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蘭
內(nèi)容摘要:《第五個孩子》是多麗絲·萊辛的經(jīng)典之作,這部小說蘊含深刻的生態(tài)關(guān)懷和女性意識。文章從生態(tài)女性主義視角,通過對小說中海蕊以及她第五個孩子班的深入分析,旨在揭示在男權(quán)制社會中被物化為生育工具、淪為失語他者的女性生存現(xiàn)狀以及在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統(tǒng)治下以班為代表的異形邊緣人如動物般遭受的殘暴壓制,以期讓讀者進一步理解萊辛關(guān)于接受差異、積極建構(gòu)兩性對話以及人與自然和諧共處以消除性別不平等、應對人類生存危機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
關(guān)鍵詞:多麗絲·萊辛 《第五個孩子》 生態(tài)女性主義 男權(quán)制 人類中心主義 壓迫
多麗絲·萊辛(1919-2013)是戰(zhàn)后英國最杰出的女作家,被譽為繼伍爾夫之后偉大的女性作家,素有“多產(chǎn)”和“難懂”之稱。自1950年第一部小說《野草在歌唱》(The Grass Is Singing)問世到21世紀初期,在長達60多年的時間里,萊辛共創(chuàng)作了近60部作品,包括27部長篇小說、16部短篇小說集、7卷非虛構(gòu)作品、2部自傳、3個劇本以及一些詩歌。2007年瑞典文學院授予萊辛諾貝爾文學獎,盛贊她“書寫了女性經(jīng)驗的史詩,以懷疑、激情、想象的力量審視了一個分裂的文明”(Carlin Romano,2007)。
于1988年面世的《第五個孩子》(The Fifth Child)開啟了萊辛后期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回歸的先河,獲意大利Grinzane Cavour 獎,應屆畢業(yè)生票選當年最佳作品,被評論家們稱為“小典范”(默文·羅森斯坦,1990:7)。作品以20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期間的英國市郊為背景,描述了英國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幸福夢因為第五個孩子班的出生而破碎的故事。早產(chǎn)兒班不但樣貌丑陋,而且天生蠻力、極具攻擊性,甚至嗜血。不堪其擾的父親最終將班送進了所謂的“療養(yǎng)院”,在那里班受到監(jiān)禁,遭遇不人道的對待。而自責不安的母親又將“可憐的班”接回家中,致使短暫平靜之后的家庭再次風波不斷。通過一個正常家庭如何對待異于常人的孩子,萊辛闡述邪惡的本質(zhì),殘酷地揭示了人性的復雜面向。
《第五個孩子》為讀者提供了豐富的闡釋空間。目前國內(nèi)外學界對該部作品的研究多聚焦在主題研究、象征意義研究、互文性研究、寫作風格和敘事技巧研究等,研究視角涵括女性主義視角、倫理學視角、空間批評視角、新歷史主義、存在主義視角等,但較少學者嘗試從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視角對作品進行解讀。本文嘗試從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視角探討萊辛在《第五個孩子》中關(guān)于女性、人類生存問題的思索,以期為讀者打開新的解讀視角。
一.生態(tài)女性主義
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可置換說法包括女性環(huán)境主義、社會生態(tài)女性主義、批判性女性生態(tài)社會主義以及性別與環(huán)境研究(studies of gender and the environment)等(韋清琦,李家鑾,2019:20)。
作為一種文學批評理論,生態(tài)女性主義既是生態(tài)的,又是女性的,是“一種跨學科的交叉研究并具有環(huán)境視角的批評理論,是對各種壓迫之間的聯(lián)系進行測試和理論化的重要場地”(Val. Plumwood,2000:150-153)。它強調(diào)女性和自然聯(lián)系的概念,反對物種歧視和性別歧視。正如生態(tài)女性主義理論的發(fā)展者與踐行者格里塔·加德(Greta Gaard)(1993:117)所言,“生態(tài)女性主義不僅僅是如其名所示,是關(guān)于女性主義與環(huán)境主義,或女性與自然的,還基于以下前提來討論環(huán)境惡化及社會不公等問題,即我們對待自然的方式與我們相互對待的方式密不可分”。換言之,“生態(tài)女性主義作為一種女性主義倫理,致力于研究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概念結(jié)構(gòu),這些結(jié)構(gòu)認可了對一系列群體的壓迫:女性、有色人種、動物、GLBT人群以及自然界”(格里塔·加德,2018:109)。它不僅僅是關(guān)于女性主義與環(huán)境主義,或女性與自然的,還關(guān)注人類對待自然的方式以及人類相互對待的方式,即對當今世界中人類面臨的生態(tài)問題、環(huán)境問題、人類與自然的沖突、性別不平等以及人類生存危機等問題提出發(fā)人深省的思考,倡導人與自然契合,人與人平等,呼吁重塑人類精神價值。
由此可見,在為研究文學提供了新的批評范式的同時,生態(tài)女性主義理論也為重新解讀、評價多麗絲·萊辛的《第五個孩子》提供了新的視角,更是為重新挖掘萊辛塑造海蕊和班的文學形象之真正用意提供了強有力的理論支撐。
二.《第五個孩子》中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
《第五個孩子》中的生態(tài)主義思想集中體現(xiàn)在對主人公海蕊及其第五個孩子
班身上。
1.海蕊——男權(quán)制文化中被物化的生育工具與失語的他者
生態(tài)女性主義者認為,男權(quán)制統(tǒng)治邏輯下,男性與女性對立,“女性與自然、繁殖、物質(zhì)、他者性被歸為一類,男性與文化、生產(chǎn)、形式、自我性被歸為一類,這是西方男權(quán)制意識形態(tài)的一部分,為貶低自然和女性尋找合理性”(韋清琦,李家鑾,2019:11-12)。小說中戴維對待海蕊的態(tài)度恰恰體現(xiàn)了這一點。
《第五個孩子》中外人眼里的“好丈夫”、“好爸爸”戴維出身中產(chǎn)階級,七歲時父母離異,而后又各自組建了家庭,雖然“擁有兩個家,在兩個家都有房間”,但“心理上不舒服,甚至不快樂”(多麗絲·萊辛,2016:5)。這種生活經(jīng)歷使得戴維善于偽裝并且自我,對擇偶有著自己獨特的標準,“他的妻子必須與他有下列共同點:他們都知道幸福在哪里并知道如何護有它”(多麗絲·萊辛,2016:6)。這才有了在公司聯(lián)誼會上,他一眼就相中了來自傳統(tǒng)家庭的普通又保守的海蕊,一個在60年代性觀念開放卻還是處女的女孩。因為他非常清楚,這樣的女孩成為妻子后,將會是將丈夫、孩子和家務視為重心并愿意給他生“六個”(多麗絲·萊辛,2016:7)甚至更多孩子的完美妻子。果不其然,海蕊在懷孕后第一時間辭去了工作,甘愿做一名“因害喜與一整個星期都在刷地板、洗窗子而臉色發(fā)白、筋疲力盡”(多麗絲·萊辛,2016:11) 的家庭主婦。在母親勸他慎重考慮多個孩子給家庭和教育帶來的種種問題時,戴維毫不留情地譏諷她,“你不是母性的類型,這不是你的本性。海蕊是”(多麗絲·萊辛,2016:12)。這充分反映出,在戴維的認知中,作為女性,尤其是作為妻子,生育是本性,是價值所在。正是在這種思想主導下,他沒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讓海蕊在六年間接連生了五個孩子,更是在第五孩子——異形兒班出生后把一切責任都歸咎在海蕊身上,疏離她并不顧她的反對,執(zhí)意要把班送走。
戴維和海蕊的相處模式表明,在男權(quán)制社會中,女性并不被視為具備完整人格的個人,女性的價值是在滿足男性需要的過程中實現(xiàn)的(韋清琦,李家鑾,2019:76)。正是在這樣的社會價值理念影響下,海蕊喪失了主體性,把自己當成是“用美麗包裝紙層層包裹,等著慎重送給正確對象的禮物”(多麗絲·萊辛,2016:3),把制圖設計師的工作當作“用來打發(fā)婚前時光”的玩意兒,“從不煩惱要不要做職業(yè)婦女”(多麗絲·萊辛,2016:5)。她把自己的未來完全寄托在男性身上,“某個男人將交給她一把開啟她王國的鑰匙,在那個王國里,她將找到本性渴望的一切”(多麗絲·萊辛,2016:6)。性與生育本來是女性天然的屬性與正當?shù)男枨?,但是在男?quán)社會中被社會化了,女性因而淪為性工具和生育工具(韋清琦,李家鑾,2019:75)。這就很好地解釋了海蕊對自我價值為什么會有“除了養(yǎng)育孩子,我還有什么更好的本事”(多麗絲·萊辛,2016:38)這樣驚人的論斷。
也正是這種被物化和主體性的缺失,使得海蕊在班的去向上徹底淪為失語的他者。在傳統(tǒng)的男性意識形態(tài)中,女性如同自然,是無序、混亂的存在,是個需要被征服和控制的領域;在他們看來,女人和大自然一樣,具有雙面性:養(yǎng)育孩子的母親在給家庭和生活帶來和平的同時也會帶來災難和風暴。因而,作為班的母親,除了照顧孩子,她還得承受大家的譴責,認為異形兒班的到來都是她的罪過;在班的去留問題上,公公和丈夫才是主導,不容她反駁:
菲德烈率先發(fā)難(海蕊認為這頗不尋常),說道:“我說海蕊啊,你該面對現(xiàn)實了,班必須被送去療養(yǎng)院?!薄蛞舱J同。他們兩人立場一致,一旦他們認定眼前的事是危機(甚至還間接危及他們),態(tài)度便絕不含糊。……戴維……低頭凝視桌面,嘴巴緊閉。他同意父母的看法(多麗絲·萊辛,2016:81)。
……戴維說:“聽著,我同意。海蕊遲早得同意,現(xiàn)在該是時候了。”…就這樣,班的命運已定。……幾天后,菲德烈打電話來說已經(jīng)找到地方了,他們會派車來接班。很快,就是明天。……海蕊頓悟他們背著她進行了一切(多麗絲·萊辛,2016:81-84)。
在其著名的缺席指涉(absent referent)理論中,卡羅爾·亞當斯(1990)指出,在男權(quán)制文化中,女性往往根據(jù)男性的需要被物化,具備完整人格的個體“人”這一原本的指涉因此而缺席(韋清琦,李家鑾,2019:71)。海蕊在班去留問題上話語權(quán)的喪失充分體現(xiàn)了“在邏各斯中心主義主客二分的語境下,壓迫者通過缺席指涉剝奪被壓迫者原有的主體性,從而鞏固其自身的主導地位并剝削被壓迫者;被壓迫者淪為失語的他者,被斬斷了與其對應能指的關(guān)聯(lián)”這一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韋清琦,李家鑾,2019:72)。
2.班——人類中心主義思想中的困獸
加德(1993)曾指出,我們對待自然或動物的方式與我們相互對待的方式密不可分。這種觀點在《第五個孩子》中的班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班的遭遇折射了人類對待自然和動物的影子。
班是海蕊在第四個孩子保羅尚未周歲時懷上的,他的意外到來讓戴維和海蕊措手不及,因而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在這個家庭不受歡迎的命運。尚在娘胎時,班就經(jīng)常拳打腳踢,讓海蕊痛苦不堪,以至于不得不服用鎮(zhèn)定劑來讓她這個稱之為“敵人”、“野蠻東西”、“怪物”(多麗絲·萊辛,2016:43,46)的胎兒陷入沉睡,來獲取片刻的安寧:
“……她服用了大量的鎮(zhèn)定劑?!靡庵玖χ笓]它不來影響她,只對胎兒——這個讓她陷入生存苦斗的東西——發(fā)揮作用。……如果它出現(xiàn)蘇醒跡象,開始毆打她,海蕊便再吞一顆鎮(zhèn)定劑。”
她沉默地警告蜷曲在她子宮里的東西:“閉嘴,不然,我就再吞一顆藥?!彼孟衤犚娨猜牰耍ǘ帑惤z·萊辛,2016:46-47)。
而出生后,由于外貌的返祖特征,班受到了父母進一步的厭惡與漠視。“他……根本不像個小寶寶。他的肩膀厚實,背兒隆起,躺直在那兒都好像蜷曲著身體;額頭很寬,從眼睛往后傾斜到頭頂;頭發(fā)模樣奇怪,頭上有兩旋,從那兒形成一個V字形(或三角形)往下一直長到額頭,額前的頭發(fā)往外竄,一團粗硬的黃發(fā),兩旁和后面的頭發(fā)則貼著往下長。他的手又厚又重,手掌心有一團肌肉……可憐的小怪物,他的母親這么討厭他……海蕊心想,天知道什么樣的母親會歡迎這樣的小孩——異形怪物?!蓱z的班,沒人愛他。她當然無法愛他!好爸爸戴維幾乎連碰都不碰他。”(多麗絲·萊辛,2016:55-63)
由于力氣驚人,富有攻擊性,他常常被父母像對待野獸般關(guān)在窗戶釘著大木條的房間里?!鞍鄷驹诖芭_上,手抓著欄桿用力搖動,觀看外面的世界,發(fā)出陣陣刺耳的怒吼。整個圣誕節(jié),他都被關(guān)在房里?!⒆觽冊诨▓@里玩耍時,總是聽到他響亮、憤怒的吶喊,看到他站在窗沿試圖推到欄桿。”(多麗絲·萊辛,2016:67-69) 家庭的其他成員對他也異常排斥,父母偶爾“把他放出小監(jiān)獄,讓他下樓和其他孩子一起,只要班一現(xiàn)身,就能讓一屋子的人噤聲或者離開,他們隨便編個借口走開”(多麗絲·萊辛,2016:69)。
班由于返祖現(xiàn)象而遭受壓迫的情況在被送往療養(yǎng)院達到了極點,“地上…躺著班。他不省人事,僅穿著精神病患的束身衣,淡黃色舌頭伸出嘴外。他的皮膚呈死灰白色,帶點綠色。房間到處——墻壁、地板、還有班——沾滿了排泄物?!嘁粍右膊粍?,躺在那里,好像砧板上的一條死魚”(多麗絲·萊辛,2016:93-94)。在這里,班就如同待宰的動物,無法逃脫。
班遭受的種種壓迫和排斥皆因其異于常人的外形和舉動,被視為怪物和外來者。社會包括他父母、親人在內(nèi),皆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用審視動物的眼光審視他,覺得他不應該存在于這個社會,卻沒有人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在于他們本身。就如同小說中季莉醫(yī)師一針見血地指出:“我直話直說,駱維特太太。問題不出在班,而是你。你不怎么喜歡班?!保ǘ帑惤z·萊辛,2016:119)是在娘胎里來自母親的暴力鎮(zhèn)壓(吃鎮(zhèn)定劑)、出生后父母的嫌棄和兄弟姐妹的排斥、抵觸讓班越走越遠。
人們對班的態(tài)度正是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的凸顯,是對人身上動物性的徹底否定。在探究人的本質(zhì)問題上,聶珍釗(2011:5)曾提出將斯芬克斯視為理解人本質(zhì)的一把鑰匙。他認為人類身上一直保留著“斯芬克斯”因子,而所謂的“斯芬克斯”其實是由人性因子(human factor)和獸性因子(animal factor)兩部分組成的,這兩種因子有機地組合在一起從而使人成為有倫理意識的人(聶珍釗,2011:5)。但是,在工業(yè)化進展的過程中,人類無限放大人性的力量,卻忽略了人與動物身上所共有的獸性因子,從而造成人類中心主義思想不斷膨脹。萊辛對班的刻畫反映出“人類自身的生物性等原始動物本性在混亂無序的生存秩序之中將會更加凸顯,環(huán)境的生物場性與非人類中心化趨向也將愈加明顯”((韋清琦,李家鑾,2019:123)。
3.自然——女性獨特的避難方式
生態(tài)女性主義者認為女性和自然之間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一方面體現(xiàn)在兩者象征性的天然聯(lián)系上,另一方面體現(xiàn)在男權(quán)社會的壓迫所導致的兩者命運的相似上??帧·沃倫(Warren K J.1987:3)認為,“對婦女的壓迫與對自然的壓迫有著重要的聯(lián)系;理解這些聯(lián)系的本質(zhì)對于充分理解婦女和自然所遭受的壓迫是十分必要的”。查倫·斯普瑞特奈克(2011:64)則認為,“大地和子宮都遵循宇宙的節(jié)奏”。女性子宮的周期性變化,就如同大地上的河流起落隨月的盈虧變化,因而,女性和自然都能孕育生命,但又都處于邊緣地位。而且,從本質(zhì)上看,女性與自然都是受壓迫者,都是父權(quán)制的受害者和犧牲品。
正是這種本質(zhì)上的相似性,使得女性和自然之間存在一種神秘的默契,讓女性在遭受苦難時不自覺地向自然靠攏,尋求自然的庇護與安慰。在《第五個孩子》中,在懷第五個胎兒——班時,海蕊異常辛苦,“她脾氣變壞、愛哭與焦躁”(多麗絲·萊辛,2016:38)。丈夫戴維不理解她的辛苦與不舒服,反而覺得海蕊愛哭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某種誓約規(guī)定”,因為在戴維心中,“眼淚與悲苦一向不在他們的生活規(guī)劃里”(多麗絲·萊辛,2016:39)?!耙估?,戴維聽到她呻吟、啜泣,他不再撫慰她”,“戴維不再像往日一樣,和善地撫摸她的肚皮”(多麗絲·萊辛,2016:43)。得不到丈夫理解和安慰的海蕊,只好“開車出城,到附近的鄉(xiāng)間道路上快步疾走”(多麗絲·萊辛,2016:45),來抵御胎兒拳打腳踢給她帶來的疼痛、苦惱與不適,從自然中獲取舒緩與安寧。在班出生后,海蕊的家庭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所有人都在責怪她把班這個怪物帶到他們的生活中,孩子們紛紛遠離班、遠離父母,其他親戚不再來和他們一起慶祝節(jié)假日,丈夫也和她日漸疏離。為了重拾昔日溫馨,修復與丈夫的親密關(guān)系,海蕊選擇回歸自然,“她懇請戴維與她一起外出度假。……他們選擇了一家安靜的鄉(xiāng)間旅館,長時間在外散步,互相體貼”(多麗絲·萊辛,2016:106)。隨后,即便面對再多的責難與寂寞,海蕊依然有勇氣把班留在身邊。
在沃克看來,人和自然是一家人,是同一個家庭的組成部分(Winchell,Donna Haisty,1992:133–135)。而在創(chuàng)造和維持生命方面,女性和自然又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關(guān)春玲,1996:27–28.)。這就是為什么女性在面對磨難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多是自然,因為自然給予女性關(guān)心、包容、支持、以及安慰,讓她們重獲信心與勇氣,接受生活的洗禮與挑戰(zhàn)。
人們對待海蕊和班的方式折射出人類對待自然/動物的方式。從本質(zhì)上看,“虐待動物(自然)的行為根植于父權(quán)制文化理念”(劉彬,2015:146)。換言之,女性與動物/自然的遭遇是相似的,都在壓迫者的暴力之下變成缺席指涉。要反對壓迫,就要消解缺席指涉,恢復女性及動物/自然的實質(zhì)指涉地位,重建與其原有能指的關(guān)聯(lián)。
萊辛對《第五個孩子》中海蕊的形象刻畫深刻體現(xiàn)了她對女性生存現(xiàn)狀的擔憂。而對于許多如同海蕊一樣的女性來說,要擺脫這種狀況,或許較為理想的方式在于通過改變內(nèi)在思想,重構(gòu)自我的主體性,尋求兩性對話而非兩性對抗,因為女性主體的重塑、價值的實現(xiàn)和發(fā)展均離不開兩性共存的現(xiàn)實基礎。而萊辛對班的返祖現(xiàn)象的描述,其實是她對人與非人類動物生物性的凸顯,以及對人類在人類中心主義思想下生存困境的擔憂。要走出這種困境,關(guān)鍵在于打破人類中心主義思想滲透下人類凌駕于動物之上的絕對權(quán)力架構(gòu)。通俗來說,就是人類應該秉持同情心、愛與包容來看待萬物,并接受差異。
參考文獻
[1]Carlin, Romano. Oldest Writer to Win cited for “Pioneering work”:Nobel for Doris Lessing,Knight Ridder Tribune Business News,Washington:Oct 12,2007.
[2]Plumwood, Val. “Ecofeminism.” Encyclopedia of Feminist Theories [M]. Ed. Lorraine Code. London/New York: Routledge, 2000.
[3]Warren, K. J. Feminism and Ecology[M].Environmental Review, 1987.
[4]Winchell,Donna Haisty. Alice Walker[M]. New York: Twayne Publisher, 1992.
[5]查倫·斯普瑞特耐克.生態(tài)女性主義哲學中的徹底的非二元論[C]//.法爾克,等.沖突與解構(gòu):當代西方學術(shù)術(shù)語.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
[6]多麗絲·萊辛.《第五個孩子》[M].何穎怡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2016.
[7]格里塔·加德.女人,水,能源:生態(tài)女性主義路徑[J],李莉、韋清琦譯,鄱陽湖學刊,2015,(01):116-128.
[8]格里塔·加德.跨文化女性主義倫理的研究工具—探討梅卡人捕鯨訴求中的倫理語境及內(nèi)容[J].韋清琦譯,鄱陽湖學刊,2018,(03):108-124.
[9]關(guān)春玲.西方生態(tài)女權(quán)主義研究綜述[J].外國社會科學,1996,(2):27–28.
[10]劉彬.當代西方女性主義動物倫理及其困惑[J].外國文學,2015,(01):144-151+160.
[11]梅麗.兩性烏托邦[J].外國語,2009,32(06):72-78.
[12]默文·羅森斯坦.《第五個孩子》痛苦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J].吳華譯,文化譯叢,1990,(02):7-9.
[13]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倫理選擇與斯芬克斯因子[J],外國文學研究,2011,33(06):1-13.
[14]韋清琦,李家鑾.生態(tài)女性主義[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9.
本文章屬于基金項目研究成果:廣西民族大學相思湖學院2020年度校級科研項目《生態(tài)女性主義視角下的多麗絲·萊辛小說研究》,項目編號:2020XJKY12。
(作者單位:廣西民族大學相思湖學院外國語言文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