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3969/j.issn.1674-9391.2023.09.015
[摘要]
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具有的民間性、故事性、世界性和文化共通性等特質(zhì),賦予其鮮明的國際講述與傳播優(yōu)勢,是“講好中國故事”的重要載體。傳播學是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研究的重要視角。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的國際傳播優(yōu)勢體現(xiàn)在交流的民間性、故事的傳奇性和文化的共通性三方面。從國際傳播視角,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可分為文化同源類、文化共通類和文化相異型民間故事。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承載著中華優(yōu)秀文化與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是“展現(xiàn)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講好中國故事、讓世界理解中國的重要載體與民間路徑。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應以提升中國國家形象、講好中國故事為宗旨,在國際同類型故事的交流傳播史基礎(chǔ)上,深挖故事元素,傳播中華民族精神;提升轉(zhuǎn)化能力,重視故事比較視野;培育傳播主體,創(chuàng)新精準傳播模式,從“傳播什么”“如何傳播”“誰來傳播”這三大方面增強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的文化感染力和文化傳播力。
[關(guān)鍵詞]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故事元素;民族精神;精準傳播
中圖分類號:C9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3)09-0135-10
基金項目:
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中國經(jīng)典傳說景觀化傳承研究”(22BZW177)、中國高等教育學會2023年度高等教育科學研究規(guī)劃課題(重點)“國際學生中國國情教育課程教學與社會實踐體系研究”(23LH0203)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余紅艷(1979-),
女,江蘇阜寧人,江蘇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傳說學、非遺學、中華文化國際傳播。
傳播學是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研究的重要視角。流傳學派代表——德國東方學家特奧多爾·本菲(T·Benfey)對古印度《五卷書》的國際傳播研究,是經(jīng)典故事傳播學研究的奠基之作;[1]20世紀初起源于芬蘭的歷史地理學派是民間故事傳播學研究的進一步深化,確立了民間故事比較研究的方法論體系,成為中國比較故事學理論架構(gòu)與實踐研究的重要支撐。20世紀以來,中國民間故事比較研究“經(jīng)歷了一個從自發(fā)到自覺再到理論建構(gòu)的過程”[2],20世紀八九十年代,更掀起了比較研究的熱潮。張紫晨[3]、閻云翔[4]、陳建憲[5]、萬建中[6]等專家學者選取典型傳說故事,積極探索經(jīng)典故事比較法則的研究實踐。1995年,劉守華先生的專著《比較故事學》堪稱集大成之作,該書系統(tǒng)闡釋了民間故事比較研究的理論、方法,并選取若干個案對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進行多側(cè)面比較研究,是比較故事學的建構(gòu)嘗試。[7]
當前,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研究主要集中于三大方面。一是分國別研究。主要聚焦于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與漢字文化圈如日本、韓國、朝鮮等國經(jīng)典故事的比較研究,如日本學者伊藤清司的中日比較研究[8],中國學者于長敏[9]、顧希佳[10]等的中日、中韓比較研究,朝鮮國學者金東勛的中朝比較研究[11]等,細致梳理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與漢字文化圈經(jīng)典故事的異同,深入剖析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對上述國家民間文學的影響,為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的國別化傳播研究與實踐奠定了很好的基礎(chǔ)。二是代表性個案研究。賀學君的《中國四大傳說》是較早的代表性成果,該書辟出專章梳理了“白蛇傳傳說”“梁祝傳說”“牛郎織女傳說”和“孟姜女傳說”等四大傳說的國際傳播媒介和傳播路徑;[12]俞成云集中關(guān)注的是四大傳說在東北亞的傳播過程與文化影響;[13]還有部分學者以單個傳說故事在單個國家的傳播為研究對象,如于長敏[14]、顧希佳[15]、鄭土有[16]、王國彪[17]等學者對比分析了“牛郎織女傳說”“梁祝傳說”“目連故事”“孟姜女傳說”經(jīng)典故事個案的國際傳播,以及其對該國文學、民俗的影響。三是傳播策略研究。代表性成果如徐金龍、黃永林《論美國動Mulan對中國木蘭傳說的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18]該文細致分析了美國動漫Mulan以木蘭傳說為原型,以美國人的審美和接受觀為制作依據(jù),實現(xiàn)的對木蘭傳說的成功轉(zhuǎn)化,并初步探討了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的媒介策略,是在“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語境下對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的積極思考。
2022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diào)“要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堅守中華文化立場,提煉展示中華文明的精神標識和文化精髓,加快構(gòu)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xiàn)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盵19]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為進一步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指明了新的方向,也是對其2013年首次提出“講好中國故事”這一時代命題的進一步發(fā)展與闡釋。學界圍繞“講好中國故事”的關(guān)鍵命題[20]、中國故事和中國聲音的精準化傳播[21]、新媒體時代中國故事對外傳播的敘事策略[22],以及國際傳播中的文化共享與文化折扣[23]等問題展開了熱烈討論,為立足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策略及路徑探索提供了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指導。
一、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困境及優(yōu)勢
(一)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困境
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是人民大眾的語言藝術(shù),是流淌在民間的民眾集體智慧和集體生活的文學想象,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的形象載體,在歷史上有著國際傳播的成功經(jīng)驗。以“牛郎織女傳說”為例,早在公元4世紀,該傳說便依托移民和墓室壁畫傳入朝鮮,飛鳥時代末期至奈良時代初期由遣唐使和留學生傳入日本,并對周邊國家的節(jié)日習俗和文學創(chuàng)作產(chǎn)生過深遠影響。[13]
但是現(xiàn)代以來,國外經(jīng)典故事如《一千零一夜》《格林童話》等在中國的傳播明顯強于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在海外的傳播,存在嚴重的傳播不足和不對等現(xiàn)象。2005年,覆蓋全球的“重述神話”項目正式啟動,蘇童(《碧奴》)、葉兆言(《后羿》)、李銳(《人間》)、阿來(《格薩爾王》)等中國小說家參與其中,分別改寫了“孟姜女傳說”“后羿射日神話”“白蛇傳傳說”和“格薩爾王史詩”,并在海外出版,取得了較好的傳播效果。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如陳連山主編的《中國神話傳說》[24]也先后被翻譯為英語、西班牙語、阿拉伯語、法語等多語種。但是,在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譯介過程中,還是存在一定的文化誤解,特別是國外學者的翻譯,還存在因跨文化傳播而帶來的“文化折扣”(cultural discount)現(xiàn)象,例如阿來代表作《塵埃落定》的英譯本書名被譯為《紅罌粟》(Red Poppies),譯者為著名翻譯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及其妻子林麗君(Sylvia Li-chun Lin)。葛浩文被譽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首席翻譯家,阿來是唯一一位被葛浩文譯介到英語世界的藏族作家,然而,《紅罌粟》這一英譯本書名“削弱了譯本的經(jīng)典性”,海外學者對英譯本《紅罌粟》的詮釋“偏離了阿來在原作《塵埃落定》中所表達的對本民族歷史的回顧和對社會主義新藏區(qū)的美好未來所寄予的殷切希望”,帶來了“讀者對原作的誤讀”。[25]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在國際傳播過程中存在的傳播不對等、跨文化誤解,以及創(chuàng)新理念不強等問題,嚴重削弱了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力和影響力。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必須充分發(fā)揮經(jīng)典故事在國際傳播中的獨特優(yōu)勢;以比較故事學為理論基礎(chǔ),從傳播受眾所屬文化圈與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的關(guān)系視角進行經(jīng)典故事的重新分類;并在此基礎(chǔ)上,嘗試探索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的路徑和策略,助推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與中外文化交流互鑒。
(二)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優(yōu)勢
2023年9月8日,杭州亞運會火炬?zhèn)鬟f首日,越劇《白蛇傳》在西湖斷橋成功出演。傳統(tǒng)戲曲“講述”著經(jīng)典傳說,浪漫西湖“奔跑”著亞運火炬,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在地方戲曲的表演視聽中,在西湖景觀的秀美山水中,更在面向全球的亞運盛事中,進行了一場“沉浸式”中華文化國際傳播實踐,為進一步探索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策略提供了精彩案例,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所具有的國際傳播優(yōu)勢。
第一,交流的民間性。2020年4月21日,瑞典關(guān)閉了最后一所孔子學院,成為第一個徹底關(guān)閉孔子學院的歐洲國家。同年7月5日,教育部中外語言交流合作中心(以下簡稱“語合中心”)正式成立,該中心“致力于為中外語言交流合作、世界多元文化互學互鑒搭建友好協(xié)作的平臺”,同時表示“孔子學院品牌將由‘中國國際中文教育基金會全面負責運行,該基金會是由多家高校、企業(yè)等發(fā)起成立的民間公益組織”。語合中心強調(diào)的是一種交流、合作、平等、對話的新話語體系,中國國際中文教育基金會則具有鮮明的民間性特征,標志著國家語言文化國際傳播理念的轉(zhuǎn)型。這一轉(zhuǎn)型既是對孔子學院品牌運營模式的新思考,同時也對新時期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提出了更高要求。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作為中華優(yōu)秀文化的組成部分,它在民間講述、民間傳播、民間變異和民間傳承,“民間”是其最核心的關(guān)鍵詞之一,也是最基本的特征,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首先便是基于其“民間性”而展開的討論?!懊耖g”相對于“官方”,投注的往往是一國、一民族或一地民眾的集體記憶,承載這一集體記憶的方式又往往是形象、生動、充滿視聽感官的審美形式。因此,民間性使得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在中華文化國際傳播中具有更加顯性的平等、交流的文化對話意味,這與當前孔子學院理念轉(zhuǎn)換與話語調(diào)適的新語境相一致,體現(xiàn)的是從宏大敘事向日常敘事轉(zhuǎn)化的民間身份,以及中外文化交流與文明互鑒中的“民心相通”。
第二,故事的傳奇性。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往往以一個又一個充滿生活哲理和神奇想象的故事為主要呈現(xiàn)形式,“講故事”的方式必然使民間故事比其他具有較強說理性的文化類型更具傳播吸引力和傳播優(yōu)勢。以中國“四大傳說”為例,“四大傳說”講述的是四種驚天地、泣鬼神的經(jīng)典愛情故事。白蛇傳傳說講述的是一段千年等一回的“人妖之戀”;牛郎織女傳說想象的是天上的仙女和地上的牛郎鵲橋相會的“人仙之戀”;梁山伯與祝英臺傳說中的死后化蝶而飛則很可能是與冥婚習俗相關(guān)的“人鬼情未了”;而孟姜女傳說盡管主人公只是一對普通的男女,但是孟姜女千里尋夫送寒衣、哭倒萬里長城、滴血認親為夫報仇等核心情節(jié)均為傳說蒙上了神秘、神奇、神幻的文化面紗?!八拇髠髡f”講述的不僅是四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它更以集體的姿態(tài)向世界展現(xiàn)了中華民族對故事的偏愛、對人性的探尋、對世界的想象和對宇宙的樸素認知,讀到的是中華兒女善良、勇敢、智慧等中華傳統(tǒng)美德。因此,“講故事”的方式以及故事中所投射的中華民族精神和核心文化內(nèi)涵讓民間故事更具傳播的優(yōu)勢、更顯傳播的必要,有助于讓世界在形象、生動的故事中了解甚至理解中國。
第三,文化的共通性。此外,民間故事作為人類基于生活的文學類型,還具有一定的文化共通性與較為鮮明的傳播性。部分民間故事例如智慧故事等普遍存在于諸多國家的民間故事中;部分民間故事例如牛郎織女傳說有著較為清晰的跨國傳播路徑與跨國互動現(xiàn)象;在全球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語境中,部分民間故事類非遺項目正是跨國共同申報、共同保護與傳承。民間故事的文化共通性使得民間文學在中華文化國際傳播中具有較為夯實的交流基礎(chǔ),易于圍繞一些相似或相通的民間文學進行深入學習和互動。但是,相比起國外經(jīng)典民間故事在中國的傳播,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現(xiàn)狀還不盡人意,這與其自身所蘊含的深厚、多元的文化內(nèi)涵,及其所具有的民間性、形象性、文化共通或同源性等國際傳播優(yōu)勢不相匹配。民間故事國際傳播與交流應充分依托中國豐富的民間故事資源,深入挖掘民間故事核心文化價值,發(fā)揮其在國際傳播中的獨特優(yōu)勢,使之成為中國文化走出去,甚至走進去的重要敘事載體。
二、基于國際傳播視角的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分類
依據(jù)不同標準,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可劃分為不同的類型。創(chuàng)作主體、創(chuàng)作時代,以及創(chuàng)作文體是最為常見的分類方法。但是,在具體的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實踐中,上述分類并不能真正推進經(jīng)典故事的跨文化交流與國際傳播。傳播主體更需要關(guān)注的是:哪些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在受眾所屬文化圈中已形成一定的傳播,甚至落地生根,擁有持續(xù)交流的基礎(chǔ)?哪些經(jīng)典故事因關(guān)注的是人類共通性話題,不僅在中國廣為流播,在受眾所屬文化圈也同樣流傳?還有哪些經(jīng)典故事因歷史地理等因素,獨屬于中華民族?基于國際傳播特別是受眾對經(jīng)典故事的了解程度而展開的故事分類,能夠幫助傳播主體選取合適的傳播內(nèi)容、交流形式。因此,我們有必要從傳播受眾視角對之進行針對性分類,以便開展更為精準、有效的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實踐。
(一)文化同源類民間故事
對于文化同源類民間故事來說,傳播主體與傳播受眾之間具有較大的“文化接近性”(cultural proximity)。旅游目的地研究證實,在跨文化旅游中,盡管不可避免地面臨“文化折扣效應的沖擊或抵消”,但是傳播主體、傳播受眾之間的文化接近仍然具有明顯的“正向效應”[26],有助于跨文化群體之間的文化交流與傳播,從而生成一種“文化共享”[23]。在漢字文化圈,部分經(jīng)典民間故事具有鮮明的國際傳播特性。例如前文提到的“牛郎織女傳說”,在日本、朝鮮、韓國等國擁有良好的傳播基礎(chǔ)。因此,在面向日本、朝鮮、韓國等漢字文化圈國家的傳播受眾進行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或交流時,傳播主體應充分了解具有文化同源性的民間故事,利用傳播受眾對該類民間故事相對熟悉、本國有著較好傳播基礎(chǔ),甚至已經(jīng)與本國文化相融合、落地演變?yōu)樾碌拿耖g故事的接受優(yōu)勢,依托讀本、教學、演出、實踐活動或不同媒介等傳播路徑,通過形象展示、深入講解、交流研討等多種形式進行文化傳播與互動,增強民間故事國際傳播的針對性和有效性,并能通過傳播受眾參與其中、主動講述該類民間故事在本國的傳播、發(fā)展的交流方式,提煉出經(jīng)典民間故事各具民族特性的文化內(nèi)涵,以達到跨文化交流與理解的文化傳播目的。
(二)文化共通類民間故事
民間故事作為人類講故事的古老形式,在不同民族之間,往往存在相對一致的共同關(guān)注點,例如關(guān)于宇宙、人類、自然和人性等。因此,部分中外經(jīng)典民間故事有著較為明顯的文化共通性,以“狗耕田故事”為例。在中國、日本和韓國均有相似卻又各具民族、地域特色的經(jīng)典故事,分別是《狗耕田》(中國)、《開花爺爺》(日本)和《興夫與孬夫》(韓國)。[27]三則故事講述的都是善良的人因為得到神奇的動物幫助從而創(chuàng)造一系列奇跡,惡者最終得到懲罰或認錯的故事,傳遞的是人類對于善良的普遍認可與尊崇,以及人與動物之間的良性互動關(guān)系。當然,著名的寓言故事“東郭先生和中山狼”講述的也是人與動物的相處。該故事最早記錄于明代馬中錫《冬田集》之《中山狼傳》。講述了一只窮途末路、搖尾乞憐的狼在獵人離開后,原形畢露、恩將仇報,最終得到懲罰的故事,在陜西、山東、內(nèi)蒙古、四川等地均流傳著“中山狼”型故事及其變體。無獨有偶,《俄羅斯民間故事》第1卷第27個故事《忘恩負義》與中國流傳的“中山狼”型故事如出一轍,其核心情節(jié)、主要人物甚至審美趣味均十分相似。另外,在1992年上海文藝社出版的《蒙古族民間故事集》中也有一個類似的故事,題目叫《機智的兔子》,講述的是一只好奇的小馬打開了裝著狼的口袋,狼出來后就要吃掉小馬。正爭吵著,來了一只兔子。兔子聽了故事原委后,表示不相信口袋能裝得下狼。于是,狼便又鉆進了口袋,被小馬和兔子收拾了的故事。盡管這則故事與中、俄“中山狼”型故事略有差異,但是故事總體情節(jié)及寓意均較為相近。有學者通過對比,指出在蒙古族應該還流傳著一個更加接近于“中山狼”型故事的變體,中原的“中山狼”型故事很可能是由蒙古族人或者是匈奴人西征而傳播到俄羅斯的。[27]可見,跨民族、跨區(qū)域的共通性故事總是同中有異,有的故事之間是平行關(guān)系,有的則屬于影響關(guān)系。經(jīng)典民間故事往往表達的正是人類認知的普適性和民族文化的獨特性。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注重將人類共同關(guān)注的故事引入傳播場域,引導傳播受眾使用母語或目的語(漢語)進行本國故事講述,并和來自不同國別的受眾進行深入交流,進一步提升其對中華文化的認知及理解能力。
(三)文化相異型民間故事
盡管全球民間故事都是基于對真、善、美的講述與追求,具有較大的文化共通性和相似性,但是由于地理空間、文化機制、社會發(fā)展等諸多方面的差異性和獨特性,各國、各民族的部分民間故事還是有著較大的文化相異性。例如在《耿村民間故事集》中,共收錄故事1143篇,“其中染有鮮明道教色彩的故事達120篇,占了十分之一。至于保留某些道教影響烙印的故事,比這個數(shù)量更大。如白胡子老漢出現(xiàn)在一百多篇故事中,白胡子老漢實際上是道教神仙的形象,只是不那么確定就是了”。[7]384劉守華關(guān)于耿村民間故事“仙道傳說”色彩的分析正說明了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所獨有的“道教文化”特質(zhì)。在日本民間文學中,“海洋”是一個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核心概念,這與日本作為一個四面環(huán)海的島國,民眾一直有著較為強烈的海洋崇拜意識相一致。以《浦島太郎》和《日本昔話集》中的數(shù)則故事為代表的“仙鄉(xiāng)淹留譚”集中體現(xiàn)了日本人的海洋崇拜,讓我們看到了日本民族對于海洋既親切又敬畏的態(tài)度。[28]此外,留存于日本民間故事中的禁忌風俗,通過具有警示作用的故事講述,對民眾行為具有一定的約束和規(guī)范作用,并逐漸養(yǎng)成了一種誠信觀念。[29]在非洲國家,民間故事同樣是最受歡迎的文藝形式之一,非洲利姆巴人(Limba)認為民間故事就是他們的民族標識。非洲民間故事一般不探討人物的內(nèi)心情感,重點在情節(jié)構(gòu)造上,很多非洲民間故事中有道德說教成分和審美特征。德國著名人類學家露絲·菲尼根將非洲民間故事分為人物類、動物類和宗教類。[30]其中,人物類故事最為流行,愛情和競爭、酋長傳位等是故事常見的主題,婦女往往以較為兇悍的形象出現(xiàn),表達的是利姆巴人潛在的家庭緊張關(guān)系,以及他們對權(quán)力和首領(lǐng)的擔憂。菲尼根認為,非洲民間故事不僅反映了非洲人的生活,而且還影響著他們的生活。非洲的故事講述者的手勢和肢體語言具有十分重要的隱喻功能,他們喜歡用動作去表達情感甚至營造一種和諧的氛圍。非洲民間故事是深入了解非洲文化的重要窗口。對于具有較大差異性的經(jīng)典故事,傳播主體應在充分考慮國際傳播受眾接受心理和文化差異的基礎(chǔ)上,對差異型民間故事進行符合國際傳播規(guī)律、順應國際傳播受眾接受心理的文本“重述”,以減少在講述(包括翻譯)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不必要的文化誤讀,有效提升世界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與認同。
三、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路徑
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承載著中華優(yōu)秀文化與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是“展現(xiàn)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講好中國故事、讓世界理解中國的重要載體與民間路徑。當前,盡管經(jīng)典故事已然作為漢語學習內(nèi)容、文藝演出素材、文旅融合資源等被納入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框架,但是值得關(guān)注的是,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在“傳播什么”“如何傳播”“誰來傳播”等問題上仍需進一步深入討論。
(一)深挖故事元素,傳播中華民族精神
“傳播什么”是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力的核心問題。2022年5月2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九次集體學習時再次強調(diào)“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文明的智慧結(jié)晶和精華所在,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wěn)腳跟的根基”。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重要內(nèi)容。那么,在龐大的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體系中,我們應該首選哪些經(jīng)典故事進入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框架呢?這應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邏輯起點”[32]相一致。當前,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日益增強,國際戰(zhàn)略態(tài)勢已然發(fā)生顯著變化。但是,承載中國理念、中國精神、中國價值的中國聲音尚未能很好地傳播?!霸诖髷?shù)據(jù)時代,信息傳播的途徑和方式也都發(fā)生了革命性的變化。為了保證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質(zhì)量和效率,我們要認真研究中華文化的基本內(nèi)涵,充分發(fā)掘中國傳統(tǒng)和當代文化的世界價值,在保持中華文化精髓的前提下傳播不斷創(chuàng)新的文化內(nèi)涵。”[31]民間故事作為一個由民眾集體講述與傳播的口頭敘事形式,歷經(jīng)講述時代的變遷、傳播區(qū)域的擴展,承載著一個民族不同時空的價值觀、政治觀。民間故事的“傳承性”使其歷經(jīng)演化卻始終保有一個民族最深沉的民族意識與民族精神;其“變異性”也同時賦予其與時俱進的文體特征。中國是一個神話傳說大國,是一個“好講故事和聽故事的民族”[32]。在中華民族經(jīng)典民間故事中,我們可以清晰看到其承載的“講仁愛”“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愛家國”等民族精神與核心故事元素,是中國國際形象的民間講述。
以“尚和”文化為例。中華“和”文化歷史悠久、內(nèi)涵豐富,包蘊著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以及國與國之間的和諧,投射了中華民族“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協(xié)和萬邦”的國際觀、“和而不同”的社會觀、“人心和善”的道德觀。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德國柯爾柏基金會的演講》中強調(diào)“和平、和睦、和諧的追求深深植根于中華民族的精神世界之中,深深溶化在中國人民的血脈之中”[33]。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作為中華文化精神的重要載體,以充滿民風、民趣的表達形式,將中華“和”文化滲透在一個又一個形象生動的故事中。著名的“和合二仙故事”講述的就是寒山、拾得兩位高僧以“盒”“荷”諧音為符號所表達出的“和合”文化內(nèi)涵。該故事從朋友之間的和合,拓展至夫妻之間的和諧,再覆蓋到中國民間的“喜神”信仰,將“和合”文化滲透并擴展到中國民眾的家庭倫理和社會交往,與中華民族的禮讓讓文化如“帝王禪讓神話”“六尺巷傳說”“回車巷故事”等共同闡釋中華民族“和樂”“和睦”“和諧”“和平”等核心文化精神。即使是具有較強對抗性質(zhì)的民間故事,也同樣表達了中華兒女對和諧生活的永恒追求。例如中國四大民間傳說之一的“白蛇傳傳說”就是以千年等一回的人蛇之戀,書寫了中國人對美好愛情、和諧生活的執(zhí)著追求,其最具對抗性的情節(jié)“水漫金山”表達的也正是白娘子對婚姻的堅守、對生活的熱愛,是一個努力通過抗爭去追求和諧的經(jīng)典故事。
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的“尚和”主題較多,而支持這一主題的內(nèi)在精神是“德”?!爸袊裨挼男纬珊桶l(fā)展對于建設(shè)一種和平文化的氛圍積累了寶貴的經(jīng)驗”[34],這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當代傳承與國際傳播均有著重要的啟示作用。在民間故事國際傳播過程中,傳播主體首先要對我國經(jīng)典民間故事及其文化內(nèi)涵有充分的了解。以此為前提,傳播主體才能選取具有民族文化代表性的經(jīng)典故事及其核心元素進入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框架,讓國際友人在形象有趣的故事講述中獲得交流的愉悅、文化的溝通,繼而能夠提升其對中華文化的理解與認同;并通過分享、交流本國經(jīng)典民間故事特別是具有一定共通性的民間故事,讓傳播主體、傳播受眾在故事講述中加強文化交流,最終實現(xiàn)基于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的國際文化理解。
(二)提升轉(zhuǎn)化能力,重視故事比較視野
中華文化復興作為面對世界的一種國際格局,“我們不僅需要自己的認同,還需要得到世界的尊重與接受”。[35]如何才能提升傳播主體故事講述能力,讓世界更好地尊重和接受中華文化呢?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需要傳播主體具有專業(yè)的比較視野。比較視野是故事學重要的研究方法之一,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更是離不開對中外民間文學的比較。一方面比較視野有助于強化文化交流互動的中外文化融通傳播理念,削弱單向推廣、傳播的跨文化偏見;另一方面通過比較,有助于加深傳播主體對不同文化圈或國家(地區(qū))經(jīng)典民間故事的了解。在不同類型的民間故事、不同文化圈的民間故事交流中,我們發(fā)現(xiàn)中外民間故事在關(guān)于神靈的想象、故事的偏愛、民間故事所投射的本民族核心文化精神等方面,具有較為鮮明的民族特性和較大的文化差異性。掌握中外民間故事的相似性與差異性,有助于提升傳播主體的跨文化交際能力、中華文化國際傳播能力,從而設(shè)計出更加科學、開放,具有文化對話性特質(zhì)的民間故事交流傳播方案,真正實現(xiàn)依托經(jīng)典民間故事講好中國故事的跨文化交流宗旨。
以世界著名的“灰姑娘故事”為例,目前流行最為廣泛的版本是格林童話中收錄的《灰姑娘》。該故事先后被譯成包括丹麥語、瑞典語、法語、荷蘭語、英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捷克語、俄語和波蘭語等多種文字。20世紀初,灰姑娘故事得到中國學者的關(guān)注并被翻譯成中文。但是,據(jù)英國學者研究認為,“灰姑娘型”童話故事最早的書面記錄是公元9世紀中國民間故事集《酉陽雜俎》續(xù)集之一《支諾皋·上》中關(guān)于《葉限》的故事。周作人先生也曾將中西灰姑娘型故事進行對比,認為中國的葉限故事與西方的灰姑娘故事同屬“灰姑娘式”故事。但是葉限故事比西方的同類故事早1200多年。[36]中國的灰姑娘故事產(chǎn)生于秦漢前的貴州東南侗族聚居地區(qū),晚唐時期由中國西南傳入唐朝都城長安,并被記錄于《酉陽雜俎》續(xù)集卷之一的《支諾皋·上》,后又通過來大唐做生意的阿拉伯人傳播到阿拉伯地區(qū),17世紀,在波斯首都伊斯法罕游學的法國民俗學者彼狄斯·迪·拉·克羅依克斯將其譯介到法國并在歐洲廣為傳播,最終由德國格林兄弟傳播世界,[37]并在全世界衍生出了700多個異文。東西方兩個版本的“灰姑娘故事”在后母虐待、神力相助、以鞋驗婚等核心情節(jié)上均有著較大的相似性,表達的是人類普遍的社會心理,即“灰姑娘情結(jié)”。
“灰姑娘型”故事母題不僅是民間故事的經(jīng)典,還以豐富多元的敘事形態(tài)存在于中外小說、影視等敘事載體中,充分投射了世界人民對善良的獎賞心理,以及渴望借助外力改變自身命運的美好期待。因此,在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中,我們要依托東西方共同關(guān)注或者具有一定世界影響力的經(jīng)典民間故事,讓來自不同國別或文化圈的國際友人能夠圍繞該故事類型進行充分的講述、交流,并在故事異同中尋求對話;傳播主體則可以在對故事的起源流變、國際交流與傳播,故事變異和落地等問題的深入講解中,引導受眾了解故事發(fā)展過程、理解故事融合變異,繼而深化對中華文化的認識,更為直觀地理解人類文化所具有的共通性與傳播性。
另外,還需提升傳播主體對經(jīng)典故事的轉(zhuǎn)化能力,即加強其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能力。即使是全球具有較大影響力的民間故事,也必然是在一定歷史時空中產(chǎn)生的具有較強時代特征甚或時代局限性的文本,我們在將民間故事引入國際傳播并嘗試通過民間故事深化文化理解與文化交流時,需充分發(fā)揮傳播主體“把關(guān)人”的重要作用,即民間故事國際傳播主體需從故事的民族代表性、故事的文化交流性、故事的時代適應性等方面,對擬進行交流傳播的民間文學的選材、講述方式等進行轉(zhuǎn)化、把關(guān),使之符合傳播規(guī)律、接受心理。以上文提及的全球“灰姑娘型”故事為例,一方面?zhèn)鞑ブ黧w需要通過知識講解幫助梳理清楚東西方“灰姑娘型”故事的異同,深入了解因民族文化、宗教信仰等差異帶來的故事細節(jié)的不同;另一方面更需要考慮由于故事核心情節(jié)涉及到“后母虐待”這一家庭倫理問題,傳播主體需在將故事放置在特定的歷史文化語境和國別文化語境中加以解讀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當前社會現(xiàn)象和由此帶來的相關(guān)問題展開交流研討甚至是故事重述,讓經(jīng)典民間故事在歷史與現(xiàn)代、民族與世界的跨時空語境中得到更具世界視野、時代特征的講述與傳播。
在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中,“牛郎織女傳說”是典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涉及到“偷羽衣”這一核心情節(jié),屬于在人類特定歷史時期婚姻制度轉(zhuǎn)型階段產(chǎn)生的一種禁忌故事。傳播主體在選取該故事作為講述內(nèi)容的時候,應充分考慮到“天鵝處女型”故事在當代社會和國際傳播中可能產(chǎn)生的跨文化與跨時代問題,并準確抓住問題的關(guān)鍵點例如“牛郎偷看仙女洗澡”“牛郎偷羽衣”等情節(jié)。“牛郎織女傳說”是中國四大民間傳說之一,投射了中華兒女對宇宙的想象與探索、中華農(nóng)耕文明在民眾日常生活中的表現(xiàn),以及中國經(jīng)典民間故事對善良、勇敢、孝敬等中華傳統(tǒng)美德的傳頌。傳播主體可以從天體星宿文化講起,引導國際友人在“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古詩十九首》之《迢迢牽牛星》)的經(jīng)典詩句與文化場景營造中了解中華民族對天體宇宙、社會生活以及美好愛情的想象與認知。在“牛郎織女傳說”中,人們通過對天體的觀察,發(fā)現(xiàn)“牽??椗b相望”(曹丕《燕歌行》)的位置關(guān)系,繼而將之想象成相愛而不能長相廝守的情侶,并與中華農(nóng)耕文明“男耕女織”的生活模式相結(jié)合,將兩顆星星的“相望而不能聚首”的客觀現(xiàn)象置換成人間底層民眾對美好愛情與婚姻的憧憬與期待。這一敘事模式與講述視角既抓住了“牛郎織女傳說”的核心文化內(nèi)涵,同時也有助于進一步增強國際友人對中國人及中華文化的理解。傳播主體應在設(shè)計環(huán)節(jié),便深入思考如何處理類似的情節(jié),或者采用故事重述的方式回避類似的情節(jié),以減少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講述可能帶來的跨文化、跨語境、跨時代誤解。
(三)培育傳播主體,創(chuàng)新精準傳播模式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diào)指出,加強和改進國際傳播工作,“要采用貼近不同區(qū)域、不同國家、不同群體受眾的精準傳播方式,推進中國故事和中國聲音的全球化表達、區(qū)域化表達、分眾化表達,增強國際傳播的親和力和實效性”。[38]“精準傳播”是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力和影響力的重要理念,是遵循跨文化傳播規(guī)律,有效提升傳播成效的基本前提。以數(shù)字傳播、網(wǎng)絡(luò)傳播和全球傳播為主要特征的“新媒體時代”是當前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能力不可忽視的時代背景與媒介語境,[22]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應充分依托影視、動漫、游戲、短視頻、小紅書等年輕一代喜聞樂見的新媒體傳播平臺,培育一批充分掌握新媒體傳播技術(shù)、具有跨文化視野的新型傳播主體,創(chuàng)新傳播模式,有效提升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的國際傳播力和影響力。
當前,“以微信為代表的熟人社交平臺,以微博、推特為代表的開放社交平臺和以抖音、快手、B站等為代表的直播短視頻平臺”[21]不僅在全球范圍內(nèi)有著較為廣泛的受眾群體,而且還吸引了大批海外群體特別是青年群體的熱切參與,新媒體平臺已然成為中外文化融通、中華文化國際傳播與交流的重要媒介。以抖音為例,截至2022年,抖音用戶數(shù)量已達8.09億左右,其海外版TikTok已有上百個國家和地區(qū)的用戶正在使用。值得關(guān)注的是,2018年,為進一步提升平臺影響力,抖音開始重點扶持文化類短視頻,引導并鼓勵傳統(tǒng)文化內(nèi)容在抖音上傳播。據(jù)武漢大學媒體發(fā)展研究中心、中國傳媒大學國家傳播創(chuàng)新研究中心聯(lián)合字節(jié)跳動平臺責任研究中心聯(lián)合發(fā)布的報告顯示,截至2019年5月初,抖音平臺上傳統(tǒng)文化相關(guān)短視頻超過6500萬條,累計播放量超過164億次。[39]其中不乏來自美國、德國、俄羅斯、烏克蘭、日本、韓國、尼日利亞等國家、粉絲量達百萬以上的外國博主抖音賬號,他們用抖音記錄在中國或與中國人、中華文化接觸交流的日常,讓中華文化通過“他者話語敘述方式”進一步“提升中國話語表述的融通性”[40]。這些具有中華文化情結(jié)的外國博主的積極參與有助于中華文化的全球化表達、區(qū)域性表達和分眾化表達,是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國際傳播的新型傳播主體之一。同時,民間故事的故事性、地域性、民族性等基本特征也使其易于通過視頻、圖文結(jié)合等形象生動的形式進行敘事和傳播,民間故事的非官方、非政治的民間性也能夠在傳播主體與傳播受眾之間快速建立起情感連接,突破跨文化障礙,減少文化折扣與解讀偏移,從而產(chǎn)生共情心理。
四、結(jié)語
有學者面向來華留學生群體展開了一項中國形象的問卷調(diào)查。調(diào)查顯示,留學生對“自由、開放、和諧”的中國社會,“和平、正義、負責任”的中國形象的認可度較低。[41]顯然,漢語水平的提升未能增強來華留學生對中華優(yōu)秀文化內(nèi)涵的理解和認同。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作為流淌在民間、流播于民眾,具有悠久歷史、廣泛傳播史的中華優(yōu)秀文化,是中國人自古以來對和平、和諧、和合文化精神的執(zhí)著追求與不斷踐行,是“正義”“向善”“崇德”“尚孝”“包容”“誠信”等中華傳統(tǒng)美德的形象講述,[42]172依托經(jīng)典故事進行的中國故事講述應該得到傳播學、民俗學、國際中文教育界等相關(guān)領(lǐng)域更為深入的理解和系統(tǒng)研究。同時,傳播主體應將跨文化交際理念貫穿在文化傳播各個環(huán)節(jié),在充分調(diào)研了解傳播受眾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中華文化國際傳播、中外文化交流互鑒的宗旨,根據(jù)傳播實際需求,對傳播內(nèi)容進行適當調(diào)整,使之更加符合國際友人的漢語水平和接受心理。這就要求傳播主體在系統(tǒng)了解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基礎(chǔ)知識、全面掌握跨文化交際理論的基礎(chǔ)上,以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華優(yōu)秀文化內(nèi)涵為宗旨,對中華民族經(jīng)典故事進行科學、合理的跨文化故事重述,最終通過形象生動的民間故事講述與交流,讓國際友人對中華文化和中國人有一個更加真切和深入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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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4-23? 責任編輯:賈海霞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Path
of Classic Stories of the Chinese Nation
Yu Hongya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Jiangsu University, Zhenjiang, 212013,Jiangshu, China)
JOURNAL OF ETHNOLOGY, VOL. 14, NO.9, 135-144, 2023(CN51-1731/C, in Chinese)
DOI:10.3969/j.issn. 1674-9391. 2023.09.015
Abstract:
The classic stories of the Chinese nation are generally considered as the language art of its people, a literary imagination of the collective wisdom and community life of the people as expressed in folklore, and an image carrier of the traditional virtues of the Chinese nation; in addition, over the centuries these stories have been successfully disseminated internationally. However, in modern times,? serious problems have emerged, such as? unequal dissemination, cross-cultural misunderstandings, and weak innovative concepts in the international spread of Chinese classic stories . These appear to have seriously weakened the? global spread and influence of Chinese culture.
This study proposes that the international dissemination of classic stories of the Chinese nation should give full play to the international spread advantages of classic stories, such as folklore, storytelling,? cosmopolitanism, and cultural commonality.? In addi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Chinese classic stories should be reclassified into cultural homology, cultural commonality, and cultural dissimilarity types of folk stories. Moreover, classification of stories based on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especially the audiences understanding of classic stories,? may? help the communicators select appropriate? content and forms.? Although in our day and age classic stories have been incorporated into the international dissemination framework of Chinese culture as Chinese language learning content, cultural performance materials, and cultural tourism integration resources, it is also worth noting that further in-depth? discussion still is needed on issues such? as “what to spread”, “how to spread”, and “who will spread”? when internationally broadcasting Chinese national classic stories.
What is more, this paper proposes that the? primary goal of the international transmission of classic stories of the Chinese nation should be to enhance the image of China and tell Chinese stories well. Based on the history of international exchange and spread of similar stories, the elements of the story should be deeply explored? and? spread 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nation. Furthermore,? in? the Chinese classic folk stories, it apparently can be seen? that they carry a national spirit and core story elements? such as “advocating benevolence”, “upholding integrity”, “preserving justice”, “strongly advising harmony”, and “l(fā)oving country and family”: These? are folk narratives of Chinas international image. Secondly, the transformation ability should be increased and importance attached to the perspective of story comparison. When introducing folk stories into the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and attempting to deepen cultural understanding and exchange through? these? stories,? findings suggest it is necessary to fully leverage the significant role of the dissemination subject as a “gatekeeper”. That is, the international? transmission subject of folk stories needs to contribute a guidance in the selection of materials and exchange and dissemination of storytelling methods of the traditional literature? from the aspects of national representation, cultural exchange,? adaptability to the times of the story, and conformation to the laws of dissemination and acceptance psychology. Finally,? this article deems it necessary to cultivate communication subjects and innovate precise communication models : The international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classic stories should fully rely on new media platforms such as film and television, anime, games, short videos, and RED, which are popular among the younger generation.? A group of new communication subjects should be cultivated who fully grasp new media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have a cross-cultural perspective, and are able to innovate communication models and effectively enhance the international airing and influence of Chinese classic stories.
Key Words:
classic stories of the Chinese? nation;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s; story elements; national spirit; precise commun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