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淮南子》一書向來號稱難讀,文字重沓雜亂,文意斷續(xù)晦澀,又有自相抵牾、前后矛盾的情況,從古到今聚訟不斷。文章對上下文句間的語法、文法聯(lián)系或邏輯關系作仔細考察發(fā)現(xiàn),今本《淮南子》中至少存在6種類型的文本錯亂現(xiàn)象:論述內容主體前后重復且關鍵細節(jié)有所不同;文字與其他諸子著作重復;語句與上下文不相連貫;前后文自相矛盾;論述偏離原有主題或論證主題發(fā)生跳躍性改變;論述中出現(xiàn)一些與時代背景不相符的詞匯。造成這種錯亂現(xiàn)象的最大可能,是由于今本《淮南子》中同時存在“屬書”和“書論”兩種文本,而且兩種文本都夾雜了許多零散的注文,這些零散的注文還出自不止一位注家之手。
關鍵詞:淮南子;文本錯亂;重復;不相連貫;矛盾;偏離主題
中圖分類號:I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1101(2023)06-0056-08
On Several Types of Textual Misalignment in the Current Version of“Huainanzi” and Their Causes
ZOU" Min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Anhu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uainan, Anhui" 232001, China)
Abstract: “Huainanzi” has always been claimed to be difficult to read, with heavy and disorderly writing, intermittent and obscure meaning, as well as contradictions and inconsistencies. From ancient times to the present, there have been constant controversies. Through a careful examination of the grammar, grammatical connections, or logical relationships between the contextual sentences in the current version of “Huainanzi”, it can be found that there are at least six types of textual confusion: the main content of the discourse is repeated before and after, and key details are different; the text is repeated with other ancient books; the sentence is not coherent with the context; the previous and subsequent texts are contradictory; the discourse deviates from the original theme or the argumentation theme undergoes jumping changes, andthere are some vocabulary that do not match the background of the times.The most possible reason for this confusion is that there are two versions of Huainanzi at the same time: “Shu” and “Shu Theory”, and both of them are mixed with many scattered annotations, which are written by more than one annotator.
Key words:Huainanzi; text disorder; repetition; incoherence; contradiction; deviation from the theme
《淮南子》一書向來號稱難讀,文字重沓雜亂,文意斷續(xù)晦澀,又有自相抵牾、前后矛盾的情況,從古到今聚訟不斷,難以厘清。張雙棣《淮南子校釋》、何寧《淮南子集釋》、劉文典《淮南鴻烈集解》、于大成《淮南子校釋》是當前比較流行的幾種《淮南子》注釋本,分別收羅有許多前人關于《淮南子》文本錯亂現(xiàn)象的零散注釋,但由于是隨文作注,缺少集中的整理與分類,也沒有能夠主動從語法、文法或邏輯的角度作進一步的分析。通過對今本《淮南子》上下文句間的語法、文法聯(lián)系或邏輯關系作仔細考察,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至少存在以下6種類型的文本錯亂現(xiàn)象。為方便作文本對照,本文引用的《淮南子》原文段落,均以“篇名+編號”予以標記,文字、標點以中華書局1998年版何寧《淮南子集釋》為準,重點對照的文字使用粗體加以強調。
一、論述內容主體前后重復且關鍵細節(jié)有所不同
之前已有學者指出《淮南子》存在大量重文復義的現(xiàn)象,例如,明顧起元《淮南鴻烈解輯略原敘》稱《淮南子》“時乎復,時乎雜”[1]1508,明汪明際《淮南子刪評序》稱《淮南子》“一篇之中,每有駁雜,又有重復”[1]1518。這種文句重復的現(xiàn)象,有時涉及的篇幅規(guī)模相當大。例如《原道》開篇闡述“道”的性質和作用:
【原道 1】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包裹天地,稟授無形。原流泉浡,沖而徐盈;混混汩汩,濁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橫之而彌于四海,施之無窮而無所朝夕。舒之幎於六合,卷之不盈於一握。約而能張,幽而能明,弱而能強,柔而能剛。橫四維而含陰陽,纮宇宙而章三光。甚淖而滒,甚纖而微。山以之高,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鳥以之飛,日月以之明,星歴以之行,麟以之遊,鳳以之翔。
之后相隔約150字,又有一大段類似的闡述:
【原道 2】夫太上之道,生萬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蚑行喙息,蠉飛蝡動,待而後生,莫之知德,待之後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譽,用而敗者不能非。收聚畜積而不加富,布施稟授而不益貧。旋縣而不可究,纖微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高,墮之而不下,益之而不衆(zhòng),損之而不寡,斲之而不薄,殺之而不殘,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淺。忽兮怳兮,不可爲象兮;怳兮忽兮,用不屈兮;幽兮冥兮,應無形兮;遂兮洞兮,不虛動兮;與剛柔卷舒兮,與陰陽俯仰兮。
仔細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以上兩段文字的主體內容是類似的,都是在闡述“道”的性質和作用,只是具體的文字有所不同?!驹?2】“生萬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也就是【原道 1】的“包裹天地,稟授無形”;【原道 2】“旋縣而不可究,纖微而不可勤”,也就是【原道 1】的“甚淖而滒,甚纖而微”;【原道 2】“與剛柔卷舒兮”,也就是【原道 1】的“舒之幎於六合,卷之不盈於一握”“柔而能剛”。
如果再把視角放大一些,還可以發(fā)現(xiàn),與【原道 1】【原道 2】相連的兩段文字,也表現(xiàn)出互相重復的情況。與【原道 1】相連的一段文字如下:
【原道 3】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於中央,神與化遊,以撫四方。是故能天運地滯,輪轉而無廢,水流而不止,與萬物終始。風與雲(yún)蒸,事無不應;雷聲雨降,並應無窮;鬼出電入,龍興鸞集,鈞旋轂轉,周而復帀。
這一段闡述“泰古二皇”“得道之柄”所達成的效果。而與【原道 2】相連的一段文字也是相似的:
【原道 4】昔者,馮夷、大丙之御也,乘雲(yún)車,入雲(yún)蜺,遊微霧,鶩怳忽,歴遠彌高以極往,經(jīng)霜雪而無跡,照日光而無景。扶搖抮抱羊角而上,經(jīng)紀山川,蹈騰昆侖,排閶闔,淪天門。末世之御,雖有輕車良馬,勁策利錣,不能與之爭先。是故大丈夫恬然無思,澹然無慮,以天爲葢,以地爲輿,四時爲馬,陰陽爲御,乘雲(yún)陵霄,與造化者俱??v志舒節(jié),以馳大區(qū),可以步而步,可以驟而驟。令雨師灑道,使風伯掃塵;電以爲鞭策,雷以爲車輪。上游於霄雿之野,下出於無垠之門。劉覽偏照,復守以全。經(jīng)營四隅,還反於樞。故以天爲葢,則無不覆也;以地爲輿,則無不載也;四時爲馬,則無不使也;陰陽爲御,則無不備也。是故疾而不搖,遠而不勞,四支不動,聰明不損,而知八纮九野之形埒者何也?執(zhí)道要之柄而遊于無窮之地。
【原道 4】“乘雲(yún)車,入雲(yún)蜺”,也就是【原道 3】“天運地滯”;【原道 4】“與造化者俱”,也就是【原道 3】“與萬物終始”;【原道 4】“令雨師灑道,使風伯掃塵;電以爲鞭策,雷以爲車輪”,也就是【原道 3】“風與雲(yún)蒸,事無不應;雷聲雨降,並應無窮”;【原道 4】“劉覽偏照,復守以全;經(jīng)營四隅,還反於樞”,也就是【原道 3】“鈞旋轂轉,周而復帀”;【原道 4】“執(zhí)道要之柄”,也就是【原道 3】“得道之柄”。
除了上述文字在同一篇內互相重復的情況之外,【原道 3】又與《精神》中的一段文字相關:
【精神 1】古未有天地之時,惟像無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閔,澒?jié)鼬櫠?,莫知其門。有二神混生,經(jīng)天營地,孔乎莫知其所終極,滔乎莫知其所止息,於是乃別爲陰陽,離爲八極,剛柔相成,萬物乃形,煩氣爲蟲,精氣爲人。
【精神 1】中的“二神”,也就是【原道 3】中的“二皇”;【精神 1】“孔乎莫知其所終極,滔乎莫知其所止息”,也就是【原道 3】“風與雲(yún)蒸,事無不應;雷聲雨降,並應無窮”。
【原道 4】又與《覽冥》中的兩段文字相關:
【覽冥 1】昔者,王良、造父之御也,上車攝轡,馬爲整齊而斂諧,投足調均,勞逸若一,心怡氣和,體便輕畢,安勞樂進,馳騖若滅,左右若鞭,周旋若環(huán),世皆以爲巧,然未見其貴者也。若夫鉗且、大丙之御,除轡銜,去鞭棄策,車莫動而自舉,馬莫使而自走也,日行月動,星燿而玄運,電奔而鬼騰,進退屈伸,不見朕垠,故不招指,不咄叱,過歸雁于碣石,軼鶤雞于姑餘,騁若飛,騖若絕,縱矢躡風,追猋歸忽;朝發(fā)榑桑,日入落棠,此假弗用而能以成其用也。非慮思之察,手爪之巧也,嗜欲形於胷中,而精神踰於六馬,此以弗御御之者也。
【覽冥 2】夫鉗且、大丙不施轡銜,而以善御聞於天下。
【覽冥 1】“王良、造父之御”,也就是【原道 4】“末世之御”;【覽冥 1】【覽冥 2】“鉗且、大丙之御”也就是【原道 4】“馮夷、大丙之御”。兩段文字都是拿人世間最高級別的“御”與神人之“御”作對照,突出神人之“御”的奇妙?!居[冥 1】的論述結論是“此假弗用而能以成其用也”,強調的是“無用之用”;【原道 4】的論述結論是“執(zhí)道要之柄而遊于無窮之地”,而“執(zhí)道要之柄”就可以做到“疾而不搖,遠而不勞,四支不動,聰明不損”,其實也就是“無用之用”。所以【覽冥 1】與【原道 4】的主體內容也是重復的。
類似的大段文字主體內容重復的情況,在今本《淮南子》中還有很多,例如《要略》中“夫作為書論者”一段與“凡屬書者”一段就是如此,具體分析參見鄒旻論文《試論今本〈淮南子〉中同時存在“屬書”和“書論”兩種文本——兼論〈鴻烈〉為〈淮南內〉“書論”之名》[2]51-56。這種論述內容主體前后大量重復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造成了論述思路的混亂,給讀者閱讀帶來了障礙,無法用修辭或文法來解釋。其中關鍵細節(jié)的不同,例如【原道 3】“二皇”【原道 4】作“馮夷、大丙”,又提示了其作者可能并非一人。結合《要略》中的重復情況來分析,造成這種情況的最大可能,還是由于今本《淮南子》中同時存在“屬書”和“書論”兩種文本,其中“書論”文本是在“屬書”文本基礎上的發(fā)揮和引申。這兩種文本出于目前未知的原因,在傳世的過程中疊加在了一起,就導致了今本《淮南子》出現(xiàn)大量重文復義的情況。
二、文字與其他諸子著作重復
今本《淮南子》與其他諸子著作相重復的情況,很多學者都作了大量研究工作。明許國《刻淮南鴻烈解序》稱“今考其書,原道德則依《莊》《列》,推陰陽則準星官,辨方輿則賅《山海》,紀四時則徵《月令》,綜政術則雜申韓”[1]1516,指出了《淮南子》與《莊子》《列子》《呂氏春秋》等先秦漢古籍之間傳承的關系。臺灣學者丁原植1999年出版《〈淮南子〉與〈文子〉考辨》一書,詳細梳理了今本《淮南子》與《文子》的重復文字,指出“今本《淮南子》全文約有131 324字,其中有30 208字見于《文子》?!段淖印啡珪s39 228字,其中有30 671字見于《淮南子》,占全書的78%。僅8 545字不見于《淮南子》”[3]1。香港中文大學何志華等編著《漢達古籍研究叢書》,其中2005年出版《唐宋類書征引〈淮南子〉資料匯編》,對唐宋類書征引《淮南子》的情況作了整理。浙江大學博士朱新林在其2010年博士論文《〈淮南子〉與先秦諸子承傳考論》研究基礎上,2015年出版《〈淮南子〉征引先秦諸子文獻研究》,對《淮南子》征引《老子》《莊子》及先秦兵家文獻等的情況作了探討。但是,上述學者的研究中,似乎都忽略了今本《淮南子》中,可能存在原文之外又堆疊了一個“書論”文本,同時又摻雜有大量零散注文的現(xiàn)象。例如《覽冥》中的一段文字:
【覽冥 3】夫陽燧取火于日,方諸取露於月,天地之間,巧歷不能舉其數(shù),手徽忽怳不能覽其光。然以掌握之中,引類於太極之上,而水火可立致者,陰陽同氣相動也。此傅說之所以騎辰尾也。故至陰飂飂,至陽赫赫,兩者交接成和而萬物生焉。衆(zhòng)雄而無雌,又何化之所能造乎?
“至陰飂飂,至陽赫赫”,出自《莊子·田子方》“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fā)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一句[4]712?!靶\(zhòng)雄而無雌”,出自《莊子·應帝王》“衆(zhòng)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一句[4]298,只是“雄”“雌”顛倒了過來。此外,《列子·黃帝》也有相同的句子[5]。“至陰飂飂”一句,直接照搬《莊子》原文,讀起來更像是注文,是注家引用典籍來作印證?!靶\(zhòng)雄而無雌”一句,與上文“陰陽同氣相動”一句不是很連貫?!肚f子·應帝王》“衆(zhòng)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一句,上文為“壺子曰:‘吾與汝既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成玄英疏“既文無實,亦何道之有哉”,《釋文》引司馬云“言汝受訓未熟,故未成,若衆(zhòng)雌無雄則無卵也”[4]298,可見在《莊子》里,“衆(zhòng)雄而無雌”的“雄”“雌”,對應的是“文”“實”,而不是《淮南子》中的“陽”“陰”,與“何化之所能造”更是關系不大。把《莊子》里的這句話搬到《淮南子》里,多少是有些生硬突兀的。所以《覽冥》中“衆(zhòng)雄而無雌”一句,也極有可能出自注家之手。
今本《淮南子》與其他諸子著作相重復,典型的例子是《道應》一篇。這篇文字主要是運用既有史實來印證《老子》,《要略》總結為“《道應》者,攬掇遂事之蹤,追觀往古之跡,察禍福利害之反,考驗乎老莊之術,而以合得失之勢者也”[1]1446-1447,用曾國藩的話來說,就是“此篇雜徵事實,而證之以老子《道德》之言,意以已驗之事,皆與昔之言道者相應也,故題曰‘道應’”[1]827。其中征引的史實,大部分又見于《呂氏春秋》,乃至《列子》《莊子》《韓非子》等典籍。征引古史來印證道家經(jīng)典,可能是《淮南子》原文作者有意識的創(chuàng)作行為,很難根據(jù)這種廣泛征引的寫作方式來判斷這部分內容是否注文。但仔細考察下來,《道應》總共50余處征引史實,卻夾雜有“太清問於無窮曰”等約10個寓言,其中7個寓言均出自《莊子》,3個寓言沒有出處。寓言“盧敖游乎北?!币欢危浜笠肚f子》而不引《老子》。這種寫作體例上的差別,提示了這部分內容,可能出自“書論”的文本,或是注家的模仿之作。
三、語句與上下文不相連貫
今本《淮南子》文本中,經(jīng)常有語句與上下文不相連貫的現(xiàn)象。例如《俶真》中的一段文字:
【俶真 1】夫秉皓白而不黑,行純粹而不糅,處玄冥而不闇,休于天鈞而不,孟門、終隆之山不能禁,唯體道能不敗,湍瀨、旋淵、呂梁之深不能留也;太行、石澗、飛狐、句望之險不能難也。
這段文字中“唯體道能不敗”一句,與上下文不相連貫,顯得非常突兀,可能是注文竄亂導致的。王念孫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指出“‘唯體道能不敗’六字,與上下文義不相屬,乃上文‘休于天鈞而不敗’之注誤衍于此”[1]111。洪頤煊也說“下‘湍瀨、旋淵、呂梁之深不能留也;太行、石澗、飛狐、句望之險不能難也’,與上‘孟門、終隆之山不能禁’三句連文,不應有‘唯體道能不敗’句”[1]111-112。
又例如《修務》中的一段文字:
【修務 1】夫無規(guī)矩,雖奚仲不能以定方圓;無準繩,雖魯般不能定曲直。是故鐘子期死而伯牙絕絃破琴,知世莫賞也;惠施死而莊子寢説,言見世莫可爲語者也。
“鐘子期死而伯牙絕絃破琴”一句,又見于《呂氏春秋·本味篇》“鍾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鼓琴,以爲世無足復爲鼓琴者”一句[6],又見于《韓詩外傳》“鍾子期死,伯牙擗琴絕絃,終身不復鼓琴,以爲世無足與鼓琴也”一句[7],以及《說苑·談叢》“鍾子期死,而伯牙絕絃破琴,知世莫可爲鼓也;惠施卒,而莊子深暝不言,見世莫可與語也”一句 [8],何寧據(jù)此認為“今本出后人所改無疑”[1]1355。在這段文字中,“是故”之前是在討論“規(guī)矩”和“準繩”,“是故”之后則是在討論“知音”的問題,兩句之間不相連貫。與【修務 1】以下緊承的一段文字中,有“邯鄲師有出新曲者,託之李奇,諸人皆爭學之。後知其非也,而皆棄其曲。此未始知音者也”一句,【修務 1】“是故……”一句,應該是一句注文,原本承接在“此未始知音者也”一句之后,又因為錯簡而竄亂至前文中。
錯簡的情況,前人已經(jīng)指出很多,例如《道應》“是故石上不生五榖”句下何寧注:“上文五十六字疑是錯簡,當在下文‘大則大矣,裂之道也’下。”[1]903《人間》“百言百當,不如擇趨而審行也”句下何寧注:“其為錯簡明矣?!保?]1263但今本《淮南子》之所以普遍存在這種語句與上下文不相連貫的現(xiàn)象,最大的可能還是注文竄入了正文。由于注文與上下文不相連貫,就容易被認為是錯簡。仔細比較《修務》中的兩段文字,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注文竄亂的痕跡:
【修務 2】舜作室,築牆茨屋,辟地樹穀,令民皆知去巖穴,各有家室。
【修務 3】世俗廢衰,而非學者多:\"人性各有所脩短,若魚之躍,若鵲之駁,此自然者,不可損益。\"吾以爲不然。夫魚者躍鵲者駁也,猶人馬之爲人馬,筋骨形體,所受於天不可變。以此論之,則不類矣。
【修務 2】句下何寧注:“類書引‘各有家室’下云‘此其始也’,文例不當有此句,疑是注文殘缺誤入?!保?]1313【修務 3】句下于鬯注:“‘以此論之,則不類矣’,此二句與上文不接。高注殊為強說。疑在下文‘又況人乎’之下?!保?]1328對比之下可以發(fā)現(xiàn),何寧“疑是注文殘缺誤入”的“此其始也”,與于鬯認為“與上文不接”的“以此論之”,都應該是《淮南子》原文之外的注文?!按似涫家病辈灰娪诮癖尽痘茨献印范娪陬悤痘茨献印?,正說明了《淮南子》在傳世的過程中存在著注文亂入正文的情況。類似“此其始也”“以此論之”的文字,在今本《淮南子》中普遍存在,例如《道應》中的兩段:
【道應 1】治國有禮,不在文辯。故老子曰:“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此之謂也。
【道應 2】白公勝慮亂,……故老子曰:“不出戶以知天下,不窺牖以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贝酥^也。
《道應》共征引《老子》50余次,而“此之謂也”僅出現(xiàn)上引2次,很可能也是由于“注文殘缺誤入”而導致的。
四、前后文自相矛盾
今本《淮南子》語句與上下文不相連貫,有一種比較極端的情況,就是前后文自相矛盾的現(xiàn)象。例如《繆稱》中的一段文字:
【繆稱 1】鷹翔川,魚鼈沈,飛鳥揚,必遠害也。子之死父也,臣之死君也,世有行之者矣。非出死以要名也,恩心之藏於中而不能違其難也。
“必遠害”是典型的道家思想,而“子之死父”“臣之死君”“恩心”,都是儒家的說法,從思想根源的角度來看,“必遠害”一句與下句就是矛盾的。從具體文字來看,“不能違其難”就是要遭難,也就是“子之死父”“臣之死君”,這與“必遠害”又是矛盾的。
又例如《齊俗》中的一段文字:
【齊俗 1】是故不法其已成之法,而法其所以爲法;所以爲法者,與化推移者也。夫能與化推移爲人者,至貴在焉耳。故狐梁之歌可隨也,其所以歌者不可爲也;聖人之法可觀也,其所以作法不可原也;辯士言可聽也,其所以言不可形也:湻均之劍不可愛也,而歐冶之巧可貴也。
“法其所以爲法”,則“其所以爲法”就是可以“法”的,這與下句“不可爲”“不可原”“不可形”矛盾。
前后文自相矛盾的現(xiàn)象中,又有兩種比較特殊的情況,一是引用了許多與儒家有關的文獻,存在大量褒揚儒家思想的內容,與《淮南子》的道家思想背景矛盾;二是存在大量關于“衰世”“末世”“亂世”的討論,與劉安編著《淮南子》的時代背景矛盾。引用儒家相關文獻方面,例如《泰族》中的一段文字:
【泰族 1】孔子爲魯司寇,道不拾遺,市買不豫賈,田漁皆讓長,而辬白不戴負,非法之所能致也。
本段贊揚孔子治魯國時的種種功績,而孔子作為儒家的創(chuàng)始人,與道家思想關系不大。“非法之所能致也”,又與上文“故先王之制法也,因民之所好而爲之節(jié)文者也”矛盾。
關于“衰世”“末世”“亂世”的討論,例如《齊俗》篇首一段:
【齊俗 2】率性而行謂之道,得其天性謂之德。性失然後貴仁,道失然後貴義。是故仁義立而道德遷矣,禮樂飾則純樸散矣,是非形則百姓眩矣,珠玉尊則天下爭矣:凡此四者,衰世之造也,末世之用也。夫禮者所以別尊卑,異貴賤;義者所以合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之際也。今世之爲禮者,恭敬而忮,爲義者,布施而德,君臣以相非,骨肉以生怨,則失禮義之本也,故構而多責。
如果說這段文字里的“衰世之造”“末世之用”還可以理解為泛泛的批評,那么“今世之爲禮者”一句,就明顯含有針對時弊的意義了。又例如《泰族》中說:
【泰族 2】當今之世,醜必托善以自爲解,邪必蒙正以自爲辟。
“當今之世”明顯也是針對性的詞語。何寧在《俶真》“夫憂患之來攖人心也”句下注說“《淮南》一書,于時政多怨責之語,其詞急切”[1]153,說的就是這種情況。《淮南子》成書時,西漢正值“漢武盛世”,還遠沒到衰落的時候,《淮南子》中為什么要反復討論“衰世”呢?《漢書·淮南衡山濟北王傳》說“初,安入朝,獻所作《內篇》,新出,上愛秘之”,而且當時漢武帝“方好藝文,以安屬為諸父,辯博善為文辭,甚尊重之”[9],難道說漢武帝喜歡讀類似“君臣以相非,骨肉以生怨”這樣毫不留情的批評文字嗎?這都是難以解釋的。合理的推測還是,這些針砭時弊的文字出自“書論”文本,而劉安原著其實就是象《要略》中“屬書”文本闡述寫作宗旨時說的那樣,就是“窺道開塞”“而己自樂所受乎天地者也”[1]1453-1454,正合乎漢武帝“方好藝文”的品味,完全沒有怨刺時弊的文字。而作注者引經(jīng)據(jù)典,引申發(fā)揮,乃至與《淮南子》原文意見不同,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五、論述偏離原有主題或論證主題跳躍性改變
今本《淮南子》中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論述偏離原有主題,或論證主題發(fā)生跳躍性改變的現(xiàn)象。例如《俶真》中的一段文字:
【俶真 2】今以湼染緇則黑於湼,以藍染青則青於藍。湼非緇也,青非藍也,茲雖遇其母,而無能復化已。是何則?以諭其轉而益薄也。何況夫未始有湼藍造化之者乎,其爲化也,雖鏤金石,書竹帛,何足以舉其數(shù)!由此觀之,物莫不生於有也,小大優(yōu)游矣!夫秋毫之末,淪於無間,而復歸於大矣;蘆苻之厚,通於無,而復反於敦龐。若夫無秋豪之微,蘆苻之厚,四達無境,通於無圻,而莫之要御夭遏者。其襲微重妙,挺挏萬物,揣丸變化,天地之間,何足以論之!
“由此觀之”一句之前,主要是通過“有”“無”變化的對比,論述“無”之“爲化”的神奇?!皽浮鞭D化為“緇”,“藍”轉化為“青”,這是“有”的變化;“未始有湼藍造化之者”,這是“無”的變化?!坝纱擞^之”一句之后,也是通過“有”“無”變化的對比,論述“無”的“四達無境,通於無圻”?!扒锖林薄疤J苻之厚”即使已經(jīng)非常細微,但還是“有”,所以比不上“無秋豪之微,蘆苻之厚”的“無”。中間“以諭其轉而益薄也”一句,主題就發(fā)生了偏離,“有”“無”的對比,不涉及“轉而益薄”的內容?!坝纱擞^之”一句是在論述“物莫不生於有”,同樣偏離了“有”“無”對比的主題。況且本段是在推崇“無”的奇妙,而“物莫不生於有”則是推崇“有”,這就與本段主題完全背離了。這樣的現(xiàn)象,只能理解為注文亂入正文。
又例如《覽冥》中的一段文字:
【覽冥 4】夫道之與德,若韋之與革,遠之則邇,近之則遠。不得其道,若觀鯈魚。故聖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萬化而無傷。其得之,乃失之,其失之,非乃得之也?
本段主要論述“道”與“德”的微妙關系,而“故聖若鏡”一句,出自《莊子·應帝王》“至人之用心若鏡”[4]307,論述主題變成了“道”的“無爲”。這種情況,很可能就是因為“故聖若鏡”一句原為注文,所以引經(jīng)據(jù)典,又發(fā)揮得比較多,從而偏離了原來的主題,給人以枝蔓冗余的感覺。
就像【俶真 2】和【覽冥 4】所體現(xiàn)的那樣,今本《淮南子》中常見由“故”“是故”或“由此觀之”引起的句子,起著延續(xù)論證上句主題或引申論證相關主題的作用。其中有一種特殊情況,就是連續(xù)幾句都由“故”“是故”或“由此觀之”引起。由于“故”“是故”或“由此觀之”都是諸子著作中常見的連接詞,正文可以使用,注文也可以使用,在具體判斷時,還要結合上下文意來綜合考慮。例如《本經(jīng)》中的一段,疑似注文的句子另加下劃線標識,段落層次以序號(1)(2)等標識:
【本經(jīng) 1】(1)古之人,同氣于天地,與一世而優(yōu)游。當此之時,無慶賀之利,刑罰之威,禮義廉恥不設,毀譽仁鄙不立,而萬民莫相侵欺暴虐,猶在于混冥之中。逮至衰世,人衆(zhòng)財寡,事力勞而養(yǎng)不足,於是忿爭生,是以貴仁;仁鄙不齊,比周朋黨,設詐諝、懷機械巧故之心而信失矣,是以貴義;陰陽之情,莫不有血氣之感,男女羣居襍處而無別,是以貴禮;性命之情,淫而相脅,以不得已則不和,是以貴樂。是故仁義禮樂者,可以救敗,而非通治之至也。(2)夫仁者所以救爭也,義者所以救失也,禮者所以救淫也,樂者所以救憂也。神明定於天下而心反其初,心反其初而民性善,民性善而天地陰陽從而包之,則財足而人澹矣,貪鄙忿爭不得生焉。由此觀之,則仁義不用矣。道德定於天下而民純樸,則目不營於色,耳不淫於聲,坐俳而歌謡,被髪而浮游,雖有毛嬙、西施之色,不知説也,《掉羽》《武象》,不知樂也,淫泆無別不得生焉。由此觀之,禮樂不用也。是故德衰然後仁生,行沮然後義立,和失然後聲調,禮淫然後容飾。是故知神明然後知道德之不足爲也,知道德然後知仁義之不足行也,知仁義然後知禮樂之不足脩也。(3)今背其本而求其末,釋其要而索之于詳,未可與言至也。
本段涉及到“衰世”的內容,本身可能就是“書論”中的文字,而不是劉安的原著原文。其主要內容是通過“古”之世與“衰世”的對比,闡述了“神明定於天下而心反其初”“道德定於天下而民純樸”的道理。里面“是故仁義禮樂者,可以救敗,而非通治之至也”一句,與下句“夫仁者所以救爭也,義者所以救失也,禮者所以救淫也,樂者所以救憂也”重復,又衍生出“通治”的討論,主題發(fā)生了偏離?!坝纱擞^之,則仁義不用矣”一句,與上文“毀譽仁鄙不立”重復,與下文“知仁義之不足行”也重復?!坝纱擞^之,禮樂不用也”一句,與上句“《掉羽》《武象》,不知樂也”重復,與下文“知禮樂之不足修”也重復?!笆枪实滤ト会崛噬币痪洌忠娪凇秱m真》“是故道散而爲德,德溢而爲仁義,仁義立而道德廢矣”一句,與上文“逮至衰世”一句重復,而且其中“仁”“義”“聲”“容”等4個關鍵概念,與“逮至衰世”一句中“仁”“義”“禮”“樂”等4個關鍵概念,名稱既有區(qū)別,排列順序也存在不同?!笆枪手衩魅会嶂赖轮蛔銧懸病币痪洌c上文將“神明”與“道德”并列矛盾。這幾處由“是故”或“由此觀之”引起的句子,都存在偏離主題或冗余枝蔓的問題,夾雜在其他文字之中,給閱讀造成了極大的障礙,很有可能都是注文亂入。把這些冗余的句子略過不看,這段文字就要通貫得多——首先描繪“古之人”“莫相侵欺暴虐”的美好生活,接著論述“衰世”時“貴仁”“貴義”“貴禮”“貴樂”是由于“忿爭”“詐諝”等原因,這是第一層意思;第二層在否定“仁”“義”“禮”“樂”的同時,指出“神明定於天下而心反其初”“道德定於天下而民純樸”;第三層再次提出對“今”之世的批評——層次清晰,邏輯嚴密,“貴仁”“貴義”“貴禮”“貴樂”以及“神明”“道德”的排比,充滿了文字的美感。類似的連續(xù)幾句都由“故”“是故”或“由此觀之”引起的現(xiàn)象,在今本《淮南子》中很常見,顯示了今本《淮南子》中可能竄入了不止一位注家的注解。
今本《淮南子》有時又會發(fā)生論證主題跳躍性改變,表現(xiàn)之一是突然出現(xiàn)一些相對陌生的概念。例如《原道》一篇里關于“中”的概念:
【原道 5】託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
【原道 6】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廢;中能得之,則外能收之。中之得則五藏寧,思慮平……
【原道 7】是故內不得於中,稟授於外而以自飾也,不浸於肌膚,不浹於骨髓,不留於心志,不滯於五藏。故從外入者,無主於中不止;從中出者,無應於外不行。
【原道 8】夫內不開于中而強學問者,不入於耳而不著於心,此何以異於聾者之歌也?
【原道 9】故在於小則忘於大,在於中則忘於外,在於上則忘於下,在於左則忘於右。
【原道 10】是故舉錯不能當,動靜不能中……
【原道 11】……形閉中距,則神無由入矣。
這個“中”的概念,出自《莊子·天運篇》“中無主而不止,外無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聖人不出;由外入者,無主於中,聖人不隱”[4]517,又見于《則陽篇》“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zhí);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4]909,經(jīng)常和“外”的概念一起出現(xiàn)。而在今本《淮南子》里,這個“中”的概念并不是很常見,除了《原道》之外,就很少再出現(xiàn)了,而且與上下文往往不很連貫。類似這種情況,很大可能也是由于注文竄亂造成的。
六、出現(xiàn)與時代背景不相符的詞匯
一些特殊的、帶有時代特色的詞匯,也會造成比較隱蔽的文本錯亂現(xiàn)象。例如《人間》中的一段:
【人間 1】夫有陰德者,必有陽報;有陰行者,必有昭名。
據(jù)鄒旻論文《試論“陰德陽報”說與漢代儒釋道三家思想的交互影響與融合》判斷,“漢代以來逐漸流行的‘陰德陽報’說,其中‘陰德’的概念源自釋教的‘隱善’思想,‘陽報’的理論接近于儒家‘德報’思想和道教‘承負’觀念”,“先秦漢傳世文獻中涉及‘陰德陽報’說的時間上限,最早不會早于漢武帝天漢元年;在此之前,凡是關于‘陰德陽報’說的文字,可能都是出自后人的增入或改寫”[10]。“陰德”的概念源自釋教,而釋教的傳入是在兩漢之際。在《淮南子》中使用了“陰德”一詞的文字,必然不會是劉安原著,而只能是后人的注解。
七、余論
上述6種今本《淮南子》文本錯亂的類型,只是一個大致的分類,很多時候它們都相互包含,難以做到清晰明確的界定。由于史料缺如,關于今本《淮南子》文本錯亂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很難找到堅實的直接證據(jù),只能主要依靠分析文本上下文間的關系,結合一些有著特殊內涵的詞匯,綜合考慮后作出判斷。對現(xiàn)有文本的理解,對兩漢學術思想潮流、理論細節(jié)的熟悉程度,都影響到判斷的準確性,這恐怕也是目前難以避免的一個問題。
從現(xiàn)有的文本來看,今本《淮南子》中不僅堆疊了一個“書論”文本,而且不論是劉安原著的“屬書”文本,還是這個“書論”文本,都夾雜了許多零散的注文,這些零散的注文還出自不止一位注家之手。高誘《敘目》說“自誘之少,從故侍中、同縣盧君受其句讀,誦舉大義。會遭兵災,天下棋峙,亡失書傳,廢不尋修,二十余載。建安十年,辟司空掾,除東郡濮陽令,睹時人少為《淮南》,懼遂凌遲,于是以朝餔事畢之間,乃深思先師之訓,參以經(jīng)傳道家之言,比方其事,為之注解,悉載本文,并舉音讀”[11],這里的“盧君”指的是盧植,盧植又是馬融的學生。馬融死于漢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距離劉安(前179年—前122年)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約300年的時間。鄒旻根據(jù)《要略》中“屬書”文本與“書論”文本關于篇目數(shù)量記載的不同,推測“不論是劉向劉歆父子還是班固,看到的都應是算上《要略》共20篇的劉安原著”[2]55,而“劉安原著一開始只是叫作《內書》《外書》《中篇》,《淮南》是劉向整理校定時才確定的書名,又分為《淮南內》《淮南外》”[2]54。高誘《敘目》說《淮南子》“號曰鴻烈”[12],說明馬融、盧植看到的本子已經(jīng)和班固看到的有所不同。班固死于漢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馬融生于漢章帝建初四年(公元79年),班固死的時候馬融大約13歲?!痘茨献印愤@個堆疊了“書論”文本的本子——也就是“號曰鴻烈”的這個本子——大體上應該就創(chuàng)作于這個時間段。高誘“深思先師之訓,參以經(jīng)傳道家之言,比方其事,為之注解,悉載本文,并舉音讀”,今本《淮南子》中的“書論”文本乃至眾多零散注文,是否就出自馬融、盧植之手?今本《淮南子》中,有時會有個神秘的“我”在發(fā)表意見,例如前引【修務 3】“吾以爲不然”里的“吾”,又例如《原道》中的一些段落:
【原道 12】所謂樂者,豈必處京臺、章華,游雲(yún)夢、沙邱,耳聽《九韶》、《六瑩》,口味煎熬芬芳,馳騁夷道,釣射鷫鷞之謂樂乎?吾所謂樂者,人得其得者也。夫得其得者,不以奢爲樂,不以廉爲悲,與陰俱閉,與陽俱開。
【原道 13】聖人不以身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爲懽不忻忻,其爲悲不惙惙,萬方百變,消搖而無所定,吾獨慷慨遺物,而與道同出。
這個“吾”的出現(xiàn)頻率并不高,很可能就是今本《淮南子》眾多注家之一。至于“吾”究竟是誰,只能寄希望于將來會有新的史料證據(jù)來解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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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鄒旻.試論“陰德陽報”說與漢代儒釋道三家思想的交互影響與融合[J]安徽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6):39-40.
[11]何寧.淮南子集釋·序 [M].北京:中華書局,1998:6.
[12]何寧.淮南子集釋·敘目[M].北京:中華書局,19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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