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沐霖
(太原學院 外語系,山西 太原 030032)
對人的本質的追問體現(xiàn)了對人的終極關懷,是人何以為人的依據。我們不論是從意義場域理解使其更具有宏觀領域的概括性,還是從現(xiàn)實的實踐場域理解使其更具有微觀的解釋力,這些都是建構人的本質內容不可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一門追求人的全面發(fā)展和全人類解放的學說,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本質理論貫穿于其中,體現(xiàn)馬克思主義的價值指向與最終旨歸。因此,深入探究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本質理論,不僅能夠從經典文本觀照當下“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內涵,而且可以為現(xiàn)實發(fā)展找到理論支撐。
馬克思主義人的本質理論主要集中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1843—1845年的著述中。當然,這之前和之后的文本中也有一些相關的表述。
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說明反宗教的批判依據時指出:“人不是抽象的蟄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國家,社會。”[1]3在德國,對宗教的批判早在費爾巴哈論述自己“人本主義”思想的時候就已經展開并取得了極大進步,費爾巴哈摒棄了黑格爾“絕對精神”的絕對統(tǒng)治,同時從人自身探尋人的本質,從而把人本身置于更高的位置。馬克思等人曾一度是費爾巴哈學說的忠實信奉者,但他們關于“類”或者“種”的定義,已不再是單純地放置于人與動物的區(qū)別中,而是從社會、實踐、歷史中看到了人的“類本質”。不過,在馬克思撰寫《〈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時期,他自身依舊還受到青年黑格爾派的影響,對人的本質的認識尚處于萌芽的階段,他把人從被宗教創(chuàng)造的對象中剝離出來,主張人作為主體是獨立存在的,是客觀的現(xiàn)實,是自己本身,認識到“人是人的最高本質”,而這一關鍵認識也被看作是“德國人”有可能獲得“解放”的理論起點。顯然,這一觀點主要是從價值或者意義的立場來理解人的根本內涵。而且,馬克思當時正處于從唯心主義向唯物主義、從革命民主主義向共產主義轉變中,因為深受黑格爾與費爾巴哈思想的影響,他的表述明顯帶有抽象層面的痕跡,僅停留在人的本質的淺表層面。本質原應指一事物固有的根本屬性,是事物與事物相互區(qū)別的內在標志。而此處,馬克思把人作為人的最高本質,雖然說明了人就是自己的種、類,或者屬,是從人本身出發(fā)找本質而不像以往從宗教、神、天國等外來之物中認識人的本質,但馬克思并未做進一步的根源探析。馬克思在這一時期的主要成就就是肯定了人不是由其他外在事物衍生的,也不是虛幻的存在。這就掀開了當時德國宗教的神秘性面紗,拋棄了附著于他物之上的對人的本質的認識。正如馬克思所言:“在德國,不摧毀一切奴役制,任何一種奴役制都不可能被摧毀。徹底的德國不從根本上進行革命,就不可能完成革命。德國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盵1]18把握“人是人的最高本質”對于在德國真正實現(xiàn)與完成人的解放,進而推動德國的進步具有重要的意義。因此,“人是人的最高本質”的觀點凸顯了人本身的極端重要性,并對當時宗教盛行的德國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費爾巴哈不僅認識到“人是人的本質”,體現(xiàn)了他的人本主義思想,而且在如何區(qū)別人與動物,如何規(guī)定人就是人的層面上,進一步提出了“類本質”的觀點。但是,費爾巴哈沒有認識到既然是“類本質”就應該是彼此相區(qū)別的“元”特征,而不是具體類之中的某一方面。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明確提出:“一個種的整體特性、種的類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生活本身僅僅表現(xiàn)為生活的手段。”[1]162在這里,馬克思指出無論哪一個類,都需要維持生命與生產活動的物質資料,這是最基本、最普遍的特征,也是任何類的共同特性。但是,人在維持生命活動的過程中被賦予了自由的能動性與意識的選擇性。因此,馬克思在此時已經認識到了人與動物的根本區(qū)別,不只是屬于不同的種類,更重要的是人擁有“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此外,在論及“人的類本質”時,《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出現(xiàn)頻率較多的詞就是“對象”“對象性”“對象化”,而且馬克思還指出,“通過實踐創(chuàng)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人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就是說是這樣一種存在物,它把類看做自己的本質,或者說把自身看做類存在物”[1]162。可見,既然引入“對象”的概念,也就是“人的類本質”已經開始涉及彼此之間的聯(lián)系或者實踐,而不再單一地停留于意識、理性等特定與抽象的層面。隨著馬克思把實踐的概念延展到“人的類本質”層面,實踐就賦予了人與其他類不同的特性。雖然動物也有實踐,但顯然動物這種同構性的活動與人的實踐活動是不一樣的。在馬克思看來,“對象性”或者“對象化”是人在有目的、有意識的勞動改造世界的行動時呈現(xiàn)出的鮮明特質,人將自己的意識加注于大自然,自然界進而表現(xiàn)為人本身的外化形象,也就是成為自己感性活動的確證,而這正是自由自覺的實踐過程??梢?是勞動建立起了“有意識”“自由”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使人成為區(qū)別于其他類的類存在物。這樣,人不僅存在于自身,而且能夠從被對象化了的存在中窺見自己的存在,也就是實踐之后的自我。正如馬克思所言 :“勞動的對象是人的類生活的對象化:人不僅像在意識中那樣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動地、現(xiàn)實地使自己二重化,從而在他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盵1]163細味之,從中可以體會到馬克思對人的類本質的認識更加深刻與具體化了。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關于私有財產與異化的論述更是將人的類本質問題放置到了整個社會運動中討論,使其更具有現(xiàn)實意義。馬克思指出,國民經濟學家們看不到工人所生產的對象已經成為束縛人的最主要力量,人被自己的勞動所異化了,而異化的方式就是勞動異化,人的本質在這一生產生活實踐過程中失去了理想狀態(tài)之下的自由的、感性的活動本真的狀態(tài),人的本質——類存在也成為被異化了的“類”。馬克思指出:“人對自身的關系只有通過他對他人的關系,才成為對他來說是對象性的、現(xiàn)實的關系?!盵1]165可見,在這里馬克思從分析資本主義制度下工人的悲慘命運開始,揭示了私有財產背后的異化勞動的本質,并通過對異化勞動的批判進一步認識了人的本質。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基于對社會生產勞動的分析,指出了異化勞動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存在的必要性,并且從滿足人需要的角度出發(fā)論述人的本質。他指出,正是人的需要,使得私有財產的存在具有合理性,也讓異化勞動成為推動社會運動必不可少的力量。馬克思把人的需要稱作“人的本性”,而要完成人本質的真正復歸,也就是要對由人的需要本性呈現(xiàn)出來的自我異化以及私有財產進行揚棄。在此基礎上,馬克思將人的本質內涵放置在現(xiàn)實社會本身的生產中去理解。在馬克思看來:“社會性質是整個運動的普遍性質;正像社會本身生產作為人的人一樣,社會也是由人生產的?!盵1]187這就使得人的本質必然與社會性相聯(lián)系。換言之,社會就像人的本質在自然界中得以確證的另一個重要中介一樣,只有通過社會的聯(lián)系,自然界才被賦予人的感性活動,才能成為人化的自然,才能成為滿足人們生命活動的現(xiàn)實需要。同時,人的勞動屬性賦予了人能夠改造自然、走進社會的能力,使得人的本質真正落地與生成。可見,社會是人與自然成為合理性存在的重要前提。“社會是人同自然界完成了的本質的統(tǒng)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是人的實現(xiàn)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的實現(xiàn)了的人道主義?!盵1]187但是,私有制的存在總是使得人的本質只有通過對象化的占有才能被照見,從而造成了人的本質被歸咎于“這種絕對的貧困”[1]190。所以,馬克思指出:“對私有財產的揚棄,是人的一切感覺和特性的徹底解放。”[1]190人總是在感覺對象化中直觀與照見自己,并從對象化的世界中產生人的全部感覺與行為,因為對象就是人自身,就是人的本質的現(xiàn)實性表現(xiàn)。總而言之,沒有離開社會實踐而存在的思維或感覺,否則,人的本質力量又怎能得到確證并且被認識呢?因此,馬克思指出:“一方面為了使人的感覺成為人的,另一方面為了創(chuàng)造同人的本質和自然界的本質的全部豐富性相適應的人的感覺,無論從理論方面還是從實踐方面來說,人的本質的對象化都是必要的?!盵1]192所以,對象化將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的感覺、人與人自身相互連接,并在彼此的運動中呈現(xiàn)出人的本質??梢?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從人與動物相區(qū)別切入,著重突出人的主體性,并由此說明了這種主體性就是人的勞動,而且著重說明了這種勞動是在社會中建構的勞動。同樣,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也強調了人的本質就是勞動的觀點。他指出:“勞動是整個人類生活的第一個基本條件,而且達到這樣的程度,以致我們在某種意義上不得不說: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2]550在這里,恩格斯不僅說明了人通過勞動賦能人本身的根本觀點,而且還闡述了勞動作為人類首要的生產活動,創(chuàng)造了整個社會的財富。恩格斯在文中還揭示了人與動物的根本區(qū)別就在于勞動:“一句話,動物僅僅利用外部自然界,簡單地通過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變化;而人則通過他所作出的改變來使自然界為自己的目的服務,來支配自然界。這便是人同其他動物的最終的本質的差別,而造成這一差別的又是勞動。”[2]559總的來說,馬克思與恩格斯都從勞動性的角度理解人的本質特征,認為動物只是本能地適應或者利用自然界的一切,而人則能夠自由自覺地運用語言、肢體等發(fā)揮主觀能動性,能夠利用自然界的財富,創(chuàng)造新的更多的財富。因此,人的本質具有勞動的特性。
之后,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對人的本質進行了更具體的說明:“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盵1]501認為人的本質是“單個人固有的抽象物”是費爾巴哈的觀點。相較于前人來說,費爾巴哈回歸人本身尋找人的本質已經取得了極大的進步,但是費爾巴哈對人的本質的解讀是靜態(tài)的、孤立的、表面的,更是抽象的。如果沿著費爾巴哈的思路認識人的本質,那么只能停留于意識的層面想象出一種本質,并不能深入理解人與人真正的區(qū)別。關鍵是這一觀點缺少的不只是相互聯(lián)系的實踐活動,而且沒有前后貫通起來的歷史感。可見,費爾巴哈將每個人都看作有意識的自由的個人,但忽視了個人之所以能成為個人不僅由于其自身有一個發(fā)展過程,而且因為人是處在社會生活中的人。但馬克思在這一階段已經從社會性的層面深入到了實踐的領域,不僅認識到了人是一種社會性的動物,而且引入實踐對這一社會性進行了更深刻的探討。他認識到,自然界是人的內在的本質力量的外部投射或投影,人的生存與發(fā)展離不開自然界。因此,為了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人需要通過實踐實現(xiàn)對自然界的改造。也就是說,人自由自覺的意志與自然界固有的規(guī)律能夠通過實踐達到和解??傊?在實踐中自然界在變化,人本身也在變化,而這一切都是在人與人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中實現(xiàn)的。因此,人的本質在其現(xiàn)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這是馬克思從關注人本身向關注實踐過程中的人的價值與解放的一個重大轉變。由此,馬克思的世界觀也應該從實踐講起。
總之,相較于人的本質的勞動屬性而言,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更側重的是人的社會性。“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包含著“社會”,也包含著“關系”。也就是說,實踐的活動只能在社會中產生,并且在社會中形成了人與人之間相連的活動關系。正是基于人的本質的社會屬性,人與階級聯(lián)系起來。也就是說,在階級社會中,人的社會屬性首先應該是階級屬性?!豆伯a黨宣言》指出:“至今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3]31在階級社會中,總是存在著勞動階級與剝削階級的斗爭,只不過在不同類型的社會形態(tài)中附著在不同角色上,但其本質都是相互對立的兩大階級。兩大階級的利益訴求是不一樣的,代表的社會主體也就不一樣。因此,階級與階級之間總是發(fā)生著不可避免的斗爭。歷史就是在階級對立與階級斗爭中前進的?!爸两竦囊磺猩鐣臍v史都是在階級對立中運動的,而這種對立在不同的時代具有不同的形式。但是,不管階級對立具有什么樣的形式,社會上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剝削卻是過去各個世紀所共有的事實?!盵3]51所以,不論在何種社會形態(tài)中,總有一部分人是作為勞動階級存在的,正是他們與自然界一起創(chuàng)造了人類社會的巨大財富,自然界提供材料,勞動把材料轉化為財富。所以這又同《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及《自然辯證法》中闡說的人的本質所具有的勞動性質相統(tǒng)一。
相比把人的本質歸結為“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而言,人的需要即人的本質的觀點論述的還是相對較少的,但由需要引起的人類第一個歷史活動所具有的重要意義是不可忽視的。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以“現(xiàn)實的人”的角度為切入點說明了人的需要本性。他指出:“因此我們首先應當確定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是:人們?yōu)榱四軌颉畡?chuàng)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而且,這是人們從幾千年前直到今天單是為了維持生活就必須每日每時從事的歷史活動,是一切歷史的基本條件?!盵1]531需要成為維持人生存與發(fā)展的第一個歷史活動,也成為推動社會進步的重要因素。人總是在實踐活動中滿足需要,生產著生命也生產著生活,并且在實踐中又形成新的需要。馬克思還指出,社會生活中的聯(lián)系本身就是“由需要和生產方式”[1]533決定的,是需要構成了不斷發(fā)展變化的歷史。因此,需要作為人有意識的活動被確定為人的本質。需要通過勞動維系著人與自然之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且隨著社會分工的發(fā)展,人的需要會越來越豐富,人也會逐步實現(xiàn)全面的更高的發(fā)展。當然,不能把需要單純地理解為人的主觀能動性的作用。因為人作為社會性的存在物,總是在實踐活動中成就著自己,因此,這種需要也必然受到一定社會歷史條件的制約。
基于以上對人的本質屬性的總結與論述,恩格斯在《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進一步指出:“與其說是個別人物,即使是非常杰出的人物的動機,不如說是使廣大群眾、使整個整個的民族,并且在每一民族中間又是使整個整個階級行動起來的動機;而且也不是短暫的爆發(fā)和轉瞬即逝的火花,而是持久的、引起重大歷史變遷的行動?!盵4]304也就是說,歷史是由代表一定階級利益的群眾力量創(chuàng)造的,而不是某個英雄人物偶然性的成就。正是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了社會的財富,創(chuàng)造了不同階段的歷史樣態(tài)??梢哉f,馬克思的歷史觀和價值觀是一致的,即堅持唯物史觀就是要堅持人民的立場。所以就能夠進一步認識到:正是因為人有需要的本能,加之人的勞動特性,而物質財富又是社會發(fā)展的基礎,那么人就通過自身的勞動創(chuàng)造了社會的財富,也就是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了歷史。這樣才逐漸推演出“人民”——人民是歷史發(fā)展的動力之論斷。
此外,人對全面發(fā)展的追求也是對人本質的肯定。作為復雜的個體,人總是通過實踐滿足自己多樣性的需求,從而實現(xiàn)全面發(fā)展的訴求,這是馬克思關于人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的最高追求。“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就是說,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盵1]189但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分工雖然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的高速運轉,但同時也使人的全面發(fā)展受到阻礙。在《資本論》中,馬克思通過對分工的研究進一步深化了對人全面發(fā)展的認識,他明確指出工場手工業(yè)中的協(xié)作,也就是分工“把工人變成畸形物,它壓抑工人的多種多樣的生產志趣和生產才能,人為地培植工人片面的技巧”[1]417。同時,分工也造成了階級的對立。恩格斯指出,當前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對立完全是經濟的因素:“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這兩個階級是由于經濟關系發(fā)生變化,確切些說,是由于生產方式發(fā)生變化而產生的。最初是從行會手工業(yè)到工場手工業(yè)的過渡,隨后又是從工場手工業(yè)到使用蒸汽和機器的大工業(yè)的過渡,使這兩個階級發(fā)展起來了?!盵4]305隨著生產方式的變革,社會生產內部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變化,有分工、有機器、有過剩人口、有手工業(yè)和農業(yè)的分離、有貧富差距的懸殊、有經濟大危機的出現(xiàn)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出現(xiàn)同時也伴隨著無產階級的出現(xiàn)?!罢窆鍪止I(yè)在一定發(fā)展階段上曾經同封建的生產秩序發(fā)生沖突一樣,大工業(yè)現(xiàn)在已經同代替封建生產秩序的資產階級生產秩序相沖突了?!盵4]305也就是說,當時的社會已經發(fā)展到了與資產階級生產方式不相容的地步,階級矛盾所引起的階級對立在社會中已經成為阻礙社會繼續(xù)發(fā)展的矛盾,同時也阻礙了人的全面發(fā)展與人的解放。
總之,馬克思和恩格斯科學性與創(chuàng)見性地揭示出了人的本質的豐富內涵,其中,社會屬性是核心,并由此自原點生發(fā)出自然屬性、基于經濟社會發(fā)展的階級性、能夠創(chuàng)造財富的勞動性、人民群眾的歷史創(chuàng)造性等相互關聯(lián)的層次。在這里,體現(xiàn)人的本質的社會屬性囊括了勞動屬性、階級屬性。
馬克思主義人的本質理論內涵豐富,特點鮮明,集中體現(xiàn)在以下三點。
在費爾巴哈之前,關于人的本質的問題,哲學家常常是通過人之外的事物來認識,絕大多數(shù)都忽視了人本身。既然是關于人的本質問題,為了回歸人,從人出發(fā)是應有之義,是合目的性與合規(guī)律性的統(tǒng)一。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問題在吸收借鑒費爾巴哈等人觀點的基礎上,逐漸從停留于意識層面的人向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深化,從而形成了以實踐為核心表征的人的本質認識。人是人的最高本質、人是類存在物、人的需要、人的發(fā)展、人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現(xiàn)實的人等都緊緊圍繞著人展開并且不斷得到完善。從馬克思闡述的這一脈絡中,可以清晰地把握其中蘊涵著的現(xiàn)實的人道主義的意義。一方面,關于人的問題始終就是馬克思研究的出發(fā)點與落腳點,不論是從哲學角度理解,還是從經濟學的立場揭露或者解釋,人的歷史地位與價值彰顯于各處。另一方面,既然是解放,就意味著要拋棄從前舊的約束,最終真正從宗教與政治的壓迫中獲得自由,而這種自由應該最終是復歸于人本身的存在,只有這樣才稱得上是人的解放。
這一點,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之前體現(xiàn)得并不是很明顯。直到馬克思與費爾巴哈的觀點決裂,形成了歷史唯物主義的思想,清算了從前的一切舊哲學,正如《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以及《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所論述的,馬克思開始從現(xiàn)實的人出發(fā)認識與構建人的本質,這才逐漸將人的本質理解為沒有提前預設,而是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不斷變化的。一方面,人本身是一個不斷與外在世界相互交織、發(fā)生一定聯(lián)系的存在物。人的每一次活動都具有明顯或者隱晦的現(xiàn)實指向性。因此,具有社會性是人的本質的最普遍特征。但是社會性又不是固定不變的存在,既然與社會發(fā)生聯(lián)系,那么,發(fā)展與變化就是應有之義。這樣,人的本質就總是以一種特殊的狀態(tài)呈現(xiàn)出來,不同的時代,或者同一時代不同的發(fā)展階段,人的本質就與一定的實踐發(fā)展相符合。同時,人本身就是一個具象的存在物,是生產生活最直接的反映。這就決定了人的本質內涵必定是一個動態(tài)的演繹過程。另一方面,人所生產生活的世界總是處于時間和空間不斷變化的狀態(tài)。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提出了“人性復歸”與“人類解放”等觀點,鑒于馬克思當時雖然已經從勞動與社會性等角度論述人的本質問題,但還沒有徹底擺脫費爾巴哈人本主義影響的實際情況,可以看出,他的這一觀點帶有明顯的人道主義精神,偏向于人本主義的范疇。換言之,馬克思通過預設一個理想狀態(tài)下的人的本質來衡量社會發(fā)展的水平,來認識人的本質問題。由此可以看出,當時的馬克思已經將人的本質與社會發(fā)展總的趨向架構在一個具體的體系中,但還沒有清晰地認識到實踐是一個不斷發(fā)展的過程。但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之后,馬克思將自己的哲學觀建構在“現(xiàn)實的人”的基礎上,由此認識到了人的本質內涵也是一個動態(tài)的演繹過程,需要不斷結合實踐過程賦予新的內容。
自然本質也就是類本質,是人與其他類相區(qū)別的最根本的規(guī)定;社會本質特指處在一定社會關系中的本質,是以不同的標準或界限界定人的本質,是相對于社會普遍性的一種特殊性;個體本質就是馬克思所指的“現(xiàn)實的人”,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最直接的依據。馬克思在不斷深化認識人的本質的過程中,以自然本質、社會本質、個體本質相統(tǒng)一為邏輯推理的過程,最終形成了對人的本質的一個相對完整的認識。從“人的自由的有意識的勞動”到“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勞動總是貫穿其中,可見,人的類本質或者自然本質與社會本質是相統(tǒng)一的。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就認識到了勞動或者生產表現(xiàn)為雙重的關系:“一方面是自然關系,另一方面是社會關系;社會關系的含義在這里是指許多個人的共同活動,不管這種共同活動是在什么條件下、用什么方式和為了什么目的而進行的?!盵1]532其中還指明了社會關系就是由無數(shù)相互聯(lián)系的個人織成的一個更大的網。因此,關于人的本質的自然本質、社會本質與個體本質的相統(tǒng)一,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內在要求,也是社會發(fā)展的重要體現(xiàn)。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明確指出:“我們不是從人們所說的、所設想的、所想象的東西出發(fā),也不是從口頭說的、思考出來的、設想出來的、想象出來的人出發(fā),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我們的出發(fā)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而且從他們的現(xiàn)實生活過程中還可以描繪出這一生活過程在意識形態(tài)上的反射和反響的發(fā)展。甚至人們頭腦中的模糊幻象也是他們的可以通過經驗來確認的、與物質前提相聯(lián)系的物質生活過程的必然升華物?!盵1]525在這里,“從事實際活動的人”是馬克思研究的出發(fā)點,是他展開論述的邏輯起點?!八那疤崾侨?但不是處在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tài)中的人,而是處在現(xiàn)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fā)展過程中的人?!盵1]525可見,馬克思尤其重視實踐活動過程中的人,人只有建立了真正的社會聯(lián)系,才能確證人的本質,即“現(xiàn)實的人”。其中涵蓋著實踐的力量,也突出了人的根本作用。習近平總書記在2013年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提出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工作導向后,他對“以人民為中心”的闡述越來越規(guī)范和系統(tǒng),“以人民為中心”也逐漸成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重要價值體現(xiàn)。怎樣切實地落實“以人民為中心”的要求,這不僅需要真正認識到人民的主體地位,更重要的是在實踐中最大限度發(fā)揮人的本質力量,使人民積極主動地參與到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中;同時,人民的需求被最大限度地滿足。人的本質本就是一種具體的、融入實踐中的蘊涵人價值與意義的存在。因為人作為現(xiàn)實的人必定會在生產與生活的實踐中同社會發(fā)生關系,正是在各種關系中,人的本質得以確證,這也體現(xiàn)了人作為實踐的主體參與到了實踐的過程中,不僅人的價值得到最大的發(fā)揮,而且實踐的過程也是逐漸滿足人需求、保證人的權利的過程。因此,要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就應該在實踐的過程中使人的本質得到確證,這不僅讓人獲得幸福感,而且能夠最大限度凝聚起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磅礴社會力量。
“復歸”的思想是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的,包含著豐富的內涵。既然是復歸,就必然是關于最高的、固定的標準,這顯然不符合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況且社會在不斷地進步,因此不存在復歸。馬克思在這里只是借用其表達對真正自由的、美好的生活的向往。人的需要是人類歷史活動的第一個驅動力,是人最具有現(xiàn)實性的一種本質。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是在新時代的歷史背景下對發(fā)展提出的更高要求,也是人的本質的一種現(xiàn)實體現(xiàn)。人的全面發(fā)展思想是馬克思畢生所追求的主要內容之一,具有重要的科學價值與指導意義?,F(xiàn)階段,最重要的就是在保持合理的發(fā)展速度的同時,更要注重發(fā)展的質量,這樣才能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才能豐富人的需要,進一步體現(xiàn)人的本質的內涵。如此,最終不僅推動社會的蓬勃發(fā)展,而且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
綜上,馬克思的基本觀點就是人類的財富是由勞動創(chuàng)造的,物質財富又是人類存在和發(fā)展的基礎,正是這樣才一步步地將概念引向人民的,也就是唯物史觀中的人民是歷史發(fā)展的動力,是人民創(chuàng)造了歷史。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里關注的是人化的自然,或者說是自然的人化。沒有人之前的自然界馬克思關注較少,因為離開人的自然界就是無,或者即便存在,也沒有與人發(fā)生關系,也沒有一個對象性的結果。人總能本質性地改變自然界,從本質上講人是超越自然界的,而動物只是附屬于自然界。人可以進行符號的預先計算,假設各種結果,并將人的本質力量進行對象化、人的內在精神進行外在投射。此外,馬克思認為辯證法只能存在于人生存實踐的勞動,它否定了純粹的自然界。正是在實踐中出現(xiàn)了對立,即主體與客觀世界的對立,又通過實踐使二者實現(xiàn)了統(tǒng)一,所以馬克思的辯證法是基于勞動實踐的辯證法。勞動與實踐都有主體的主觀性,在勞動實踐中,主觀世界與客觀世界需要調和,所有的勞動成果體現(xiàn)了主客體的統(tǒng)一。當把實踐的作用放到第一位時,也就把人的地位放在了第一位。馬克思曾批判西方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因為他們不尊重人的主體性,而重視資本的主體性。比如資本家認為錢可以生息,但它沒追問產生價值的根本在于人。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學就是物的經濟學,它認為物創(chuàng)造了財富。所以,馬克思說資本主義的世界是一個顛倒的世界。正如勞動面對的是人與自然,實踐也具有推動變革世界的含義,所以馬克思認為人才是一切財富的根源。馬克思的觀點為我們指明了進一步認識與研究的方向,而隨著時代的變革與發(fā)展,作為主體的人必然會被賦予更豐富、更復雜、更與時俱進的內涵,這就需要我們始終以實踐為引領,以人為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