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是當前我國最大的一部古代文獻解題目錄,對中國學術(shù)研究具有極為重要的價值。然而,由于《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在編撰時內(nèi)容出于眾手,且所涉條目龐雜繁多,稿本中出現(xiàn)了不少訛誤與漏缺,加之戰(zhàn)亂等諸多因素,使該目錄文獻編纂進程不順,導(dǎo)致如此皇皇巨著,最終未及統(tǒng)稿,其不足與錯謬之處未及修正。針對這一狀況,筆者以齊魯書社影印稿本三十七冊《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為底本,研讀集部別集類唐五代提要并加以補校,共辨正與補充提要五則。
一、《杜詩旁訓(xùn)》提要辨正
齊魯書社稿版《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二十六冊第二百二十三頁,《杜詩旁訓(xùn)》六卷,家抄本。清張彥士撰。提要載:“《杜詩旁訓(xùn)》六卷家抄本。清張彥士撰,彥士字龍弼,定陶人?!小墩撜Z筆解》、《讀史矕疑》、詩文集等?!逼渲兴浴白小墩撜Z筆解》”有誤,張彥士未作《論語筆解》,此書為韓愈所著。
傳記、目錄等文獻中均無張彥士作《論語筆解》之記載。楊士驤修、孫葆田纂的《山東通志》卷一百七十三《人物志十一》中記載:“張彥士,字龍弼,定陶人?!小蹲x史矕疑》十卷。祀鄉(xiāng)賢?!睓z閱《山東通志》藝文志,知張彥士除《讀史矕疑》十卷外還著有《孝經(jīng)注解》(卷一百三十四藝文志十)、《小學匯解忠經(jīng)注解》(卷一百三十五藝文志十)、《文康詩集》十四卷(卷一百四十三藝文志十),以及《杜詩旁訓(xùn)》六卷(卷一百四十六下藝文志十),但未有記載撰《論語筆解》,且未見其他目錄記載。
又《欽定四庫全書·經(jīng)部八》有《論語筆解·四書類》提要載:“《論語筆解》二卷,舊本題‘唐韓愈、李翱同注’,中間所注以‘韓曰’‘李曰’為別。考《張籍集》之《祭韓愈》詩,有‘《論語》未訖注,手跡今微?!?。邵博《聞見后錄》遂引為《論語》注未成之證。李漢作韓愈集序,則稱有《論語》注十卷,與籍詩異?!睓z閱《韓昌黎集序》,文中談及“長慶四年冬,先生歿。門人隴西李漢,辱知最厚且親,遂收拾遺文,無所失墜,得賦四、古詩二百一十、聯(lián)句十一、律詩一百六十、雜著六十五、書啟序九十六、哀辭祭文三十九、碑志七十六、筆硯鱷魚文三、表狀五十二,總七百,并目錄合為四十一卷,目為昌黎先生集,傳于代。又有注論語十卷,傳學者。順宗實錄五卷,列于史書,不在集中”。李漢為韓愈較為親近的門人,對于其狀況應(yīng)是最為了解,序文雖并未直接談及《論語筆解》一書,但可以說明韓愈有注《論語》。而宋多家目錄著作有記載《論語筆解》,作者均署韓愈,如下。
晁公武的《郡齋讀書志·經(jīng)部·論語類》載:“韓愈、李翱《論語筆解》十卷。唐韓愈退之、李翱習之撰。前有秘書監(jiān)許勃云韓李相與論,共成此書。按唐人通經(jīng)者寡,獨兩公名冠一代,蓋以此。然《四庫(書目)》、《邯鄲書目》皆無之,獨《田氏書目》有韓愈注《論語》十卷、《筆解》兩卷。此書題曰《筆解》,而兩卷亦不同。”
鄭樵《通志·藝文略》經(jīng)部論語類“注疏”目下,列韓愈《論語》注十卷,又于“論難”目下列韓愈《筆解》二卷。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第四章《春秋類》載:“《論語筆解》二卷。唐韓愈退之、李翱習之撰。按《館閣書目》云秘書丞許勃為之序,今本乃王存序,云得于錢塘汪充,而無許序。”
趙希弁《郡齋讀書志·附志》載:“《論語筆解》十卷,唐昌黎先生韓文公之注也。其間翱曰者李習之也。始愈大義以示翱,翱從交相明辨,非獨文公制此書也?!?/p>
可見,韓愈確有為《論語》作注并撰《論語筆解》,提要有誤。
二、《韓昌黎詩集編年箋注》提要辨正
齊魯書社稿版《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三十五冊第八百二十三頁,《韓昌黎詩集編年箋注》十二卷,乾隆二十三年盧氏刻本。清方世舉撰。提要載:“國朝方世舉撰。凡十二卷,都,詩四百八首,附詩五首,則舊偽而今訂為真者三首,舊真而今辨為偽者二首也。”其中所言“詩四百八首”有誤。《韓昌黎詩集編年箋注》十二卷,乾隆二十三年盧氏刻本,共收錄韓愈詩歌四百一十二首。
清代以前,韓集注本均按照傳統(tǒng)的體裁編法編撰,而清方世舉撰《韓昌黎詩集編年箋注》十二卷,乾隆二十三年盧氏刻本,以詩歌年份為編撰順序,每卷先列卷內(nèi)收錄目錄,后總計每卷收錄總數(shù),再說明卷內(nèi)作品起止時間與重要事件,后按照時間順序依次列明與注解詩歌。檢閱乾隆二十三年盧氏雅雨堂刻本《韓昌黎詩集編年箋注》目錄,卷一凡三十五首,卷二凡三十八首,卷三凡三十七首,卷四凡一十七首,卷五凡十一首,卷六凡二十八首,卷七凡二十七首,卷八凡五十四首,卷九凡四十六首,卷十凡四十二首,卷十一凡四十五首,卷十二凡二十九首,以上共計四百零九首。故提要言“詩四百八首”有誤。第十二卷后附有“舊辨贗詩今訂真三首”“今辨贗詩二首”,《韓昌黎詩集編年箋注》實收韓愈詩當為四百一十二首。
三、《玉谿生詩箋注》提要辨正
齊魯書社稿版《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十冊第一百零三頁,《玉谿生詩箋注》三卷,年譜一卷,附錄贈詩,《詩話》一卷,《樊南文集箋注》八卷,乾隆刊本。清馮浩撰。提要載:“清馮浩撰。浩字孟亭,桐鄉(xiāng)人,乾隆戊辰進士,由翰林院編修歷官御史?!?/p>
其中所言“浩字孟亭”有誤。馮浩,字養(yǎng)吾,號孟亭。馮浩為桐鄉(xiāng)人,見清光緒十三年刊本《桐鄉(xiāng)縣志(二十卷)》光卷十五:“馮公浩,字養(yǎng)吾,號孟亭。祖景夏……公幼即穎異,為祖所鐘愛,既長好學深思,博通經(jīng)史?!?/p>
又有李桓輯清光緒間《國朝耆獻類征初編》可查馮浩生平及事跡?!叭钗倪_公云,乾隆庚午,纂修《續(xù)文獻通考》,先生獨精加纂敘,所承修帝系、封建二門,余力助成別門,總裁嘆服之。他纂者將以兵考進呈,先生閱之曰:‘此非兵制,但漫錄征戰(zhàn)、勝負耳。’后為鉤集審訂。按:馮公字養(yǎng)吾,號孟亭,浙江桐鄉(xiāng)縣人。乾隆戊辰進士,官翰林院編修,改御史。著有《孟亭居士詩文集》?!?/p>
再檢嘉慶七年刻本《孟亭居士文稿(五卷)》載:“桐城馮浩撰。浩字養(yǎng)吾,號孟亭。乾隆十三年進士。入翰林,充國史館纂修。嘗與續(xù)修《文獻通考》,承纂帝系、封建二門。其后典試江南,旋升御史。以病告歸,不復(fù)出。”以上文獻均說明,清馮浩,字養(yǎng)吾,孟亭乃其號而非字,故提要有誤。
四、《樊南文集補編》提要辨正
齊魯書社稿版《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十冊第一百一十八頁,《樊南文集補編》十二卷,附《玉谿生年譜訂誤》一卷,同治刊本。清錢振倫箋,錢振常注。提要載:“清錢振倫箋,錢振常注。振倫原名福元,字楞仙,歸安人,道光戊戌進士,由翰林歷官國子監(jiān)司業(yè)。振常字竾仙,振倫弟,光緒丙子進士,官禮部主事?!逼渲兴浴罢癯!饩w丙子進士”有誤。錢振常當為同治十年(1871)進士。
檢光緒八年(1882)刊本《歸安縣志(五十二卷)》,卷第三十一,選舉錄一進士,可查錢振常名列:“同治十年辛未,錢振常,丁卯并補甲子舉人,禮部主事?!庇帧睹髑暹M士題名碑錄索引》,可見同治十年(1871)辛未科第二甲一百二十名類,第十七行第三位,第九十九名為錢振常。
另有《湖州進士名錄》載:“錢振常(1825—1898),原名福宗,字竾仙。籍貫歸安縣。同治六年(1867)舉人。同治十年登第,二甲第九十九名。官禮部主事,忤上官,于光緒八年(1882)辭歸,以教書為生。任紹興書院山長時為蔡元培師。晚年曾任江蘇揚州和蘇州書院山長?!?/p>
以上可說明錢振常當為同治十年辛未科進士,并非光緒二年(1876)丙子進士,提要有誤。
又,提要載:“考李商隱《樊南文集》,原本久佚不傳,《四庫》所著錄者,乃徐樹谷等箋注本,其文皆采自《文苑英華》,僅一百五十篇。馮浩箋注因之,無所增益。”其中所言“其文皆采自《文苑英華》”說法有誤。徐樹谷、徐炯本《李義山文集箋注》,其文當是采自《文苑英華》《唐文粹》《御覽》《玉?!分T部書而來,并非皆采自《文苑英華》。
《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言,《四庫全書》所收錄的《樊南文集》是徐樹谷、徐炯箋注本,共收錄李商隱文一百五十篇。根據(jù)徐樹谷、徐炯箋注,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徐氏花溪草堂刻本《李義山文集箋注(十卷)》凡例,“義山諸集于今見存者,惟《玉溪生詩》三卷,余皆不傳,其篇目無可考。據(jù)樊南自序,甲集有四百三十三件,乙集亦取四百篇,計共八百有奇。今裒得表、狀、啟才九十一首,則其所散逸者多矣,他文亦然。即《樊南集序》中所稱,才論、圣論及牛太尉奠文皆當時得意之筆,今亦不可得見,其余可知?!瓍墙焯幨块L孺刻所著《愚菴集》內(nèi)有《新編李義山文集》序載:‘檢閱《文苑英華》《唐文粹》《御覽》《玉?!分T部,蒐緝義山文凡得若干首,厘為五卷,又以新舊唐書考證時事、略為詮釋而因題其首?!奕C之言如此。余聞之亟向松陵索其注稿,友人攜以來示,則其所謂考證時事、略為詮釋者亦未詳備,而典故所出則概乎未之及也。伯兄侍御因為箋以補其時事之所遺,而余則博稽典故以為之注”。
《李義山文集箋注》中所提及的“吳江朱處士長孺”,為清初朱鶴齡。1928年,清史館排印本《清史稿(五百三十六卷)》卷四百八十七的《儒林傳》載:“朱鶴齡,字長孺……嘗箋注杜甫、李商隱詩,盛行于世。”朱鶴齡長于箋疏之學,所撰《毛詩通義》《尚書埤傳》《禹貢長箋》《讀左日鈔》,能發(fā)明宋儒集注傳所未及;又有《愚庵集》《杜工部李義山詩注》等,曾費心力于杜甫、李商隱詩箋注,故所作頗出入二家。
根據(jù)徐氏自序所載,朱鶴齡在他的文集中言其從《文苑英華》《唐文粹》《御覽》諸書中搜輯李商隱文,整理為《李義山文集》五卷本,此為先有本。而后徐樹谷、徐炯取得朱鶴齡五卷本,認為其內(nèi)容還未詳備,故而為之箋注,題為《李義山文集箋注》,此為后有本。而后又有馮浩根據(jù)以上箋注本,再進行刪補、辨正、改訂等內(nèi)容,因為李商隱四六文偏多,又改名為《樊南文集詳注》八卷,故又有馮本。錢振倫、錢振常補編本是對李商隱文的補輯箋注,該本卷首自序言,錢振倫于京師為官時,曾從《全唐文》卷七七一到卷七八二中,輯出徐樹谷《李義山文集箋注》、馮浩《樊南文集詳注》兩本中未載錄的李商隱之文,共二百零三篇,此為補編本。
故徐注本是在朱注本的基礎(chǔ)上加以詳盡,而馮本又是對徐本的因襲修訂,由此順序而來。既然朱鶴齡所述其“檢閱《文苑英華》《唐文粹》《御覽》《玉?!分T部,蒐緝義山文凡得若干首,厘為五卷”,而徐樹谷等箋注本是根據(jù)朱本內(nèi)容而增修,故徐樹谷等箋注本中所輯之文不應(yīng)該“皆采自《文苑英華》”,且馮本注也并非“無所增益”,提要說法有誤。
五、《東皋子集》提要辨正
齊魯書社稿版《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一冊第一百二十八頁,《東皋子集》一卷,附錄一卷,敦煌卷子本。唐王績撰。提要載:“敦煌本《東皋子集》殘卷,唐王績撰。……唐時《東皋子集》有二本,一為五卷,呂才所編;一為三卷,陸淳所刪。今五卷本已亡,傳世者唯三卷本耳?!逼渲兴浴皞魇勒呶ㄈ肀径庇姓`?!稏|皋子集》除了五卷本、三卷本,還存有二卷本。
《東皋子集》為唐王績詩文別集,又作《王無功文集》《東皋子集略》《王績集》。提要云《東皋子集》有呂才五卷本和陸淳三卷本,且先有呂本,后有陸本。呂才《王無功文集序》中言:“君所著詩賦雜文二十余卷,多并散逸,鴆訪未畢,且編成五卷?!薄杜f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郡齋讀書志》等均有《王績集》五卷的著錄。三卷本則較多,見明焦竑、余蕭客、林云鳳、趙琦美家抄本,曹荃、黃汝亨刻本等。
而清乾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崇文總目(十二卷)》卷十一錄有《東皋子集》二卷本:“《東皋子集》二卷?!庇忠婂X東垣輯釋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至光緒十一年(1885)南海伍氏刻粵雅唐叢書匯印本《崇文總目輯釋(五卷)》卷五載:“《東皋子集》二卷,王績撰。鑒按《舊唐書·藝文志》《直齋書錄解題》《文獻通考》并五卷,今存三卷。宋志續(xù)誤作績,又重出《東皋集略》。”又見《宋史·藝文志》卷二百八亦載錄二卷本:“陸淳《東皋子集》二卷。清抄本(有清董文煥校并跋,山西臨猗藏)?!碧扑伍g五卷本和二卷本應(yīng)是并行于世。故,《東皋子集》傳世者不止三卷本,應(yīng)還有二卷本,提要有誤。
至于五卷本,據(jù)《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載:“是宋人所見,尚為呂才原本,其亡當在元明之際。有明之季,清常道人始從焦竑抄得三卷本,而乾隆時修《四庫全書》,據(jù)崇禎中刊本著錄,則當時曾付剞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