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對等理論視角下《匆匆》英文譯本對比研究

李俊葉 李晉逸

【摘要】 尤金·奈達在功能對等理論中提到，翻譯要在原文的基礎(chǔ)上，最大程度地建立一種語言信息傳遞的橋梁。本文選取最具代表性的張培基和朱純深譯本《匆匆》，從功能對等理論的角度出發(fā)，就詞匯層面和句子層面展開分析。經(jīng)過分析發(fā)現(xiàn)，兩種譯本雖然都不同程度上體現(xiàn)功能對等原則，但二人在詞匯選擇和句子處理方面各有千秋：張譯注重詞匯的選擇，即意義的對應(yīng)；朱譯則傾向于句子結(jié)構(gòu)的工整，力求韻律美。

【關(guān)鍵詞】 《匆匆》；功能對等；詞匯對等；句法對等

【中圖分類號】H159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03-0103-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3.033

《匆匆》是由朱自清先生于1922年3月創(chuàng)作的一篇散文，期間正值“五四運動”落潮之時，種種現(xiàn)實狀況令朱自清感到失望和迷惘，但他沒有選擇沉淪，而是思考時間的意義和人生的價值。文章緊跟“匆匆”二字，用生動的筆觸表現(xiàn)了時光的飛逝，表達了作者面對時光流逝的無助感和失落感，體現(xiàn)了作者珍惜時光莫負韶華的人生思考以及惜時奮進的信念。

《匆匆》的英譯本以張培基、朱純深、葛浩文和張夢井四人為主，通過對比發(fā)現(xiàn)張培基、朱純深兩人譯本最受歡迎，因此本文以二人的英譯本為研究語料，從功能對等視角出發(fā)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譯者們在散文翻譯過程中，都盡可能地和原文保持同一風(fēng)格，使其能在內(nèi)容及結(jié)構(gòu)上更貼近于原文，從而讓目的語讀者和源語讀者有同樣的閱讀體驗。

一、功能對等理論介紹

尤金·奈達是西方翻譯理論語言學(xué)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1964年，在其出版的《翻譯科學(xué)探索》一書中首次提到兩種不同的對等類型，即“形式對等”和“動態(tài)對等”，并對此進行了意義區(qū)分。1986年，在其出版的《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一書中，提到用“功能對等”代替“動態(tài)對等”，自此，“功能對等”便成了奈達翻譯理論中的核心概念。

奈達將“功能對等”分為了四個層面，即詞匯對等、句法對等、語篇對等和文體對等，并提到：“翻譯要以恰當(dāng)、自然且對等的語言實現(xiàn)源語信息的傳達?！庇纱丝梢姡g時首先要注重兩種語言功能上的對等，而非僅達到文字表面的機械對應(yīng)，要讓譯入語無論在文化還是語義層面都與原文達到最大程度的貼近。

二、《匆匆》英譯本中詞匯層面的對等

（一）詞匯層面的功能對等

詞匯是構(gòu)成句子和表達意義的基本單位，也是承載語言意義的主要載體，無論英語還是漢語，都存在一詞多義、詞義重合等情況。如果對原文本進行逐詞翻譯可能會造成嚴重的曲解，因此在翻譯過程中，要有選擇地對詞匯含義進行運用，要在表達其原本意義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根據(jù)文本類型和風(fēng)格對詞匯意義采取調(diào)整，努力讓詞匯在語義、語法和文化等層面實現(xiàn)翻譯的等效性，以此來實現(xiàn)詞匯對等。

例1：《匆匆》

張譯：Transient Days

朱譯：Rush

匆匆作為文章的標題，在文章中起到提綱挈領(lǐng)的作用。匆匆一詞在漢語中形容時間過得飛快，張譯將其譯為Transient Days，transient是形容詞，在此處作為days的前置定語，意為“短暫的、轉(zhuǎn)瞬即逝的”，體現(xiàn)了時光彈指一揮的意蘊。而朱譯采用了更加簡潔直白的翻譯，將其譯為rush，具有意境，符合主題。rush有匆忙、倉促之意，給時光仿佛無意中增添了一種擬人色彩，更能體現(xiàn)出時光飛逝、時不我待的感覺。

相比之下，張譯用詞蘊含的意義無法為目的語讀者所感知，且未在形式上與原文對應(yīng)，而朱譯對于題目的翻譯與原文作者想要傳達的思想高度一致，富有極其生動的畫面感，其次，該詞中短元音和爆破音的運用，映射出世間萬物匆匆而過的紛擾，符合功能對等中的詞匯對等。

例2： 但我的手確乎是漸漸空虛了。

張譯：...but my quota of then is undoubtedly wearing away.

朱譯：...but I do feel my hands are getting empty.

就原文來看，“空虛”一詞是本句的點睛之筆，張譯采用了意譯的方法，將其譯為wear away，wear away有“消減，衰退”之意，可以用來表示隨著某物慢慢消耗殆盡，用來描述時間再好不過。朱譯將其譯為empty，僅針對該句而言，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這是對于時間的描寫，由于采用了直譯的方式而顯得過于生硬，囿于詞匯表面含義，沒有體現(xiàn)出句子的本意，有失神韻和意境。

相較而言，張譯更能凸顯時光在不經(jīng)意間一點一點溜走，仿佛時間真的是從指縫中一點一點流逝的，和原文作者感慨時光流逝而傷感失落的情緒一致，更加符合功能對等理論中的詞匯對等。

例3： 我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了。

張培基譯：At the thought of this， sweat oozes from my forehead and tears trickle down my cheeks.

朱純深譯：Already sweat is starting on my forehead， and tears in my eyes.

原句中作者用了兩個ABB式的詞語，很符合中國人的語言習(xí)慣，“頭涔涔”用來形容汗流不止的樣子，汗水從頭上不斷向下流，“淚潸潸”用來形容哭泣的樣子，流了很多淚水，表示很傷心，出汗表示恐懼，而流淚表示悲傷，因此這句話表現(xiàn)了作者面對時間匆匆流逝而無所作為的悲恐之情。

張譯分別將這兩個詞譯為了sweat oozes from my forehead和tears trickle down my cheeks，其中ooze在此處表示汗水從額頭滲出來，trickle表示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掉落，ooze和trickle是這句話的點睛之處，使讀者浮想聯(lián)翩，產(chǎn)生畫面感。

朱譯則將這兩個詞譯為sweat is starting on my forehead

和tears in my eyes，這里表示額頭開始冒汗，淚水盈滿眼眶，采用簡單易懂的方式譯出原作者的情感，然而卻忽視了“涔涔”和“潸潸”的表達效果。因此，張譯略勝一籌，他的譯文與原文用詞高度一致，更加符合功能對等中的詞匯對等。

例4：太陽他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

張譯： The sun has feet too， edging away softly and stealthily.

朱譯： The sun has feet， look， he is treading on， lightly and furtively.

原文中，作者采用了擬人的修辭手法，向讀者描繪了一幅生動的畫面，太陽被賦予了生命，會輕輕地、悄悄地挪移，作者觀察太陽不同時間光線的變化，以此來感嘆時間在不經(jīng)意間流逝。二者都用了兩個副詞作狀語修飾動詞，突出了太陽以一種怎樣的方式“挪移”的，且副詞的選用都采用了壓尾韻的形式，更加符合散文翻譯的特點，更具可讀性。其次，張譯增添了too一詞，含蓄地表示原文之意，朱譯則用了look一詞，look為動詞，通過該詞的使用力求重現(xiàn)原文凸顯的畫面感，仿佛再現(xiàn)了太陽一點點挪動的樣子。

張譯選用edge away貼切地描述了陽光靜悄悄地、一點點移去的情景，再現(xiàn)了陽光是怎樣悄無聲息地消失的。而朱譯選用了tread一詞，該詞本意為“踩踏、踐踏”，多用來形容人或具體的事物，且?guī)в幸环N擲地有聲的感覺，用在此處來形容陽光不夠貼切。相比之下，張譯更加符合功能對等中的詞匯對等。

例5： 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

張譯：...but waver and wander and live a transient life.

朱譯： Nothing but to hesitate， to rush.

原文中，作者用了兩個并列句式感嘆對時光流逝的無奈，“罷了”一詞的重復(fù)在此處起到了情感強調(diào)的作用，因此翻譯時也應(yīng)注重原文作者情感的傳達。二者在這句話的處理上區(qū)別較大，張譯采用waver and wander 來表示“徘徊”一詞，“徘徊”的本意為在某個地方來回走動，用來比喻某人猶豫不決的樣子。而waver通常用來表示躊躇或猶豫，wander用來表示某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詞義上和原文的“徘徊”達到了完美的貼合。其次，waver and wander在此處還起到了押透韻和押尾韻的效果，讀起來朗朗上口，具有節(jié)奏感和韻律感，再現(xiàn)了原文審美，為譯文增添了文學(xué)色彩，更符合文學(xué)翻譯的要求。

而朱譯中連用兩個不定式來表示“徘徊”一詞，僅從選詞上來看，與張譯相比稍遜一籌，hesitate和rush的使用過于具象，不符合原文的意境，沒有傳達出原文的精髓。

（二）句法層面的功能對等

句法對等通常是指句子結(jié)構(gòu)的對等，由于語言語法的差異，中英文句子結(jié)構(gòu)之間也存在很大差異，中文是意合句，分句較多且結(jié)構(gòu)松散，而英文是形合句，注重句與句之間的邏輯關(guān)系，因此在實現(xiàn)功能對等時要注意區(qū)分中英兩者之間的差異，翻譯過程中可通過調(diào)整和改變語法結(jié)構(gòu)來實現(xiàn)功能對等，結(jié)合原文本句子所處的情景語境進行翻譯，使讀者和源語讀者產(chǎn)生相同的感受。

例6：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

張譯：If swallows go away， they will come back again. If willows wither， they will turn green again. If peach blossoms fade， they will flower again.

朱譯：Swallows may have gone， but there is a time of return; willow trees may have died back， but there is a time of regreening; peach blossoms may have fallen， but they will bloom again.

原文作者選取了三個春天最常見的景物，“燕子去”“楊柳枯”“桃花謝”看似描寫的是這些景物的枯榮，實則反映的是時間的流逝，這些看似平常的景物描寫，原文作者以三個排比句有力地表現(xiàn)出世間萬物的交替更迭，加強了作者情感的表達效果。從句子結(jié)構(gòu)上來看，張譯和朱譯都保留了原文的句子結(jié)構(gòu)，采用了和原文相似的排比句，達到了與原文形式對等，再現(xiàn)了原文的審美。張譯運用三個if引導(dǎo)的從句構(gòu)成排比，朱譯則譯成了由三個并列連詞but連接的并列句，二者譯文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朱譯在譯文中使用了but一詞，形成了邏輯層面的轉(zhuǎn)折，關(guān)聯(lián)詞的增加為譯文增添了邏輯性，更符合英語句子“形合”的要求，同時清晰地表現(xiàn)出原文前后兩句之間的轉(zhuǎn)折，達到了和原文的高度一致。燕子再來、楊柳再青、桃花再開都是有來有往的自然現(xiàn)象，but一詞的使用和時間一去不復(fù)返形成了鮮明對比，凸顯了原文的言外之意。其次，朱譯每個分句的結(jié)尾詞return，regreening和again押尾韻，在功能對等的基礎(chǔ)上做到了“音美”，讀起來更具有抒情韻味，更符合散文的語言特征。

例7： 于是——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里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里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

張譯：Thus the day flows away through the sink when I wash my hands; vanishes in the rice bowl when I have my meal; passes away quietly before the fixed gaze of my eyes when I am lost in reverie.

朱譯：Thus——the day flows away through the sink when I wash my hands， wears off in the bowl when I eat my meal， and passes away before my day-dreaming gaze as reflect in silence.

原文作者通過生活中的細節(jié)來詮釋了時間怎樣在人們不經(jīng)意間消失，看似是對情景的描寫，實則體現(xiàn)了作者對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的無奈和失落，整體敘述情緒逐漸升華，引人深思。

從句子結(jié)構(gòu)來看，原文作者同樣采用了排比句，雖語氣平和，但情緒逐漸遞進。張譯和朱譯都同時保留了原文的句式風(fēng)格，運用了排比句體現(xiàn)出了原文作者這種情感的層層遞進，達到了和原文的統(tǒng)一。原文中每個分句都出現(xiàn)了“……的時候”，張譯和朱譯都將其譯為了時間狀語從句，the day的使用起到了強調(diào)的作用，同時也確保了句子的連貫性，讀起來更加符合散文的特點。張譯將這三個分句都譯為了when引導(dǎo)的時間狀語從句，朱譯則將前兩個句子譯為when引導(dǎo)的從句，后一個譯為as引導(dǎo)的從句，二者都達到了和原文句子形式上的高度一致。且朱譯保留了原文中的破折號，可見其更加重視保留原文的形式，其次，朱譯成功地實現(xiàn)了雙語之間的意象轉(zhuǎn)換，巧妙地把原文中的三個“過去”分別譯成了“flow away” “wear away” “pass away”，避免了用詞的重合，不僅在用詞和句式上都形成了對等，而且這三個詞都以away結(jié)尾，運用與原文相似的排比句的同時，增添了句子原本的節(jié)奏韻律感，形成了功能對等。

例8：在逃去如飛的日子里，在千門萬戶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

張譯： Living in this world with its fleeting days and teeming millions， what can I do but waver and wander and live a transient life？ What have I been doing during the 8000 fleeting days except wavering and wandering？

朱譯：What can I do， in this bustling world， with my days flying in their escape？ Nothing but to hesitate， to rush. What have I been doing in that eight-thousand-day rush， apart from hesitating？

原文中作者用了兩個問句，而答案就在問句中，作者自問自答，仿佛在問責(zé)自己毫無成就以及沒有好好珍惜時間，體現(xiàn)了作者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懊悔和失望，原文中的“罷了”最能體現(xiàn)作者眼看著時間流逝的悵然若失，也是原文作者情感的最好體現(xiàn)，因此翻譯時要注重保留原文的韻味。張譯保留了原文問句的表達形式，別出心裁的是把前兩句話進行了合并，原文中本有的設(shè)問句，張譯將其變成了反問句，沒有了原文作者自問自答、自我反省的悔悟，缺少了原作的頓挫感，反而削減了原作的韻味。相反，朱譯中運用了分句的形式，相反，朱譯采用了分句的形式，保留了原作的停頓，其中把“在千門萬戶的世界里”用作了插入語，體現(xiàn)了世界之大他卻無能為力的失望，更好地起到了強調(diào)的作用，“nothing but……”和原文中的“罷了”巧妙地形成了對應(yīng)，這里的否定形式也更能體現(xiàn)出原文作者想要表達的情感，原文中“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出現(xiàn)了兩次“只有”，朱譯也與其相對應(yīng)，譯為了“to……”，這兩個不定式的運用增加了譯文的韻律感?？傮w而言，朱譯沒有按照源語順序進行翻譯，而是拋開形式，采用了更接近中文的表達方式，符合功能對等更追求意義對等而不是單純追求結(jié)構(gòu)上的對應(yīng)，更加符合原文的審美。

例9： 像針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里，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

張譯： Like a drop of water falling off a needle point into the ocean， my days are quietly dripping into the stream of time without leaving a trace.

朱譯： Like a drop of water from the point of a needle disappearing into the ocean， my days are dripping into the stream of time， soundless， traceless.

原文把匆匆而過的時間比作針尖上的一滴水，滴落在時間的洪流里，可見過去的日子是多么渺小，從而反映了時光一去不復(fù)返，悄聲無息。張譯總體而言更加緊湊，把后面的兩個小分句進行合并翻譯，體現(xiàn)了句子的邏輯，使譯文更加緊湊，但沒能很好地體現(xiàn)原文的韻味，不太符合散文的特點。

朱譯和原文的句子結(jié)構(gòu)形成了對應(yīng)，對于后面的兩個小分句也進行了保留，僅用兩個形容詞便概括了兩個分句，充當(dāng)句子的狀語，短小精悍，且用了押尾韻的手法，使譯文變得朗朗上口，符合散文的特點，同時符合原文作者想要體現(xiàn)的韻味。

三、結(jié)語

綜上所述，本文從功能對等角度出發(fā)分析了兩個版本的譯文，詞匯和句法是構(gòu)成語篇的基礎(chǔ)，更是文體的體現(xiàn)，詞匯和句法為語篇和文體打好了基礎(chǔ)。經(jīng)過研究發(fā)現(xiàn)，張譯在選詞上精雕細琢，注重詞匯的選擇，力求詞匯意義與原文的貼合；朱譯則更加注重句子結(jié)構(gòu)，傾向于使用更為正式的句式結(jié)構(gòu)，譯文句式排列整齊，更富有韻律感。總體來看，二人的譯本平分秋色，在翻譯的過程中，對于功能對等理論所講究的靈活性都達到了很好的運用，因此本文發(fā)現(xiàn)譯者在散文翻譯的過程中，譯者應(yīng)盡量和原文保持相同風(fēng)格，在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上與原文更加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使目的語讀者和源語讀者有同樣的閱讀體驗。同時也應(yīng)該注意到，譯者要想實現(xiàn)譯文的準確傳遞，就必須做到“信、達、雅”，即忠實地表達原作思想，通順地譯出原作者想要傳遞給受眾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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