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當年送柿人

苗君甫

街頭開始出現(xiàn)賣柿子的小攤了，我站在攤位前看著橙紅色的柿子邁不動腿?？粗粗?，我的心就像一只小鳥，從攤位上飛出去，飛過城市的喧囂，飛過時光的痕跡，停留在公婆家那棵熟悉的柿子樹上。

結婚16年來，我對那棵柿子樹情有獨鐘。春天看它稚嫩可愛的嫩芽，微微卷曲的葉；夏天看它舒展茁壯的葉，玲瓏袖珍的果；秋天看它慢慢變紅的葉，逐漸成熟的柿子；冬天看它慢慢凋落的葉，傲然挺立的枝干。柿子樹的春夏秋冬，給了我很多美好的視覺體驗和味覺體驗。而我最喜歡的是在秋天搬一把躺椅坐在柿子樹下，看頭頂滿樹的柿子，擁有一院果林的既視感，總是讓我很幸福?？磯蛄耍乙矔郎蠘湔磷?，公婆在樹下小心翼翼地扶著梯子，叮囑我：“慢一點，慢一點，看著點腳下?！钡任艺耸磷?，從樹上下來，公公總是堅持把一個個柿子用紙袋包起來，再一個個堆放在筐里，讓我?guī)Щ丶页浴?/p>

我問公公為什么要包上紙袋，公公說：“包上紙袋，柿子的水分不會蒸發(fā)，你能多吃幾天?！?/p>

我喜歡吃柿子，也喜歡看柿子。喜歡在餐桌上用透明的碗裝一盤柿子，看著柿子慢慢地顏色越來越深，從最初的橙中泛青，到后來的橙中泛紅，這個過程總能讓我欣賞。我還喜歡撿一根小樹枝，把快熟的柿子錯落有致地綁在樹枝上，仿佛復刻了一棵柿子樹。

四年前，柿子成熟的季節(jié)，我正忙著店里的裝修，沒時間回公婆家摘柿子，公公幾次打電話讓我回家，我都說等我把手頭的活兒干完就回去。但是新店的事情繁雜至極，忙完裝修，還得忙進貨，忙完進貨還得忙整理……我還是沒有擠出時間回老家。

清楚地記得，2019 年8 月29 日傍晚，我忙了一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公公從老家來了，提了兩筐柿子，每一個柿子都用紙袋包好了，還給我?guī)砹藥赘鶚渲?。一見我進門，公公就開心地說：“你喜歡‘種’柿子樹，這是在咱家樹上剪下來的柿子枝，你能‘種’好幾棵了！”

我笑著說：“爸，我那是玩兒呢，又不是啥正事，您還專門惦記著?！?/p>

公公說：“就是玩才好嘛，找樂子過日子，才有意思！”

只是我沒想到，那竟是公公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8月31日凌晨，我們接到婆婆的電話，說公公昏迷被送進醫(yī)院了。我們趕到醫(yī)院才知道，公公因為腦干出血引起重度昏迷，在重癥監(jiān)護室搶救了整整一周都沒有清醒……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我們，沒有留下一句話。

四年了，公公耐心地給一個個柿子套紙袋的模樣還在眼前，公公小心翼翼地扶著梯子的動作還在眼前，公公說“找樂子過日子，才有意思”的聲音還在耳邊，可我再也見不到當年的送柿人了。

今天，我在街頭的柿子攤上買了幾個柿子，回家之后，像當年公公給柿子包紙袋一樣，我也小心翼翼地給每一個柿子都包上了紙袋——我知道，我包的不僅僅是柿子，還有永遠不會褪色的懷念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