肺癌最主要的證型是陰虛證［5］，虛熱內擾心神是導致肺癌腫瘤相關性抑郁的最常見病因之一。百合病首見于《金匱要略》，是一種以心肺陰虛為核心病機的中醫(yī)情志病。神志精神異常，常出現(xiàn)神情恍惚不定，郁郁寡歡，表情木訥，是百合病的主要特征，這也正好符合肺癌相關性抑郁的主要表現(xiàn)。從病因病機到臨床癥狀，百合病與肺癌相關性抑郁有極大的共同之處。從百合病論治肺癌相關性抑郁的理論基礎與臨床實踐，這也體現(xiàn)了“異病同治”的中醫(yī)辨證論治主要特色，可為臨床肺癌相關性抑郁的研究與治療，提供新的方法參考。

1 基于肺朝百脈辨析百合病與肺癌相關性抑郁

1.1 肺朝百脈的概念 肺朝百脈始見于《黃帝內經·素問·經脈別論》曰：“食氣入胃，濁氣歸心，淫精于脈，脈氣流經，經氣歸于肺，肺朝百脈，輸精于皮毛。毛脈合精，行氣于府，府精神明，留于四臟，氣歸于權衡?！逼錇閷Α胺闻K”生理功能的高度概括。目前中醫(yī)界對“肺朝百脈”的解釋眾說紛紜。《黃帝內經·素問·脈要精微論》提到“夫脈者，血之府也”，《黃帝內經·靈樞·邪客》中也提及：“營氣者……注之于脈，化以為血?！薄饵S帝內經·靈樞·經脈》篇也提到“肺經為十二經之首，起于中焦……”肺朝百脈中的“脈”指的氣血運行的通道，與現(xiàn)代醫(yī)學的“血管”概念相類似，但又不僅僅指的血管，還包含經脈經絡［6］?！鞍佟睘樘撛~，“百脈”指代全身之脈。目前對于“朝”的解釋大致分為3種——直譯，作“朝會”解、“通潮——意為潮動”［7］、“通調——意為調節(jié)”［8］。因肺朝百脈本質上是對肺生理功能的高度概括，這3種解釋并不矛盾，可互作補充?？煞巫鳛榘倜}之樞紐，百脈朝肺，肺也朝向百脈，同時二者互為調節(jié);肺也助心推動著百脈中的氣血循經流注，運行布達周身。

1.2 由肺朝百脈辨百合病 百合病的病名首見于《金匱要略·百合狐惑陰陽毒病脈證并治》，張仲景（張機）在論百合病時著重描述了：“百合病者，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币鉃榘倜}失調是導致百合病的主要病機。其與《黃帝內經·素問·經脈別論》曰：“脈氣流經，經氣歸于肺，肺朝百脈?！狈纬倜}，呼吸出入與百脈相通，肺病則百脈皆病，肺榮則百脈俱可榮［9］。故肺“朝百脈”的功能正常與否與百合病的發(fā)生發(fā)展有著密切聯(lián)系，百合病本質上是肺的正常生理功能受損而發(fā)病。根據(jù)《金匱要略》中記載的百合病的臨床癥狀“口苦、小便赤”“脈微數(shù)”及其對應的治法方藥亦可推知其心肺陰虛的核心病機。與此同時肺藏魄，為相傅之官，主一身之氣?！秱浼鼻Ы鹨健吩唬骸胺螝獠蛔?，惕然自驚，或哭或歌或怒?！薄饵S帝內經·素問·舉痛論篇》曰：“悲則氣消?！北n皆為肺志，由肺氣所化，正常情況下可以防止心喜及肝怒太過，保持心情平穩(wěn)，但過度悲傷或憂愁則可傷肺，肺受損，肺氣不足可使氣機郁滯不能宣降而悲憂，肺陰不足失去濡潤則焦躁難耐，進而加劇情志方面異常導致百合病。

1.3 肺癌陰傷，百脈傷，百合病生（抑郁生） 肺癌進展快，死亡率高，病情重，惡性。腫瘤痰瘀互結，熱毒內蘊的病機特點會嚴重地損傷人體的正氣與陰血。除此之外，手術治療，化療、放療等惡性腫瘤常用治療方法也多會進一步耗氣傷陰。《醫(yī)宗金鑒》關于百合病有記載：“傷寒大病之后，余熱未解，百脈未和，或平素多思不斷，情志不遂，或偶觸驚疑，卒臨景遇，因而形神俱病，故有如是之現(xiàn)證也。”其意為百合病多由大病之后，余熱未清，陰液耗損，或情志不遂，五志化火，郁火傷陰所致，其核心病機多為心肺陰虛。而肺癌相關抑郁患者恰屬于此類范疇。肺癌病位在肺，“肺為嬌臟”，無論是腫瘤本身還是常用抗癌療法均會對肺陰、肺氣造成嚴重傷害。肺陰受損，虛火內生，容易擾動心神，發(fā)為中醫(yī)百合病。與此同時，肺癌相關性抑郁由肺癌所致，其病機一定不會脫離肺癌本身。中醫(yī)方面對于腫瘤相關性抑郁的認識目前多從郁證、臟躁等情志病的角度考慮，其常見病機多屬肝郁氣滯、氣陰兩虛、心脾兩虛［10］。而對于肺癌來講，許多當代大家對其病機都有論述。劉嘉湘［11］認為本虛標實是肺癌的基本病證。以氣陰兩虛和陰虛內熱為肺癌主要證候［12］。郁仁存教授則認為內虛為腫瘤發(fā)生發(fā)展的關鍵，并根據(jù)臨床經驗將肺癌分為陰虛毒熱、痰濕蘊肺、氣血瘀滯及肺腎兩虛4型［13］。張代釗教授同樣認為肺癌以陰虛氣虛居多［14］?？梢婈幪撌欠伟┳顬槌Ｒ姷幕静C之一。而肺陰不足作為肺癌最為常見病機同樣也符合百合病的基本病機。

肺癌患者的肺癌相關抑郁最常見的病機——“肺陰不足”與百合病的基本病機相符合絕非偶然。肺癌相關性抑郁不應僅僅考慮其情志病的病機，盲目的從肝論治，而與其肺癌基本病機相分離，應該與肺癌本身病因“肺朝百脈，肺病則百脈皆病”“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币约爸嗅t(yī)證型相結合進行辨證分析。

2 百合病治法在肺癌相關性抑郁中的應用

目前，西醫(yī)對與肺癌合并抑郁、焦慮狀態(tài)的治療多在常規(guī)放化療的基礎上聯(lián)合抗抑郁或抗焦慮藥物治療，但常因療效不佳，不良反應較大，導患者治療依從性差，且臨床效果一般［15］。而近年來，中醫(yī)藥在腫瘤相關性抑郁的治療中憑借其較低的不良反應率和一定的臨床療效，得到越來越多的臨床醫(yī)師及患者的認可［16］。根據(jù)肺癌相關抑郁的癥狀，目前多將肺癌相關抑郁歸為中醫(yī)郁證范疇，治郁先治氣，治法多從肝論治，以治氣為先［17］。但臨床效果不同。

目前已有臨床研究表明，補肺療法可以有效改善肺癌相關抑郁患者的抑郁癥狀［18-19］。正如上文所述，肺癌相關抑郁與百合病在臨床癥狀及病因病機上有著共通處，基于“肺朝百脈，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理論，可以將百脈損傷所致的百合病補肺養(yǎng)陰治法古為今用，用于肺癌相關抑郁患者的臨床診治。

張仲景在《金匱要略》之中所述，百合病的治療方劑主要為百合地黃湯、百合知母湯、百合雞子黃湯等［20］?！侗静菥V目》記載百合性甘微寒，歸肺、心經，具有潤肺止咳、清心安神的功效。其與地黃、知母等清熱養(yǎng)陰藥物配伍可產生養(yǎng)陰清熱、補肺養(yǎng)心、涼血化瘀的功效，使陰復熱退、百脈調和則百合病愈［21］。故在肺癌相關抑郁的治療上，可以參考百合病治法，結合癌病本身痰瘀互結，本虛標實的核心病機，進行更加細致全面的辨證，首先判斷患者是否同時兼有氣滯、氣虛、血瘀、痰濕、瘀毒等其他兼證，根據(jù)具體情況輔以行氣、活血、化痰、祛瘀等藥物，同時考慮患者本虛標實，配合扶正祛邪的藥物，如黃芩、仙鶴草等，達到病證同治，提升臨床療效。

3 驗案舉隅

某，59歲，2019年9月6日初診。主訴：肺癌術后情緒低落1個月余，加重1周?；颊?019年7月發(fā)現(xiàn)右上肺惡性腫瘤，CT示：右肺上葉結節(jié)，邊緣模糊，大小約0.9 cm。行手術切除，病理示：中低分化腺癌。術后自覺出現(xiàn)情緒低落，興趣減退，未予重視。近1周自覺上述癥狀加重，伴表情木訥，食欲差?？滔掳Y：情緒低落，常自覺苦惱憂傷，表情木訥，行動稍有遲緩，偶有干咳少痰，氣短，乏力，偶有煩熱，口干口苦，納差，入睡困難，眠淺易醒，小便偏黃，大便日1次成形、質黏。舌紅，少苔，苔薄黃，脈弦細。西醫(yī)診斷：肺癌術后抑郁狀態(tài)。中醫(yī)診斷：百合病，氣陰兩虛證。治法：養(yǎng)陰清熱，補益心肺。中醫(yī)處方：百合15 g、生地黃20 g、知母15 g、川貝母粉6 g、黃芩10 g、仙鶴草15 g、生黃芪20 g、桔梗10 g、升麻6 g、合歡皮15 g、珍珠母30 g（先煎）、生麥芽20 g、雞內金15 g、甘草6 g、白花蛇舌草15 g。共14劑，水煎服，每日1劑，早晚分服。

2019年9月20日二診：患者訴自覺情緒好轉，低落情緒較前減輕，表情木訥、行動遲緩緩解，氣短較前明顯減輕，體力仍稍不足，口干口苦稍有好轉，睡眠改善，但仍易醒。納可，二便調。舌紅，苔薄微黃，脈弦。處方：上方加夜交藤15 g，繼服14劑。2019年10月11日三診：患者情緒低落已明顯緩解，干咳少痰減輕，偶有咽癢，氣短緩解，稍有乏力，口干口苦減輕，睡眠明顯好轉。后隨訪1年未復發(fā)。

按：患者中老年女性，患有肺癌，癌病分期較早，但惡性程度高，瘀毒內結耗傷陰血，又經手術切除，耗傷機體津液及正氣，加之余熱未清而致患者肺陰受損，陰虛之虛火上擾心神，百脈不利，心肺皆傷，同時自身因罹患癌癥而出現(xiàn)擔心憂慮等情緒誘導，進而出現(xiàn)神志失常，情緒低落，表情木訥，失眠心煩，舌紅少苔，脈弦細等臨床表現(xiàn);肺癌內耗及手術切除損傷機體正氣導致大氣下陷，出現(xiàn)氣短乏力等癥。辨為中醫(yī)百合病—心肺陰虛證，治療以養(yǎng)陰清熱，補肺養(yǎng)心為法，同時應關注癌病根本病因，結合扶正抗癌思路。故用百合養(yǎng)陰潤肺，清心安神，知母甘寒降虛火，地黃益心營而清血熱，川貝母滋養(yǎng)肺陰。合歡皮解郁安神，珍珠母養(yǎng)心安神;生黃芪、升麻、桔梗，共升胸中之大氣。川貝母滋養(yǎng)肺陰。脾胃為后天之本，能充養(yǎng)正氣，且患者納差，以生麥芽、雞內金健脾開胃消食，加以黃芩、白花蛇舌草清熱解毒抗癌，仙鶴草扶正祛邪。全方共奏養(yǎng)陰清熱，補肺養(yǎng)心的同時仍不忘扶正抗癌解毒，重視“辨病-辨證-辨癥”三位一體的辨治思路，洞悉臨證辨治之原委，故臨床收效頗佳。二診在初診方基礎上加用夜交藤養(yǎng)心安神以增強安神效果，緩解患者睡眠易醒癥狀。三診患者基本痊愈，隨訪亦無復發(fā)，可知患者因癌病、手術等原因受損的心肺陰得以滋養(yǎng)，虛火漸消，百合病等癥狀自然消失。

4 總結

肺癌相關性抑郁是一種十分常見的病理情緒反應，其不論對于對患者的生存時間還是生命質量均會造成很大的影響，且目前西醫(yī)治療方法較為局限，中醫(yī)藥治療對其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督饏T要略》之中所描述的百合病，是一種以心肺陰虛為核心病機的中醫(yī)情志病，其與肺腫瘤相關性抑郁有著十分相似的病因病機與臨床表現(xiàn)。臨床之中以百合病的養(yǎng)陰清熱，補肺養(yǎng)心核心治法，病證結合，深入辨證治療肺癌患者腫瘤相關性抑郁?？扇〉蔑@著療效。借此望增補腫瘤相關性抑郁的中醫(yī)臨證論治，對肺癌相關性抑郁的療效有一定的臨床實踐與指導意義。

利益沖突聲明：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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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11收稿 本文編輯：楊覺雄）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81573959）;北京市科技計劃項目（D161100005116004）作者簡介：王玥（1995.06—），女，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西醫(yī)結合防治惡性腫瘤，E-mail：wangyue6644@163.com通信作者：侯麗（1969.12—），女，博士，教授，主任醫(yī)師，研究方向：中西醫(yī)結合防治惡性腫瘤，E-mail：houli120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