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完沒了

崔勝利

今天一大早，兒媳婦徐萍萍坐著他弟弟的車來到大畜隊，徐萍萍一進(jìn)門就哭哭啼啼地要錢，一要就是五萬。我問她要這么多錢干啥？我和你媽哪有這么多錢。

徐萍萍哭著講，不要臉的李國棟在外面做不要臉的事了，他和馬金雙的老婆胡搞，叫馬金雙和他兩個弟弟堵到屋里頭了。劉金霞在一邊緊張地問，那哥仨兒打國棟沒有？

徐萍萍說能不打嘛，我今天去看了，那身上叫皮帶抽的血印子一道一道的，還逼著他寫了張五萬塊錢的欠條，人家說了，不給錢就不讓回來。

劉金霞一聽他兒子挨了打馬上咋呼起來，老頭子趕緊拿錢趕緊拿錢。真能叫人發(fā)瘋。

我說拿個屁，你們是真不懂法還是怎么回事？他們這是綁架是敲詐，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給了他們這五萬，以后他們再沒完沒了地糾纏咋辦？咱們可以到法院告他們。

徐萍萍說，我也知道能告，可一告國棟科長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人家說了，三天之內(nèi)不給錢就到公安局告國棟強奸。反正我們家現(xiàn)在沒錢，我們那點錢都讓你兒子折騰光了，你們愿給不給，人家告他把他抓走才好呢，我正好跟他離婚。

徐萍萍這樣一說，劉金霞更受不了啦。老東西你拿不拿，你不拿我就撞死在你跟前了，你信不信？

我一看這種情況是啥也不能說了，打開柜子找出我的銀行卡，遞給徐萍萍。這卡上有七萬，剩下那兩萬給浩然存上以后上大學(xué)用。徐萍萍接了卡要走，劉金霞也要跟著去場部，我吼了聲，你個老婆子去啥去，去添亂?。啃炱计己退艿茏吆?，我撥李國棟的手機(jī)撥不通。于是我就罵劉金霞，罵她怎么生了個這樣的兒子。劉金霞回罵，你的種太好了，你要罵罵你自個兒。我說她你個老婆子你再罵一遍。劉金霞提高了聲，我說錯了？你兒子為啥這樣知道不？是根不行，是打根上就不行，知道不？我說，滾滾滾，這咋三說兩不說地扯到我這個老家伙身上了。要是年輕那會兒，我早兩巴掌上去了。

徐萍萍坐她弟弟的車走后，我怎么想著都不對頭。我覺著我把錢給她還是給錯了。我趕緊撥徐萍萍的手機(jī)，告訴徐萍萍要留個心眼兒，先不要把錢給人家。過了一會兒我還是不放心，又給徐萍萍打電話叫她先不要急著去送錢，在家等著我，我馬上就到。放下電話，我開車去了場部，天上的大雪還在下。

我叫徐萍萍給馬金雙打了個電話，叫他在家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給他送錢。馬金雙的家在場部東邊。見到馬金雙，我對他說，你也別要錢了，我不會給你的。這是錢能解決的事嗎？你現(xiàn)在要辦兩件事，第一先把李國棟放回家，第二再到公安局去報案。你現(xiàn)在綁架李國棟是犯法，本來我要報案的，可我想了一下是我們家國棟錯在先，就先不報了，你現(xiàn)在是打也打了關(guān)也關(guān)了，這些我們都認(rèn)了。要錢我們是一分也不會給，國棟大不了不當(dāng)干部了，大不了你告他強奸，判他個十幾年，話又說過來，你說他強奸他就是強奸了？你告到天邊他也是通奸。你現(xiàn)在就把我兒子放了，如果一個小時候后我見不到他，我就到公安局去告你，告你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和敲詐勒索。我把話撂這，你自己看著辦。撂下話，我站起來對徐萍萍說，咱們走。

往回走的時候，徐萍萍擔(dān)心地問我，這樣能行嗎？姓馬的一告，國棟不就得判刑，真的連位置也保不住了。我有點煩，說你知不知道，人家就是抓住你們這個心理要錢。你想一想，這家子是給了錢就能解決問題的主嗎？給了錢他李國棟的位置也保不住，你越怕就越保不住。

我和徐萍萍到家沒多大會兒，馬金雙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馬金雙在電話里說六萬不給給三萬也可以。我告訴他錢的事情就不說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談錢的時候了，我該說的在你家都說了。他說，你們真的就不管他李國棟的前途了？李國棟很有把握能當(dāng)上大干部的。我說把握個屁，就他這個樣子，你還是把他告下來吧。馬金雙在那邊惱了，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一句話，那你們以后給老子等著瞧。

一個多小時后，李國棟回到了家里。這小子見到我喊了一聲爸便把腦袋垂了下來。我說他，看你個熊樣，沒那個本事就別瞎弄。徐萍萍在一邊罵，你說你咋就這么不要臉？啥也不說了，趕緊到團(tuán)里找領(lǐng)導(dǎo)打辭職報告去吧。我說，打什么辭職報告，我還不信了，就一個通奸上面還能把國棟給開除？不開除你就上你的班，就跟沒事一樣，這輩子誰還不經(jīng)點事？徐萍萍從電腦桌里找出筆和一沓子信紙，甩到國棟跟前，別 [呀] [羅]嗦，趕緊寫離婚報告。我站起來說，浩然媽你先讓他好好地吃口飯、好好地睡會兒覺吧，他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肯定少受不了人家的折騰。徐萍萍不滿地看了我一眼，你就會向著你兒子。

我說，我該回家了，剩下的事交給你了，浩然媽。徐萍萍說，我現(xiàn)在就做飯，爸你吃了飯再走。我說，我不吃了，你們把日子過好了，我比吃啥都高興。

回到大畜隊，劉金霞問我，把國棟弄出來了沒有？那錢給姓馬的沒有？我說，給他個屁。劉金霞緊接著又問，那浩然媽把錢還給你沒有？我說誰還給你。劉金霞臉一耷拉，那你咋不朝她要？又不是七千八千的，是七萬哪。我瞪了她一眼，我咋要？我能要么？現(xiàn)在人家正窩著一肚子火，我能要那錢嗎？劉金霞哼了一聲，我就知道，這錢要是到了你兒媳婦手里就算沒有了，你也是的，那可是七萬，你有幾個七萬說不要就不要了，我今天要去你非不讓我去，我今天要是去了，非問她要回一半不可。她這樣一說又把我說煩了，我說，你去你去，你現(xiàn)在就去要，他們可是你的兒子媳婦，反正早晚這錢都是他們的，現(xiàn)在給他們又咋了？我回來的時候，徐萍萍還正在跟你兒子鬧離婚，你要怕離不掉你就趕快去要。

我和我家老婆子劉金霞現(xiàn)在待的這個地方叫“大畜隊”，我們這個大畜隊是屬于東邊反修農(nóng)場的。其實它早已不叫這個名字了，八幾年的時候又叫回了“阿克齊”，不過我們還是叫它“反修農(nóng)場”，簡稱“反修”。我在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在這里娶媳婦，這里以前是我爹娘兄弟姐妹六七口子人和一千多只羊的家。我們一大家子在這里過了幾十年，現(xiàn)在就剩下了我和我媳婦還有百十只羊。先是姐姐出嫁，然后是哥哥成家另立門戶，再是大妹妹小妹妹出嫁，老爹去世，去年老娘也不在了?，F(xiàn)在這個大畜隊，就剩下了六十多歲的我和六十多歲的老婆子。

六十年代的時候，馬牛羊什么的都在這里放牧，后來馬牛羊越來越多，草場放不下，就又在往東十幾公里的地方建了一個牧點，那個牧點沒西邊這個大，大家就習(xí)慣地把我們這個地方叫“大畜隊”，把東邊那個叫“小畜隊”。大畜隊加上我們家也就五戶人家，一戶放馬的兩戶放牛的一戶放羊的一戶喂雞的。我們家是放羊的，在中間，屋后不遠(yuǎn)就是那棵老榆樹。放牛的那戶在最西邊，緊挨著場里的一號地。喂雞的那家在最東邊四號地頭上，我們到場里上學(xué)干啥的都走小路，走小路來回都路過他們家的房后。

這個大畜隊現(xiàn)在是沒啥人了，三四十年前可是熱鬧得很。到了八幾年的時候，也就是反修農(nóng)場又叫回阿克齊的那年，農(nóng)場開始搞承包到戶，不讓吃大鍋飯了。我們大畜隊的牛羊都開始作價賣給了小家小戶，大畜隊的牛馬都叫農(nóng)場的人三三兩兩地買走了，圈也就空了。我們家放的那群羊?qū)⒔僦唬?dāng)時不管好賴公家作的價是一只三十塊，現(xiàn)在說起來一只羊三十塊錢便宜得很，可那時啥東西都便宜呀，我1974年剛工作時，一個月工資才拿三十多塊錢，面粉一公斤才三毛多。我們家放了幾十年的羊放得夠夠的，心想這回大畜隊解散了，我們家就可以搬到場里去了，不用再和羊群打交道了。可我老爹犯神經(jīng)了，他非要買上一百只羊，我們家全部反對。我哥哥揚言，只要我老爹敢買羊，他一天都不會給他放，一根草也不會往家拉。我老爹說，老子從來沒指望過你。面對我老爹的頑固不化，我老娘說，這一百只羊要三千塊錢?，F(xiàn)在三千塊錢不是個啥，可在幾十年前，對我們家來說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一說到錢，我老爹就不吱聲了，他知道我們家別說三千塊錢就連三百塊錢都拿不出來。那天下午，我老爹騎上他的馬到場里找場長，場長和他是老戰(zhàn)友，又是坐一節(jié)火車皮到的新疆。場長對他還算仗義，答應(yīng)賣給他一百只羊，還可以在三年之內(nèi)把三千塊錢交清。那天場長叫他老婆殺了只雞，兩個人喝了一瓶酒。天黑黑的了我老爹才回到家。回到家他很興奮，喋喋不休地說場長對他多好多好。我問他，你老戰(zhàn)友對你好在哪兒呢？他說，我就買了這一百只羊，場長還把咱這里的羊圈冬窩子啥的讓我們用，不讓我們把家搬到場里去。我一聽完了，我們家搬不到場里去了，還要在這個沒有電的地方?jīng)]完沒了地待下去。

大畜隊解散后，我們姊妹幾個最小的也都開始參加工作了。我哥找了媳婦把家安在了場里。我在場里的大承包組里承包土地，住在場里的宿舍里。有時無聊了或者承包組沒活兒的時候就回大畜隊看看，叫我媽做點好吃的解解饞，或者幫我老爹放上一天半天的羊。

我老爹放了一輩子的羊。他一進(jìn)疆就開始放羊，快七十歲了還騎在馬上放羊。他的羊是給我們放的，用他的話說，他是在給我們姊妹幾個扛長工。我?guī)讉€弟弟妹妹娶媳婦出嫁是從這羊群里出的錢，我小妹妹上大學(xué)也是從這羊群里出的錢，我和我哥在場里另立門戶時，我爸給我倆分了五十只羊。

我老爹七十歲的時候，回了趟老家江蘇徐州，把我叔叔的兒子帶回來了一個幫他放羊。我叔叔的這個兒子在家排行老三，到了我們這里在男孩子里正好也是老三，他叫我二哥，我們都叫他老三。老三挺實在，來的時候不到二十歲。小伙子干啥像啥，把一群羊弄得壯壯實實的。我老爹很滿意，第二年年底，他賣掉幾十只羊，給了他幾千塊錢叫他回老家娶媳婦。那時候的幾千塊錢擱在現(xiàn)在來說可不是小數(shù)目，老三揣著錢高高興興地回老家娶媳婦了。第二年剛過了正月十五，老三就帶著新娶的媳婦回到了大畜隊，和他媳婦一起在我老爹這里放羊喂羊。我老爹是個挺有主意的人，他和老三兩口子商量，小兩口在他這里放羊，除了吃穿，每年他給兩千塊錢，另外再給小兩口十只母羊娃子，第二年這些母羊娃子下的娃子還屬于他們。一般來說母羊娃子第二年就能下娃子了，有的當(dāng)年就能下，十只母羊最少有七只能下，有的還下雙羔。

我媳婦劉金霞給我出主意說，老爹給咱們的羊，咱不能賣，羊一賣掉錢一花就啥都沒有了，咱們把羊放到老爹的群里，叫老三給咱們管，咱們經(jīng)常過來幫著放放羊拉拉草。我說，那你自己給老爹和老三說去。我媳婦說，我自己說就自己說。我媳婦就去找了我老爹和老三。我老爹說，只要老三愿意他沒意見。找到老三，人家提了兩個條件，一個是每年收苜蓿拉苜蓿的時候要過來幫著拉苜蓿。我媳婦說這不是問題，這群里就是沒我們的羊我們也要過來幫忙。還有一個就是，我的羊在他這個群里不能超過八十只。我媳婦也說沒問題。為了感謝老三給我們放羊，我專門到額敏給老三買了臺風(fēng)力發(fā)電機(jī)回來。買回來后，我找到場里當(dāng)官的批了一棵楊樹，把風(fēng)輪葉子固定到上面后栽到了門前。風(fēng)力發(fā)電機(jī)發(fā)出的電不大，只能帶一個十五瓦的燈泡和一個小黑白電視機(jī)，但老三兩口子挺滿意的。

過了幾年，在我老爹的羊群里，屬于老三名下的已經(jīng)有一百只生產(chǎn)母羊了，這還不算他這幾年賣掉的羊，要是不賣，他最少也有兩百多只了。我老爹給我的那五十只，每年都可以給我增加四五千塊錢的收入，這相當(dāng)于我和我媳婦兩口子兩年包地掙的錢。那五十只母羊經(jīng)過優(yōu)勝劣汰，也都是膘肥體壯，百分之八九十都能下雙羔。這主要是我媳婦的功勞，因為我老丈人家以前也是給公家放羊的，我老丈人很厲害，光放羊就放出了個自治區(qū)勞動模范。我媳婦跟她爹學(xué)了一套，就是把每對雙羔中的母羊娃子留下來做后備母羊，因為它媽能下雙羔，它下雙羔的概率也就大。過了幾年，我們家的這五十只生產(chǎn)母羊差不多都成了雙羔母羊的后代，這五十只雙羔母羊的后代，每年為我們家要下八九十只羊娃子，這八九十只羊娃子到了秋后，每只賣五十塊錢左右，一共能賣四五千塊錢。在八十年代中期，我們家在場里就是有名的萬元戶，發(fā)家致富的事跡還上過報紙和廣播。我還參加過團(tuán)里和師里的勤勞致富標(biāo)兵表彰大會。

上了報紙廣播參加了表彰大會，我就開始不滿足了，我決定擴(kuò)大我的養(yǎng)羊攤子。擴(kuò)大攤子就不能光依靠老三了，老三自己現(xiàn)在就有將近三百只羊，我只能自己搞了。我拿出一萬來塊錢，在我老爹西邊也就是大畜隊以前的老牛圈那個地方重新建了一套圈舍和一套人住的房子。我們家的老羊圈現(xiàn)在屬于老三了，我不能也不好意思把人家趕走我來用，再說人家老三為我能在師里團(tuán)里成為致富標(biāo)兵也是作出了巨大的貢獻(xiàn)的。羊住的圈和人住的房子蓋好后，我就拿出我這些年存下的所有的錢，買了兩百只羊，光老三的羊我就買了一百多只。老三現(xiàn)在一年光賣羊就能賣一百多只，他現(xiàn)在才是我們場真正的致富大戶，但是他們兩口子都沒啥文化，外面來了記者不會說話也不敢說話，更不敢上到大會主席臺上作報告。

羊買來之后，我不放我媳婦也不放。我們小時候就在羊群長大，放羊放得夠夠的，偶爾放個一天半天的還行，要是天天圍著羊屁股后面轉(zhuǎn)，那可是搞不成。想發(fā)羊財自己還不想放羊怎么辦？那就雇人放。我雇的是哈薩克漢子阿得力別克一家子。阿得力別克一家是我們東邊紅旗牧場的，小時候我老爹經(jīng)常帶我到他家去。他家窮得厲害，他長大后在衛(wèi)星牧場談了一個對象，對象家嫌阿得力別克家拿不出彩禮來不同意他們結(jié)婚，他就和對象私奔了。回來后沒地方去，就來到我們家。我問他，羊放不放？他說，放。我和劉金霞就決定把我們家的羊群交給他。為了調(diào)動阿得力別克管好羊放好羊的積極性和責(zé)任心，我學(xué)著我老爹當(dāng)年給老三定的政策，除了每年管吃管住給兩千塊錢工錢，每年還給他十只母羊娃子。

忘了是用了六年還是八年的時間，我就憑著我這兩百只羊，不僅成了我們反修農(nóng)場的養(yǎng)羊大戶，還成了我們總場的養(yǎng)羊大戶。九幾年的時候，一只羊已經(jīng)從我當(dāng)初買的七八十塊錢變成了兩百塊錢左右。我每年最少都有三萬塊錢的進(jìn)賬。在這幾年里，我換了兩個牧羊人。因為每年給他們家十只羊娃子，羊繁殖得快，有的羊娃子當(dāng)年就能下娃子，第二年就都能下，第三年羊娃子的羊娃子也能下娃子。三年就能變成八九十只羊了，一般人來說，自己的羊一多起來就不想給別人放了，再說作為主家我也不想讓他放下去了，一是他的羊群在增大，羊群增大后，會影響放羊的質(zhì)量和羊的膘情；二是他的羊吃的是我提供的草料，屬于他的羊越多，我付出的成本就越高。出于這種考慮，我就每隔三年換一個放羊的。放羊的也很高興，因為在這幾年里他不僅拿到了工錢，還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群羊。他們在給我放羊之前，連一只羊都沒有。我比較喜歡雇用哈薩克人為我放羊，因為他們祖祖輩輩與羊為伴，他們能耐得住寂寞，天天跟著羊也不煩。最重要的是他們知道羊的脾氣，知道羊喜歡干什么，知道它們喜歡吃什么樣的草。

阿得力別克走后，我又雇了馬哈沙和吉格爾兩家哈薩克人。十年來，我的羊只存欄數(shù)始終保持在五百只以上。1995年，《新疆日報》的記者在他的通訊報道里把我的家產(chǎn)估了一下，說我的家產(chǎn)在一百萬以上。那記者姓王，好幾次給我開玩笑說，準(zhǔn)備退休后到我這里放羊發(fā)展牧業(yè)。我說，你這是說笑呢，你哪能看得上養(yǎng)羊這個行當(dāng)？他說是真的，還說我以后到了烏魯木齊一定要去找他。我說好好。當(dāng)時我在說好的時候心想，現(xiàn)在說得好聽，我要是真的到烏魯木齊去找你，還不知道你理不理我這個放羊的呢。

大概是1990年那年，我初中時的同學(xué)胡建江找到我，說要和我在額敏辦一個塑料制品廠，就是用一種叫聚乙烯的東西做塑料盆子塑料布什么的。他跟我說場子搞好了一年最少能掙一百萬。我想，一年能掙一百萬可比放羊掙錢快多了。我就把我所有的羊以每只五百元的價格全部賣給了烏魯木齊的一個老板，一下子賣了四十多萬，加上我的存款，那時候我總共有將近兩百萬的鈔票。但我還留了一手，沒有把所有的錢都投到廠里去，留了二十萬放到銀行里沒動。和胡建江辦廠折騰了四五年，剛開始一兩年廠子還不錯，每年還能有一二十萬的收入，到第三年運轉(zhuǎn)就不行了，不掙還賠。到后來那幾年越來越不行。實在沒辦法，把家里當(dāng)后手的那二十萬也拿了出來。二十萬投進(jìn)去后好轉(zhuǎn)了一點兒，最后還是以倒閉收場。那年剛好是香港回歸那年，全國人民都很興奮，我也想興奮，可就興奮不起來。

不興奮不是我不愛國，實在是我的廠虧得太厲害，還因為我媳婦劉金霞那年天天跟我鬧。鬧的原因主要是劉金霞心眼兒小不開明，抓住我和廠里的吳蓮蓮的那點事不放。吳蓮蓮為我都離了婚，我不能一點兒都不顧人家是不是？我一顧吳蓮蓮，她就不愿意，大家都是女人，為啥不能體諒一下？我估計我的廠子如果不倒閉，我非和這個婆娘離婚不可。

從額敏的廠里回來，我啥都沒帶回來。話說也沒啥東西，廠房機(jī)器都叫法院給拍賣了還銀行的貸款。其實，我在郊區(qū)還有一套房子，那是廠子紅火的時候準(zhǔn)備擴(kuò)大規(guī)模時買的。買的那年，也正是我和吳蓮蓮最黏糊的時候，房產(chǎn)證的手續(xù)是她去辦的，她就把房產(chǎn)證上寫上了她的名字。 這套房子是在銀行貸款后買的，銀行不知道我還有這套房子，如果知道早給我拍賣了。也不一定，因為房產(chǎn)證上不是我的名字，法院就是知道了有這套房子也沒辦法。其實在我心里，我還是想要這套房子的，因為這兩年額敏郊區(qū)的房產(chǎn)漲價不少，當(dāng)年買這套房子花了五萬，現(xiàn)在差不多要翻一番。這個數(shù)目在當(dāng)時對任何一個普通的人，尤其是對我這個已經(jīng)破產(chǎn)的人來說更不是個小數(shù)目。我有幾次想張嘴說說那套房子，可實在張不開嘴。張不開嘴有兩個原因，一是不好意思，總覺著欠人家的；二是我覺著我就是張了嘴問吳蓮蓮要那套房子，她也不會給我，因為房產(chǎn)證上是她的名字。人家當(dāng)初把房子弄在她的名下，就說明人家早就打上這房子的主意了。我現(xiàn)在張嘴要人家會給你嗎，不但要不來，還會把原來那點情分給弄沒了，還要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弄不好叫銀行和法院知道了，最后房子沒弄到手還搞得里外不是人。因此，我在吳蓮蓮面前一個字沒提那套房子的事。

從額敏回到反修農(nóng)場，我基本上成了一窮二白的窮光蛋。有不少人都笑話我，他們在背后說我他媽的本來就是放羊的命，非要辦什么工廠當(dāng)什么老板，把一百多萬打了水漂又回來了吧。

回來干什么呢？種地還是掙不上啥錢。干什么呢？我想了一個晚上，覺著還得重操舊業(yè)重新拿起放羊鞭子，還得趕著牛羊奔小康，有點底子后咱還雇人干。我對種地不感興趣，我種過幾年地，幾乎沒掙過啥錢。要養(yǎng)羊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首先得要有資金買羊，可我當(dāng)時連買五百塊錢都拿不出來。老三是個比較講義氣的人，他給了我十只生產(chǎn)母羊，而且還幫我喂著。這年秋天，他還賒給我了六十只羊，這樣我就有七十只羊了。七十只羊我覺得還是有點少，雇一個人放有些劃不來，我自己又不想放。我到衛(wèi)星牧場去了一趟，去找阿得力別克，到他家看看能不能再賒上一些羊回來。到了阿得力別克家，阿得力別克還沒從冬牧場上回來，他羊缸子在家。阿得力別克不在家，我就不好說什么，在他家喝了碗奶茶就走了。從阿得力別克家出來我也沒有回家，又去了衛(wèi)星牧場東邊的馬哈沙和吉格爾家，他們都給我放過羊。馬哈沙家現(xiàn)在很厲害，成了衛(wèi)星牧場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他對我說，沒有你那時候給我的幫助嘛，就沒有我現(xiàn)在的牛羊嘛，我嘛馬一個羊十個白坎給。我說白坎兒嘛我不要，馬我現(xiàn)在有了，羊嘛你五十個嘛八十個嘛賣給我嘛，我嘛現(xiàn)在沒錢，等這些羊嘛變成錢了嘛再給嘛?？神R哈沙堅持要白坎兒送給我一匹馬，那天我從馬哈沙那里趕回一匹馬和八十只羊。過了幾天，我又去了衛(wèi)星牧場一趟，先去了阿得力別克家，這回阿得力別克在家，他殺了一只羊招待我，他也要送我一匹馬和十只羊。我說，馬嘛我不要了，我已經(jīng)有馬了。你的羊嘛如果有要賣的嘛，就賣給我，我嘛現(xiàn)在錢給不了，等羊變成了錢再給你嘛。阿得力別克說，我的羊要賣的嘛都已經(jīng)賣了，明年嘛再賣給你嘛，今年羊嘛十個白坎給。這些羊都是我自己留的好羊嘛，現(xiàn)在嘛它們的這個里面都有了小羊了嘛。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劃了一下。我說，這些羊我嘛不能要，你自己喂。阿得力別克見我這樣說，他把半碗酒往嘴里一倒，說，你不要嘛我肚子嘛脹得厲害。我說，你肚子脹得厲害我也不要。第二天的時候，阿得力別克開著拖拉機(jī)給我送來了十只羊和一匹馬。看到阿得力別克這樣，不僅讓我有些感動，就連劉金霞也不知說啥好了，一個勁地給我說，這些哈薩克老鄉(xiāng)真是好。

到這年入冬的時候，我有了大大小小一百六十只羊。這一百六十只羊成了我二次創(chuàng)業(yè)的本錢。當(dāng)年冬天，我們沒有雇人，自己喂了一冬天。我們把家搬到了大畜隊，大畜隊沒有電看不成電視，以前給老三搞的風(fēng)力發(fā)電機(jī)早壞了。看不成電視不行，我跑到額敏買了兩套太陽能發(fā)電機(jī)，一套我自己用，一套給了老三。老三要給我錢，我說，你他媽跟我說錢就是打我的臉。

太陽能發(fā)電機(jī)發(fā)出的電，只能帶動一個黑白電視機(jī)和一個五瓦的節(jié)能燈。五瓦的燈是昏暗的，黑白電視機(jī)一閃一閃的。兩個孩子都在團(tuán)部的中學(xué)上學(xué)，家里就我們兩口子，有時候老三兩口子過來打打麻將撲克什么的，天天就這幾個人玩，時間長了也沒啥意思。白天還好說，冬天天短，給羊加加草添添料喂喂水什么的，一天時間也就過去了。到了晚上挺熬人的，冬天夜長，把羊喂好關(guān)進(jìn)冬窩子里就沒啥事了。電視忽閃忽閃的看不成，吃了晚飯到外面溜達(dá)一圈就回來睡覺。有時也到東面老三家轉(zhuǎn)轉(zhuǎn)。我老爹在我在額敏辦廠的時候就去世了。

有時候晚上剛八點多一點，我和劉金霞就上床了。上床干啥呢，我都已經(jīng)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對夫妻間的那些事已經(jīng)沒有多少勁頭了，偶爾來一次也是馬馬虎虎的沒多大意思。弄得劉金霞老是惱的掐我，一邊掐一邊挖苦我，就你這個勁頭還在外面找小老婆打野食，你這不是糟蹋錢嘛。我不服氣地說，我才沒有糟蹋錢呢。劉金霞一屁股坐起來，開始不依不饒起來，你啥意思？你跟我沒勁你跟吳蓮蓮有勁得很是不是？

她這樣鬧，覺肯定睡不成了。睡不成我就重新穿上衣服起來，到外面溜達(dá)一圈，月亮是陰歷十三四的月亮，照在雪上，顯得外面一點兒都不黑，我先是到羊圈里看看，給看門的狗添些食，再把頭伸進(jìn)冬窩子里看羊。羊一聽到動靜，就呼啦一下聚到了一起。從冬窩子里出來，我又到了老三那邊，還沒走到就折了回來。因為我老遠(yuǎn)就看到老三的屋里沒有亮燈，沒亮燈就說明老三兩口子已經(jīng)睡了。老三那里去不成，我只好回到屋子里重新脫了衣服睡覺。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把羊圈打掃干凈，給羊加了草，喂了水。吃了劉金霞做的早飯，我告訴她我今天要到場里打麻將，中午不回來，叫她不要做我的飯了。我不能告訴她我今天要去額敏，如果我要告訴她我要去額敏，她就非要跟我去不可，我一個人去她不放心，她不放心主要是怕我去會吳蓮蓮。其實我也不是次次去額敏都去會吳蓮蓮，吳蓮蓮有時在家有時不在家，就是在家的時候還有其他人在，什么事都干不成?？蓜⒔鹣季褪且桓畹卣J(rèn)為，我只要到了額敏就一定會去找吳蓮蓮，找到吳蓮蓮就一定會干那事。每次從額敏一回來她就非要和我那個，她要用這個事來證明她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正確，她這樣干是很有效的一個辦法。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不是年輕那會兒了。你說我要是白天和吳蓮蓮那個了，晚上和她自然是力不從心了，別說當(dāng)天晚上，就是休息上一天半天的也不行了。可我有時候就是想就是管不住自己，只要到額敏一有機(jī)會我就想去見她，見了她就想和她來一下。來一下，回到大畜隊就得露餡兒，一露餡兒劉金霞就不給好臉看。所以只要我一說到額敏去，劉金霞就不愿意，只要我去她就非要跟著去。所以我寧可不去也不能讓她跟著去，除了有非辦不可的事，我才讓她跟著去。不過到后來，我的辦法也多了起來，比如我到額敏去，就騙她是到場里去打麻將。她一聽我是到場里打麻將去，就放我走了，因為她認(rèn)為，我現(xiàn)在能死心塌地在大畜隊喂羊已經(jīng)很不錯了，有時候到場里打打麻將也沒有啥。她也怕我在大畜隊這個地方憋壞了，所以對我到場里打麻將她也就處于放任狀態(tài)。她壓根兒也不會想到，我有時候會打著到場里打麻將的旗號直接殺到額敏去會我的吳蓮蓮。我們這里離額敏沒多遠(yuǎn)，來回也就六七十公里，車也方便，包趟車也就三十塊錢，一天就能來回。有的時候也回不來，那都是因為吳蓮蓮纏得我沒辦法回。沒回來的時候，我就說昨天打麻將打晚了，睡在場里的老房子了，因為我們在場里的老房子一直還在。劉金霞就心疼地說，大冬天的房子也沒生爐子，凍病了咋辦？就知道玩，不要命了。我不在乎地說，沒事沒事。

那個冬天說過去就過去了。開春的時候，我的羊群里多了六十只小羊羔，這還沒下完，要下完得到五月份，都下完得有一百多只。這年因為有一群羊，我沒有承包場里的大田，而是找場里當(dāng)官的要了一塊苜蓿地，喂羊沒有苜蓿不行。為了要那塊好苜蓿地，我還費了些勁兒，剛開始找他們要，他們光說研究研究就是不吐口給哪一塊。馬上就要春灌了，我的苜蓿地還沒有要到手，苜蓿不春灌是打不出好產(chǎn)量的。有一回，我到額敏躺在吳蓮蓮的床上把這個苦惱講給了吳蓮蓮。吳蓮蓮哧了一聲，說虧你還是個在外面辦過廠見過世面的人呢，連這點都搞不明白，現(xiàn)在辦啥事你不塞點送點。你回去給你們場長送只羊過去，他馬上就會給你塊苜蓿地。

送唄，咱多的就是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回去就到群里抓了兩只大肥羊送到了場長家里。場長很高興，非叫我在他家吃飯。我不吃硬堅持著回去了。這一招很管用，第二天管牧業(yè)的副場長就到大畜隊通知我，場里把二號地西頭那三百畝苜蓿地給我了。他問我使了啥法子，場長把全場最好的這塊苜蓿給了我。我說，場里領(lǐng)導(dǎo)照顧我，看我在外面辦廠子垮了，想讓我能把日子過下去。

那個年代，在我們農(nóng)場要想有個好的收入，最笨的辦法就是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喂牛喂羊。那幾年我的養(yǎng)殖業(yè)發(fā)展得還挺順利，有羊有草有料還有人放。羊群就跟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等我的生產(chǎn)母羊達(dá)到兩百只的時候，我又和原來一樣開始雇哈薩克人給我放羊，放羊的哈薩克人是阿得力別克給我介紹的，我還是用每年給十只羊娃子來調(diào)動雇工的責(zé)任心。

那些年，除了成本，我一年能掙個兩萬三萬的，也算是高收入了，當(dāng)個場長一年的工資也就三千來塊錢。可我的花銷也不小，我們家掙多少錢花多少錢，劉金霞很少摻和，因為不缺她花的，她也懶得管。有一回她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非要我把家里的存折拿給她看。我多了個心眼兒瞞下了兩張一萬的，給她拿出了不到五萬的折子。她把那幾張存折這樣看那樣看，看了半天一個勁地嚷著不對不對，你是不是把錢都花到吳蓮蓮那兒去了？這樣下去還有沒有完了？我辛辛苦苦掙的錢還不夠給她花的。我有點惱了，一巴掌甩了過去，你掙的錢？這都是老子掙的，老子想給誰花就給誰花。

老三的孩子考上大學(xué)了。我的兩個孩子卻笨得沒一個進(jìn)得去大學(xué)的門。進(jìn)不了大學(xué)的門，我也不想讓他們在農(nóng)場種一輩子地，我就用喂羊掙來的錢鋪路。說起來，兒子從工作到娶媳婦我倒沒咋操心沒咋花錢，就是他進(jìn)機(jī)關(guān)后給他在場部買了套樓房。丫頭卻讓我費了不少勁兒花了不少錢，先是用羊用錢開路讓她進(jìn)了團(tuán)機(jī)關(guān)，她沒文憑，只能在打字室干個打字員的工作，打字打煩了回來就跟我鬧要調(diào)整工作。我又拉著羊拿著鈔票給她跑，好在只要下功夫就能弄個差不多，把她調(diào)到了機(jī)要科，但在機(jī)要科待了不到兩年，她聽說地方比兵團(tuán)好，就鬧騰著要去地方機(jī)關(guān)。這下把我難住了，咱在地方?jīng)]有認(rèn)識的人呀，我就是提著豬頭也找不到廟門呀。我給她一萬塊錢叫她自己跑，她到底還是沒跑成。成了家有了孩子后，才算安生下來。兒子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大學(xué)，非鬧著要當(dāng)兵。我不想讓他去，就沒有管他，心想驗不上正好，誰知道他媽的還真叫這小子給驗上了，那些年高中生當(dāng)兵的不多，他有這個優(yōu)勢。這小子在部隊呆了四年，入了黨還立了兩個三等功。從部隊復(fù)員回來，場部安排他到一個分場里當(dāng)副書記，他當(dāng)副書記我也沒操心，因為那時候場部有優(yōu)先安排優(yōu)秀退伍軍人的政策。我們家李國棟在部隊入了黨，還立了兩次三等功，也算優(yōu)秀退伍軍人。我的原則是能不欠人情就不欠人情。

我們家李國棟這小子還算爭氣，在分場里當(dāng)了三年的副書記，就調(diào)到了機(jī)關(guān)武裝部當(dāng)干事，當(dāng)了幾年干事又回到分場里當(dāng)書記，去年才從分場里回到機(jī)關(guān)組織科當(dāng)副科長。這小子今年三十出頭，叫人家說，這樣發(fā)展下去混個副處級估計問題不大。今年過春節(jié)，他帶著媳婦孩子回來過年，我告訴他和媳婦，叫他還要努力再上新臺階，需要花錢就回來拿。徐萍萍說，我們倆用不了你的錢，你把錢留著吧，到時候給你孫子上大學(xué)用。

誰知道徐萍萍的話說了沒出倆月，李國棟就叫人家摁在被窩里了。作為一個男人，管不住自己褲襠里的東西是不行的，沒想到我們家李國棟也栽在這個上面了。

我說這個話，可能有人會說我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照照我自己，我也覺得我這話沒啥問題，作為一個男人，要是見到漂亮女人不想入非非沒感覺，那他就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一個男人行走這個社會上，會遇到很多女人，除了像我老爹這樣大半輩子都呆在大畜隊里圍著羊群轉(zhuǎn)的人。數(shù)不清的女人里面，好看的漂亮的女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這些少之又少的女人常常攪得我們心神不寧，同時又給我們帶來一些比較好的想法。有不少人自己的老婆漂亮，還想著別的漂亮的女人，這也正常，誰不是吃了還想吃有了還想有。很多男人是沒犯過這方面的毛病，不是他不想犯，也不是他自制力有多強，主要是他沒有多少機(jī)會，還有就是他還有別的野心，或者是陰差陽錯地沒趕上。

我對我們家兒子李國棟很生氣的原因，不是怪他搞女人，而是他心里太沒數(shù)。他的心思現(xiàn)在不能在女人身上，他現(xiàn)在正是走仕途的關(guān)鍵時候，在這個時候，不能出啥問題，雖說現(xiàn)在搞女人不是啥太丟人的事情，誰也不會太當(dāng)回事，但一定要注意不能出現(xiàn)什么社會反響，造成一定的負(fù)面影響。像現(xiàn)在這樣就不好了，叫人家摁在被窩里就很麻煩，你現(xiàn)在掏錢就能解決問題嗎？如果掏了錢真把問題解決了倒好，如果人家收了錢還揪著不放怎么辦？

我沒有見過馬金雙的媳婦，不知道他媳婦的哪個地方迷住了我們家李國棟。我想長得可能差不了，因為我們家孫子浩然他媽媽長得不說百里挑一，也差不多。能入他李國棟眼的肯定不一般。那天我到馬金雙家也沒看到她，不知道她長啥樣。

從李國棟出事到現(xiàn)在一個多月了，馬金雙沒有去公安局告，也沒有到機(jī)關(guān)去鬧，國棟平平安安地在上他的班，可我心里還是不踏實，我現(xiàn)在上年紀(jì)了，覺少，夜里一醒來就老是想著這個事。我有點后悔沒給馬金雙錢，不給他六萬，最少也得給他個一萬兩萬的，讓他心里平衡一些。將心比心，作為一個在江湖上行走的大男人，媳婦讓人家弄了，擱誰身上都不好受。人家以后真要是報復(fù)起來，輿論上也有向著他的。這天夜里我決定明天帶上五萬塊錢，到馬金雙家去一趟，把這件事了啦。我還有個想法，就是把國棟的這個事了后，到額敏去一趟，看看吳蓮蓮。

第二天吃了早飯，我把銀行卡裝到兜里，發(fā)動著車子到場里去。走到半路手機(jī)響了，我一看是吳蓮蓮這娘們兒打來的，趕緊就接了。吳蓮蓮叫我今天務(wù)必要到她那里去一趟。我說，我今天有事明天去行不行？吳蓮蓮咋呼道，姓李的是不是又有相好的了？今天不來以后就別來了。說完就把手機(jī)掛了。放下手機(jī)我心里琢磨著這娘們兒咋啦，從來沒這樣過，自從她和一個收購農(nóng)產(chǎn)品的老板好上了后，我到她那里去就少多了，大部分都是她打電話叫我去我才去，我很少自己主動去?？磪巧徤忂@樣，我決定今天先去額敏到她那里看看，明天回來再去場里找馬金雙辦那事。

我和吳蓮蓮是在額敏賓館一間客房里見的面。一見面，吳蓮蓮就抱住我哭，我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問了半天才搞清楚，原來是上個星期她那個相好做生意虧得一塌糊涂，欠私人和銀行一百多萬沒辦法還自殺了。我一聽她是為了那個男人在傷心，我就說，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這么哭？吳蓮蓮眼淚一抹，你以為我在哭他，我是在哭我自己。我不解地問她，你咋了？她說，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連個窩都沒有了。我一驚，你的房子呢？去年秋天他做生意缺資金，我就用房子擔(dān)保到銀行給他貸了一筆錢。銀行現(xiàn)在叫還貸款，我拿不出錢來。昨天法院已經(jīng)通知我還錢，再不還人家就要拍賣我的房子了。聽她這樣一說，我一下子火了，你她媽的在我跟前不是心眼兒多得很嗎？不是會保護(hù)自己嗎？可在他跟前你怎么沒有心眼兒不知道保護(hù)自己了？真他媽的傻逼。我發(fā)這么大火，一是因為她的那套房子就是我當(dāng)年辦廠時花錢買的，她耍小聰明把房產(chǎn)證落到她名下，這等于是把我的錢叫她那個相好給禍禍了；二是那套房子沒有了她以后住哪兒去？那天我像在家罵劉金霞一樣好好地把這個女人罵了一頓，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吳蓮蓮趴在被子上一聲沒吭一句沒還。罵累了我坐在床上，她倒了一杯茶端到我跟前，我說一邊兒去，一把把茶杯打在了地上，茶杯掉在地毯上打了個滾沒碎。好長時間沒這樣發(fā)火了，這一發(fā)火了，感到胃和肝都不舒服，我就下樓去透透氣。出賓館院子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下，看到吳蓮蓮在窗戶里朝我這看。

在街上轉(zhuǎn)到兩點多的時候，我心里有了處理這事的辦法，也就逐漸平靜了下來。一平靜下來就覺著肚子有點餓了。我來到一家小飯館門口，給吳蓮蓮打了個電話叫她過來吃飯。吃飯的時候我們倆也沒有說多少話。她問我，你不喝點酒？我搖了搖頭。吃了飯我們就一前一后地回了賓館。到了賓館，我拉開被子就躺了進(jìn)去。她偎過來給我脫衣服，我擋了一下，她遲鈍了一下沒停手，我也就由著她了。脫到內(nèi)衣內(nèi)褲的時候，我搖了搖頭，她就沒有繼續(xù)。她把頭埋在了我的懷里，我撫著她的頭發(fā)半天唉了一聲，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你不會到現(xiàn)在連個家都沒有了。吳蓮蓮仰起頭說，我啥時候都沒有怪過你，一次都沒有后悔過。我說她，你不后悔我心里也不好受呀。

那天下午，我們像夫妻一樣平平靜靜地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起來后，我對吳蓮蓮說，你這幾天去看看哪有合適的房子，看好了給我打電話，我?guī)уX過來。晚飯是在一個火鍋店吃的，倆人喝了大半瓶酒。她說今天上午我那樣罵她，她特別高興，感覺就像在罵自己的老婆罵自己的親人一樣。聽她這樣說，我心里一酸。

我的手機(jī)響了。一看號碼是國棟打來的。國棟說，今天下午馬金雙趁他不在家要禍害徐萍萍，徐萍萍不依，他朝她臉上劃了兩刀。擱下電話，我發(fā)動著車瘋了似地往回趕，心里一個勁地直后悔，一個勁地罵吳蓮蓮，要不是她叫我到額敏來，今天根本就出不了這事。

欄目責(zé)編：方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