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漢語語體的程度標記詞

陳羽

［摘 要］ 漢語程度標記詞的類型豐富，包括理性程度標記詞、語氣程度標記詞及通用型程度標記詞；不同語體中程度標記詞的語體適應性不同，科技語體偏重使用理性程度標記詞，語氣程度標記詞更傾向于在口語語體中使用，通用型程度標記詞在具體語體中使用頻率有所區(qū)別。

［關鍵詞］ 語體；程度；標記

［中圖分類號］H1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5-0292（2023）01-0087-07

標記理論最早由布拉格學派于20世紀30年代提出 ?［1］（P61） ，常用于語法語義分析。本文引用的口語及書面語語料均選自筆者讀博期間師生共建的封閉語料庫，每種語料一律10萬字，確保對比分析有可比性，語料來自現(xiàn)代漢語官話區(qū)。所涉標記詞頻均已窮盡其統(tǒng)計。另參照BCC語料庫30億字的微博語料，歸納分析了其程度標記詞?？剂苛朔忾]語料中所有程度副詞修飾的詞類后發(fā)現(xiàn)，程度副詞與形容詞的關系最密切，數(shù)量多、類型豐富。

一、理性程度標記詞在科技語體中的運用

理性程度標記詞以部分程度副詞為主，科技語體側(cè)重于用理性程度標記詞，邏輯嚴密敘述平實是該語體重要特點。能進入理性程度范疇的標記詞不多，我們發(fā)現(xiàn)：

（一）“理性程度副詞+性質(zhì)形容詞”適用于書面語體

科技體中50例理性程度副詞從高到低的頻次分布為：十分（17）、非常（12）、愈……愈……（9）、極其（8）、極為（4）。這些理性程度標記均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極其、極為、愈……愈……”具有強書面性。文中例句選自師生自建的封閉語料庫，部分例句選自BCC微博語料庫。封閉語料庫中“理性程度副詞+性質(zhì)形容詞”在口語體中占比少于書面語體，雖出現(xiàn)了“非?！薄笆帧?，但多修飾限制心理形容詞，“十分”后接心理形容詞共6項；書面語中“十分+性質(zhì)形容詞”最多，共17項：

（1）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功能活動十分復雜。

“十分”詞頻明顯低于“很”的使用，但也選擇了偏理性修飾的組合方式。科技體中有兩種程度標記的非連續(xù)疊現(xiàn)倚變形式 ，即“越……越……”“愈……愈……”，前者為通用標記，后者僅用于科技語體：

（2）一個系統(tǒng)自組織功能愈強，其保持和產(chǎn)生新功能的能力也就愈強。

（二）雙項異時比較程度副詞“愈”為書面標記

典型書面語中雙項異時比較程度副詞“愈”共17項，在所涉典型口語語料中并未出現(xiàn)，書面語中有以下幾種情況：

其一為“愈來愈+性質(zhì)形容詞”，共3例。趨向動詞“來”表“隨著時間的推移”語義。

（3）神經(jīng)系統(tǒng)在進化過程中結(jié)構變得愈來愈復雜。

其二為“愈+性質(zhì)形容詞……愈+性質(zhì)形容詞”，“愈+性質(zhì)形容詞”在句中做謂語，共2項，前一小句“進化愈高等”與后一小句“胼胝體愈發(fā)達”語義上構成條件或順承關系，邏輯關系緊密：

（4）進化愈高等則胼胝體愈發(fā)達。

其三為“愈+性質(zhì)形容詞……愈+性質(zhì)形容詞……愈+性質(zhì)形容詞”，雙項異時比較程度副詞“愈”出現(xiàn)了多達三項的層遞使用：

（5）物體距眼球愈近，則達到眼球的光線的輻射程度愈大，則晶狀體變凸的程度愈大。

帶有語體特征的程度副詞標記不是孤立使用的，一般會與其他書面或口語標記呼應，如程度詞“愈”與連詞“則”都具有書面性，可共現(xiàn)于科技體中。

其四為“愈+聯(lián)系動詞（是）……愈+性質(zhì)形容詞”，共2例：

（6）就基因的數(shù)量和種類來講，一般愈是低等的生物愈少，愈是高等的生物愈多。

《詩·小雅》中的“憂心愈愈，是以有侮” ?［2］（P490） 其“愈愈”已有“益甚、愈益”之義。該程度標記文言色彩濃厚，在科技體中較為常見，嚴謹平實的科技文適合閱讀不宜宣講，使用此詞并無大礙，但更通俗的副詞“越”的頻次更高，共26項?！霸健焙汀坝倍加杏蓜釉~向副詞轉(zhuǎn)化的過程，保留了動詞原始義，“越”比“愈”更通用，除了其易懂之外，跟其發(fā)音開口度較大，聽感明晰易交際也有關。二者共同在書面體中使用。

二、語氣程度標記詞在口語語體中的運用

語氣程度標記詞含部分程度副詞、代詞類的程度標記詞。

（一）口語語體的程度副詞標記豐富

口語程度副詞標記指既有程度層級又具語氣情態(tài)的程度副詞標記，多現(xiàn)于口語體。

1.口語程度副詞標記與性質(zhì)形容詞或心理形容詞的四種組合方式

文中所列程度副詞均可接形容詞，形成狀中結(jié)構?？谡Z體中程度副詞大多后接性質(zhì)形容詞或心理形容詞，均為高頻。接性質(zhì)形容詞偏于評價義，接心理形容詞重主觀感受。極高級程度副詞“極”“非常”“無比”“萬分”可置于形容詞后做補語。程度副詞標記組合方式豐富，出現(xiàn)了前置為主，后置為輔兩種形式，內(nèi)部又分四種類型：程度副詞+性質(zhì)形容詞（共122項，占60.6%），程度副詞+心理形容詞（共71項，占35.4%），性質(zhì)形容詞+程度副詞（共5項，占2.5%），心理形容詞+程度副詞（共3項，占1.5%）。本組程度副詞與形容詞的組合僅現(xiàn)于口語中，形式豐富，合計201項。而相應組合在科技語體中頻次為零，四種類型均為空位。造成差異的原因?qū)⒃谙挛恼归_分析。

2.語氣程度標記與口語語體契合的原因

首先，口語性強的程度標記與口語具有適應性。第一種組合均為程度副詞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122項程度副詞頻次從高到低為：

挺1（34）—挺2……的（33）—太2……了（28）—好（16）—夠（3）—大（2）—頂（2）—稍微（2）—多么（1）—無比（1）

上述程度標記的強口語性制約了其分布傾向，即?，F(xiàn)于口語語體，很少甚至不在典型書面體中出現(xiàn)。次高級程度副詞“挺”為典型口語標記，單獨出現(xiàn)及后接確信語氣詞“的”的頻率共67項。極高級程度副詞“好”“多么”“無比”僅限于口語中高頻使用，強烈的口語情態(tài)性限制了其在書面語中的使用；“好”、“多么”在書面語中（僅限于本文封閉語料庫），與謂詞的組配頻度均為零?！按蟆睘槌潭仍~僅現(xiàn)于口語中，共15項，其中兩項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如：

（7）我心情大好。

漢語對強程度的關注程度遠大于弱程度 ?［3］（P238） 。強口語性程度副詞標記常與語氣詞“的”或“罷了”協(xié)調(diào)使用：

（8）我頂多是個作文尖子罷了。

其次，“程度副詞+心理形容詞”適用于且僅限于口語，共71項。本文程度副詞“太”分“太1”“太2”，“太1”修飾其他成分時后面不接語氣詞“了”，“太2”出現(xiàn)在“太+X+了”的可嵌入程度格式標記中。程度詞標記如：

很（35）-最（8）-十分（6）-太1（4）-更（4）-挺2……的（4）-挺1 （3）-好（2）

-有點（1）-太2……了（1）-夠（1）-特（1）-特別（1）

口語中心理形容詞如“累、壓抑、悶、狠、痛快、高興、恩愛、殘忍、煩、滿意、安慰、迷惘、緊張、嘔心、榮幸、窩火、開心、滿意、悲哀、焦急、可惜”等，這類形容詞可受程度副詞修飾，心理形容詞蘊含程度義，但一般不會用于科技語體。口語中如：

（9）工作一天特別累。

“程度副詞+心理形容詞”后接語氣詞“了”有限定條件，即強調(diào)心態(tài)情境發(fā)生變化，“了1+2”兼表時態(tài)實現(xiàn)義和語氣確信：

（10）家中現(xiàn)在應該很冷清了。

能接語氣詞“了”的“程度副詞+心理形容詞”通?？墒芊穸ㄔ~修飾，上例預設為“原來不冷清或不很冷清”，表氛圍的不同。多數(shù)組合為“程度副詞+心理形容詞”，重描述陳述心態(tài)的程度級別：

（11）我們很榮幸！

（12）我很迷惘！

例句中句前加“*”號表該句為病句。前加“？”號表該句接受度不高。如前接否定副詞，則有：

*我們不很榮幸！

*我不很迷惘！

部分心理形容詞的否定性短語是缺失的，即少數(shù)心理形容詞一般不能被否定副詞修飾，這種缺失有兩種情況，其一如“榮幸”“很榮幸”等正向語義詞語，在積極交際場合中，不存在“不榮幸”“不很榮幸”的表達；其二是心理形容詞的否定性程度短語缺失，如“迷惘”，有“不迷惘”，鮮見“不很迷惘”。因此部分心理形容詞原有否定性預設缺失，造成了“程度副詞+心理形容詞”難以后接“了1+2”。所以可見：

？我們很榮幸了！

？我很迷惘了！

在特定的場合以上兩句也許說得通，如前者與他人進行對比，后者強調(diào)心境變化，但口語是強調(diào)心理狀態(tài)的靜態(tài)描述性還是動態(tài)變化性，取決于語用功能，語料中前者占優(yōu)勢。“挺/夠+心理形容詞+的”已格式化。

再次，“性質(zhì)形容詞/心理形容詞+程度副詞”中的補語性程度標記體現(xiàn)了口語的豐富性?！靶再|(zhì)形容詞+程度副詞”5例，標記分別為“非常、極了、無比”?！靶睦硇稳菰~+程度副詞”3例，標記分別為“萬分、非?！?。

程度詞“很”可作狀語，亦可于“形容詞+得+很”結(jié)構中作補語；“極”多現(xiàn)于“形容詞+極”結(jié)構中；補語性程度標記另如“形容詞+非常/絕頂/絕倫/萬分”等，程度詞后置的結(jié)構具口語典型性：

（13）煩得很！

（二）代詞類程度標記

代詞具有代副詞的功能，程度代詞“這么”后接形容詞在10萬字口語語料中共31例：

（14）這次為什么考這么差啊？

程度代詞“那么”口語中共33例，后接形容詞：

（15）我沒那么傻。

10萬字科技語料中未發(fā)現(xiàn)程度代詞的例子。代詞表程度義時已虛化。程度代詞標記是口語程度標記組成部分，BCC語料庫中，最具口語性的是微博語料庫，其他如文學、報刊、科技、古漢語、學生作文等語料均偏向書面語體，以下將基于30億字微博語料進行分析。

1.程度代詞標記與程度副詞標記的聯(lián)系

其一，程度代詞標記與程度副詞標記均可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

首先，程度代詞標記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斑@么+形容詞”口語中共有214939條語料，頻次極高。程度代詞“這么”后接高頻性質(zhì)形容詞，反義義場中常見，涉及物理維度如“大/小”“多/少”“冷/熱”“快/慢”“長/短”“早/晚”“遠/近”“重/輕”等形容詞（兼跨心理或生理感受維度），涉及評價主體特性的如“高/矮”“漂亮/丑陋”“美/丑”等，評價事物或客體性質(zhì)的如“好/差”“簡單/復雜”“貴/便宜”等，側(cè)重心理感受維度的如“可愛/煩人”“厲害/無能”“好看/難看”等?！斑@么+形容詞”多處于謂核位置，且居于句末：

（16）為什么天氣這么好？

“那么+形容詞”在微博語料中共207370條，低于“這么+形容詞”的數(shù)量。程度代詞標記“那么”后接的高頻性質(zhì)形容詞多評價主客體或事物特性，如“美好/丑陋”“高/矮”“冷/熱”“快/慢”“簡單/復雜”等。

“這么”表近指，“那么”表遠指，表達者用“這么+性質(zhì)形容詞”強調(diào)程度時，話語情境與表達主體緊密聯(lián)系。程度代詞前有語氣副詞“竟然”加以強調(diào)，也有疑問代詞“怎么”“為什么”的加強作用，且句末多有感嘆語氣，程度代詞“這么”處在一個協(xié)同表達強程度的話語情境中，預設均為近指：

（17）秋天的雨竟然下這么大！

“這么”“那么”修飾同一性質(zhì)形容詞時，其程度義有差異性，“這么+性質(zhì)形容詞”是主體在情境內(nèi)所感的高程度，“那么+性質(zhì)形容詞”是主體在話語情境之外所感受的高程度：

（18）世界那么大。（表達者未曾去過世界的全部）

（19）外面陽光那么好。（表達者可能在室內(nèi)）

除了具體的時空距離，還有心理距離和程度等級，當心理距離越大時，所感受的程度等級越大，程度代詞后接形容詞一般屬反義義場。

從上圖可見，當性質(zhì)形容詞表正向語義或較深維度時，與程度代詞的組合頻率比較高，在每一組反義組合內(nèi)部，按照頻率由高至低，可得以下排列：

這么大—那么大—這么小—那么小 / 這么好—那么好—那么差—這么差

那么多—這么多—那么少—這么少 / 那么長—這么長—那么短—這么短

當衡量維度不統(tǒng)一時，人們組合程度代詞與形容詞的傾向性發(fā)生游移：

這么冷—那么熱—這么熱—那么冷 / 那么遠—那么近—這么遠—這么近

當被衡量評價的事物、主客體性質(zhì)的程度具有相對確定性時，即二者較易比較，程度代詞多與表數(shù)量多、長度長、及正向語義的形容詞組合，如“大”“好”“多”“長”。但當性質(zhì)形容詞內(nèi)部衡量維度較模糊時，不易比較，且與主體主觀感受直接相關，程度代詞與其組合失去了明顯的傾向性。

其次，程度副詞標記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關于此類結(jié)構，前文以封閉語料庫為基礎已加以分析，那么在BCC語料庫30億字微博語料中，將不同類型層級的程度副詞后接最高頻性質(zhì)形容詞“大”進行歸納，發(fā)現(xiàn)絕對程度副詞與性質(zhì)形容詞“大”的組合極多，共152098項，最高頻程度標記從高至低依次為：很（53817）、好（51210）、太（26425）、極（7150）、有點（3662）、挺（3316）、非常（2883）、夠（2048）、相當（718）、多么（646）、無比（131）、何其（36）、極其（29）、何等（27）

以上“單音節(jié)絕對程度副詞+大”組合有“很大”“好大”“太大”“極大”“挺大”“夠大”等組合，即“單音節(jié)絕對程度副詞+大”占“絕對程度副詞+大”總頻的94.7%，而“雙音節(jié)絕對程度副詞+大”僅占所有組合的5.3%。單單格構成了雙音節(jié)化的最小程度結(jié)構，聽感協(xié)調(diào)。通用型程度副詞如“很”占最高頻次，口語性程度詞如“好”“太”等都有較高頻次。高量級標記很活躍，除低量級“有點”之外，均屬高量級程度副詞。性質(zhì)形容詞“大”可受不同程度副詞修飾限定，由于“大”的語義蘊含程度級別，人們需要不同量級和色彩的程度標記詞加以界定。

相對程度副詞與性質(zhì)形容詞“大”在微博體中組合共173115項，程度標記頻次為：最（127349）、更（14933）、越（11065）、較（9117）、特（5303）、比較（3283）、特別（1757）、更加（308）。

最高級“最”與“大”的組合最多，為典型高頻。綜上可見，微博體傾向于使用具有口語色彩的程度副詞標記，且可組合性都很強，“程度副詞+性質(zhì)形容詞（大）”的內(nèi)部程度等級豐富；從韻律看，單音節(jié)程度副詞標記與單音節(jié)“大”的組合頻次最高，這說明人們更習慣用雙音節(jié)組合來描摹事物程度級別，其中“單音節(jié)相對程度副詞+大”占比為96.9% ，“雙音節(jié)相對程度副詞+大”占比為3.1% 。

程度代詞標記“這么”“那么”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與程度副詞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的差異在于，前者是虛化的不確定的程度等級，后者有相對客觀的程度等級，試比較以下含程度詞的短語，“天氣這么熱”“天氣那么熱”“天氣很熱”“天氣有點熱”。前二者無法比較熱的程度，僅表高程度，以及時空距離的遠近；后二者則程度有差異性。

其二，程度代詞標記與程度副詞標記均可修飾心理形容詞

程度代詞標記“這么”“那么”后接最高頻心理形容詞均為“開心”“累”，且均有對應的反義詞組合，口語中“開心”為符合語體特征的高頻詞，前加程度代詞后語義較為虛化：這么開心（1532）—那么開心（2056）、這么傷心（296）—那么傷心（428）、這么累（1229）—那么累（2587）、這么閑（300）—那么閑（214）

形容詞“累”兼具心理生理層面的不適感，“這么累”有描述性敘述性，程度代詞“這么”虛指了高程度義，“這么+心理形容詞”具有很強的述謂性。下例中“這么累”“那么累”有情境性程度義，近指當下的“這幾天”或遠指剛過去的“結(jié)婚”：

（20）這幾天怎么這么累！

（21）原來結(jié)婚那么累！

2.表程度的代詞標記與程度副詞標記的區(qū)別

程度代詞標記其語義比程度副詞標記語義更為虛化。代詞“這么/那么+形容詞”表虛化的程度。其一，部分程度代詞標記無法用程度副詞標記替換

√向前走，向前看，生活就這么簡單。

？向前走，向前看，生活就很簡單。

* 向前走，向前看，生活就太簡單。

“這么”回指“向前走、向前看”，同時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改為程度副詞“很”或“太”后，句義改變或邏輯不通。再如下句中“那么堅強”回指了“像仙人掌”：

√要像仙人掌那么堅強。

？要像仙人掌挺堅強。

* 要像仙人掌相當堅強。

上例中“那么”有明確的指代義，一般無法用其他程度副詞代替。即程度代詞標記在上下文中有回指功能時，通常無法用程度副詞替換。

√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臺風。

？第一次看到極大的臺風。

* 第一次看到真大的臺風。

上下文無明確回指對象時，虛化的程度標記“這么”“那么”也適用于虛化的回指情境，上句中“第一次看到”前提即“沒有看到過更大的臺風”，實際有所比較。

其二，程度代詞可修飾部分狀態(tài)形容詞，程度副詞不可修飾狀態(tài)形容詞。

√太陽不再那么火辣辣。

* 太陽不再非?；鹄崩?。

√生活沒有這么筆直的路。

* 生活沒有很筆直的路。

由于程度代詞具有回指功能，在狀態(tài)形容詞的確指語義中，可以補充出具描述性的回指成分：火辣辣—像火那么熱辣，筆直—像筆這么直。狀態(tài)形容詞內(nèi)部往往隱含著隱喻，其中的確指程度，保證了程度代詞與其搭配的可能性，如“碧綠”實指“如同翡翠一般的綠色”：

（22）泡出來的茶葉還是那么碧綠。

三、通用型程度標記詞在不同語體中的運用

不同語體中部分程度副詞為通用型程度標記，研究發(fā)現(xiàn)，“通用型程度副詞+性質(zhì)形容詞”適用于不同語體。以下以封閉語料庫中10萬字口語語料和10萬字書面語料為基礎，對比分析程度副詞在不同語體中與形容詞的組配情況?？谡Z/書面語都出現(xiàn)的通用標記頻次如：特別（18/1）、太1（49/9）、比較（38/20）、很（145/95）、相當（9/8）、絕對（1/1）、最（97/126）、最為（1/3）、稍（1/3）、越…越…（6/26）、更加（1/5）、極（3/25）、更（3/35）、較（2/47）

口語和書面語中程度副詞與性質(zhì)形容詞組合的總頻次較為接近，為374項和404項，性質(zhì)形容詞語體通用性較強；通用型程度副詞語體普適性強，內(nèi)部也有語體側(cè)重性。從不同語體中同一程度副詞內(nèi)部的占比看，通用型程度副詞從口語性較強到書面語較強的標記形成一個連續(xù)統(tǒng)：

特別—太1—比較—很—相當—絕對—最—最為—稍—越…越…—更加—極—更—較 ?（口語性強——→書面性強）

（一）絕對程度副詞標記的通用性

首先，不同語體中通用標記功能略有差異。本組程度副詞如“太1”“絕對”“極”“相當”“很”“最”“最為”“特別”“更加”“更”“比較”“較”“稍”“越……越……”等為通用標記，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時多表客觀陳述，口語中兼具評價義：

（23）你給我的工資太少。

（24）反正是越便宜越好。

科技語體中本組程度標記除表程度外，往往凸顯了上下分句邏輯關系，還注重條件依存性：

（25）兒童年齡越小，對時間估計的準確性越差。

如把“太”刪去，會改變原有條件“離得太遠”，造成邏輯不通或事理上有問題：

*以同樣速度運動著的物體，遠的感知運動慢，近的感知運動快，離得遠就看不出運動。

其次，高量級中極高級程度副詞不同語體分布不同?？谡Z語體中極高級程度副詞與不同形容詞的組配較為均勻，方式靈活；書面語體中限于與性質(zhì)形容詞組配，略有文言色彩“極”一詞高頻使用，適用于書面語體：

（26）電離輻射對人體的危害性極大。

再次，次高級程度副詞亦有語體分布差異。“很”具有強通用性，兩種語體中皆為高頻詞，但在組配選擇上有區(qū)別，口語中“很+性質(zhì)形容詞”共有145項，“很+心理形容詞”共35項，如：

（27）市場很活躍。

（28）她很高興。

書面語中“很+性質(zhì)形容詞”占優(yōu)勢共95項，暫未出現(xiàn)與心理形容詞的組配：

（29）γ射線的穿透力很強。

綜上，口語中程度副詞“很”與形容詞的組配方式比科技語體中的豐富，數(shù)量也遠超書面語?？萍颊Z體不強調(diào)心理描述性，較少出現(xiàn)心理形容詞與程度副詞組配；次高級程度副詞“很”的頻次遠高于超量級程度副詞“太”的頻次，因“太”具有夸張的口語情態(tài)性主觀性，“很”主客觀情況下可通用。語言簡單性是相對的，復雜性是絕對的 ?［4］ 。

（二）相對程度副詞標記的通用性

其一，多項比較副詞“最”為通用標記?！白睢痹诳谡Z中多為“最+性質(zhì)形容詞”，共97項，或“最+心理形容詞”共8項，書面語中均為“最+性質(zhì)形容詞”，達126項，書面語中組配方式不及口語豐富：

（30）生物圈是最大的生態(tài)系統(tǒng)。

其二，雙項比較副詞標記“更”偏向書面語一端。表兩項事物比較的相對程度副詞“更”在口語中頻次不高，“更+性質(zhì)形容詞”僅3項如“更好”，或“更+心理形容詞”僅4項如“更難受”?？萍颊Z體中“更+性質(zhì)形容詞”為典型組合共35項，未出現(xiàn)“更+心理形容詞”組合，究其原因，科技文中鮮有對心理感受的描述，多為對事物性質(zhì)不同程度的比較，包括抽象特質(zhì)或物理維度的空間大小等因素：

（31）1986年前蘇聯(lián)又發(fā)射了更大的太空站“和平”號。

其三，雙項比較副詞“比較”其程度略弱于“更”。典型口語中雙項比較程度副詞的組合方式以35項“比較+性質(zhì)形容詞”或3項“比較+心理形容詞”為主：

（32）我這也比較稱心。

科技體中“比較+性質(zhì)形容詞”共20項，“比較”為語體通用標記，因其表達雙項比較程度時，語氣緩和適合口語交際情境；“比較”修飾的性質(zhì)形容詞具有可比較的不同程度義，即內(nèi)部存在差異性：

（33）工作環(huán)境比較特殊。

其四，雙向比較通用程度標記“較”偏向書面語。雙項比較程度副詞“較”口語語料中僅兩例，均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如“較差”。書面語中“較+性質(zhì)形容詞”高達47例：

（34）腦硬膜較厚，包圍于蛛網(wǎng)膜外。

47例中單音節(jié)形容詞有41例，如“長、高、大、多、小、厚、短、好、硬、暗、早、少、弱、微、晚、遠、快”等。雙音節(jié)形容詞有6例：豐富、簡單、明亮、精確、模糊、容易。由于雙音節(jié)化需求，科技體中“較+單音節(jié)性質(zhì)形容詞”組合最多，“較”最早指古代卿士乘車時兩旁可依靠的彎木，隨著時代的遷徙，從名詞虛化為副詞，但兩體相對比較的原始義有所保留。

其五，雙項異時比較程度副詞“越”為通用標記。首先，口語有兩種形式，即1項“越+性質(zhì)形容詞1+越+性質(zhì)形容詞2”和5項“越+動詞+越+性質(zhì)形容詞”：

（35）反正是越便宜越好。

“越+動詞+越+性質(zhì)形容詞”中有3例為“越來越+性質(zhì)形容詞”，“來”表抽象義，即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逐漸定型化：

（36）時間越來越緊了。

雙項異時比較程度副詞“越”在口語中與形容詞的搭配詞頻為6例，皆以“越……越……”的形式加以重現(xiàn)。

其次，科技語體中有五種形式。第一種“越來越+性質(zhì)形容詞”共14例如“越來越多”；

第二種如“越+性質(zhì)形容詞……越+性質(zhì)形容詞”共7例，下例中分句不能倒置，否則邏輯關系不通順：

（37）兒童年齡越小，對時間估計的準確性越差。

第三種如“越+性質(zhì)形容詞……越+性質(zhì)形容詞……+越+性質(zhì)形容詞”共3例：

（38）受照射時間越長，受到的輻射劑量就越大，危害也越大。

以上三個分句間的倚變關系環(huán)環(huán)相扣，前一分句陳述事實是后一情況變化的基礎，后一情況隨著前一情境變化而變化。第四種如“越+性質(zhì)形容詞，越+動詞”1例：

（39）顏色純度越低時，越接近黑、白、灰這些無彩色系列的顏色。

第五種如“越+動詞，越+性質(zhì)形容詞，越+動詞”1例：

（40）一個人在生活中對自己的認識與評價和本人的實際情況越符合，他的社會適應能力就越強，越能把壓力變成動力。

可見雙項異時比較程度副詞“越”在書面語中，與形容詞有5種組合共26例，口語中為兩種組合共6例。書面語高頻使用該標記，與注重事物事理之間的遞進性條件關系相關。即當A事物或情況發(fā)生遞升性或遞降性變化時，B事物或情況隨之發(fā)生遞升性或遞降性變化，甚至C事物或情況也會因A、B事物或情況的影響產(chǎn)生程度的量變：

（41）知識經(jīng)驗越豐富對物體的知覺越完善，越全面。

“絕頂、絕倫、透、透頂、無比、何其、何等、萬分”等程度標記在封閉語料庫典型書面語中頻次為零，口語中也不多見。這些極高級程度副詞具有較強的文學性或文言色彩，因而通用性較低。

四、小結(jié)

綜上，對比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口語中程度副詞與形容詞的組配方式比書面語豐富：

第一，超量級程度標記“太”偏向口語一端。含夸張情態(tài)義的“太”遠比書面語中使用頻率高，有“太+性質(zhì)形容詞”“太+心理形容詞”兩種形式。

第二，后置程度副詞標記多出現(xiàn)于口語。后置用法多現(xiàn)于口語的高量級程度副詞的極高級，如“性質(zhì)形容詞+無比”1項，或“性質(zhì)形容詞+極+了”1項，或“性質(zhì)形容詞+非常”3項及“心理形容詞+非?！?項如“恩愛非?！薄?/p>

第三，口語中次高級程度副詞詞頻和分布均高于書面語。145項“很+性質(zhì)形容詞”及35項“很+心理形容詞”、67項“挺+性質(zhì)形容詞”及7項“挺+心理形容詞”、3項“夠+性質(zhì)形容詞”及1項“夠+心理形容詞”皆現(xiàn)于口語中，這表明在口語中次高級程度副詞多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或心理形容詞，以前者為主；典型書面語中次高級僅有95項“很+性質(zhì)形容詞”的單一組合，“很”作為通用標記確定無疑，其他次高級程度副詞的口語情態(tài)性限制了書面語體中的使用。

第四，通用程度標記“最+性質(zhì)形容詞”偏向書面語體。相對程度副詞中表多項比較的“最”為典型書面標記，“最+性質(zhì)形容詞”的組配共126項，其詞頻超過了口語中的使用，后者組配方式為“最+性質(zhì)形容詞”，共97項，或8項“最+心理形容詞”?？萍颊Z體需要對比并確定事物或狀況最高程度，造成最高級通用標記“最”高頻使用。

第五，雙項比較程度副詞“更”“比較”“較”語體偏向性不同，程度較強的“更”書面語中比口語中更為高頻，程度比“更”略低的“比較”為通用標記，“較”一詞偏向于書面語體。

第六，雙項異時比較程度副詞書面語中更豐富。“越”為語體通用標記，“愈”僅現(xiàn)于書面語體中。科研重要內(nèi)容之一就是定性定量研究，而其中的量變過程是必須面對的課題，漸變性程度副詞“越”和“愈”由此成為科技語體中的高頻程度標記詞。

［參 考 文 獻］

［1］ 特魯別茨柯依.音位學原理［M］.楊衍春，譯.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

［2］劉毓慶.詩經(jīng)·雅頌［M］.李蹊，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11.

［3］馬清華.語義的多維研究［M］.北京：語文出版社，2006.

［4］馬清華，汪欣欣.何謂語言的復雜性［J］.當代修辭學，2016（3）.

An Analysis of Degree Marked Words in Chinese Style

CHEN Yu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anjia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12，China）

Abstract： The types of Chinese degree markers are rich， including rational degree markers， mood degree markers and general degree markers; The adaptability of the degree markers in different styles is different.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ical style focuses on the rational degree markers， and the mood degree markers are more likely to be used in the oral style. There are differences in the frequency of the use of universal degree markers in specific styles.

Key words： style； degree； marker

［責任編輯 薄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