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乾明寺出來,進入寬窄不一的小街巷,我被一處兩層半的民居吸引,它似乎與周圍的環(huán)境有點格格不入。不是因為它有矮圍墻、小院子才吸引我的,也不是民居有了厚厚一層歲月的擦痕。大凡一個岳陽人都知道,城南一帶的民居大多是民國時候修建的,至于那些更加久遠的、諸如明清的老建筑基本上都毀了。這似乎是大多老建筑的命運,是難逃過的一劫。但這個民居,給予我一種好奇。
走進了這棟民居小院。小院的門是虛掩的,推門便看見一棵柚子樹,樹枝上結(jié)滿了黃澄澄的柚子。樹下,一只偌大的陶缸吸引了我。這時候,一紅衣女孩從雙開的正門出來,提著一簍青菜,看樣子是準備在院子里剔選蔬菜。見有不速之客,她并沒有怯場,而是微笑地打起招呼。那陶缸看來很老了,里面卻盛滿了水。我問,這水是用來洗菜的,還是洗衣服的?她說,都不是。我們洗刷早用上了自來水,以前直接到湖碼頭上洗。隨著她目光的移動,我的目光落到外墻角一個青磚砌的小方形槽口,我看見上面裝了一只水龍頭。她說,這水缸是祖?zhèn)鞯?。這還是一個天氣預(yù)報,靈驗得很呢!如果缸里的水清時,則明天是晴朗的天氣。如果水濁了,明天就是陰雨天氣呢。女孩在上海讀大學(xué),國慶長假回來了,在家?guī)透改缸鳇c家務(wù)打理網(wǎng)店平臺。我想,這樣乖巧的女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得了。至于陶缸的天氣預(yù)報現(xiàn)象,她也說不出什么原因。我只好猜測琢磨,蹊蹺大概可能不在缸里、水里,而在那逼仄的小院子,以及圍墻四周,置于拔風祛濕而又吸納陽光空氣的地理位置。那口陶缸一定通過它獨有的環(huán)境,接收到了由云彩、光影、草木乃至磚石青瓦等所發(fā)布的關(guān)于氣象的信息。我指著陶缸問,一定是你家的寶貝吧?她說,這是我祖上留下來的遺產(chǎn),連同這房子。聽我父親說,以前房屋是青瓦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地基是麻石的,在清朝就有了,祖上曾經(jīng)是大戶人家。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老屋就已經(jīng)破敗不堪,修繕起來也是一項大工程。那時候,我們鄰居們先后拆舊建新,我父親動了心,想拆了重建,而爺爺和奶奶都強烈反對,只同意修繕,父子因此十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一直拖到了一九九九年,爺爺還是沒有擰過我執(zhí)拗的父親,終于在原地基上蓋起了這棟二層半的樓房?;蛟S由于手頭拮據(jù),或許是爺爺與我父親之間相互妥協(xié)的結(jié)果,一些原來能用的木料幾乎都用上了,包括舊門框和窗戶等材料。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第二年春天,我才被生下來,父親就在院子里栽了這棵柚子樹,就是你們看見的這棵,連我的小名都取了柚子啦,不知我父親如何想的。但我猜想,無非是柚子樹賤,好養(yǎng)的緣故吧?
你們看,我家這房子是不是有點不倫不類呢?才不是呢,正是這些老窗戶上的雕花吸引了我,這才是真正的寶貝啊!是嗎?我告訴你們,原來我家還有一張老式林鋪床,上面雕琢了人物、動物什么的,有的浮雕,有的鏤空。很舊了,真的很舊了,不知是什么木質(zhì),但挺沉的。以前,是爺爺奶奶睡的床,又大又寬,還高呢。挪動一下位置,都要幾個人才搬得動。爺爺過世的那年,聽說父親把爺爺生前所有的衣服都燒了,連同那張林鋪床,費了好大一晌午工夫才拆開,并用車子搬到爺爺?shù)膲炆缴蠠闪嘶覡a。
在爺爺生前,我父親就已經(jīng)很嫌棄那張床,說太占地方了。還說,不是他一定要燒床的,是爺爺在那邊托夢來的,父親才下了決心。反正,自燒了老床以后,父親不再夜夜失眠,才能睡得安穩(wěn)覺了。
聽這位叫柚子的女孩的敘說,我不知道這對父子之間有什么沖突,但我委實替他們心疼,也替老林鋪床惋惜,感覺這么好的東西就這樣毀掉了,有敗家子之嫌。當我問及她父母現(xiàn)在從事什么職業(yè),如何維系一家人的生活時才知道,他們原來在油榨嶺附近開了一個二十平方米的門面,經(jīng)營一家布料縫紉店。時代變遷,大家都在趕潮流,傳統(tǒng)生意越來越慘淡,實在難以為繼,不得已打掉了,在家里開了個麻將館,起初生意還馬馬虎虎,后來三天兩頭遇麻煩事,不是派出所來檢查,就是街上糙子混混們打架鬧事,便又關(guān)了。從此,父母雙雙失業(yè),在家啃起了老本,生活越來越拮據(jù),他們就天天吵架,相互指責對方。從此,父親天天抱瓶而醉,媽媽就哭鬧不停。我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生存,居然還考了一個雙非一本,并靠自己做家教儉學(xué)解決了學(xué)費,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蠻佩服自己的。這兩年,在我的建議下,家里開了網(wǎng)店,專營洞庭湖的野生魚。我們只做點干貨,生意還蠻好的,尤其是三兩以上的毛花魚特別受歡迎,這種魚又叫刀魚,在上海、杭州、廣州等地特別搶手,可以說是一魚難求啊,還有刁子魚、桂花魚、米蝦也比較好賣。一年下來,能賺個一二十萬。我們的具體分工是:我父親負責與漁民聯(lián)系收鮮魚和剖魚、曬魚;我娘負責下單、發(fā)貨及家務(wù);至于我嘛,主要開拓市場,網(wǎng)上找客源?,F(xiàn)在,我父母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卻也其樂融融。他們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還沒回來。而我想等他們回來,好好聊聊,進行深度采訪,寫個老街民間普通人的專訪什么的??磥?,等落雨天再來碰運氣吧。
二
從柚子家出來,橫過洞庭南路到西邊魚刺去走走。有人說:洞庭南路就是岳陽地理上的魚骨背,我想,那么這些個小巷子成了魚刺,倒也形象,且越看越像。如果用無人機從高空拍攝,活脫脫的魚骨架形狀。路邊的慈氏塔仍舊醒目,風鈴吊在八邊檐角隱隱約約地作響,昭示著南宋淳祐二年(1242)的歷史并沒有隨風而逝,它仍在洞庭湖東岸的高處醒著,對望岳陽樓、君山島,且熠熠生輝。
據(jù)史載:慈氏塔塔高34.575米,共七層,塔形是按唐朝開國元勛尉遲恭的兵器雌雄鞭的模樣修建的,平面成八方形,塔基占地面積46平方米,從下至上全部用薄青磚砌成實心建筑,為磚石結(jié)構(gòu)。塔上的鐵頂有2噸多重,6根鐵鏈從頂部直貫塔基,起避雷和穩(wěn)固的作用。塔從第二層起,每層的四周小佛龕共28個,佛龕里安放著石雕佛像,所有佛像的像座和塔的飛檐上裝飾蓮花浮雕,每層的檐角上懸吊鐵鐘。由此亦可窺見宋代建筑藝術(shù)成就之一斑。因而,元代有一位詩人游南湖后,抬頭看見不遠處的慈氏塔直指蒼天,挺拔奇麗,便匆匆趕來拜訪,一時觸景生情,就在塔身留下一首《詠慈氏塔》的詩:
云筆伸天永不收,洞庭湖水映巴丘。
君山筆架艑山硯,畫盡江山日月圖。
塔身上的字跡模糊,作者如同一粒游塵,被歲月洗刷風化,早就不知是誰了。翻遍地方志,也沒有了記載。但我知道,前幾年,塔受歲月侵蝕,損害嚴重,塔身朝南傾斜,如再不及時修繕搶救,這座古塔可能就像西湖雷峰塔一樣倒塌在歷史的塵埃中了。慈氏塔幸得在我市文物部門奔走呼吁下,政府財政終于撥下了???,使得文物得到了搶救、修繕,加固了地基,拆除了周圍的違章建筑,這座全國重點保護文物才得以煥發(fā)生機。
塔下是一個斜坡巷子,叫游擊巷,由青石與麻石鋪陳而就,看上去,就有年份,顯蒼老。問住巷子里的老人,游擊巷有什么來歷嗎?他說不知道,他不是巷子的原居民,他是洞庭湖的漁民,年紀大了,無力再下湖去捕魚,就上岸了,在魚巷子做點魚蝦生意。房子也不是他的,他幫人家看守,不收租金,僅收點水電費。這里大多數(shù)的人都搬走了,但房子沒有人住,就沒有煙火氣,容易老。房子也要有人氣來養(yǎng),才有生命力。聽說洞庭南路沿線的民居大多都空出來了,成了城市改造的棚戶區(qū),第一期工程是魚巷子, 已經(jīng)改造完了。在一個舊院落里,我親眼看見了洞庭南路沿線棚戶區(qū)改造一期(魚巷子地段)項目部的長條牌匾,至于第二期或第三期什么時候,住在這里的人也說不清楚,他們也懶得去打聽。
往前走,一棟老屋外墻的粉刷基本都脫落,正準備進去瞧瞧,只見墻上釘了一個紅框框告示,如下:
安全提示
此房屋年久失修,墻體老化,房屋斷裂,存在較大的安全隱患,請過往行人注意防患確保安全。
慈氏塔社區(qū)宣
我只好退出來。一下午,巷子串多了,老屋看多了,給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干裂,深深的干裂感。其實,這些伴湖而生的民居老屋也需要水來養(yǎng)著,我想:讓湖水來養(yǎng)著它的顏容,讓湖水來養(yǎng)著它的秀發(fā),讓瓦檐下的滴水,來養(yǎng)著墻角處大片大片的青苔;門罩上一抔潮濕的浮塵,慷慨地養(yǎng)下了一蓬草或一株花。我想,青石板的窄巷被水澆透了,便愈顯得清幽而深邃;斑駁的墻壁被雨淋透了,方見歷盡滄桑的傷和痛。我不妨大膽地把街巷老屋喻作女性的眼睛吧,有水養(yǎng)著,于是,就有了秋波和熱淚,就有了叫人怦然心動的嫵媚和憐愛。時下十月,正是雨水少的旱季,老房子干得發(fā)白起燥,瓦是枯澀的灰,墻是失血的青,石板是晃眼的亮??磥?,建筑比莊稼更需要水的滋潤,古街古巷的傳說故事也需要水分來滋養(yǎng)。不需要的,應(yīng)該就是陶瓷了。
一個碼頭通向游擊巷,碼頭又叫煤碼頭、二碼頭,沿岸有一條還在使用的鐵路線,幾個文藝青年在軌道上拍藝術(shù)照。這些碼頭名字有什么來龍去脈,恐怕要問老岳陽了。但我知道,這沿線有許多這樣的碼頭,至少有二十個吧?!有的古老,也有的近些年修的。我猜測:在公路交通不發(fā)達的年代,水運是這座城市最重要的交通方式,我不敢說,岳陽是水運來的城市,但水運給這座城市帶來繁華與便利是不容置疑的。清末民國時期,岳陽便是湖南近現(xiàn)代化基礎(chǔ)設(shè)施網(wǎng)絡(luò)建設(shè)中的重要節(jié)點。洞庭南路片區(qū)也因為占據(jù)著水陸交通的重要位置,出現(xiàn)了湖南最早的鐵路,并被劃入湖南第一個自開埠口岸范圍,成為湖南地區(qū)近現(xiàn)代化歷史的見證?;A(chǔ)設(shè)施的發(fā)展帶來了文化的交融和商貿(mào)的繁榮。清末以來,街河口、梅溪橋、南正街、竹蔭街銀樓錢莊、外商洋行密集。匯集了佛教、道教和本地特色的水神信仰,以及后來的基督教會。一座城市的變遷,有太多的過往故事、太多的悲歡離合、太多壯懷激烈的場面,它本身就是一部渾厚的史書。
在古塔下,有幾棵羅漢松和槐樹,還有一口被封口的古井,它們的傳說讓我為之一振,它們讓我看到了民間故事傳說依附于民俗相傳,看到了人與天、人與自然生命的感情聯(lián)系和十分微妙的內(nèi)心沖突?,F(xiàn)實中的民間已經(jīng)失去了想象,也不會讓那些臆想出來的天庭束縛自己。所以,那些蘊有民俗內(nèi)涵的故事傳說只能從記憶里搜尋了。
很久以前,一戶人家在修繕房屋時,見旁邊的那棵羅漢松枝丫太茂盛了,礙了房屋,擠壓了瓦檐,便用斧頭砍伐了一些枝丫,只見刀傷處流出一股血紅的濃漿,一條大蛇從水井中鉆了出來,尾巴翹起很高,把砍樹的主人扇倒在地,算是一次深刻的教訓(xùn)。從此,便認為此樹具有人的血性,敬若神明地視為人間仙樹。蒼勁挺拔、枝繁葉茂的古松,記錄著南街世代的崇拜與呵護,而與羅漢松生死相依、休戚與共的,卻是頻頻出入松下古井的一條大蛇。蛇為樹而生,樹擁蛇而眠。樹為蛇的庭院,蛇是樹的門神。每逢刮風下雨,電閃雷鳴,神蛇就會披掛上陣,圍繞古樹怒指云雨,揚蛇信作畫戟,舉蛇蛻為旌旗,擂古井為鼓號,與風雨雷電肉搏廝殺,決不讓古松受到傷害。而另一棵槐樹也是神奇,一旦它滿樹繁花,那么,當年必定是發(fā)大水的年份,它像一棵消息樹,一個預(yù)言家。
城南老街坊一定蘊藏著不少志怪傳奇。我一直覺得,再繁華的老街也是不安的,它和自然挨得太近,風雨雷電必定會釋放被它深深囚禁的原始情感,孤獨和恐懼、困惑與無奈。人們用美好的祈愿撫慰自己的心情,而民間祈愿與命運現(xiàn)實的矛盾,充滿了神秘感,因此給人提供了足夠的想象空間。于是,便有了豐富的口頭創(chuàng)作,便有了語言中的家園。語言中的家園要比古街老巷的建筑風蝕得更快、更徹底,以致不留殘垣斷壁。然而,正如雨果所說:“人民的思想就像宗教的一切法則一樣,也有它們自己的紀念碑。人類沒有任何一種重要思想不被建筑藝術(shù)寫在石頭上,人類的全部思想,在這本大書和它的紀念碑上都有其光輝的一頁。”
現(xiàn)在,城南的紀念碑要靠文字來記錄?
三
那天,我進入魚巷子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快三點了,魚巷子過了中午的喧囂,不見賣家敞開喉嚨的喊叫聲,巷子也安靜了許多。偶爾,也有摩托車、小運輸車開進來,表示著生意還在繼續(xù)。進巷子右邊第一個門面是肉鋪,一個大屠凳擺在店鋪門口,凳子上收拾得干干凈凈。讓我頗感好奇的屠夫是個胖婦人,她居然像攤豬肉一樣,把自己放倒在屠凳上午休,毫無顧忌。因為是在巷口子,有一股穿堂風過來倒也不是那么熱,只有頭頂?shù)牟蕳l布像大湖的波浪一樣起起伏伏,把太陽的紫外線稍稍過濾一下。她的隨遇而安,也確實能享受到上蒼的惠顧。看上去,有些疲憊,不時還有呼嚕發(fā)出來,盡管感覺有七分粗野之氣,但也還是露出三分本真的靜美。此刻,生活在底層的勞動者不能像那些機關(guān)干部那樣有條件安謐地、優(yōu)雅地躺在空調(diào)別墅里做著白日夢。其實,這個鐘點,在魚巷子里午睡的何止她?一個穿短褲打赤膊的中年男人倒在門口的竹椅上,而他的塑料盆里的魚還在鮮活地游動,甚至有的還蹦出來了,而他仍然睡得那么安詳,一把大蒲扇抱在懷中,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多年前,我曾在碼頭拍過落日,見過上百條捕魚歸來的船只泊在碼頭,形成水上交易市場的壯觀場面。這樣的場景,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看見了,或許與洞庭湖魚類資源急驟減少有關(guān),許多漁民已經(jīng)上岸了,改行從事別的行當了。何況,近幾年洞庭湖禁漁了,要買到真正的野生湖魚挺難的。
很遠,隱約聽見有人在哭泣,還以為是我的錯覺。走近才證實自己的感覺并沒有錯,一個近八十歲的白發(fā)老爺爺坐在石階上戚戚地哭泣。聽人家講,他家世代就住在魚巷子里,以經(jīng)營魚鋪為生。說巷子要拆遷了,一夜之間,就神志不清了。后來,人們便常見他坐在這條過道上哭,有時還不能一個人回家。每次,他孫女放學(xué)回來才把他牽回去,說爺爺這是在給家里人出丑。還有的人說,本來是一個很清白的老人,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老年癡呆癥?不管他是不是神經(jīng)錯亂,但我似乎能略懂來自他內(nèi)心深處的這種隱秘的依戀之情。可年輕一代巴不得這一天早點到來,越快越好。這也難怪,拆遷了,政府有可觀的補償,他們就有新樓房住了,從此不聞魚腥味了?;蛟S,這也是他們多年夢寐以求的事。
是的,我對魚巷子的認識是矛盾的。一方面,我認為它是活態(tài)的,不只是在《岳陽老街》畫冊里,作家朋友的詩文里,它還在人們的記憶里,還包括建筑在內(nèi)的民間藝術(shù)里延續(xù);另一方面,我又把它指認為一個城市靈魂曾經(jīng)的居所。這是因為不管我們承認與否,它的確有不少東西作古了,有物質(zhì)性的,也有精神性的。尤其致命的是,有更多的東西被風化,在萎縮,在變異。深入其中屏聲斂息,就能感受到它萎縮的過程。面對那些雕梁畫棟的老房子,在贊嘆創(chuàng)作者的技藝時,我們難道不會為當時其從容的心境、優(yōu)雅的氣質(zhì),自嘆弗如且忐忑不安?望著氣宇軒昂的門樓,在品味匾額、楹聯(lián)上的文字時,我們難道不會油然生出莫名的感傷?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
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杜牧過洛陽金谷園故址寫下的這首詠春吊古之作,正應(yīng)中了我此時對魚巷子的追思之念,憐惜之情。正如“遷者追回流者還,滌瑕蕩垢清朝班”,這是韓愈借張署之口,澆詩人胸中的塊壘。
四
有人說:一個城市的未來,在于這個城市的過去。這讓我想起公元前一世紀,那個叫普魯塔克的人提出的一個問題:如果忒修斯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又或者它們都是或者都不是。這個命題常常以論證事物的同一性,比如一座城市是不是千年以前的那座城市?
其實,一個城市無時無刻不在悄然變化,有時是緩慢地行進著,有時是瞬間發(fā)生的,我想:我們必須通過一些記錄方式,一個城市的歷史、人與人之間的傳承才有跡可循,一個城市把記憶保留下來非常重要,只有當你進入岳陽城南的一些街巷里面,對城市進行仔細觀察時才會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
(選自2022年第5期《岳陽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