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過年,和現(xiàn)在大不一樣。那時候,除了年夜飯才有肉吃外,最大的趣事就是起五更放鞭炮和熰柏枝了。春節(jié)的早上,村里村外,家家戶戶,鞭炮聲此起彼伏。有禮花拖著長尾巴劃破夜空的, “忽雷炮”震耳欲聾的,有“二踢腿”在地上和空中雙響的。穿著新衣新帽的小朋友,圍在熰柏枝的火堆旁,或者圍在貼著紅對聯(lián)、掛著大紅燈籠的門樓下,說笑聲交織在一起。早春晨曦的霧氣中彌漫著廚房的肉香和鞭炮熰柏枝的濃郁的清香,仿佛向世界宣告:新的一年開始了!
新年的第一碗水餃是敬天地全神和已故先人的。先是恭恭敬敬地焚上香箔,然后分別跪在先人的靈位前,磕三個頭,祈求他們在天之靈,保佑新的一年事事順利,無災無難,五谷豐登,國泰民安。
父親說:不管窮戶富戶,即使沒錢買肉,也要花幾文錢買掛小鞭和三個雷子炮,砍一把柏枝。大年初一早上熰柏枝、放鞭炮能驅(qū)散舊年的晦氣,驅(qū)散瘟疫病魔,在新的一年里,全家平平安安,幸福吉祥。熰柏枝還有搶頭彩的習慣:零點以后,誰家熰柏枝、放鞭炮越早,預示著來年誰家的福氣財氣越大,運勢越好!父親還手把手教我熰柏枝:用引燃物點著后,立即用鐵锨或棍子把明火壓滅,讓它熰煙,煙越大越好,越能驅(qū)散舊年的晦氣和瘟疫。火鞭越長,雷子炮聲越大,預示新的一年事業(yè)有成,平安吉祥。
那時候的我,幼小的心靈里常常自問:放鞭炮預示著喜慶,可柏枝的煙氣,真能驅(qū)走病魔嗎?帶著這樣的疑惑,被媽媽送進了學堂。茅草屋教室雖然四處透風,石條桌和磚頭擺的櫈子也很冰涼。但我學會了,很多知識認識了許多字,但對熰柏枝能驅(qū)瘟疫這疑問,始終埋在我心里。
那一天,我終于忍不住了,怯生生地走到老師面前,把埋在心里多年的疑問說了出來。先生驚訝地撓撓禿頂,透過玻璃片看了我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說:
“據(jù)我所聞,放鞭炮是辭舊迎新。熰柏枝嗎……是驅(qū)趕九頭鳥?!薄吧妒蔷蓬^鳥?”“長著九個腦袋的怪鳥,這種鳥每逢大年初一早上出來,在村子上空盤旋,給村民帶來晦氣和災難,代來瘟疫和病魔,它在誰家上空飛過,這家今年肯定死人?!薄八廊耍俊蔽腋ε铝?,問道:“啥是瘟疫?”“就是老輩子說的大家病呀!村子里只要有一個人染上,全村人都會染上,染上就活不成了……”
我更害怕了,生怕今年的柏枝煙小,家里人傳上病。以后每逢過年,爸爸在院子里熰柏枝,放鞭炮,我就會偷偷爬上屋頂,仰望天空,手里拿著沖天炮。生怕“九頭鳥”飛臨我家上空,給家里人帶來災難。
老祖宗傳下來的文化、習俗,有許多被申請為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吹糖人、剪紙、龍舟,旱船……都被專家申請保護了起來,祖上傳下來的“大年初一放鞭炮、熰柏枝,端午節(jié)熰艾蒿”能驅(qū)瘟疫的風俗習慣,也應合理延續(xù)下來。先人們傳給后人的東西,和世上許多事物一樣,用現(xiàn)代科學是解釋不了的。但它畢竟是幾千年來人類摸索嘗試才得出的經(jīng)驗。
責任編輯/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