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組詩）

宗昊

深夜

深夜，跟上了最后一趟班車

它仿佛鉚足了勁，在縣道上狂奔

沒有人留意路上的白樺樹

也沒人留意遠方村子的燈火

空蕩蕩的路上，時而看到幾只黃鼠

它們一竄而過，保持著對人類的警惕

我躺在最后一排車座上

盯著月亮，它一定知道我的疲憊

可是為了接下來順利做個美夢

我并沒有就此沉睡過去

氣溫越來越低，車窗外飄著小雪

有人眼含淚花，思念著遠在天國的親人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顆糖果遞給他

沒有聲音。月光下，他的影子越來越長

沒有盡頭。直至鴿聲進入夢境之中

夜行

太少在深夜回家，生怕

騎自行車發(fā)出聲音，驚醒橋洞下

那只渾身凌亂的狗

我獨自一人走著，直到夜色迎來狂歡

大霧彌漫了那棵千年的皂莢樹

有船駛出，穿過平靜的河港

像橘貓一樣，迅速離開了視線

駛往那個我稱之為拉姆拉灣的水域

紫色的塑料袋飄向空中，遮住了月亮

我仿佛感知到了些許浪漫

有人說，面對黑夜的第一件事

就是閉上雙眼。也有人告訴我

黑夜是害羞的鄰家表妹，在月下唱歌

快零點了，我加快了回家的速度

猛追白色的流云。誰還會看

那些來自古老時刻的星群

幸運

在金秋，仍有部分秘密

深埋地下，還未來得及破土而出

有些河就斷流了。只是夜空過于明亮

恍惚就陷入水墨的遐想中

仍有月季在開，只是略微有些傷感

我反復向過路的陌生人求證

這是否存在了謊言的可能性

白云不再白，水中的游魚靜止不動

是的，沒有人回答我，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仍然清楚，寂靜暗藏了力量

很有可能，是巨大的力量

此刻，鹽堿地上升起一層薄煙

有人還在睡眠，有人想著虛妄事

有花落，有人聽到了回聲

眾所周知的是，無論花開花落

它們仍然讓我有些癡迷

父親肩膀上的螢火蟲

突然想起柿子樹上的那些麻雀

它們來自典籍，支撐著鄉(xiāng)村傳說

有那么一瞬，我驅趕這些鳥

你沒有看見。鄉(xiāng)村讓我深睡

也足以讓我失眠。還是那一天

父親放下手中的鐮刀，掐下一根

嫩綠的蘆葦芯，在晚星下吹奏夜曲

螢火蟲穿過溪水，引著幾只白鳥

在我的花園里打盹。還是那一年

風從海邊開始吹，父親一言不發(fā)

用漫長的咳嗽抵御身體的疼痛

他撿完地里的麥粒，望了望平原

又抬頭望了望夕陽。卻一直沒注意到

肩膀上的螢火蟲發(fā)出忽明忽暗的光

無題

有妄想癥，聽見蟈蟈叫

鹽粒將海水映得暗紅

有些意味深長。隱隱有雷聲

也在同時作響，沒人知道里面的隱患

潮聲大，雨點小，大堤洞里的油燈

燃著微妙的火焰，據(jù)說黑夜是虛構的

有只白鳥冷漠地飛過海岸線

它不會與我偶遇，也不會再與全人類偶遇

還是看到了月亮。凌晨二點

漫天的繁星，正是我一直想表述的

寒冷也是事實。愈來愈多的葉子上

綴滿了露水，也就是說

白天越來越短，我們低下頭顱

仿佛隨時要踏上滿地的皚皚白雪

在街邊

在雪夜，道路上空蕩

我渴望看到一條黃狗，想撣一撣

它身上包裹的白雪，然后與它就此別過

打了個電話給父親

跟他聊了近些日子發(fā)生的一切

總有一些事情得讓他知道

走了一個小時，發(fā)現(xiàn)下的是雨

此刻我竟然有了喜悅的感覺

宛如見到多年的老友

雨落到葉子上，耳邊一陣淅瀝

試圖捕捉它們的節(jié)奏

湖水漲了，淹沒了青石階

岸邊的鵝卵石也不知所終

我知道母親已經(jīng)睡了，已經(jīng)進入夢境

她夢到的，一定是為我張羅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