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鄉(xiāng)土文學中的女性形象對比研究

吳佳倩

內(nèi)容摘要：中俄文學中，鄉(xiāng)村始終是作家們非常重要的創(chuàng)作題材之一，其中有很多性格鮮明的女性形象引起讀者們的關(guān)注。本文通過對路遙作品《平凡的世界》中的人物賀秀蓮與拉斯普京作品《活下去，并且要記住》中的人物納斯焦娜進行對比研究，分析兩位鄉(xiāng)土文學中典型女性形象在不同地域環(huán)境下價值取向、道德情感和社會態(tài)度等方面的異同，不僅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有借鑒意義，也能為中俄對比文學研究提供實例。

關(guān)鍵詞：路遙 拉斯普京 《平凡的世界》 《活下去，并且要記住》 鄉(xiāng)土文學 女性形象

鄉(xiāng)村文學在現(xiàn)當代中國文學和俄羅斯文學中都呈現(xiàn)出復雜性。鄉(xiāng)土中國一直是作家們最重要的創(chuàng)作題材之一，在我國現(xiàn)代文學中，魯迅先生最早勾勒出了中國鄉(xiāng)土文學的模樣，他也創(chuàng)作了很多為我們所熟知的鄉(xiāng)土氣息濃厚的人物形象，比如：閏土、祥林嫂、阿Q等。魯迅是二十世紀中國最早提出鄉(xiāng)土文學概念的文人，他認為鄉(xiāng)土文學就是僑寓文學，是走向都市甚至世界的知識分子們對故鄉(xiāng)的懷念與重審。作家們關(guān)注社會歷史進程、社會變革，講述了鄉(xiāng)土中國的兒女情、道德價值觀，鄉(xiāng)土小說代表作家有：魯迅、路遙、陳忠實、莫言、蕭紅等。在現(xiàn)當代俄羅斯，鄉(xiāng)土小說是俄羅斯文學中重要流派之一，描寫當代鄉(xiāng)村生活，其中不僅體現(xiàn)了俄羅斯民族的倫理道德、傳統(tǒng)價值的哲學問題、民族道德取向問題，還融入了戰(zhàn)爭等元素。俄羅斯鄉(xiāng)土文學代表作家有舒克申、阿斯塔菲耶夫、別洛夫、拉斯普京等人。

在諸多鄉(xiāng)土文學作品中，眾多女性形象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中俄鄉(xiāng)土文學中的女性形象存在一些異同，本文特此摘取《平凡的世界》和《活下去，并且要記住》中的賀秀蓮和納斯焦娜兩個文學形象做對比分析研究。

一.鄉(xiāng)土文學中的女性形象

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中的賀秀蓮和拉斯普京《活下去，并且要記住》中的納斯焦娜都屬于鄉(xiāng)村文學中的女性文學形象，雖然他們生活在不同地域，有著不同的人文背景，卻有相似的品格，我們也為兩位女主人悲慘的命運結(jié)局感到惋惜。

1.賀秀蓮

賀秀蓮是中國鄉(xiāng)土文學代表作家路遙的作品《平凡的世界》中的女性角色之一，她是山西人，是孫少安的妻子。在路遙的作品描寫中，賀秀蓮小學畢業(yè)，她雖然欠缺文化涵養(yǎng)，但她身上所特有的的黃土高原女性的剛毅、柔情和勤勞贏得了孫少安一家甚至是全村人的喜愛。賀秀蓮身上的特質(zhì)代表著中國農(nóng)村女性的優(yōu)秀品質(zhì)：聰明活潑、賢惠、識大體，不嫌貧愛富。賀秀蓮不計較孫家的貧苦，辛勤地操持著這個大家的家務活，她孝敬公婆，愛護弟妹。 在這部作品中作者對賀秀蓮的描述集中在她與孫少安結(jié)婚前后，講述了兩人認識后的相愛過程，在第一部分中，路遙把中國農(nóng)村女性形象賀秀蓮的人物特點、細膩的兒女情長以及社會態(tài)度描寫地淋漓盡致，也反映出中國農(nóng)村社會人們的審美特點：

臉雖然不太白，但人樣子十分耐看。黑眉花眼，一口白牙，身體發(fā)育得豐豐滿滿，正是莊稼人所夢想的那種女人。第二天就幫助孫玉厚的老婆做上家務活了；還滿嘴奶奶、媽媽、爸爸叫個不停，把孫玉厚一家人都高興亂了！她能吃苦，干什么活都不耍滑頭。

賀秀蓮身上不僅有女性的柔美，更兼有剛毅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她感情熱烈、不計較孫少安家里的貧苦狀況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愛情、對家里老老少少十分親熱、照顧有加?；楹螅瑑扇耸侄鲪?，賀秀蓮雖娘家光景向來很好，她從未受過如此貧困之苦，但為了自己的愛情，她盡心盡力地打理這個大家庭，隨后也與孫少安育有一子。秀蓮看心愛的人日日勞動卻都不舍得多吃一口飯，在盛飯的時候會偷偷給少安盛稠一點的粥、給他留一個白面饅頭，但卻遭到了少安的反感，她也有自私的想法，想少安能分家出來，兩個人勤勞地組成一個小家，能生活得更富足一些。

第二部分對秀蓮的主要描寫是在是孫少安創(chuàng)業(yè)階段，她從娘家借錢來給孫少安創(chuàng)業(yè)，家里妹妹年幼老人年邁無力，姐夫不務正業(yè)，姐姐一人艱苦地帶孩子，弟弟少平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因此，所有家里家外的重擔都給到了少安和秀蓮身上，但她從未有過怨言。后來孫少安創(chuàng)業(yè)遭遇巨大挫折和變故的時候，她不僅給孫少安極大的心理安慰和精神支持，也千方百計地解決問題，去娘家借錢。但最后在一家人生活終于好轉(zhuǎn)的時候，秀蓮卻突然暈倒被診斷患肺癌。這種悲劇性的結(jié)果，說明路遙對這樣的女性是給予深深的熱愛和同情的。

她的確成了他在事業(yè)上的“總參謀長”。秀蓮的肚子已經(jīng)大起來，但仍然門里門外不停地操持。

在歲月的打磨下，秀蓮變得更加成熟，她就是一位平凡普通的勞動女性，她身上也帶有一些缺點，比如說執(zhí)意分家、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等等，但她干活從不偷懶，任勞任怨地打理這個大家庭，孝敬公婆，這些美好品質(zhì)都使我們對她由衷地充滿敬意，些許缺憾也讓我們感受到她的真實、赤誠。

2.納斯焦娜

《活下去，并且要記住》是俄羅斯作家瓦連京·拉斯普京的代表作品。這部長篇小說圍繞女主人公納斯焦娜展開。從一開始，這部作品就以黑暗的色彩描述這個女孩的命運：她和妹妹很早失去雙親，只能來到姑媽家忍辱勞作。為了逃離姑媽家的生活，她把婚姻當做一種救贖，匆忙且隨便地嫁給了安德烈。沒料到，等待她的是更痛苦的日子。她既要干更多繁重的家務活，照顧公公、婆婆的日常起居，還要忍受暴躁婆婆的各種不滿和指手畫腳。她和丈夫結(jié)婚4年卻一直沒能懷上孩子，遭受到到婆婆質(zhì)疑和丈夫的責罵、毆打。拉斯普京巧妙地運用心理描寫、細節(jié)描寫刻畫了一個命運悲苦，卻又勤勞、任勞任怨的女性形象。

發(fā)生戰(zhàn)爭后，丈夫安德烈被征兵離開家鄉(xiāng)。安德烈渴望在戰(zhàn)爭中活下去，經(jīng)歷了很多戰(zhàn)爭受過傷就更害怕上前線，他逃回家鄉(xiāng)躲在一間小房子里。納斯焦娜敏銳地察覺到丈夫回來了，頻頻見面使得納斯焦娜懷孕了。他們?nèi)找蛊谂蔚男∩K于有了，但腹部逐漸隆起，她為新生命高興的同時，更多的是焦慮和恐慌。婆婆察覺她懷孕之后把她趕出了家門，整個村子都流傳起她的謠言。精神壓力使納斯焦娜神志恍惚，她覺得村里的人在監(jiān)視著她。后來，納斯焦娜劃著小船跳入了安加拉河，也是以此提醒和警告丈夫安德烈。也許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把丈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都在保護著安德烈。

納斯焦娜無論遭受了多少心理折磨，始終都在為丈夫保守秘密，她承擔著家庭的重擔，照顧公婆。這樣的女人是脆弱的、溫順的、安靜的，同時也是堅強而驕傲的，謙卑地把生命的苦難扛在肩上，幫助丈夫做任何事情。納斯焦娜堅強、善良、富有同情心，作者欽佩這種原始的本性，崇高的道德原則與這些品質(zhì)和諧地結(jié)合在一起。我們不由地對納斯焦娜充滿了無盡的同情和愛。

二.賀秀蓮和納斯焦娜人物形象對比分析

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這兩部作品中，賀秀蓮和納斯焦娜身上具有一些共同品質(zhì)，她們勤勞善良、肩負著重大的家庭責任，他們身上有很多異同，本章內(nèi)容將從以下幾個方面對比分析：

1.故事背景和人物命運

《平凡的世界》講述的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故事。這部長篇小說以1975至1985這十年的社會變遷、思想轉(zhuǎn)型為背景，描寫了中國鄉(xiāng)村勞動人民苦難的、勇敢追求美好生活的平凡生活。伴隨著經(jīng)濟改革，人們的價值觀正處于崩塌重建的過程，但在這部作品中，我們能看出在當時的時代，女性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還是打理家庭、照顧丈夫和孩子。她辛勞操持家庭，照顧公婆，任勞任怨，在丈夫創(chuàng)業(yè)遭受失敗的時候給他安慰。正但伴隨著經(jīng)濟改革，那個時代的文化、思想也不斷在變化，在過去很長一段歷史中，婦女其實還是會受到壓迫，但我們在該小說中也看到女性的力量，女性的自我意識也在覺醒，作者對此也有細致的描寫：

她給這個家庭生育了后代；她用自己的勞動為這個家庭創(chuàng)造了財富；她為什么不應該是這個家庭的一名主人？她不能永遠是個附庸人物！

從這些描寫中我們能感受到女性的獨立意識在覺醒，然而作品中人物的命運也讓人惋惜無比，就在他們夫妻二人辛勤重建的事業(yè)又走向巔峰的時候，秀蓮因為疲勞過度暈倒，罹患肺癌。

孫少安在喧騰涌動的人群中站起來，扭過頭準備叫妻子，卻猛地驚呆了！他看見，剛立起來的秀蓮嘴里鮮血噴涌，身子搖晃著向地下倒去！

對于賀秀蓮來說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全部付出給丈夫?qū)O少安，甚至可以說，這就是她的人生的全部，在社會和家庭的責任下，她辛苦勞作，費盡心思地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照顧全家老小。

《活下去，并且要記住》這部作品是拉斯普京以衛(wèi)國戰(zhàn)爭為背景，描述了發(fā)生在西伯利亞的一個小鄉(xiāng)村里的故事。在戰(zhàn)爭下，男人征兵入伍，女性在家里要承擔重大的家庭責任，納斯焦娜任勞任怨，但卻也備受欺辱。

一家的重擔立刻全都落到她肩上。謝苗諾芙娜早就盼著媳婦進門，好讓自己老來享享清福，可是這個家謝苗諾芙娜仍舊要當，她就看著不順眼，覺得那雙手既笨拙又懶惰，而這無非是因為那雙手不是她自己的。

雖然作者沒有用太多筆墨描述戰(zhàn)爭的殘忍，但通過這個小村里大家的生活，戰(zhàn)爭給人們帶來的陰霾一覽無余。男人們在戰(zhàn)場上拼搏，女人們擔起巨大的家庭責任，她們不辭勞苦，不怕埋怨。納斯焦娜懷有身孕后，肚子越來越大，大家都開始懷疑她，她自己內(nèi)心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腹中的小生命本應給她帶來幸福和期盼，結(jié)局卻是把她逼上絕路。

納斯焦娜最終難以忍受，選擇了跳河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她甘愿替丈夫承擔罪責，負擔極大的精神壓力，純潔善良的心靈又使她無顏面對公婆和鄉(xiāng)親們，這種心理是她痛苦不堪。

本小節(jié)通過分析故事背景和兩個女性形象的命運，我們可以從中看出人物命運與時代背景休戚相關(guān)，她們都勤勞善良，承擔著家庭責任，但秀蓮身上也體現(xiàn)著中國新時代女性逐漸覺醒的個人意識，而納斯焦娜則受困于愛情和傳統(tǒng)道德。即便綜合時代因素和個人因素，她們的命運結(jié)局都非常慘痛，但我們也能感受到堅韌、強大的女性力量。

2.愛情觀和社會態(tài)度

在兩部作品中，愛情和婚姻關(guān)系也是貫穿人物形象的重要的線索之一，本小節(jié)將對比分析作品中兩個女性形象的愛情觀以及社會態(tài)度。

在《平凡的世界》中，賀秀蓮是通過村人介紹嫁給了孫少安，這種相親模式是中國以前鄉(xiāng)村生活普遍的婚姻模式。賀秀蓮與孫少安的婚姻結(jié)合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托人介紹、到偏遠山區(qū)找媳婦的社會現(xiàn)實。這種婚姻模式廣泛地存在當時社會中，也不乏有很多美滿幸福的婚姻，但在當時人們的觀念中，婚姻是傳宗接代、搭伙過日子的一種模式，“門當戶對”還是主要的擇偶觀念。孫少安原本和田潤葉相愛，但是因為家庭階級有出入，所以孫少安果斷和田潤葉斷絕曖昧關(guān)系。但我們也能從作品中看出，秀蓮勇敢地自主地追求愛情和幸福，贏得了大家的喜愛。當村里人給少安介紹秀蓮的時候，少安獨自去秀蓮家里。在此之前，就有很多男青年來家里提親，但秀蓮都看不上。秀蓮看到少安的那一刻就被深深吸引了，她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透露出一股堅韌不拔、精明強悍的勁兒。少安完全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型，是值得托付一生的。哪怕少安和她說到自己家庭狀況時，她也沒有絲毫嫌貧愛富，體現(xiàn)出她勇敢追求愛情的價值觀念。

當少安一再說他家如何如何窮的時候，她連聽也不想聽。窮怕什么！只要你娶我，再窮我也心甘情愿跟你走！

秀蓮能吃苦耐勞，受到了少安家里人和村里人的贊揚和喜愛，公公婆婆也非常在意秀蓮的感受，理解她、尊重她。即便是秀蓮想要分家的時候，公婆也都表示理解和支持。賀秀蓮愿意為了孫少安為了愛情奉獻自己的一切，最后因操勞而病倒。

在《活下去，并且要記住》這部小說中納斯焦娜對于愛情的選擇未免有些消極，她從小失去雙親，和妹妹早就成為了孤兒。后來與安德烈結(jié)婚也只是想擺脫當時生活的困窘，但也只不過是從姑姑家的幫工變成了一個更大家庭的幫工罷了，生活境遇并沒有變化。納斯焦娜結(jié)婚并不是出于愛，而是因為她厭倦了在姑媽家干活，所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安德烈的求婚，和這個陌生的男人一起前往陌生的村莊，她甚至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

納斯焦娜急著嫁人，就像跳水一樣迅速，不加過多的考慮。反正早晚總要嫁的，很少有人能繞過這一關(guān)，那又何必拖延呢？

安德烈一開始對納斯焦娜特別溫柔，滿懷愛意，但后來也開始斥責她嫌棄她，甚至還會動手打她。

這部小說中納斯焦娜在家庭中雖辛苦勞作但家庭地位卻一直很低。她盲目地選擇愛情嫁給安德烈，之后安德烈逃回家之后，她也無條件順從丈夫。安德烈的逃兵行為成為納斯焦娜生活中最難抉擇的事情，正是他使女主人公的生活變得悲慘。作者展示了戰(zhàn)爭期間婦女的命運是多么艱難。納斯焦娜為了幫丈夫隱瞞秘密讓自己身陷困境，最后迫于精神壓力投河自盡，她也有一些微弱的努力讓自己活得漂亮，但是卻始終迷失在婚姻和丈夫的謊言中?？梢?，造成納斯焦娜悲劇的原因不僅有戰(zhàn)爭、傳統(tǒng)觀念的原因，同時也有納斯焦娜個人性格和成長壞境原因。一個原本對未來幸福生活充滿渴望和憧憬的女子？就這樣悄然無聲地被河水帶到了遠方；也許，在那遙遠的世界盡頭，她能尋找回來靈魂上曾經(jīng)失去的純潔和美好；事實上，納斯焦娜正是因內(nèi)心無法承受來自情感與理智、歷史與人文之間的猛烈撞擊，不堪忍受心靈上的痛苦折磨，才走向自殺的道路。

本小節(jié)通過分析文中兩個人的愛情和婚姻，盡管最后的悲劇結(jié)局讓人唏噓不已，但她們追求自由和美麗青春，她們忠于家庭，心甘情愿地為家庭付出的高貴品質(zhì)令人贊嘆。

從兩個女性形象身上我們能看到很多異同，本文通過分析秀蓮和納斯焦娜讓我們看到了在鄉(xiāng)土文學中她們都繼承著很多優(yōu)良品質(zhì)，她們善良、勤勞、默默無聞，無私地為家庭付出，我們也感受到了女性力量在社會發(fā)展進程中發(fā)揮著強大的推動力。

在當今社會，女性自我意識逐漸覺醒，生活和精神都趨于更獨立。她們對家庭無私的愛與奉獻是建立和諧家庭和社會的關(guān)鍵。筆者認為，女性更好地平衡自身個性和家庭、婚姻也更需要社會的認同和理解，承認男女在心理和生理上的差異，重視和保護像秀蓮和納斯焦娜這樣的女性，才能在此基礎(chǔ)上促進兩性關(guān)系、家庭關(guān)系和社會關(guān)系的和諧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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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天津外國語大學歐洲語言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