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代“瓦子勾欄”談現代劇院的運營

梁宇

【摘要】宋代是我國歷史上文化藝術高度繁榮的時代，催生了“瓦子勾欄”的出現，作為劇院最早的雛形，歷經千年的發(fā)展，其對現代劇院的發(fā)展仍有一定的意義。雖然現代劇院在建筑結構、管理方法、聲場設計上更加專業(yè)化、科學化，但是其集聚效應以及市場規(guī)模與“瓦子勾欄”仍有一定的差距。本文通過對“瓦子勾欄”的研究與思考，以探索現代劇院運營的新路徑。

【關鍵詞】“瓦子勾欄”；劇院運營；藝術管理

【中圖分類號】J0-03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32-0053-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3.32.016

宋代是我國歷史上經濟、文化、科技、教育高度繁榮的時代。“重文”的治國方針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發(fā)展與繁榮，中國最早的紙幣“交子”也是在此時產生；“占城稻”的推廣也使宋代的人口激增，促進了農業(yè)的發(fā)展，這使得當時的農民階級擁有了一定的“精神消費空間”；“坊市分離”的城市空間布局與“宵禁”的解除為商品市場的交易提供了空間與時間的自由性。作為大眾文化娛樂聚集空間的“瓦子勾欄”也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產生。“瓦子”作為商業(yè)聚集地，為“勾欄”的發(fā)展提供了人群流動的集中空間，促進了宋代市民階級乃至達官貴族的文化交流，使“雅”“俗”文化不斷碰撞與交流，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雅俗共賞”的文化局面。“勾欄”作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具有商業(yè)運營性質的劇場雛形，其運營模式與管理方法對現代劇院的運營不僅只具有歷史意義，且在當下管理方法不斷創(chuàng)新的時代仍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也對藝術管理史的研究提供了歷史理論依據。了解與剖析“瓦子勾欄”的產生與發(fā)展及其運營結構，產業(yè)聚集特性、產業(yè)鏈的打造等仍對現代劇院的運營具有啟示意義。

一、對“瓦子勾欄”的解讀

（一）“瓦子勾欄”概述

“瓦子”又稱瓦舍、瓦肆、瓦市。關于“瓦子勾欄”的概念，說法不一。據程民生先生考證，言瓦肆，主要指其店鋪；言瓦市，主要指其市場；言瓦舍，主要指其建筑，在宋代史籍專指市場意義的名稱中，瓦子最為常見，使用普遍[1]。瓦子是隨宋代文化娛樂業(yè)的發(fā)展而產生的，其功能類似于現代的商業(yè)聚集圈。

“勾欄”又稱勾闌、構欄、勾肆、游棚，是指瓦子里不同的演出場地，是瓦子的基本構成單位。其原意是“欄桿”的意思，與演藝沒有直接關系，后便于演出，便在露臺四周圍上欄桿，這也為“勾欄”演變?yōu)檎降难莩鰣鏊鶆?chuàng)造了條件。

（二）“瓦子勾欄”的結構與功能

“瓦子勾欄”作為文化娛樂的集散中心，在分布上呈現出分散式聚集的特性，滿足了不同區(qū)域市民的娛樂需求。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中也有多處記載，“其御街東朱雀外，西通新門瓦子以南殺豬巷”“馬行北去舊封丘外襖廟抖街州北瓦子”“潘樓街東宋門外瓦子，州西粱門外瓦子”[2]。整個宋代，北宋都城開封和南宋都城臨安的瓦子最為興盛。規(guī)模最大的瓦子分布在城內中心商業(yè)區(qū)和繁華的娛樂區(qū)，其他瓦子分布在里城城關外交通要道旁[3]。

勾欄內部設有戲臺、戲房、腰棚、神樓，即演出臺、后臺、觀眾席，這與現代劇院的基本結構也十分相似。元雜劇《耍孩兒·莊家不識勾欄》記載：“要了二百錢放過咱，入得上個木坡。見層層疊疊團巒坐座。抬頭覷是個鐘樓模樣，往下覷卻是個人旋窩。”由于朝代的更迭、戰(zhàn)亂以及勾欄的建筑為木制等原因，目前也沒有存留下來可供考據的原型圖。

（三）“瓦子勾欄”的形成與發(fā)展

“瓦子勾欄”這一歷史進程確切起于何時已無法確定，但其作為文化娛樂消費的場域起于北宋，后經過不斷地發(fā)展與完善至元中期逐漸消失。宋代特殊的時代背景，使瓦子與勾欄的聯系日益密切，瓦子為勾欄提供了文化交流的場地，勾欄加速了不同文化的聚集，瓦子與勾欄相互依存造就了宋繁榮的文化局面。

宋時的瓦子勾欄是可以通宵營業(yè)的，這與“宵禁”制度的廢除有很大的關系，宋以前有著嚴格的“宵禁”制度，給商品的流通以嚴格的時間限制。宋后這種局面被打破且“坊市的分離”也促進了商品的流通，加快了瓦子勾欄的形成。此外，文化藝術的消費需要建立在一定的經濟基礎上，瓦子勾欄又是在市井中發(fā)端發(fā)展，這一對矛盾的均衡與宋當時經濟繁榮有很大的關系，農業(yè)、手工業(yè)、紡織業(yè)、造紙術、造船技術的發(fā)展，使當時的民眾生活相對富足，給了瓦子勾欄一定的生存空間。為了避免晚唐“藩鎮(zhèn)割據”“宦官專政”的亂象，宋采取“重文抑武”的發(fā)展方針，促使文化繁榮的局面。時代的繁榮促進了“瓦子勾欄”的發(fā)展與繁榮?！熬缚抵異u”后，南宋仍承襲北宋時“瓦子勾欄”的發(fā)展模式，且不斷地完善。元以后瓦子與勾欄的依附狀態(tài)被逐漸破除，勾欄脫離瓦子，瓦子也慢慢瓦解至元中后期消失。

二、“瓦子勾欄”的管理與運營

“瓦子勾欄”作為現代劇場的雛形，其管理運營也具有很強的現代氣息。宋時期的“勾欄”及藝人主要是由“教坊”統一管理，其演出內容豐富、形式多樣，推廣宣傳手段獨到，適應了當時演藝市場的需要，通過功能集聚效應，促進了娛樂業(yè)的繁榮。

（一）“瓦子勾欄”及藝人的分類與管理

“瓦子勾欄”及藝人主要是由當時主管音律的“教坊”統一管理?！稏|京夢華錄》卷五《京瓦伎藝》中說：“崇觀以來，在京瓦肆伎藝，張廷叟、孟子書主張?！盵2]廖奔先生推測說，張廷叟、孟子書大概就是開封城瓦子的總管理人，且考證出孟子書就在教坊擔任樂官[4]。即張廷叟和孟子書應該是教坊中的官員，主管“瓦子勾欄”的日常管理事務?！巴咦庸礄凇敝械乃嚾舜笾驴煞譃榻谭凰嚾?、專業(yè)藝人、路岐人與和雇藝人。

教坊藝人，宋之前的藝人有著嚴格的分類，可分為宮廷藝人和民間藝人。宮廷藝人屬于宮中教坊管轄，有著嚴格的管理條例，而民間藝人則相對比較松散。宋以后“教坊”的職能逐漸弱化，宮廷中藝人也可以在民間從事演藝活動，加快了宮廷與民間藝術的融合。專業(yè)的藝人，即指那些專門在勾欄中演出并以此為生的藝人。“路岐人”，即指那些技藝比專業(yè)的藝人稍次，在勾欄外熱鬧處演出的藝人，類似于現在的“街頭藝人”。“和雇藝人”，即指宮廷通過“和雇”的方式招募大量的民間藝人進行宮廷演藝并支付其一定酬勞的藝人群體?！昂凸退嚾恕钡漠a生與當時“教坊”職能的弱化有關，職能的弱化使大量的宮廷藝人流入民間，當在宮廷演出需要藝人的時候，就通過“和雇”的方式進行藝人的召集。

（二）演出內容

瓦子內的演出內容也精彩紛呈，舞蹈、雜劇、雜技等不勝枚舉?！稏|京夢華錄·卷八·六月六日崔府君生日二十四日神保觀神生日》中記載：“六月六日……自早呈拽百戲，如上竿、趨弄……道術之類，色色有之?！盵2]演藝內容的豐富也增強瓦子與觀眾的黏性，增強了勾欄的集聚能力。

（三）經營模式

1.收費入場?！肮礄凇弊钪饕挠绞骄褪峭ㄟ^收取門票。在勾欄形成之初，其建筑結構就有收費的“門檻”出現。明朝初年朝鮮印行的中國語言課本《樸通事諺解》中說道：“勾欄里看雜技去來。去時怎得入去的？一個人與他五個錢時放入去?！盵5]

2.觀眾分類。這里的觀眾分類主要是通過觀眾席座位的安排以體現一定的尊卑次序。觀眾席分為神樓和腰棚。神樓是正對戲臺的位置為最佳位置，腰棚是從神樓開始圍繞戲臺往后延伸的座位，整個觀眾席圍繞戲臺呈三面環(huán)繞之狀，其中“青龍頭”是座位中間最好的位置，一般為富家或官家占用[6]。

3.市場競爭。在勾欄內，觀眾往往有一定的審美傾向，對于那些刻板、不斷重復的老唱本的藝人來說，很難受到大眾的喜愛。這在某種程度上，刺激了市場的活力，一些勾欄為了吸引大眾，獲取更多的利潤便開始通過演藝內容的創(chuàng)新、藝人技藝的提高來贏得市場。

4.產品周邊。為了方便觀看演出的大眾，瓦子勾欄內往往還設有如酒樓、酒樓等店鋪，以滿足藝人和觀眾休憩飲食的需求。此外，也有售由演出的衍生產品的店鋪，如演出內容的文字資料、曲譜唱詞、紙畫等。其他的如剃剪、喝故衣、貨藥之類的攤販和店鋪也很多，方便了瓦子勾欄內大眾的娛樂與交流。

（四）營銷推廣

“招幌”，這是瓦子里的藝人專門制作的，上面寫有演出信息，能讓觀眾直觀地看見演出的名稱及演員信息等，方便其有選擇性地觀看演出。如《耍孩兒·莊稼不識構闌》中說：“正打街頭過，見吊個花碌碌紙榜。”這里的紙榜就是“招幌”?！肮诿偶肌?，這也是勾欄藝人為了吸引觀眾常用的一種宣傳手段。一些藝人常給自己冠以一定的名號，如受皇恩，曾賜予一定的名號。此外，也通過“炫技”來顯示自己演出水平的高超?！耙曈X吸引”，這里的視覺吸引是指一些藝人常扮艷麗的服裝，給觀眾視覺上的沖擊。勾欄也會擊鼓，通過鼓聲造勢，吸引大眾。如《耍孩兒·莊稼不識構闌》中說：“見幾個婦女向臺兒上坐，又不是迎神賽社，不住地擂鼓篩鑼?！?/p>

三、瓦子勾欄與現代劇院的貫通聯動

“瓦子勾欄”作為現代劇場的雛形，其運營結構、管理方法在當時無疑是先進的，其經營的一些基本理念仍沿用至今?；乜此纬摹巴咦庸礄凇保倏串斚聞≡旱倪\營，一千來年已過，在經濟、科技、文化高度發(fā)展的今天，劇院的運營是否有創(chuàng)新，還是仍沿用“瓦子勾欄”時的運營方法，或是機械地繼承，其對現代的劇院的運營是否仍有啟示意義？

（一）“瓦子勾欄”與現代劇院的運營特性

現代劇院的“售票制”“觀眾分類”以及“營銷策略”仍有“瓦子勾欄”的影子，以至于當看到宋代的“瓦子勾欄”便覺當時經濟文化的繁榮，甚至有“穿越”的錯覺。雖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劇院在運營的過程中常借助科技手段實現管理的高效化，但其在運營的邏輯本質上仍與“瓦子勾欄”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招幌”“冠名炫技”“視覺沖擊”等營銷策略其目的仍是吸引觀眾，這與當下劇院通過內容營銷、大家頭銜、海報設計進行推廣宣傳一樣，只是時代的變遷，其媒介手段不同，但本質都相同。此外，“瓦子勾欄”的集聚特點，也給當下劇院的規(guī)劃以示范意義?，F代劇院在規(guī)劃時，其聚集效應是否充分，營銷策略是否能在繼承基礎上創(chuàng)新，都是現代劇院的發(fā)展規(guī)劃與運營模式創(chuàng)新中的重要問題。

（二）從瓦子勾欄看現代劇院運營模式的創(chuàng)新

1.創(chuàng)新營收方式，建立排練售票模式

一座劇院營收大部分是靠門票所得，常通過建立一定的售票機制并配合得當的營銷策略來實現盈利最大化。然而，在當下運營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票價過高的現象，這不僅不利于劇院的發(fā)展且違背了劇院服務大眾、滿足大眾文化藝術需求的初衷。票價的不合理現象，不僅是劇院盲目地抬高票價，也與劇作的制作成本、雇傭費用及劇院的運營費用相關。宋代的“瓦子勾欄”本就扎根于市井且票價親民，使當時的演藝業(yè)異常繁榮。在當下，劇院劇作若使價格普遍“低價化”，這對劇院來說是十分困難的，若沒有政府的財政支持，劇院也很難運營下去，這與當下的劇院建造和運營成本相關?！巴咦庸礄凇钡慕ㄔ焱唵我仔?，當然這樣的聲場設計與現在劇院是不可比擬的，必然會損失一定的視聽體驗。

在現有的運營條件下，如何像“瓦子勾欄”一樣，實現可觀的營收，對劇院的發(fā)展來說十分重要。最重要的一條探索途徑就是豐富現有的售票制度，即通過排練售票模式擴大盈利。對于一場演出來說，演出團體通常會在演出前劇場進行一次全真的走位與演練，這樣的演出效果與正式演出相比自然會少些“儀式感”，但演出效果也不一定會比正式差。因此，若劇院在運營過程中，將這次機會合理利用起來，通過降低票價的方式，讓大眾通過觀看演出排練，這樣不僅能讓大眾了解一場演出的過程，且能在現有條件下獲得一定的精神體驗。當然，這需要劇院對劇目進行篩選以及建立完善的運作體制，保持觀眾審美體驗與演出團體排練效果的均衡來實現營收的最大化。

2.明確劇院發(fā)展定位，增強集聚效應

劇院常是一個城市的文化藝術聚集地，甚至成為一個城市的地標和文化名片。但劇院現有的文藝類別和產業(yè)聚集性較“瓦子勾欄”來說是不夠的，不應讓劇院單純成為一個看演出的地方，而是要擁有的更多的功能，讓大眾駐足。劇院不應是“高雅”“冷清”的形象，而應像“瓦子勾欄”一樣具有“大眾化”“熱鬧”的代名詞。因此，劇院在規(guī)劃之初應首先考慮建在人口的聚集的地區(qū)，若只能建在還在發(fā)展的城市規(guī)劃新區(qū)或者郊區(qū)，只能通過打造“文化旅游休閑”的集聚區(qū)來擴大影響力。

在規(guī)劃選區(qū)的基礎上，要著力增強其集聚效應，通過“高雅”與“通俗”的結合，擴大受眾基礎，即劇院也應建立一定的小型劇場或者適應某一藝術品類的場地，吸引如相聲、脫口秀、樂隊演出等在劇院常駐，甚至建立一定規(guī)格的電影院，形成強聚合效應。此外，也應以劇院為中心讓更多的文化藝術演出創(chuàng)制公司入駐周邊，相應的衣食住行商業(yè)體也在此聚集，形成完整的產業(yè)鏈，打造“一城一文化，一個劇院一個IP”的文化藝術名片，讓“文化聚集地”名副其實。

四、結語

“瓦子勾欄”作為宋代文化藝術繁榮的一個代名詞，歷經千年，其對現代劇院營收模式和集聚規(guī)模的借鑒仍是具有時代意義的?！巴咦庸礄凇钡倪\營的模式在當時是先進的，現代劇院歷經百年的發(fā)展和科技的加持，應當是比宋更加繁盛的局面，然而用時代的標準衡量，現代的劇院發(fā)展卻不及當時的“瓦子勾欄”。本文對“瓦子勾欄”進行研究，不僅是對古藝術管理的繼承與發(fā)展，更是對現代劇院運營創(chuàng)新的再探索，利用古今的交流對話，促使劇院及文化藝術走向更加繁榮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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