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筆問答鈔》《王澤不渴鈔》《作文大體》與室町句題

王京鈺

本刊核心層次論文

《文筆問答鈔》《王澤不渴鈔》《作文大體》與室町句題

王京鈺

(常熟理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蘇 常熟 215500)

室町期五山文學句題詩研究，其前提之一需要明確句題詩題的字數(shù)問題。因為室町時期句題詩四字題大量存在的事實，有必要對源自《文筆問答鈔》的句題詩題五字說進行再認識。通過對其形成過程中《王澤不渴鈔》及《作文大體》所起作用的分析，能夠論證其說不適用于室町時期五山文學句題詩的界定。

《文筆問答鈔》；《王澤不渴鈔》；《作文大體》；五字句題；四字句題

句題的研究在日本文學研究中有很重要的地位，在日本關(guān)于漢文學中句題漢詩的研究也比較盛行，小澤正夫【六朝時代句題詩的成立——句題和歌研究的序論（愛知女子短期大學紀要第2輯，1951）】【作文大體的基礎(chǔ)的研究（說林11號，1963）】，本間洋一【王朝漢詩的表現(xiàn)覺書——王朝詩和白詩（中古文學和漢文學Ⅰ，汲古書院，1986）】【平安朝句題詩管窺——以七律詩為中心之覺書（講義平安文學論究第九輯，風間書房，1993）】，小野泰央【平安朝句題詩的制約——題字載于發(fā)句事（和漢比較文學第12號，1994)】，村上哲見【平安朝的文人和漢詩（漢詩和日本人講談社，1994）】，佐藤道生【詩序和句題詩（日本漢學研究第2號，1998）】，等等。這些均為句題詩研究的優(yōu)秀學者。但研究課題多傾向于平安時期和鐮倉時期句題詩的研究，對于室町時期五山文學中句題詩的研究尚不多見。據(jù)調(diào)查，室町時期的五山句題詩已不同于以往的句題詩，在詩題字數(shù)、詩歌體裁的注重傾向、句題字詠入詩句的方式、句題的出題方式等方面都出現(xiàn)新的變化[1]226-241[2]。這一時期的句題字數(shù)不是以五字，而是以四字為主體，這與基于《文筆問答鈔》的句題詩題五字說有很大出入。那么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以《文筆問答鈔》的五字說來界定句題？非五字題是不是就不是句題？應(yīng)該如何看待室町期的四字詩題的問題？解決這一系列問題的前提，就是要澄清句題字數(shù)問題，也就是應(yīng)該以什么字數(shù)標準界定句題的問題。只有這樣，才能對句題詩進行進一步的深入研究。本文根據(jù)室町時期句題詩四字題大量存在的事實，認為對源自《文筆問答鈔》的句題詩題五字說應(yīng)該再認識，通過對其形成過程的分析，論證五字說不適用于室町時期五山文學句題詩的界定。

一、《文筆問答鈔》中的句題五字說及其影響

明言句題詩題為五字的，是成書于室町中后期的《文筆問答鈔》。《文筆問答鈔》是印融（1435—1519年）所著詩文作法入門書。關(guān)于句題，書中是這樣定義的：“問句題詩體如何，答以五字為題。于此絕句律詩不同在之句題詩。王澤抄云。（句題事）?！盵3]16關(guān)于非句題則說：“問非句題體如何，答王澤抄云三字四字題也。非句題故非句題也。（非句題事）子日野游（七律）?！盵3]17書中以詩題字數(shù)界定詩體的還有以下兩條：“問無題詩體如何，答六字七字等題也。王澤抄云。（無題詩事）?！盵3]16“問賦物題體如何，答王澤抄云，賦一字或賦二字名賦物也，百詠詩是賦物題也，五言七言任作者意。（賦物題事）?！盵3]17

《文筆問答鈔》的句題五字說，以及其以詩題字數(shù)對詩體進行界定的方法，對現(xiàn)行句題詩研究也有著一定的影響。例如：①“后代的作文指南書針對漢字五字句題，詳細地把一字二字的詩題定義為賦物題、三字四字的詩題為非句題、六字七字等詩題為無題?！盵4]23②“平安時代，在詩會上出席者全員在同一詩題下賦詩是慣例。詩題（當時叫題目）從很早開始就有固定為漢字五文字的傾向，這被特別稱為句題?！盵4]175③“雖然《文筆問答鈔》中，明快地說明了句題——五字、無題——六七字等、非句題——三字四字、賦物——一字二字。但僅僅是結(jié)論，不能說是本質(zhì)性的分析?！盵5]124④“句題詩，限定于由句題五文字吟詠的世界,但內(nèi)容絕非與吟詠的場無關(guān)。”[5]124⑤“因句題而著名的作品之一，有寬平六年（八九四）大江千里撰《句題和歌》。這些和歌題是七言五言相混的。同樣到延喜期的宮中的主要宴會的詩題，也可以看到四言的句題，題的字數(shù)沒有得到統(tǒng)一?？墒茄酉菜哪辏ň农査模┮越祹缀蹙漕}詩的詩題固定為五言。院政期的《作文大體》中說句題取五言七言中葉時宜句（〈出題事〉），以后以五字為句題持續(xù)到句題詩被創(chuàng)作的室町期，《文筆問答鈔》明確記錄著以五字為句題（〈句題事〉）。”[6]（本文引用日文文獻均為筆者翻譯。）

以上所舉要點中，①②③④是以句題五字說定義句題或者作為判斷句題基準的。其中，①中所說的后代作文指南書，無疑是指《文筆問答鈔》。②中說五字題被特別稱為句題。這不是事實。當時，七字、三字、四字題都存在。③對《文筆問答鈔》有些微詞，但不滿只是針對其沒有分析，并不是針對其結(jié)論。④強調(diào)句題詩的內(nèi)容與詩創(chuàng)作時的環(huán)境人物等等有關(guān)，但也強調(diào)其前提是被五字句題限定的。⑤敘述句題詩的詩題字數(shù)的變遷。的確，延喜以降的平安句題詩是以五字題為主的。但是，本文對以“《文筆問答鈔》中以五字為句題”為根據(jù)，得出“以后以五字為句題持續(xù)到句題詩被創(chuàng)作的室町期”這樣的結(jié)論，卻與事實不相符合。

實際上，如果以上面的五字句題的定義來界定室町期句題，那么該時期句題將至少減少80%。根據(jù)初步調(diào)查，室町時期句題詩的句題，以上村觀光編《五山文學全集》所收景徐周麟《翰林葫蘆集》中詩歌為例，五字為題的句題僅占不到總數(shù)的20%；而其他字數(shù)的句題，包括三字、六字、四字句題，則占總數(shù)的80%以上，其中僅四字題就占到70%以上。如若以出典于杜甫詩句的句題為例，則在已基本確定的約80個句題中，四字題占總數(shù)70%強[1]233-234。

的確，從平安中后期到鐮倉初期的句題詩，是以五字句題為主體。在句題詩研究中經(jīng)常言及的《類聚句題鈔》中的440首句題詩，由二字題詩1首、三字題詩1首，四字題詩3首、五字題詩355首組成?！敦i隈關(guān)白記紙背詩懷紙》的385首詩中，除“言志”“即事”、欠題的詩等73首之外，余者均為五字題句題詩。但是，從南北朝時期?室町前期開始，五字句題雖然仍被使用，卻已從主流漸漸分離，四字題逐漸成為主流被廣泛使用。室町期的句題詩中，四字題以絕對優(yōu)勢取代五字題，成為句題的主體。因此，如果不做時代劃分，不加限制地以“句題五字”定義句題，就容易形成句題等于五字，甚至句題就是五字的認識，易招致誤解。

二、《文筆問答鈔》中的句題五字說和《王澤不渴鈔》

那么，《文筆問答鈔》中的句題五字說是怎樣形成的呢？這首先要了解《文筆問答鈔》到底是什么樣的書？如前所述，《文筆問答鈔》是印融所著作文入門書。關(guān)于這本書的成立和知識系統(tǒng)，船津富彥和金原理有值得尊敬的研究。本文所關(guān)心的問題是：這本書的內(nèi)容是獨創(chuàng)的著述，還是僅僅是單純的讀書筆記？其實，這本書大量地引用前人的著作之實，船津富彥根據(jù)延寶本，金原理根據(jù)尊經(jīng)閣本，都詳細地考察過。首先，關(guān)于引用回數(shù)，根據(jù)金原理的調(diào)查，引用兩次以上的有以下這些書籍：《王澤不渴鈔》二五回、《三教指歸》九回、《文鏡秘府論》六回、《作文大體》六回、《高祖性異集》六回、《廣韻》六回、《性靈集》四回、《毛詩》四回、《玉篇》三回、《詩人玉屑》二回、《和漢朗詠集》二回、《文選》一回、《元兢髓腦》一回、《膠公詩議》一回、《崔氏唐朝新定詩格》一回、《本朝詩序》一回、《長恨歌》一回、《李商百詠》一回[7]。

根據(jù)船津富彥的調(diào)查，所引用書籍及次數(shù)情況因藏本不同而與金原理有所不同：《山谷集》四回、《王澤抄》六回、《性靈集》八回、《文選》一回、《文鏡秘府論》十回、《文體明辨》二回、《作文大體》三回、《廣韻》七回、《玉篇》四回、《毛韻》三回、《古文真寶》（未統(tǒng)計次數(shù)）、《詩人玉屑》（未統(tǒng)計次數(shù)）[8]60。被引用的具體的詩人有：山谷、王安石、蘇軾、謝靈運、陸龜蒙、孔平保、陳沈炯、葉平巖、僧志南、杜子美、陸務(wù)觀、元唐鄉(xiāng)、李涉、高適、寒山子、韓退之、陶淵明、師煉、俊明極、長孫佐輔、菅公、弘法、慶保胤[8]60-61。

根據(jù)以上這些資料可知，《文筆問答鈔》著者大量引用抄錄前人的書籍，即使有些微自己的思考，比如賦不納入文中，而是納入雜筆的分類中等，也不能說此書是原創(chuàng)的著述，只能說是筆記。而且，因為《文筆問答鈔》中引用抄錄書籍以及所舉日本詩人等，最晚的時期也在鐮倉后期，所以此書不是對室町期詩文創(chuàng)作活動及理論的總結(jié)。進一步講，《文筆問答鈔》中明確記載，句題五字說是從前代詩文作法書《王澤不渴鈔》中引用的。根據(jù)山崎誠《〈漢文學資料集〉解題》，《王澤不渴鈔》是“鐮倉后期成立”的[9]。因此，句題五字說只能說是平安后期以及鐮倉期的句題詩的特征。所以，根據(jù)《文筆問答鈔》來評價研究室町時期的文學特征是值得商榷的。

印融所依據(jù)的《王澤不渴鈔》的版本系統(tǒng)尚不能確定，《文筆問答鈔》以“絕句詩事、句題事、無題事、非句題事、賦物題事、經(jīng)題事、山寺會事”[3]16-17為順序設(shè)立項目，在各項目中都明確記載著“王澤鈔云”，明顯承襲《王澤不渴鈔》（真如藏本）的“絕句、句題絕句、無題篇、非句題篇、賦物、經(jīng)題、山寺會”[10]664的項目順序排列。但是，《王澤不渴鈔》中的以上項目中，只在“非句題”和“賦物”兩項中明確提到詩題的字數(shù)問題。在“非句題”一項中，說：“次非句題。四字題也。非句題故非句題?！盵10]664且舉《子日野游》詩為例。在“賦物”項中說：“賦一字，名賦物?；蛸x一字百詠詩，是賦物體也。五言、七言、任作者意?！盵10]665且舉《云》詩為例。

在《王澤不渴鈔》中的“非句題”項中，“次非句題。四字題也。非句題故非句題”似乎可以理解為：“以下詩是非句題。是四字題。不是以詩句為題，所以不是句題?！币簿褪钦f，可以把《子日野游》這樣的《某日野游》形式的詩題理解為非句題?！八淖诸}”所指如果是具體的《子日野游》這首詩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指的是“非句題”則有難解之處。比如說《某日南山游》《某日北原游》這樣的詩題，可以因為題字不是四個是五個就理解其為句題嗎？當然不可以，它們不是句題，因為它們不是以前人的詩句為詩題的。因此，在《王澤不渴鈔》這個階段，已經(jīng)使人看到“四字非句題”這樣的以題字數(shù)進行句題判斷的勉強之處。況且，從《王澤不渴鈔》中不能明確地看到“非句題”是“三字四字題”的論述，也不能看到類似“句題以漢字五字為題”這樣的論述。只能看到如下論述：“先呈七言四韻句題之篇，后傳古調(diào)越調(diào)無題之什?！盵10]649“客云：‘雙貫題者如何？’予云：‘句題五字之中，實字有三是也?！盵10]654“客云：‘付韻之樣，不似春夏，便字者如何？’予云：‘句題五字之終字有平聲字時，付此詮得便字題……’”[10]658這些論述之中，只能理解為著者在以五字句題的七言四韻詩為例講解作詩規(guī)則，并看不到句題以五字為題這樣的定義。可是，到《文筆問答鈔》這里卻明確了“四字題非句題”之說，和“句題以五字為題”的定義，把題的字數(shù)作為判別句題和非句題的基準，這顯然是不妥當?shù)摹?/p>

室町時期著名的五山詩人江西龍派（1375—1446年）、瑞溪周鳳（1391—1473年）、希世靈彥（1403—1488年）、天隱龍澤（1422—1500年）、橫川景三（1429—1493年）、萬里集九（1428—？年）、正宗龍統(tǒng)（1428—1498年）、景徐周麟（1440—1518年）、彥龍周興（1458—1491年）等的生年都和印融相重合，但是他們的名字以及作品都不見于《文筆問答鈔》。而正是這些詩人創(chuàng)作出大量的句題詩。如果以《文筆問答鈔》作為判定基準，他們的句題詩就幾乎都不能稱為句題詩。因為，他們的句題詩的絕大多數(shù)是以四字為題而不是五字為題。那么，到底應(yīng)該以什么標準來界定句題和非句題？這是研究句題的前提。下面就此問題作一考察。

三、句題詩的判斷基準和《作文大體》

作為句題詩的判斷標準，還有一本書極其重要，那就是在《文筆問答鈔》中也曾經(jīng)引用過的，成書于平安中期的詩文作法指南書、藤原宗忠（1062—1141年）所著《作文大體》。該書關(guān)于句題作出如下定義：“句題古五言七言詩中取葉時宜句也。又出新題也?！盵11]362（詩雜例?出題事）關(guān)于具體的作詩法，有如下論述：“題字中有韻聲。取一字為韻?；蛘f。平聲字有三字時取題之一字為韻。又有二字時準之簡取之也。題目句用韻字。破題句用題字。共以有例事也。暫結(jié)句置題字之例在之?！盵11]362（詩雜例?題中取韻事）且緊接其后舉出菅家御作《花有淺深題》進行舉例說明：“蘭為送秋深紫結(jié)，菊依臨水淺黃凝。”[11]362

從上面兩段引文中無法看出句題詩題一定是五字，得不出“句題以五字為題”的結(jié)論。《花有淺深題》就是以“花有淺深”為句題的句題詩創(chuàng)作。而《花有淺深》不是以五字而是以四字為題。

在《作文大體?詩雜例》中關(guān)于句題的部分里，付“題”字舉具體詩例進行說明之處有很多。現(xiàn)將其按出現(xiàn)順序整理如下：1魚之水（付韻事）/2曉鶯鳴宮樹（付韻事）/3花有淺深（破題句用題字事）/4春淺帶輕寒（勒韻事）/5蛬聲入夜催（發(fā)句不必載盡題字事）/6雨來花自濕（發(fā)句對事）/7春雨洗顏（發(fā)句不用題字用同讀他字事）/8水氣先秋冷（發(fā)句重用同字事）/9春雨洗花顏（發(fā)句并胸腰句用同字事）/10清風何處隱（余情幽玄體）/11花寒蘭菊照藂（余情幽玄體）/12宮鶯囀曉光（破題體）/13天凈識賓鴻（似物體）/14秋未出詩境（題意仿佛體）/15霜葉滿林紅（結(jié)句述懷體）/16秋聲脆管弦（雙關(guān)體）/17香亂花難識（聲對事）/18滿月明如鏡（側(cè)對事）[11]362-364。

以上18例中，例1是三字題、例3和例7是四字題、例11是六字題，其他14例皆為五字題。可以說當時的句題詩在以五字題為主的同時，并存著三字、四字題等。雖然明顯以五字題為主體，但是并沒有以句題的字數(shù)來作為界定句題的標準。因此，判斷詩題是否是句題的標準，更應(yīng)該看其是否出典于前人的詩句或者是否是出的新題，而不是句題字數(shù)。

小澤正夫在考察平安初期的句題詩時指出：“《文華秀麗集》的下卷中有以《澗底松》為題而詠的嵯峨天皇的詩……《澗底松》如金子彥二郎指出的那樣，是典據(jù)《文選》卷一一左太沖《詠史詩》的第二首的第一句‘郁郁澗底松’而來的……這是真正的句題詩，比上面說到的《三秋大有年》《隴頭秋月明》詩更進步一層?！盵12]14“在弘仁期……只有《澗底松》在‘郁郁澗底松’上省略二字，可以說是對原詩句作過加工的唯一例子。”[12]15

小澤正夫認為，嵯峨天皇（786—842年）的《澗底松》詩才是真正的句題詩。此句題從五言詩取出，但不是五字題是三字題。因而可知平安初期的句題并非五字不可。這和《作文大體》沒有以句題字數(shù)界定句題相一致。至于平安中期，雖然五字句題幾乎成為定式，但也沒有以五字題界定句題。本間洋一指出，被認為是平安句題詩成熟的象征的《天德斗詩》所收的20首詩“均以五言句題創(chuàng)作”[13]65。很有可能當時在某些詩會上有限定以五字句題出題作詩的做法，但是看不到以五字來界定句題的規(guī)定。

關(guān)于《天德斗詩》，本間洋一還指出：“本書所收詩，是七絕(二首)、七律（十六首）、七言十二句（二首）。七律的比重特別高了起來，也應(yīng)該給以注意?！盵13]65其實，過去的詩文作法指南書，以及現(xiàn)在的研究者所研究的句題詩，主要是以七言律詩為研究對象。例如，《作文大體》就是以律詩為例說明句題詩的做法?！锻鯘刹豢殊n》中，是以“先呈七言四韻句題之篇，后傳古調(diào)越調(diào)無題之什”[10]649這樣的語句開始句題詩的講述的。而關(guān)于句題絕句，《作文大體》中沒有提及。但《王澤不渴鈔》中，在《絕句》條后列有《句題絕句》條，僅舉一首五字句題的七言絕句詩放在那里，沒有附加任何說明[10]664。雖然是簡單的一例，但能作為一條小項列出，也說明絕句這種體裁的句題詩在當時已經(jīng)得到注意。也許絕句句題正是從這個時期發(fā)展起來的，至室町時期則得到流行迎來鼎盛。伴隨著這樣的七言絕句句題詩的流行帶來的句題詩體的短小化，五字為主的句題也減少字數(shù)，形成四字為主的句題的潮流。

總之，《文筆問答鈔》是基于前代的詩文創(chuàng)作理論編纂的作文入門書，對成立時期即室町時期活躍的詩人沒有任何言及，用此書作為評價研究室町時期的詩文創(chuàng)作的依據(jù)時，應(yīng)該采取慎重的態(tài)度。并且，這本書只是對創(chuàng)作基礎(chǔ)知識的講釋，不是對富于變化的創(chuàng)作實踐的全面把握。因此，用“句題為漢字五字”這樣的概念來規(guī)定室町時期的句題詩是不合適的。

四、室町時期句題詩的詩題字數(shù)

室町期句題的字數(shù)沒有具體的限制，七字、五字、四字、三字、二字等都可見到。其中，四字句題占絕對優(yōu)勢。在此以具體的句題實例來說明句題的字數(shù)的變化問題。

在此，對出典于杜甫的五律《人日兩篇?其一》的頷聯(lián)“冰雪鶯難至，春寒花較遲”[14]的句題進行分析。其句題詩分組如下：

Ａ①冰雪鶯難至 希世靈彥《村庵稿》[15]

②鶯難至 彥龍周興《半陶文集》[16]968

③冰雪鶯難到 蘭坡景茝《雪樵獨唱集》[17]24

Ｂ①春寒花較遲

《建長寺龍源庵所藏詩集一·一桂老人詩》[18]653

萬里集九《梅花無盡藏》[19]

②春寒花遲

景徐周麟《翰林葫蘆集》（四首）[20]

彥龍周興《半陶文集》（二首）[16]1013

天隱龍澤《默云稿》[17]1143

③花遲

《建長寺龍源庵所藏詩集三·水南詩集》[18]598

《建長寺龍源庵所藏詩集四·光巖老人詩》[18]637

④山寒花遲 天隱龍澤《默云稿》[17]1172

首先，考察Ａ組：①是以原詩句五字為句題；②是從原詩句五字中取出三字“鶯難至”為句題，是經(jīng)過加工的句題；③是將原詩句的一字“至”改為“到”，以五字為詩題，是變化的句題。再考察Ｂ組：①是以原詩句五字為句題；②是從原詩句中去掉一字“較”，取其他四字“春寒花遲”為句題，是經(jīng)過加工的句題；③是從原詩句中取兩字“花遲”為句題，是經(jīng)過加工的句題。④是從原詩句中去掉一字“較”，進而將原詩句中的“春”字改為“山”字，以“山寒花遲”為句題，是變化的新題。

從以上考察中可以看到，僅僅一首五律詩歌的頷聯(lián)的兩句詩，就可以變化出五字、四字、三字、二字的共7個句題。而這些句題的字數(shù)不論怎樣變化，結(jié)構(gòu)句題的詞語都不能脫離所依據(jù)的原詩句。如此多的句題的產(chǎn)生，說明正是句題字數(shù)的不拘一格，給五山句題詩歌的創(chuàng)作帶來自由，從而使五山句題及句題詩歌得以繁榮。

五、結(jié)語

本文通過對《文筆問答鈔》《王澤不渴鈔》《作文大體》三部作文指南書中關(guān)于句題字數(shù)及句題界定等相關(guān)內(nèi)容的考察，說明句題五字說為什么會和室町期的四字句題為主體的事實相矛盾的原因。首先，《文筆問答鈔》雖然是成立于室町后期，其內(nèi)容卻都是從以往的作文指南書《王澤不渴鈔》中片段抄出的，且抄錄的內(nèi)容也和祖述書籍有不同之處，以句題“五字為題”等詩題字數(shù)界定詩體有其武斷之處。其次，《文筆問答鈔》對句題詩的論述，因為主要是以從平安中后期到鐮倉前期的也就是成熟期的句題詩為基礎(chǔ)的，沒有涉及到后代的句題詩的變化，容易產(chǎn)生句題五字說。但是，句題五字說與室町時期句題詩創(chuàng)作的實際狀態(tài)有著很大的不同，室町時期的詩歌不僅沒把句題的題字用五個漢字限定，而且在句題字數(shù)多樣化的同時，還使四字句題成為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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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本間洋一. 平安朝句題詩管窺: 以七律詩為中心之覺書[G]. 講座平安文學論究: 第9輯. 東京: 風間書房, 1993.

[14] 洪業(yè), 聶崇岐, 李書春, 等. 杜詩引得: 上[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5: 521.

[15] 玉村竹二. 五山文學新集二[M]. 東京: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68: 303.

[16] 玉村竹二. 五山文學新集四[M]. 東京: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70.

[17] 玉村竹二. 五山文學新集五[M]. 東京: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71.

[18] 玉村竹二. 五山文學新集三[M]. 東京: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69.

[19] 玉村竹二. 五山文學新集六[M]. 東京: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72: 689.

[20] 上村觀光. 五山文學全集四[M]. 京都: 思文閣, 1992: 103.

10.15916/j.issn1674-327x.2023.05.016

I0-03

A

1674-327X (2023)05-0066-05

2023-04-18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8BWW026)

王京鈺(1966-)，女，吉林省吉林市人，副教授，博士。

(責任編輯：葉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