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的秋》虛詞運用之妙

方小鳳　宋玉霜

摘要：《故都的秋》是統(tǒng)編版高中語文教材必修上冊第七單元的一篇課文，作者巧妙運用動態(tài)助詞傳達閑適的情思，憑借結構動詞舒緩了文本節(jié)奏，運用聯(lián)結詞呈現(xiàn)情感遞進，使文章順暢，脈絡分明，恰到好處的語氣詞運用營造了北京情調(diào)。引導學生體會虛詞運用之妙，幫助學生加深對文本內(nèi)涵的把握。

關鍵詞：虛詞；妙用；《故都的秋》

虛詞泛指沒有完整詞匯意義、但具有語法意義或功能意義的詞。虛詞是重要的語法手段，包括副詞、介詞、連詞、助詞等。虛詞在語言使用中具有重要的意義?！胺矔陌l(fā)語、語助等字，皆屬口吻?？谖钦撸袂槁暁庖?。當其言事言理，事理實處，自有本字寫之；其隨本字而運以長短、疾徐、死活、輕重之聲，此無從以實字見也，則有虛字托之，而其聲如聞，其意自見。故虛字者，所以傳其聲，聲傳而情見焉?！眲棵鞔_指出虛詞有傳聲見情的效果。假使沒有虛詞，“語言就會缺乏簡潔性、明白性，及種種細微的情緒表現(xiàn)。”虛詞在散文中除了能夠影響文章的句式、節(jié)奏外，還能傳遞作者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內(nèi)心的情緒起伏，傳達豐富的情感，使讀者在閱讀時產(chǎn)生強烈的情感共鳴。郁達夫在《故都的秋》一文中，巧妙運用虛詞，傳達閑適的情思，舒緩文本節(jié)奏，營造北京情調(diào)，達到了極高的藝術效果。

一、動態(tài)助詞傳達情思

李東陽在《懷麓堂詩話》中稱贊盛唐人善于用虛詞，“其開合呼喚，悠揚委曲，皆在于此”。虛詞的恰當使用能使作品語言通暢，產(chǎn)生活躍情韻、悠揚委曲的效果。

《故都的秋》一文中動態(tài)助詞“著”的運用傳達出作者在北平租房居住時悠然閑適的生活之態(tài)?！豆识嫉那铩返谌握故玖艘环靶≡呵锍俊眻D：“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朝東細數(shù)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靜對著像喇叭的牽?；ǖ乃{朵”?！爸笔且粋€動態(tài)助詞，可以用在動詞后，表示動作正在進行，也可以用在動詞或形容詞后，表示狀態(tài)的持續(xù)。通過分析與“著”搭配的三個詞的語理邏輯可以發(fā)現(xiàn)，“住著”表示狀態(tài)的持續(xù)，作者在北平居住了較長的時間，“細數(shù)著”“靜對著”表示動作正在進行，細數(shù)陽光和靜對牽?；ㄖ皇亲髡咻^短時間段內(nèi)的兩個活動。我們進入《故都的秋》的文學語境，來梳理“著”蘊含的情感邏輯，便能體會到“著”傳達給我們的審美趣味。作者在“皇城人?！敝校[中取靜，租“一椽破屋來住著”，并選取了濃茶、院子、青天、馴鴿的飛聲、槐樹間落下的日光和牽?；ǖ绕毡閷こＥc不為人在意的事物作為對象，構建了一個休閑、靜謐的生活空間。“住著”表明作者非常享受在北平破屋里悠閑生活的狀態(tài)，能夠暫時舒緩因戰(zhàn)亂而奔波的疲憊之感。假設變換一下句式為“租住在人家的一椽破屋里”，則顯得生硬，甚至帶有一絲對屋“破”的埋怨，難以表達作者享受閑靜的心情。

描寫都市閑人雨后話涼之場景時，作者也運用了動態(tài)助詞“著”。都市閑人的狀態(tài)跟雨后的空氣一樣，干凈清閑：“著著很厚的青布單衣或夾襖”“咬著煙管”“微嘆著互答著”。四個“著”字呈現(xiàn)了都市閑人在橋頭樹底下閑談秋雨天涼的生活畫面，仿佛慢鏡頭一般，顯示了都市閑人雅致追求的格調(diào)。作者也完全沉醉在都市閑人那份緩慢、悠閑、寧靜的心情。

動態(tài)助詞“了”的運用表現(xiàn)了作者對閑適生活的入微觀察與細致體驗。“了”作為動態(tài)助詞時，用在動詞后，可以表示動作的完成與實現(xiàn)；作為語氣助詞時，用在句尾，可以表示事態(tài)的變化。作者描寫北方下秋雨、雨過天晴的過程，除了選取涼風、秋雨、云和太陽等動態(tài)景物作為意象之外，還采用了“動詞/形容詞+了”的結構輔助描寫下秋雨這個動態(tài)的過程：下起雨來了、卷向了、又青了、露出臉來了。在這里，整體連續(xù)地看“下起雨了”“卷向了”“又晴了”“露出臉來了”這幾個短句，符合動態(tài)助詞“了”表示動作完成和實現(xiàn)的用法，單獨分析其中的一個短句，又能感受到“了”作為語氣助詞表示事物變化的過程。從整體語境來看，“了”都有一個變化和完成的意義，四個“了”結構的接續(xù)使用，形象生動地將雨落到天晴的變化過程描繪出來。只有作者當時的情思與心緒處于安閑自在的狀態(tài)之中，才能有此細致觀察與描寫，凸顯了作者的細膩與敏銳。

二、結構助詞調(diào)整節(jié)奏

結構助詞“得”的運用使文本的語言節(jié)奏更舒緩，富有節(jié)奏之美。結構助詞“得”的作用之一是能夠用在動詞或形容詞后，連接表示程度或狀態(tài)的補語。在《故都的秋》前兩個自然段，作者在描述北國之秋與江南之秋的特點時，都用了“名詞+動詞+結構助詞‘得+形容詞”這樣句式的短句，“得”在動詞與形容詞之間，打破了兩者結合朗讀起來的緊湊感，舒緩了節(jié)奏。作者在動詞“來”加結構助詞“得”的后面，接三個形容詞“清”“靜”“悲涼”來形容北國之秋呈現(xiàn)出來的特點。描述江南之秋的特點時，作者同樣采用了“動詞+得”的結構，不同的是主語具體到了江南的“草木”“空氣”“天空的顏色”等?！奥薄皾櫋薄暗币f明的是草木凋落的快慢程度，空氣的濕潤程度以及天空顏色的濃淡程度。但無論是寫北國之秋還是江南之秋，用“得”字構句，都表現(xiàn)了秋天來臨的狀態(tài)過程，不是某個靜態(tài)的畫面，它呈現(xiàn)秋天步伐的節(jié)奏與韻律，這正如全文所顯示的情調(diào)一般，作者是在體驗故都的秋，感受故都的“清”“靜”“悲涼”，并沉醉在這悲涼之美的濃霧之中。試將“北國的秋，卻特別地清、靜、悲涼”和“江南，秋當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零慢，空氣潤，天的顏色淡”與原句比較，顯然缺少一種節(jié)奏韻味，虛詞“得”使文本呈現(xiàn)出一種舒緩的節(jié)奏與狀態(tài)，讓人回味無窮。

除了語言的節(jié)奏之美外，“得”字還營造出一種畫面呈現(xiàn)的節(jié)奏美。“得”作為結構助詞的另一個用法是放在動詞之后，表示可能?！翱吹玫健焙汀奥牭玫健倍际恰暗谩北硎究赡苡梅ǖ目隙ㄐ问?，一個視覺，一個聽覺，“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說明了北平秋“清”的特點，“馴鴿的飛聲”是以聲襯靜，襯托北平的秋“靜”的特點，反復咀嚼“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這句話，無論作者是先“看得到”再“聽得到”，還是“看得到”和“聽得到”同時發(fā)生，我們都能想象到作者手指碧綠的天、側耳傾聽馴鴿飛聲的畫面，感受到作者所言不虛的自信和驕傲。

三、聯(lián)結詞彌縫文體

“虛詞之中，聯(lián)結詞好比脈絡?！甭?lián)結詞連接照應，能使語言脈絡分明，情感層遞清晰，文氣通暢。作者在描寫“秋槐落蕊”圖時，先從視、聽、觸、嗅等方面的感覺來描寫秋槐落蕊的特點，“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細微柔軟的觸覺”，突出北國之秋的“清”和“靜”，然后看著“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產(chǎn)生了“細膩”“清閑”“落寞”之感。這些情感不是同時產(chǎn)生的，“既……又……并且還……”這一組關聯(lián)詞連接了三種情感，產(chǎn)生的順序上有先后之分，呈現(xiàn)出細微的遞進關系?！凹取帧北硎静⒘嘘P系，“并且”則表示意思更進一層，能夠連接并列的形容詞、動詞和副詞等，也能連接分句，連接分句時，后面常跟副詞“還、也、又、更”，文中此處便屬于“并且”帶“還”的情況，“并且、還”屬雙重遞進，使得該句的遞進意味更加明顯?！凹毮仭毙稳莸氖恰皰咧愕慕z紋”在肉眼上帶給人的感覺；“清閑”指向的是作者的心情，他悠然自在地欣賞著滿地落蕊，觀察掃街的勞動者在槐花落蕊之中工作，顯得清閑自在；而“落寞”是作者內(nèi)心更深處的情感，“梧桐一葉而天下之秋”，“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落蕊、落葉，預示著秋天的到來，也見證著秋天的流逝。作者在細微的情感遞進之中，表達出對“秋槐落蕊”由淺入深的品味與欣賞。

四、語氣詞營造北京情調(diào)

“語氣詞好比顏色?！辈煌Z氣詞的運用就會有不同的顏色，不同地方的韻味。文中第六到十自然段展示的是“秋雨閑人”圖，以一種輕快自在的語氣敘說著北方下秋雨的過程以及都市閑人雨后話涼的情景?！斑€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樣。”“還有秋雨哩”，語氣詞“哩”有其俏皮積極的一面，“秋風秋雨愁煞人”，秋雨綿綿，令人惆悵，但在“秋雨”之后加語氣詞“哩”，既表示一種既定的事實，又平添了一種北方語氣的情調(diào)。因此，讀來顯得十分肯定，讓人體會“秋雨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樣”的北方風味。

“唉，天可真涼了——”“了”讀做“l(fā)iao”，口語化明顯，拖音長，發(fā)音響亮，主觀化很明顯，具有典型的北京語味兒，說話者向?qū)Ψ矫鞔_表達秋天來臨天氣變涼的客觀事實，又帶有強烈的主觀判斷意味。

總之，引導學生體會《故都的秋》虛詞運用之妙，可以加深學生對文本內(nèi)涵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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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22年廣西師范大學第五批課程思政示范課程建設項目《教師職業(yè)技能訓練（一、中學語文）》研究成果，項目編號為2022kcsz25；2022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課程思政示范課程培育和建設項目《中學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研究成果，項目編號為wkcsz202204】

作者簡介：方小鳳（1979— ），女，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高級教師，博士，主研方向為語文課程與教學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