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作領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風霜雨雪、酷暑嚴寒,當年風華正茂的知青們早已兩鬢斑白,邁入花甲。昔日的亙古荒原和歷史的凄涼悲愴,如今已為輝煌壯美所取代。
如今身在上海的75歲老人錢才明,視力已衰退到極點。他總是在太陽西下的時候,默默地凝視著西北方向。他常說:“在那邊,我的草湖農(nóng)場一定是一片歡騰景象。”在他心里,兵團第三師四十一團草湖鎮(zhèn)有他終生難忘的歲月。他始終覺得,無論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他都是一個值得自豪的兵團人。
對錢才明來說,在草湖工作生活的32年,他最難忘的就是那奮戰(zhàn)在宣傳戰(zhàn)線的12年。錢才明有一個舊箱子,里面珍藏著厚厚一沓榮譽證書。他習慣用那雙歷經(jīng)歲月雕琢的手摩挲這一本本證書,他說,每每翻閱它們,就像再次回到他魂牽夢依的第二故鄉(xiāng)——草湖。
唱著那首《我們新疆好地方》,錢才明熱血沸騰地加入了青年支邊大軍,帶著“身著令人艷羨的綠軍裝,飽覽祖國大西北壯麗的風景”這樣簡單稚嫩的夢想,他和同伴們一起告別黃浦江,作別父母親人,登上西行的長途列車。
從57年前到今天,從18歲的青春小伙到75歲的耄耋老人,錢才明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經(jīng)走進了一段歷史,成為萬千上海知青在兵團生活成長的一個歷史縮影。
青春飛揚激情出發(fā)
20世紀60年代初,一群群姑娘、小伙身著嶄新的軍裝穿行在上海的馬路上,成為那段歲月特有的靚麗風景。
18歲的錢才明讀到高中一年級便中斷了學業(yè)。1964年5月23日,面對大漠的吸引、軍旅生活的誘惑,他和身邊幾百名知識青年一起響應國家的號召,不遠萬里,從黃浦江畔來到天山南北,投身到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成為新疆兵團萬千支邊青年中的一員。
5月31日,錢才明和自己的支邊伙伴們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達了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第三師四十一團草湖鎮(zhèn)——當時的農(nóng)一師第四管理處前進一場。
至今,錢才明都清晰地記得,他們到達草湖當天,在通向團部大樓的林蔭道兩旁擠滿了男女老少,他們一邊拋撒五彩的紙屑,一邊高呼歡迎口號。
“我們受到了草湖老軍墾熱烈的歡迎。當時農(nóng)一師四管處的一名領導為了迎接我們,翻箱倒柜竟找不到一件令他滿意的衣服。最后,他是穿了一套褪色卻十分整齊的軍服擠在人群里歡迎我們的?!卞X才明說,那個場景他終生難忘……
初到草湖,這支上海知青隊伍進行了簡單休整,其間,錢才明幸運地被評為“行軍五好積極分子”,他急忙把喜報寄到上海,和母親分享榮譽。
在隊伍休整的幾天時間里錢才明異常興奮,特別是聽老軍墾講述前輩在這片亙古荒原開創(chuàng)農(nóng)場的歷史時,更是按捺不住青春的激情,在草湖這片陌生而神奇的土地上扎根奮斗的決心悄然萌生。
20世紀60年代初,國家作出了城市知識青年到邊疆去的重大決策。在“到邊疆去,到農(nóng)村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號召下,有了十萬上海知識青年“告別黃浦江,高歌進新疆”屯墾戍邊的支邊壯舉。
錢才明和他同行的上海知青們并不知道,列車載他們?nèi)虢耐瑫r,也把他們載入了知青屯墾戍邊的兵團歷史。
苦中作樂的勞動生活
初到草湖,錢才明這批知青恰好趕上連隊的夏收農(nóng)忙時節(jié)。在連隊召開的夏收動員大會上,他們個個興高采烈,紛紛在簽名表上簽字表明勞動決心。
錢才明毫不猶豫地揮筆簽下了“0.33公頃”的日割麥量。為了完成自己承諾的任務量,錢才明總是更早一點下地,再晚一點兒收工。
割麥子時,知青們的手經(jīng)常會抓到地上的駱駝刺,一不小心鐮刀割到手也是常有的事情。
“誰知道,我起早貪黑,揮汗如雨,拼命地割呀割呀,累到腰都直不起來了,一天下來才割了0.02公頃?!卞X才明說起當年,不由感慨年輕時的眼高手低和勞動的不易。
勞動是艱苦的,卻也樂趣無窮。一次,因不會使用坎土曼,錢才明的腳背被自己生生地砍出了深深的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滲透整個腳背上的泥土。疼痛讓錢才明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在場的老同志一邊慌忙幫他清洗包扎,一邊說:“小伙子,別怕,這傷口距心臟老遠了,不會‘光榮的。”在老同志風趣安慰和熱心關懷下,錢才明竟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些年月里,連隊的衛(wèi)生員總是背上藥箱和知青們一起下地,如果有人在勞動中負傷,就隨時就地包扎,繼續(xù)上陣。后來,知青們個個克服了困難,干勁兒越來越大?!翱嗖豢啵胂爰t軍長征兩萬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輩!”“輕傷不下火線?!边@些都成為知青們鼓勵自己的口號。
為了不讓母親為自己擔憂,錢才明在寄出的信件里總是和母親分享自己的進步和快樂,對艱苦只字未提。
“挖一天坎土曼后,晚上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一下??墒堑人?,胳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卞X才明說。
“粗糧吃,細糧賣,草湖的丫頭不對外?!边@是當年流傳在草湖的順口溜。因為糧食產(chǎn)量低,草湖人只好賣了細糧換回多一點粗糧來果腹;因為草湖條件艱苦,姑娘們總想嫁到草湖以外。
錢才明說:“當時,組織不會輕易批準草湖的姑娘嫁到其他地方去。不然,草湖的小伙子怎么辦?我們草湖小伙子有了媳婦才能穩(wěn)定下來?!?/p>
農(nóng)場沒有星期天。每十天休息一天,這是“大禮拜”;農(nóng)場忙時,十五天休息一天,這是“半月禮拜”,如果開展“苦戰(zhàn)四十天”,自然就無所謂休息日了。他們和當?shù)厝艘黄饎谧?,還把節(jié)假日利用起來,投入到打草、拾糞等火熱的勞動競賽活動中。
在嚴冬的戈壁灘上,女知青們?yōu)榱硕鄵煲恍╆惻<S積肥,常常在撿滿糞筐后,解下裹在頭上的花頭巾,把撿到的牛糞用頭巾包上。那時的牛糞可是搶手的“寶貝”。
在知青們心底,他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勞動讓農(nóng)場變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從趕“二輪瓦”到開拖拉機
十幾輛牛車一溜排成隊,伴著響鞭聲、吆喝聲,牛兒們吱吱呀呀勞作的一天就開始了……在錢才明的記憶里,趕牛車竟是一件極富詩意的勞作。
“我們每人固定分兩頭牛,按規(guī)定上午和下午輪換套車,換牛不換人,車子不能停。我們裝車、卸車、趕車,但不許坐車?!卞X才明樂呵呵地回憶說,“我那時還被調(diào)到大車班當記分員。當記分員不是脫產(chǎn)干部,照樣和大家一樣趕一輛大木輪牛車。我們還自稱駕駛員?!?/p>
一天下來,牛的勞作越來越慢,到最后,趕牛人的嗓子快吼破了,牛也懶得理會。即便這樣,趕牛人也總是寧可比別人晚收工,也不甘心少拉一趟。
錢才明說:“那時的大車班早上出工比大部隊早,常常是我們從地里運回一車麥子,連里才敲響起床鐘?!?/p>
說起連隊的“鐘”,其實就是履帶式拖拉機上報廢的驅(qū)動輪。作為發(fā)號施令的工具,只有值班排長在接受連長指令后,才能揮錘敲擊它。在那個年月里,它是指揮大家沖鋒勞作的“軍令號”。
后來,在上海知青隊伍中,錢才明第一個被選為拖拉機手。在無數(shù)羨慕的目光里,無論他自己還是其他人都覺得他是最好運的一個。
錢才明瞬間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他靜靜地說:“那一刻,我突然有點放不下牛車。雖然,之前我也時常埋怨我的牛太慢?!?/p>
錢才明喜歡趕牛車,那具有歷史象征的牛車,分明帶著農(nóng)場走過了最艱難的歲月,也陪伴錢才明度過了一段難忘、困頓卻堅強的成長時光。
被選為拖拉機手后的錢才明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連隊領導的關懷和培養(yǎng),更深感自身責任之大。
“小伙子,好好學技術?!敝笇T鼓勵錢才明努力學好技術,并告訴他說,拖拉機是農(nóng)業(yè)戰(zhàn)線上的“坦克”,需要政治上可靠、工作認真負責、身體健康、有文化的人去掌握。
“聽黨的話,走好你人生的每一步,不要給工人階級丟臉?!边@是母親接到錢才明成為拖拉機手消息后對他的深深叮嚀。
為了盡快掌握農(nóng)機知識,錢才明讓母親從上海寄來《拖拉機》中專教材,又向老師傅借了一套《農(nóng)業(yè)機械講義》,他開始閱讀、學習和記錄筆記。
經(jīng)過不懈努力,錢才明對農(nóng)機理論知識掌握良好,考試成績也屢次受到機耕連領導的表揚。
新學徒半年內(nèi)是不允許開車的。擦車、打黃油、清洗保養(yǎng)農(nóng)機等就是錢才明的日常工作,對拖拉機駕駛躍躍欲試地沖動他只能按在心里。
“五一”“國慶節(jié)”等節(jié)日都是農(nóng)機的大忙之際。真正開起拖拉機,從事了農(nóng)機工作后,錢才明才懂得拖拉機手工作的苦累和單調(diào)。
農(nóng)機手得義不容辭地干好司犁這樁差事。復翻時,遇上逆風耕作,司犁的全部作業(yè)就都在彌漫的塵土中進行。含堿的土灰嗆得人透不過氣,睜不開眼,在300多米長的條田耕作一圈,才能有片刻休息。
“從犁上下來,就地一蹦,身上抖落的塵土會在地上形成一個明顯的‘土圈。連鼻涕都是濃濃的泥漿,整個就是一個泥人。”錢才明回憶起司犁工作記憶猶新。
盛夏,為了搶農(nóng)時,錢才明經(jīng)常光著脊背在塵土飛揚的農(nóng)田上作業(yè),口渴極了的時候,就取下空氣濾清器上的集塵杯放出水箱里的水來潤喉。
冒著大雪冬翻的時候,錢才明把麻繩往又臟又臭的老羊皮大衣上一捆,腳上套一雙大氈筒,凍得在犁上直哆嗦。感覺快凍僵的時候,就在雪地跑步取暖。因為雪太大,剛翻出的垡片經(jīng)常轉(zhuǎn)眼就被大雪覆蓋了,在白茫茫的地里,只能看見拖拉機后翻起的垡片形成的黑線。
錢才明說:“就是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我們沒有感到苦,更沒有出現(xiàn)過耕作質(zhì)量問題。”
從當學徒開始,錢才明在最忙的時候經(jīng)常和其他師傅一起在田頭吃飯,在地頭打地鋪睡覺。由于長期打地鋪,不少拖拉機手都得了關節(jié)炎。
“上車是機工,下車是農(nóng)工?!碑斖侠瓩C手稍稍遇上農(nóng)閑,他們就和農(nóng)工一樣去完成定額生產(chǎn)任務。
“冬季穿著膠筒,帶著十字鎬、鋼釬去挖大干渠,盡管天氣寒冷,跳進干渠,打一陣十字鎬,頭上就會冒熱氣。我的手上磨出了大泡小泡,虎口震裂了,渠底的泥漿水濺得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可我們都不覺得苦,認為誰保質(zhì)保量提前完成任務,誰就是好漢?!卞X才明真的就像是回到了小伙子的時候,雙目熠熠有神。
從煉油工到統(tǒng)計員
錢才明患上了肝炎,身體變得差了起來,加上連續(xù)整夜值班,他的視力也隨著迅速衰退。
后來,正趕上澤普油田井噴,土法煉油廠在整個喀什地區(qū)遍地開花,領導就給錢才明調(diào)了工作。
錢才明在喀什石油公司學習了兩天,又從新華書店買了本《蒸餾的基本原理》,回到連隊就開始籌建煉油廠,他這個“廠長”就上任了。
“我們的煉油廠一次點火成功,當產(chǎn)品油嘩嘩流出來的時候,團、連領導都很激動,似乎從出油管流出的就是液體黃金。從此,團里的大小拖拉機可以使用自己土法煉的油了?!?/p>
后來這個土煉油廠有了點小名氣,疏附、阿克陶、疏勒的一些農(nóng)機站常常到煉油廠求購。
有一年,因受冬季氣候的影響,土法煉油工作被迫暫時停業(yè),錢才明接到下一個“特殊任務”:配合財務部門搞年終決算——逐連隊討債。
戈壁灘上大雪茫茫,風雪像刀子一樣劃著錢才明的臉。為了保證連隊決算按時完成,他三天內(nèi)要跑完全團近三十個單位。在雪地里氣喘吁吁地一步步艱難前行,不知不覺渾身都滲出了汗珠子。后來,錢才明曾連續(xù)兩年協(xié)助財務會計到連隊追賬,并且都順利完成任務。
1979年冬,他順利接替了連隊的統(tǒng)計工作,邊學邊干,自學掌握了《社會統(tǒng)計原理》和珠算,還在第二年統(tǒng)計工作評比中獲團場統(tǒng)計部門的獎勵。
讀書寫作成就的“土記者”
在錢才明內(nèi)心深處,最遺憾的就是失去了讀書的機會,支邊進疆時,他帶來了一箱子的書。
錢才明說:“本想邊勞動邊自學,期待有一天能考上大學。可那時在校學生都不讀書了,哪有我讀書的資格。”
所以,他從沒感到工作帶給他的壓力,相反,卻十分感恩工作給他的學習機會。
錢才明從書店買了一些文學類書籍,利用業(yè)余時間細細閱讀。他的妻子是個懂丈夫的女人,承包了全部家務,全力支持他讀書。
妻子常對錢才明說:“有出息的男人不能把時間耗在帶孩子、養(yǎng)雞、做飯等家務瑣事上,應當埋頭讀書?!?/p>
她只要見到錢才明伏案讀書,干什么都不覺得累。在她看來,女人就應該承擔一切家務,男人應多學點本事,在外面干他們想干的正經(jīng)事。
有了妻子支持,錢才明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慢慢開始用文字記錄生活,給團廣播站、《喀什日報》供稿。從開始簡單寫一些見聞感觸,到研究新聞消息、通訊,錢才明漸漸迷戀上了寫作。
“我給廣播站的稿子幾乎全都播發(fā)了,寄到報社的稿子很快便相繼見報了?!卞X才明說,“特別是我的第一篇稿子在報上發(fā)表之后,竟引起了全連的轟動。”
“土記者”,從此就成了全連人對錢才明的稱呼。
與宣傳結緣
1984年初,錢才明被調(diào)到了團宣教科任新聞干事。
上任第一天,腳剛踏進辦公室,科長就給錢才明安排了一篇廣播稿。在廣播員的催促下,錢才明緊張慌亂地交了稿。
“我是幾乎沒踏進過團機關大樓的人?!卞X才明說,“當時,我緊張到根本沒有時間來修改稿子?!?/p>
后來科長說:“老錢,你一進門,我就給你當頭一棒,這棒竟沒把你打倒,你真是好樣的。”原來,那是科長對錢才明的第一次考驗。
伏案寫稿經(jīng)常讓錢才明廢寢忘食。稿子寫好后,先打磨一遍,到了夜晚,他躺在床上,稿子就一直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顯現(xiàn),這時候,他總會再一次發(fā)現(xiàn)不合適的詞句,必須再進行修改。
那時候寒冬,他也會三番五次地從熱被窩里爬起來改稿。為此,妻子經(jīng)常不理解地心疼埋怨,說他是著了文字寫作的魔,也不怕自己著涼生病。
錢才明從不把自己不滿意的稿件留給編輯修改。正是因為這種對自己嚴苛的新聞寫作態(tài)度,他的稿件刊發(fā)率特別高。
“記得剛進宣教科不久,我的一篇關于民族團結內(nèi)容的新聞稿在《喀什日報》發(fā)表了。當時的政治處主任吳國嶺拿著那張報紙,高興地走到宣教科辦公室,興奮打趣說,錢干事,讀到你的光輝著作我非常高興地啦。”
錢才明也許就是屬于新聞和文字的。找線索、理素材、上一線……采寫任務在錢才明身上不是壓力和困難,而是樂此不疲地全身心投入和享受。與文字報刊相伴的日子,他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思想富足和幸福感,作為兵團三師《葉爾羌報》最早的通訊員之一,他和《葉爾羌報》有著特殊的深厚感情。
“一股力量催我前行”
在寫作道路上不斷進步和收獲的錢才明,從內(nèi)心深處打定了在宣傳戰(zhàn)線奮斗的決心,準備用筆寫出一場未來可期的成績。
命運是讓人最難捉摸的東西。正當錢才明認為順風順水、熱情高漲的時候,他的眼疾卻再次惡化。
當年當拖拉機手的時候,這個七尺男兒堅持連夜值班,即使累到兩眼紅腫、流淚不止,他也依然默默背誦“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最高指示。
1987年到1989年間,錢才明的雙眼分別做了白內(nèi)障摘除手術。此后的錢才明雙目雙視,一件東西擺在面前看成兩件,這樣的管狀視野就是手術后遺癥。
眼疾無情地奪走了錢才明的火熱希望,還有他那不知疲倦的寫作歡樂,甚至奪去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今后,無論是在單位還是家庭中,我只能是個負擔。我真的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卞X才明說。
在錢才明住院接受手術和四處求醫(yī)問藥期間,團場黨委給予了他深切的關懷和鼓勵,這讓原本喪失生活和工作勇氣的錢才明再一次點燃了尋求哪怕一絲一毫光明的信心和力量。
錢才明回憶說,當年,團場黨委曾多次到醫(yī)院病房看望他,三師工會還委托團工會給他送慰問品。1991年底,他求醫(yī)途經(jīng)烏魯木齊時,時任新疆軍墾報社長的程玉祥還專程派了一輛車,把他送到火車站。
視力糟透了的錢才明,日常戴1200度的眼鏡,讀書寫字戴1700度的眼鏡,平時外出,他總是不缺熱心人的攙扶。
隨團領導下連隊工作返回時,團領導總是讓小車先開到他家門前;和團紀委書記去師黨校參加培訓,紀委書記就主動和他吃住一起,吃飯、學習領著他,上廁所陪著他;和他一起學習的兄弟團場的同志也紛紛主動照顧他,并沒有因為他視力不好而感到不方便……
錢才明認為在草湖的土地上,他是微乎其微的一棵小草。他說:“能得到各級組織和領導的關心鼓勵,我內(nèi)心常感到慚愧和不安,我何德、何能、何功?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xù)堅持努力工作,以出色的成績回報單位和父老鄉(xiāng)親?!?/p>
在周身這股暖流的包裹呵護下,錢才明慢慢變得積極樂觀。他一邊勤懇做好科室本職工作,一邊堅持業(yè)余寫稿,同時,還主動幫助其他科室同事撰寫和上報材料。
“大家認為比較重要的材料常常請我執(zhí)筆。我覺得我根本不是殘疾人,我有價值。為了不辜負大家的信任,我更不會讓大家失望。”錢才明為自己的價值感到高興。
錢才明是草湖的兒子,草湖是他成長的搖籃,與逆境抗衡的他,在草湖這塊沃土孜孜不倦地耕耘文字,作品碩果累累。
從1984年到1996年,在宣傳戰(zhàn)線奮斗的12年間,錢才明累計發(fā)稿600篇,獲獎作品14篇,其中?。ū鴪F)級獲獎作品5篇,曾被農(nóng)三師授予“優(yōu)秀宣傳思想工作者”稱號,被兵團黨委授予“優(yōu)秀知識分子”稱號。
他寫過《草湖之戀》,贊美老軍墾在創(chuàng)業(yè)中的豐功偉績;寫過《閃光的雪蓮》,反映新一代知青扎根邊疆、奉獻青春的先進事跡;寫過《草湖晨曲》,贊美草湖人勤勞致富的改革精神;寫過《草湖春浪綠如藍》,描摹草湖農(nóng)場幾十年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歷程;寫過《草湖秋月》,記述草湖知識分子無私奉獻的人生。這些文字先后被發(fā)表在《新疆軍墾報》《葉爾羌報》《新疆日報》《綠洲》等報刊,并收入西部文學叢書《塔里木河沒有岸》和《西部之路》中。
《三軍治果園》《窮鬼變財神》《麥收時節(jié)》《草湖晨曲》等接地氣的作品,先后在《葉爾羌報》《新疆軍墾報》等報刊發(fā)表,其中《麥收時節(jié)》獲得自治區(qū)新聞協(xié)會頒發(fā)的“好新聞”作品獎。
錢才明筆下的文字寫的都是草湖。他說,草湖的土地,草湖的人讓他寫不夠?qū)懖煌?,因為草湖的一切遠比他筆下寫出的要美得多。
1996年,錢才明被批準退休,他和妻子一起回到了上海,回到了期盼他們多年的子女身邊。他在草湖的老友張永剛對人說:“他出色地完成了支邊任務,光榮地退休了??伤冀K覺得自己還沒有干夠?!?/p>
至今,錢才明回到上海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了。在祖國西北方的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有他惦念的故鄉(xiāng)——草湖,那里有他熱血綻放的芳華,有他并肩奮戰(zhàn)的戰(zhàn)友同事親人,有他值得回味一生的支邊故事,更有他閃光的兵團成長印記……
責任編輯惠靖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