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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像

      2023-04-16 00:23:07老舍
      作文周刊·高二版 2023年13期
      關(guān)鍵詞:腦門西畫黑球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各小題。

      前些日子,方二哥在公園里開過“個展”,有字有畫,畫又分中畫西畫兩部。第一天到會參觀的有三千多人,氣暈了多一半,當時死了四五十位。

      據(jù)我看,方二哥的字確是不壞,因為墨色很黑,而且缺著筆劃的字也還不算多??墒欠蕉缱约浩f他的畫好。在“個展”中,中畫的杰作——他自己規(guī)定的——是一張人物。松樹底下坐著倆老頭兒。確是松樹,因為他題的是“松聲琴韻”。他題的是松,我要是說像榆樹,不是找著打架嗎?所以我一看見標題就承認了那是松樹:為朋友的面子有時候也得叫良心藏起一會兒去。對于那倆老頭兒,我可是沒法不言語了。方二哥的倆老頭兒是一順邊坐著,大小一樣,衣裝一樣,方向一樣,活像是先畫了一個,然后又照描了一個?!斑@是怎么個講究?”我問他。

      “這?倆老頭兒鼓琴!”他毫不遲疑地回答。

      “為什么一模一樣?”我問的是。

      “怎么?不許一模一樣嗎?”他的眼里已然冒著點火。

      “那么你不會畫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講究畫成一樣!這是藝術(shù)!”他冷笑著。

      我不敢再問了,他這是藝術(shù)。

      又去看西畫。他還跟著我。雖然他不很滿意我剛才的質(zhì)問,可究竟是老朋友,不好登時大發(fā)脾氣。再說,我已承認了他這是藝術(shù)。

      西畫的杰作,他指給我,是油畫的幾棵雞冠花,花下有幾個黑球。不知為什么標簽上只寫了雞冠花,而沒管那些黑球。要不是先看了標簽,要命我也想不起雞冠花來——一些紅道子夾著藍道子,我最初以為是陰丹士林布衫上灑了狗血。后來才悟過來那是我永不能承認的雞冠花。

      那些黑球是什么呢?不能也是雞冠花吧?我不能不問了,不問太憋得慌。

      “那些黑玩藝是什么?”

      “黑玩藝?!??!”他氣得直瞪眼,“那是雞!你站遠點看!”我退了十幾步,歪著頭來回地端詳,還是黑球??墒菫楸H业男悦腋牧俗欤骸翱刹皇请u!一邊兒大,一樣的黑。這是藝術(shù)!”

      方二哥天真地笑了:“這是藝術(shù)。好了,這張送給你了!”

      我可怪不好意思接受,他這張標價是一千五百元呢。送點小禮物,我們倆的交情確是過得著;一千五,這可不敢當!況且拿回家去,再把老人們氣死一兩位,也不合算,我不敢要。

      我正謙謝,方二哥得了靈感:“不要這張也好,另給你畫一張,我得給你畫像,你的臉藝術(shù)!”

      我心里涼了!不用說,我的臉不是像塊磚頭,就是像個黑蛋。要不方二哥怎說它長得藝術(shù)呢?我設(shè)盡方法攔阻他:沒工夫;不夠被畫的資格;坐定了就抽瘋……他不聽這一套,非畫不可;第二天還就得開始,靈感一到,機關(guān)槍也擋不??;不畫就非瘋了不可!我沒了辦法。為避免自己的臉變成黑蛋,而叫方二哥入瘋?cè)嗽?,我不忍。畫就畫吧??墒俏依@著彎兒遞了個口語:“二哥,可畫細致一點。家里的人不懂藝術(shù),他們專看像不像。我自己倒沒什么,你就畫個黑球而說是我,我也能欣賞?!?/p>

      “藝術(shù)是藝術(shù),管他們呢!”方二哥說,“明天早晨八點,一準!”

      我沒說出什么來,一天沒吃飯。

      第二天,還沒到八點,方二哥就來了,靈感催的。喝,拿著的東西多了,都掛著顏色。把東西堆在桌上,他開始懲治我。叫我坐定不動,臉兒偏著,脖子扭著,手放在膝上,別動,連眼珠都別動。我嚇開了神。他進三步,退兩步。向左歪頭,抓抓頭發(fā),又向右看,擠擠眼睛。鬧騰了半點多鐘,他說我的鼻子長得不對。得換個方向,給鼻子點光。我換過方向來,他過來彈彈我的腦門,拉拉耳朵,往上兜兜鼻子,按按頭發(fā);然后告訴我不要再動。我不敢動。他又退后細看,頭上出了汗。還不行,我的眼不對。得換個方向,給眼睛點光。我忍不住了,我把他推在椅子上,照樣彈了他的腦門,拉了他的耳朵……“我給你畫吧!”我說。

      為藝術(shù),他不能跟我賭氣。他央告我再坐下:“就畫,就畫!”

      我又坐好,他真動了筆。一勁囑咐我別動。瞪我一眼,回過頭去抹一個黑蛋;又瞪我一眼,在黑蛋上截上幾個綠點;又回過頭來,向我的鼻子咧嘴,好像我的鼻子有毒似的。畫了一點多鐘,他累得不行了,非休息不可,仿佛我歪著頭倒使他脖子酸了。我一邊揉著脖子,一邊去細看他畫了什么。很簡單,幾個小黑蛋湊成的一個大黑蛋,黑蛋上有些高起的綠點。

      “這是不是煤球上長著點青苔?”我問。

      “別忙啊,還得畫十天呢?!彼粗竺呵虺錾瘛!笆??我還得坐十天?”

      “??!”

      當天下午,我上了天津。兩天后,家中來信說:方二哥瘋了。瘋了就瘋了吧,我有什么辦法呢?

      (選自《老舍文集》,有刪改)

      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賞析,不正確的一項是(? )

      A.方二哥提出為“我”畫像,“我”多番拒絕,后因擔心方二哥會瘋才同意,為結(jié)尾“我”離開,方二哥瘋了埋伏筆。

      B.“我把他推在椅子上,照樣彈了他的腦門,拉了他的耳朵”,表現(xiàn)了“我”難以忍受方二哥對“我”的折磨。

      C.小說標題“畫像”,既是指方二哥強行為“我”畫像,也是指作者用文字為“方二哥”畫像,可謂一語雙關(guān)。

      D.小說運用第一人稱,在“我”含蓄蘊藉而耐人尋味的敘述中,表現(xiàn)了方二哥的藝術(shù)風格和形象特點。

      2.簡要分析方二哥這一人物形象。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小說運用多種手法以取得諷刺效果。請從文中舉出三處手法不同的例子,并簡要分析。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參考答案見本期中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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