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平亻革家婚嫁歌研究
——以“送嫁歌”為例

潘平花 熊 毅

亻革家婚俗作為貴州的特色婚俗，“送嫁歌”又是整個婚俗中最為主要的代表，由于黃平亻革家婚俗作為一種歷史古老悠久的氏族部落婚姻，通過“送嫁歌”加強對黃平亻革家婚嫁歌的研究，有助于增強外界對黃平亻革家婚嫁歌的認知，尤其是基于音樂分析的視角來研究，有助于保護和傳承亻革家婚俗。

一、黃平亻革家“送嫁歌”的演唱類型

(一)一人演唱，眾人附和——以《送嫁酒歌》為例

根據(jù)亻革家傳統(tǒng)的習俗，在男女婚嫁時，需要男方選派一支接親隊伍，通常接親隊伍包含四個歌師，分別由兩男兩女組合而言，具有能說會唱的特點，同時需要滿足兒女成雙和家庭幸福的特點。其中，兩位男接親客主要是負責婚嫁禮儀，而女接親客則負責唱歌，男接親客著便裝，女接親客著盛裝，各種準備結束后，根據(jù)預定的時辰出發(fā)，四名接親客唱啟程歌，而接親隊伍統(tǒng)一需要從男方的堂屋跨過高門檻，每個人在過門檻時均需要喝下雙杯酒，并帶著彩禮進入女方，在女方家門口則是唱起攔門酒歌，門外是四名接親客，門內(nèi)是新娘的兩名姨媽，門內(nèi)門外用酒桌相攔，酒桌上擺著酒肉，而大門的兩邊則是用紅線將兩只酒杯吊起，男方的接親客在演唱后，由女方家應答之后，再由女方家演唱而男方家應答，禮畢唱完之后，女方家用在門上掛著的紅酒杯來敬酒，且每個人在又喝兩杯之后方能進入堂屋放下彩禮。當所有風俗禮節(jié)完成后，需要開展三天三夜的酒席對歌活動，從而將男方的誠意和女方的禮數(shù)彰顯出來。而最后在送嫁環(huán)節(jié)，則是女方為歡送男方接親客所唱，曲調旋律變化小，套用了大量意思不同的歌詞，通過循環(huán)往復，表達對接親送嫁過程的風俗習慣，其中包含了謙虛禮讓的內(nèi)容，又包含了詼諧逗趣的內(nèi)容，演唱時采用一人演唱、眾人附和的方式，旋律中有多次弱起小節(jié)與休止符，從而將歌者意識逐漸模糊、飲酒微微醉意、一頓一挫的舉止和形態(tài)表示出來，送嫁酒歌在演唱時，主要是女方表達了對女兒的不舍之情，同時又表達了對男女雙方的祝福，尤其是對男方的囑托，其中采用的客套禮讓的內(nèi)容則更好地彰顯了亻革家人互相尊重和禮讓謙和的高貴品質與特質[1]。

(二)一人單獨演唱——以《送行酒歌》為例

一人單獨演唱是在接親儀式進入尾聲之后，由女方家領頭者獨自唱起《送行酒歌》，意味著新娘即將跟隨新郎離開家去新郎家，一般是長者在前方唱祝福歌，隨后從女方家門檻走向男方家。在演唱時，不僅旋律規(guī)則有序，而且無弱起小節(jié)與特別休止符，說明歌者是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對整個送嫁過程的掌握與熟練，在送別、回顧、期待等方面的歌詞往往具有無限的智慧[2]。

二、黃平亻革家“送嫁歌”的儀式歌曲

(一)《交銀歌》

女方在送嫁酒宴中，首先是男方接親婦女唱《交銀歌》，同時將四兩三錢的白銀交給女方的父母。在整個送嫁儀式中，《交銀歌》是進入高潮時進行，演唱時采用亻革語演唱，《交銀歌》的歌詞大意如下：

擇配又擇偶，找尋又找尋；

幸遇貴家女，喜得好兒媳。

怎奈我并非蠶姑娘，吐不出絲線。

蜘蛛尚能織絲網(wǎng)，巧婦無棉難紡成。

婆婆無接親禮，公公無老票銀。

唯按古禮送根針，就按古禮贈束棉。

再給親家鞠個躬，又給客人作個揖。

(二)《接銀歌》

《接銀歌》是女方安排的人員來唱，唱完之后，由賓主共同舉杯歡飲，為新婚圓滿祝賀?！督鱼y歌》演唱時采用亻革語演唱，《接銀歌》的歌詞大意如下[3]：

感謝啊感謝，歡天喜地笑不盡。

我雖手接銀，但沒有準備衣裙，

我雖手接禮，但沒有準備鎧肩。

我家姑娘沒有三條裙，

姑娘不得三件銀鎧肩，

我家姑娘沒有蠟染裙，

我家姑娘沒有挑花衣，

姑姑耳朵不開花，胸前無銀果。

吃穿只有親家管，知識要靠親家教。

(三)《禮歌》《贊祖歌》《祝福歌》

《禮歌》《贊祖歌》《祝福歌》是在上述的基礎上，由男方接親的婦女演唱，當在場的人將所有歌曲唱完之后，女方父母才能打發(fā)女兒出門。其中，《禮歌》也是十分重要的歌曲，在“送嫁歌”中屬于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也是用亻革語演唱，其歌唱大意如下：

金雞尾巴大又長，

錦雞尾巴長又青，

翁公老人已開親，

逢歲做客，良辰嫁女，

逢歲娶媳，備銀備金，

銀備在前，金備在后，

備禮在腰，拿送誰手？

送給愚娘，咱幫拿。

跨方迎娶，過界接媳。

千戶不去，萬家不入。

咱進哪家門？只進親娘親家門。

叨擾親娘親家站立，站滿親家堂屋里。

掏晶晶白銀、黃黃白金作個揖，開得一代本地親。

亻革家人民將傳統(tǒng)婚姻儀式與規(guī)范編成歌曲傳唱至今，不管世事如何變遷，黃平亻革家婚嫁儀式中，仍保留的是最古老、樸素的結婚儀式。例如上述的《交銀歌》，主要是公家向親家的承諾，同時也是傳承歷史文化的象征。而上述的《禮歌》不僅是亻革家人的婚姻禮儀，而且也是祝愿美好婚姻生活的方式[4]。

三、黃平亻革家“送嫁歌”的藝術特征

(一)音樂特征

1.調式調性——以《好花紅》為例

黃平亻革家“送嫁歌”最為常見的是五聲羽調式與五聲徽調式，在“送嫁歌”中，演唱的送嫁古歌就是五聲羽調式，其特點是肅穆而又沉重，主要是女方家的女兒要出嫁時表現(xiàn)的心情。而五聲徽調式主要是黃平“送嫁歌”的情歌之中，例如《好花紅》這首“送嫁歌”中，歌曲是以徵音上方四度且為下屬功能的宮音作為起始點，從通唱全曲的旋律不難發(fā)現(xiàn)，前半部分主要是強調“商”這一調式屬音，最后落在上音后，整個上半句結束，而后半句的開頭與上半句一樣，隨后則變成調式主音，即徵旋律，最后在徵音上結束，是一種頭同尾異的上下句型。

2.旋律特點——以《阿娘珠》為例

黃平亻革家婚嫁歌歌曲的音調構成、旋律構成時，往往貫穿了相應的核心音，比如在“送嫁歌”中，整曲經(jīng)常貫穿著“Do”“Mi”“Sol”三個音，這三個音不僅主宰和控制著“送嫁歌”的主體框架、發(fā)展走向和藝術風格，而且很多婚嫁歌的調式調性相同，而旋律特點則相似，在表達情感時，都是表達父母對自己女兒的不舍之情。筆者通過認真研究譜例旋律后發(fā)現(xiàn)，核腔是兩個三音列，即羽徵角(653)和商宮羽(216)，二者不僅構成音程一樣，而且均是一個大二度與小三度組成的一個純四度框架，給人營造出諧和而又寧靜、清凈而又飽滿的良好影響效果。以《阿娘珠》為例，第2、4小節(jié)均是在商宮羽(216)的基礎上升級而來，而第1小節(jié)則是對三音列的延伸，在很多“送嫁歌”中，逆行的方式經(jīng)常遇到。在《送嫁酒歌》中，雖然有著較大的篇幅，但是其主要是兩個三音列連綴和發(fā)展而來，變形形式是在徵角商(532)的基礎上變?yōu)樗囊袅嗅缃巧虒m(5321)，以及是在商宮羽(216)的基礎上變?yōu)樯虒m宮羽(2116)，而這樣的變化實際是體現(xiàn)了亻革家人的智慧所在[5]。

(二)節(jié)奏節(jié)拍

1.節(jié)奏

亻革家“送嫁歌”不僅有著規(guī)整的節(jié)奏，而且疏密有致，從而將亻革家人的從容而又安定和怡然自得的族群性格特點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出來，常見的節(jié)奏主要分有以下幾種：①前八后十六；②前十六后八；③四個十六；④二八；⑤四分附點。例如在《接銀歌》中，整曲每個樂句的開頭都是不完全的小節(jié)，也就是采用休止符弱拍進入，而中間則是采用之前的前八后十六或四個十六節(jié)奏，而最后則是落在長時值節(jié)奏上，雖然看似較為簡單，但是細究后不難看出，這樣的處理可謂十分精妙，其節(jié)奏特點是前疏中密后慢，而音樂性格則是先慢中快后緩，形成一種閑庭信步、慢條斯理的感覺。而在《禮歌》中，則是采用了舒展的大切分節(jié)奏作為切入點，中間采用了四個十六節(jié)奏型與前八后十六節(jié)奏型，而在結尾部分則是落在長時值節(jié)奏型上，在節(jié)奏布局上具有慢→快→慢的特點[6]。

2.節(jié)拍

亻革家“送嫁歌”節(jié)拍主要是二拍子和三拍子，有少數(shù)的混合型拍子，但是混合型拍子往往是將二拍子與三拍子進行疊加而來，旋律節(jié)奏型也是2+3或者3+2的布局格式，因此原型也是二拍子和三拍子的單一拍子。例如上述的《送行酒歌》中，屬于四二拍，其拍子的強弱力度變化有著十分明顯的規(guī)律，并與亻革家“送嫁歌”的常見節(jié)奏型相配合使用，以及級進波浪形的應用，形成從上后下的旋律線，使得這一“送嫁歌”將女方父母送行女兒的離別之情演繹得淋漓盡致，在場之人無不落淚，其中的音樂要素主要有節(jié)奏長短組合、節(jié)拍強弱組合以及高亢、激昂的音區(qū)，以及先揚后抑的旋律線和真聲演唱，塑造了父母對女兒的惜別之情，彰顯了父母對女兒的真摯情感與樸實無華的內(nèi)心世界。

(三)曲式結構

從筆者研究的黃平亻革家“送嫁歌”來看，大都是采用的一段體結構，筆者將其進行細分后發(fā)現(xiàn)，主要有以下兩種不同的類型。

1.變化重復型

所謂變化重復型，就是上下句變化重復，在此類一段體結構的“送嫁歌”樂句中，有時有2個，有時有3個，還有的有4個，例如《阿娘珠》中，總共包含了17個相似的樂句，而第1個3小節(jié)的樂句是模板的話，那么后續(xù)每個樂句均是改變幾個樂音，在節(jié)奏型方面也基本做到骨干不變，只是在小節(jié)數(shù)方面略微增刪1-2個小節(jié)，且每個樂句的落音一致，即都是落在調式主音之上，是多句重復的一種分節(jié)歌式一段體結構[7]。

2.對比型

所謂對比型，就是上下兩個語句呈現(xiàn)的旋律特征不同，具體不同點就在于音高和節(jié)奏以及音區(qū)三個不同的要素，比如在《交銀歌》中，采用了五聲徵調式，總共包含了兩個樂句，且均是從弱小節(jié)開始進入，同時又是6個小節(jié)規(guī)模，第1個樂句落在調式下屬音(宮)，而后一個樂句則在調式主音(徵)上結束。而且前后兩個樂句之間形態(tài)不同，前1樂句有較高的音樂，容易抒發(fā)情感，采用前八后十六節(jié)奏型進入，而后一樂句音區(qū)低，有助于全區(qū)收尾結束，采用連續(xù)小符點節(jié)奏來進行，是一種先揚后抑式的一段體結構。

亻革家“送嫁歌”采用的一段式結構，使得其自身的藝術表現(xiàn)力較強，不僅干練而又別致，而且短小精悍和通俗易懂，使得亻革家“送嫁歌”曲中蘊含的對女兒的惜別之情得到良好地體現(xiàn)[8]。

(四)演唱特點

亻革家“送嫁歌”在演唱時，采用的是隨意而又自如的風格，注重自身的情感即興表達與情緒的宣泄，尤其是對養(yǎng)育了多年的女兒給予的情感十分濃厚，表達了對女兒的戀戀不舍之情。在演唱亻革家“送嫁歌”時，主要是采用地方語言和亻革語來演唱，既有方言土語的特色，又具有濃厚的地域特色，通過真聲演唱的方式，利用鼻腔共鳴，雖然音域低，但是音色甜美，潤腔風格以軟唱風格為主，大都是采用ya、yo、ye等襯詞，而正是通過應用襯詞襯腔，增強了亻革家“送嫁歌”的潤腔味道，加上綜合應用裝飾音和滑音，使得其潤腔味道十分濃郁，實際是以此抒發(fā)對女兒的眷戀和不舍。而除此之外，倚音也經(jīng)常在亻革家“送嫁歌”中應用，通過采用曲型風格特點以及上下滑音的風格來修飾，從而有助于情感的加深，在演唱過程中，具有靈巧輕便的特點，在高潮之時還會出現(xiàn)甩音的情況，在多弱起鼻音ni和en開處經(jīng)常存在，使得亻革家“送嫁歌”的演唱風格十分獨特。在演唱亻革家“送嫁歌”時，肢體語言也是較大的特色，雙手需要自由下垂，并無邊唱邊舞的行為，雙腿要么坐、要么站立，但是均是自由擺放，尤其是在最后送別環(huán)節(jié)，頭部會稍微朝下，以掩飾離別時的傷痛之情，眉頭也會緊縮，眼看養(yǎng)育了多年的女兒要離開家門去一個新的環(huán)境，給人一種擔憂、忐忑的形象，在酒歌現(xiàn)場時則較為自由和隨和，尤其是受到酒精的麻醉和刺激，在雙方互相恭賀的過程中，將自身的心愿娓娓道來[9]。

總之，亻革家的“送嫁歌”主要是采用真聲與真假聲相結合的兩種不同的類型來演唱，其中，音區(qū)較低的“送嫁歌”采用的是以真聲演唱為主，音色自然而又穩(wěn)重，給我們帶來的真實感與莊重感較強，但是在最后環(huán)節(jié)往往是宣泄個人情感，音區(qū)較高，所采用假聲演唱的比例則相對較大，音色明亮而又清澈，具有較強的穿透力，歌曲藝術具有較強的感染力，能有效地引發(fā)聽者情感共鳴[10]。

結 語

綜上所述，黃平亻革家婚嫁歌中，“送嫁歌”是最容易被忽視的環(huán)節(jié)，而且目前學術界對“送嫁歌”的研究較少，而主要傾向于對整個婚嫁儀式過程和婚嫁音樂的研究，因此本研究主要是基于“送嫁歌”的視角，對黃平亻革家婚嫁歌的演唱類型、儀式歌曲、藝術特征進行了以上淺顯的研究，在后續(xù)的研究中，將結合進一步的采風和實踐，深入分析“送嫁歌”背后蘊含的音樂藝術、音樂內(nèi)涵和音樂意蘊，以更好地促進黃平亻革家婚嫁歌的傳承與發(fā)展，并為此而不懈努力。

注釋:

[1]歐船芝.黔東南苗族婚嫁儀式音樂研究[D].西北民族大學,2020.

[2]羅 靜,雷啟義.(亻革)家人文獻資源現(xiàn)狀與保護[J].凱里學院學報,2020(02):113—119.

[3]曹 暉.民族傳統(tǒng)音樂中的人文情懷透析[J].貴州民族研究,2019(06):88—91.

[4]楊友森.(亻革)家人歷史文化變遷研究[D].貴州民族大學,2018.

[5]楊佳麗.“(亻革)家人”踩親舞傳承與發(fā)展研究[D].貴州師范大學,2018.

[6]朱葉莉,商澤瀧.民族音樂的“意境”與“神韻”[J].貴州民族研究,2017(12):98—101.

[7]歐 琴,匡泓錦,陸 霞.湖南城步苗族婚嫁歌曲的音樂特征及文化內(nèi)涵研究[J].音樂時空,2015(20):24—25.

[8]李 迪.嘉禾伴嫁哭嫁儀式及音樂的人類學研究[J].民族藝術研究,2013(06):64—70.

[9]張 萌.土家族婚嫁風俗研究[D].南京理工大學,2013.

[10]李技文.(亻革)家人的社會記憶與族群認同[J].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05):2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