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視野下的古詩詞閱讀教學策略

董翠菊

法國學者茱麗婭·克里斯蒂娃的“互文性”理論認為，任何作品的文本都不孤立存在，它們相互參照、相互補充、相互吸收和轉化，構成文本的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中華詩詞在幾千年的文化接替和傳承中逐漸走向美好、廣博和深刻，成為中國文化的經(jīng)典、世界文化的瑰寶。中華詩詞簡單的表達卻包含了深刻的意蘊，只有跨境視角的多維度閱讀才能盡釋古詩詞之美?；ノ男蚤喿x遵循了作品“互文性”的特點，既相互關聯(lián)又向外延展的優(yōu)勢正符合古詩詞文本的特征，是古詩詞教學的優(yōu)選路徑。接下來，筆者將結合古詩詞教學談談如何在互文性閱讀中讓古詩詞學習走向豐富。

一、鏈接創(chuàng)作背景

古詩詞得以積淀并傳承成為經(jīng)典，是因為古詩詞作品承載了很多歷史的、文學的、文化的、社會的、精神的內(nèi)涵和底蘊。教學中鏈接古詩詞創(chuàng)作的背景，使古詩詞與相應時代的歷史事件、作者經(jīng)歷、文化氛圍、社會狀態(tài)、精神風貌等相呼應，才能結合作者的視角看到詩歌的靈魂。 部編版初中語文教材收錄了杜甫不同時期創(chuàng)作的詩歌，其中《望岳》是其早年洛陽進士落第后漫游生活期間的代表作之一。全詩寫景恢宏壯觀，抒發(fā)了詩人對壯麗河山的熱愛之情?？梢?，那個時候的詩人是意氣風發(fā)、胸懷壯志的，是積極進取、樂觀自信的。學習這首詩時可以引導學生鏈接創(chuàng)作背景進行互文性閱讀。教師緊扣詩題中的“望”這樣設計教學：“八句四聯(lián)中，詩人‘望岳’的視角有怎樣的變化？詩人在不同的視角‘望’見了怎樣的奇觀？詩的最后一聯(lián)‘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表達了怎樣的深意？詩人是怎樣通過寫景表達這樣的胸臆的？從這首詩中你認識了一個怎樣的杜甫？”創(chuàng)作背景的鏈接為學生打開了思路，他們認為：“杜甫是個胸襟豁達的人。盡管當時考進士落第，但他對自己的才情充滿信心，在他看來，暫時的失意不算什么，總有一天他會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走向人生的‘高峰’。所以，他的精神境界和‘泰山’的雄偉磅礴達到了高度的契合，所有的感想噴薄而出，成就了這首經(jīng)典絕創(chuàng)?！?/p>

鏈接詩人的創(chuàng)作背景，教師繼續(xù)引導學生比較閱讀杜甫的另一首代表作《春望》：“同樣是五言律詩，同樣寫詩人所‘望’之景，這兩首詩中詩人看到的、感受到的、想要抒發(fā)的又有什么不同呢？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差異呢？”通過互文閱讀，學生深刻體會到：“《春望》中，盡管春色正濃，但詩人所見的是連綿的戰(zhàn)火帶來的蕭條之景，所懷的是憂國思家的悲憤之情，整首詩情感的基調(diào)與《望岳》完全不同。同一位詩人，因為閱歷、經(jīng)歷的差異，所見、所思、所感截然不同，但詩人那顆心懷國家、熱愛百姓的仁愛之心卻始終未變?！被ノ拈喿x理念下的教學設計，由景到情，由表到里，由點到面，層層深入，引導學生鏈接詩歌的創(chuàng)作背景，既品味到詩歌的深意，又體會到作者的心意，同時展開了一幅歷史時代的畫卷，學生的眼界寬了、思維廣了、理解深了，古詩詞的學習就從乏味單調(diào)走向深廣和豐富。

古詩詞的創(chuàng)作背景是古詩詞的根，創(chuàng)作背景的鏈接為古詩詞找到了源頭，古詩詞再也不是簡單的合乎押韻、平仄、停頓的文字組合了，而是被灌注了生命活力的有靈魂的存在。構建古詩詞與創(chuàng)作背景的互文性閱讀，打通了學生與作品之間時空的壁壘，促進了學生與古詩詞的有效對話。

二、結合詩詞典故

運用典故是古詩詞最常用的表現(xiàn)手法。詩人引用過去有來歷出處的人物、地點、事物、詩句、事件等融入自己的詩作，借此委婉含蓄地表達愿望或抒發(fā)情感，讓簡潔凝練的詩詞蘊藉深遠的意旨。學習古詩詞中的典故不僅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和弘揚，更有利于促進對古詩詞的理解。閱讀古詩詞對其中典故把握的程度直接影響讀者對詩詞理解的深度。

部編版初中語文教材八年級上冊第六單元收錄杜牧的一首《赤壁》。杜牧生活在逐漸衰落的晚唐時期，他很有政治抱負，希望能夠一展政治才能，幫助唐王朝恢復以前的盛世景象，但他始終未能得到朝廷的重用，壯志未酬的他某日游經(jīng)古戰(zhàn)場赤壁，觀賞之余有感而發(fā)，寫下了這首《赤壁》。他在《赤壁》這首詩中運用了“赤壁之戰(zhàn)”的典故，發(fā)出“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的感慨。在詩人看來，赤壁之戰(zhàn)中，周瑜之所以取得最終的勝利，乃是借用了“東風之便”，如若不是憑借這“東風”，那么取勝的便是曹操了，那時候大喬小喬也會被鎖進曹操的銅雀臺吧。與杜牧的《赤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李白的《赤壁歌送別》，這首詩描寫赤壁之戰(zhàn)的詩句是“二龍爭戰(zhàn)決雌雄，赤壁樓船掃地空。烈火張?zhí)煺赵坪?，周瑜于此破曹公?！痹娭忻鑼懥藲鈩莼趾甑膽?zhàn)爭場面，飽含了詩人對周瑜能化不利為有利，智取曹操之壯舉的贊美之情。

為了引導學生讀懂杜牧在《赤壁》詩中運用典故的用意，教學中設計了這樣的互文性閱讀：“杜牧的《赤壁》中運用了什么典故？讀李白的《赤壁歌送別》，與《赤壁》中所用典故進行對比，對‘赤壁之戰(zhàn)’及周瑜的評價，杜牧和李白的觀點有何不同？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杜牧在《赤壁》這首詩中運用‘赤壁之戰(zhàn)’的典故是想要發(fā)表怎樣的議論、表達怎樣的情感呢？”通過閱讀對比，杜牧在詩中運用典故的用意毋庸置疑：“枉我空有報國之才，空懷報國之志，卻得不到統(tǒng)治者的重用。倘使統(tǒng)治者也能予我像周瑜那樣的‘東風之便’，那我一定可以大展宏圖，使大唐王朝重新恢復當年的繁榮昌盛?！边@樣的教學設計，讓學生找出文中表情達意的用典之處，在對比閱讀中自行體會，有利于學生閱讀能力的提高和思維水平的提升，同時加深了學生的理解。

詩人將自己不便言說、無法言說、不肯言說的心意蘊藏在典故當中含蓄地表達與傾訴出來，教學中結合古詩詞中運用的典故，引導學生運用互文性閱讀學習古詩詞，則是對詩歌含蓄之美最好的解讀和詮釋。

三、引進相關文本

古詩詞在積淀傳承中互相借鑒、互相補充、互相影響，眾多的詩詞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如內(nèi)容相近、主題相似、取景相同、情意相通、表現(xiàn)手法相類等。古詩詞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若是不加以關注，對古詩詞的解讀就只能浮于淺表，古詩詞中積淀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就得不到很好的開發(fā)和傳承。

王維是盛唐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人物，早年進士及第之后便進入官場，但仕途不順，屢遭排擠。后來他又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盡管僥幸從“偽官之禍”中解脫出來，卻已經(jīng)滿心瘡痍，便選擇隱居終南山的輞川別業(yè)，過起了半官半隱的日子。部編版教材中選編的《竹里館》便是王維晚年隱居期間所創(chuàng)的詩作之一。單看這首《竹里館》，區(qū)區(qū)二十字，寫景敘事都很簡單，描繪出一幅清幽淡雅的畫面，表現(xiàn)了詩人高雅脫俗的生活情趣。在這首詩中，詩人想要傳達怎樣的心聲、抒發(fā)怎樣的情懷呢？沒有相關文本的補充、借鑒，讀者很難體會。通過查找資料可知，王維創(chuàng)作的大量詩篇當中，有三分之一的詩作都是晚年隱居時期所作。為了加深讀者對詩歌《竹里館》的理解，教學中需引入詩人隱居期間創(chuàng)作的其他詩作，通過互文性的閱讀，品味蘊藏在詩行中的深意。詩人隱居期間創(chuàng)作的詩篇有一百多首，如果全盤引進會導致閱讀篇目不夠聚焦，不僅白白耗費時間，還會造成思維的分散。故而這里相關文本的引進可從這一百多首隱逸詩中挑選含有直接抒情詩句的詩篇，如《山居秋暝》《終南別業(yè)》這兩首五言律詩。

引進相關文本之后，教師設計了這樣的互文性閱讀：“對比《竹里館》和《山居秋暝》中寫景的詩句，它們寫景都有哪些共同之處；《山居秋暝》中詩人為什么會產(chǎn)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的想法；反復品讀三首詩，結合《終南別業(yè)》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探究詩人的心境?！蓖ㄟ^對比，學生發(fā)現(xiàn)，王維的《竹里館》和《山居秋暝》取景、寫景都很清新淡遠，詩中既寫景物又寫人物，既寫畫面又寫聲音，并且兩首詩中都寫了“竹”和“月”。結合詩歌的創(chuàng)作背景可知，詩人之所以產(chǎn)生隱居之意，不僅因為這里的景色美好，更因為這里遠離了社會的紛擾，其中對“竹”和“月”的描寫，正是詩人的自喻，他要做像竹子那樣有氣節(jié)，像月亮那樣清朗的人物。結合《終南別業(yè)》，學生看出了詩人在歷盡人生的滄桑之后達到了心靈的超脫，實現(xiàn)了靈魂的安居。

引進相關文本，引導學生進行互文性閱讀，實現(xiàn)了相關文本間的溝通，避免了古詩詞學習中“只見樹木不見林”的單一、膚淺的解讀，讓古詩詞的教學和學習都得到了時空及認知的延展。

四、借助詩詞意象

“意象”是詩詞的靈魂。詩人將所要表達的意旨、寄托的情感通過具體的物象呈現(xiàn)出來，就形成了詩詞的“意象”?！耙庀蟆辈粌H凝結了中國文人思想的結晶，更是中華文化的發(fā)展和傳承。古詩詞教學，繞不開對“意象”的解讀。命名式、詞語解釋式的意象解讀會讓意象失去意境和美感，從而失掉詩歌的靈魂。借助詩詞的意象，利用古詩詞的互文性，引導學生在對比、探究中逐步解析和積累，不但能提高學生的詩歌鑒賞能力，還會讓詩詞閃耀奪目的思想之光。

陶淵明的《飲酒》組詩共二十首，都是他“即醉之后”所作。部編版初中語文教材收錄了組詩的第五首。這首詩是詩人辭官歸隱后的第十二年所作，那時候東晉社會動蕩，已經(jīng)處于即將滅亡的累卵之勢。陶淵明借酒抒懷，運用了“菊花”“飛鳥”等意象，表達自己遠離塵世喧囂、守身如菊的心意。其中“鳥”的意象在他不同時期的作品中多次出現(xiàn)，如少壯之時的“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想要擺脫官場時的“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還有歸隱之后的“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等。詩中“鳥”的意象集中表現(xiàn)了詩人不同時期、不同境遇下的不同心情：少壯時候意氣風發(fā)、振翅欲飛的“猛鳥”，深陷官場污濁、痛苦不堪的“羈鳥”，歸隱田園、心靈自由的“歸鳥”。

教學中教師設計了這樣的教學環(huán)節(jié)：“細細品讀陶淵明的《飲酒》(其五)，關注詩中‘飛鳥’意象的運用，結合詩歌說說詩人當時的心境?！苯又處煶鍪驹娋洹懊椭疽菟暮?，騫翮思遠翥”和“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引導學生將這兩句詩中“鳥”的意象與《飲酒》(其五)中“鳥”的意象進行對比：“三句詩都寫了‘鳥’，細讀對比，這三句詩中的‘鳥’有什么不同，分別表達了詩人怎樣的情感?！弊詈螅處煶鍪尽叭杖肴簞酉?，歸鳥趨林鳴”“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等詩人歸隱后所作的詩句，讓學生品讀：“這幾句詩都是詩人歸隱田園之后的作品，請聯(lián)系起來細細品讀，思考：在這些詩句中詩人借助‘鳥’的意象表達了怎樣的心聲呢？”聚焦詩詞中的意象，通過對詩人不同時期不同作品，以及相同時期不同作品的互文閱讀，詩詞的深蘊、詩人的形象就變得越來越豐滿了。詩中恬淡的意境、蘊藏的哲理，詩人高潔的情懷，都會成為文化的養(yǎng)分滋養(yǎng)著學生的心靈。

互文性閱讀為古詩詞教學帶來新的嘗試，它打破了古詩詞解讀局限于一位詩人、一首詩詞的僵化局面，實現(xiàn)了古詩詞多角度、多維度、跨視鏡的解讀，使古詩詞教學走向更廣闊的文化平臺，獲得了更豐富的精神養(yǎng)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