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出哪一朵花不美
——評郝志遠的詩集《春天的姿態(tài)》

王立世

在我的印象中，老一代詩人擅長用傳統(tǒng)的手法勾勒生活的面目，贊美多于批評，理性大于感性，共性高于個性。豐富的閱歷和廣博的見聞是他們不可相比的創(chuàng)作優(yōu)勢，其弱勢也是與生活貼得太緊，語言彈性不夠，審美空間狹小。

郝志遠新近出版的詩集《春天的姿態(tài)》，在處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關(guān)系上取得令人驚喜的突破。與傳統(tǒng)割裂，是新詩的悲哀。拒絕現(xiàn)代，同樣也是新詩的悲哀。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融合，才是新詩走出困境的必由之路。郝志遠堅守傳統(tǒng)，但沒有故步自封，而是努力從現(xiàn)代詩中汲取豐富的營養(yǎng)，守正不忘創(chuàng)新。比如寫《春天的姿態(tài)》，不再停留在花紅柳綠這類乏善可陳的意象上，首先追根溯源：“春天/出身于蒼涼的世界/從寂寞和孤獨中一路走來”，對春天的認識獨具慧眼。與雪萊“冬天到了，春天還遙遠嗎？”立意截然相反。雪萊在冬天期盼春天，展現(xiàn)出一個理想主義者的熱情與信念。郝志遠卻在春天回望冬天，展現(xiàn)出對歷史的深情回眸和無限敬畏?！澳鞘且淮纹D辛的跋涉/那是一次漫長的等待/那是一場積蓄已久的大雪。”春天在詩人眼中是一個跋涉者的形象，這就與其他寫春天的詩有了質(zhì)的區(qū)別。就是直接描寫，也與照貓畫虎的描摹截然不同：“那是一次壯麗的重逢/比如/種子與土壤/樹葉與樹枝/羊群與草地/大雁與天空/但是不知道有沒有/那一次別離的眼神”。重逢不忘別離，但眼神不可能一樣，詩人明知故問，用四組意象凸顯春天帶來的生機勃勃。整首詩迂回曲折，轉(zhuǎn)換自如，不是詞語的精心推敲，而是感覺在主導(dǎo)情緒，給讀者留下了廣闊的審美想象空間。

春天在詩人眼中千姿百態(tài)，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美?！洞禾斓拿馈吠怀銎涞驼{(diào)的個性和使萬物復(fù)蘇的能量：“春天是為萬物而來/甚至沒有自己的姓氏/喚醒所有的生命/就悄悄地隱去”；《我愛你,春天》，化虛為實，想象獨特，用代入法表達對春天的眷戀：“悄悄地爬上一棵樹/成為一片葉子/從此/日日夜夜陪伴你”；《我說不出哪一朵花不美》，對比之下用雙重否定來肯定春天無處不美：“你可以說哪一朵花最美/但是我說不出哪一朵花不美”；《這一個春天給你留下遺憾》用錯過的遺憾反襯春天的美：“忽然覺得/辜負了大好春光”；《靜靜地等候》寫疫情中春天病態(tài)的美：“自然界的春天來了/但是/這一個春天/難以驅(qū)除人間的寒氣”“我們無法記住其中的每一個人/但是記住了不愿戴上又不敢摘下的口罩”。寫春天的詩多如牛毛，但郝志遠與別的詩人寫得迥然不同，具有清晰的異質(zhì)性，熟悉的陌生感。視角多樣，內(nèi)涵豐沛，有效地拓寬了春天的審美領(lǐng)域，既符合春天的自然屬性，又寫出獨特的個性，還上升到共性，幾性融為一體，具有超越、暗示的藝術(shù)特質(zhì)。

泥土養(yǎng)育了生命，作為一名詩人，歌唱泥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艾青“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道出了億萬中國人民的心聲。在郝志遠眼中，樸實的泥土首先具有平凡的美。在《平凡的事物》中寫道：“平凡的事物/習(xí)慣了平凡/默認了與生俱來的卑微/比如泥土，比如小草”；在《不可替代的組合》中寫道：“一片泥土/曾經(jīng)多少次孕育花朵和果實/千百年后他還是泥土”。泥土從不居功自傲，本色永不變質(zhì)；泥土又是不平凡的、神奇的。在《不要成為風(fēng)箏》中寫道：“做一簇泥土/為無依無靠的一棵花草/提供溫床”，泥土擁有寬廣之胸懷仁愛之善心；《我依然低下頭注視泥土》，從“低下頭”可以想見對泥土的虔誠，從“注視”可以體味到對泥土的深情?！暗拖骂^/就會看到/與鮮花不同的一種美”，那是對生命的默默守護；在《何必拿捏》中詩人不愿做高處的古董，不愿做爐中燃起火焰的干柴，而要“和泥土滾粘在一起”。“滾粘”是詩人創(chuàng)造的詩語，來自生活，形象地表達了與泥土的親密；《冬天對土地說》：“當(dāng)你一無所有/只剩下疲憊的身軀/樸素的面容/我用全部的熱擁抱你”。借冬天表達對土地?zé)o功利的愛戀；《等待》贊美勞動：“汗水浸入泥土/是最美的艷遇”?！捌G遇”一詞用得大膽，既感突兀，又在情理之中，賦予了真摯的情感內(nèi)涵；《在泥土面前》用比喻寫泥土的滄桑：“黃色的泥土/就像一個老人的皮膚/皺巴巴的”；《淚痕》用擬人寫泥土的焦慮：“我是失眠的泥土/擁抱著干澀的種子/靜靜地接受著每一個雨點的撫慰”；《洪水流過的山坡》用失身寫泥土的無奈：“洪水流過的山坡/多了幾道溝壑/疲勞的泥土終于在最后一刻失身/跟著洪水私奔到大河大?！薄Ｄ嗤劣衅届o安然的時光，也經(jīng)歷過磨難和屈辱，但詩人對泥土的愛始終如一，認為《生命的莊嚴》：“不需要巍峨/不朽和永恒/其實/就是一粒泥土/一片綠葉”，揭示了生命的真諦，把泥土提到前所未有的思想高度。郝志遠筆下的土地始終與人類命運休戚相關(guān)、生死與共，蘊含著寬闊深邃的情感內(nèi)涵。他對土地的愛就是對祖國與人民的愛，這是一位大地之子發(fā)自靈魂的美聲。

與土地緊密相連的是種子和根，詩人多次寫到這方面的主題，特別對根情有獨鐘。寫根離不開泥土，在《又一次走進秋雨》中寫道：“任秋雨一次次敲擊/我敬畏的泥土依然不動神色/總是敞開懷抱接受洗禮/撫慰每一根逆境中的根須”，足見泥土對根的理解與愛惜；《根》寫根對泥土的依戀和忠心：“一頭扎在地下/隨遇而安/以泥土為家/以泥土為至親/以泥土為知己/把每一滴眼淚/每一個笑容/每一次呼吸/都投向泥土”；在《不要恐懼》中強調(diào)泥土對根的重要性：“只要你的根不離開泥土/只要你面向太陽/雷電不能擊倒你/風(fēng)雨不能摧毀你”；在《既然注定離不開地面》中寫道：“你是鉆天的大樹/根還得扎在地下/花紅柳綠/也要落葉歸根”。落葉離不開根，根離不開土地。土地既是生命產(chǎn)床，也是生命的歸宿；在《多變的季節(jié)里》寫大樹和小草：“心向著天空/根連著大地”，可以看作是寫理想與現(xiàn)實的關(guān)系；《陜州地坑院亦夢亦真》中寫根的低調(diào)和積極向上：“把根扎在地下/比地平線還要低/從此/每一步都是向上”；《歷練》寫根久經(jīng)考驗：“一次次的災(zāi)難/都是為你免疫”，“一次次災(zāi)難/加固了你的根”；《頤和園》和蒼涼的歷史聯(lián)系起來，突出根與泥土的價值：“一切都遠去了/只有埋藏很深的樹根和土/留了下來”；《不能忘記》延伸到一種民族情感：“雖然素不相識/但是我們同根而生”；《今夜的夢》寫根的饑渴：“久旱的根需要澆灌”；《火紅的臘月》寫根的疼痛：“讓凍僵的根須記住疼痛/在眼淚澆濕的土地上長出新綠”。沒有根，就是浮萍。根是生命之本，根是文化之基，根是情感之源。尋根就是生命的認證、文化的自信、情感的認同。郝志遠作為一名官員，他對根和泥土的理解極具人民情懷。一個官員離開了大地，離開了人民，會走向哪里？能走多遠？意味著什么？這是每一個官員應(yīng)該深入思考并必須面對的現(xiàn)實問題。

郝志遠是一位現(xiàn)實主義詩人，他繼承了杜甫、白居易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精神，一次又一次地展現(xiàn)了憂國憂民的博大情懷和“位卑未敢忘憂國”的責(zé)任擔(dān)當(dāng)。他的一些詩就是官場現(xiàn)形記?！堵槟尽芳仁菫閬y作為畫像,也意在喚醒民眾的覺悟。

城市的街道/像一副多病的肚皮/縫合了/又剖開/利刃一次次劃過/就連一個拒絕的表情/也從來沒有/更不會有/哪怕是微弱的呻吟/還有什么/要比先天的麻木/讓人痛心

這首詩針對城市建設(shè)中官員的任性和妄為，突出嚴重的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聚焦被損害對象的麻木不仁。魯迅曾對國民性的病根進行了深入骨髓的挖掘，現(xiàn)在仍有教育意義。在特定的歷史時期，一些官員為什么法治意識淡薄，為所欲為，除了自身各方面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乏有效的監(jiān)督，其中也包括人民群眾的監(jiān)督。人民群眾監(jiān)督乏力，一方面有畏官心理，另一方面認識不到這種危害的嚴重性。詩人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從環(huán)境反思這一社會現(xiàn)象。反對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除了對問題官員追責(zé)和懲處外，必須喚醒人民群眾的主人地位和監(jiān)督意識?！哆@是一條多遠的路》反映的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不公平，間接地反映官場存在的問題。老家鄰居遇到不公正待遇來求他幫忙，“我也一樣 /不知道該找誰/又不能不念鄉(xiāng)情/只好介紹她去找一位認識的人”。他沒有講一堆大道理敷衍，但社會的復(fù)雜人心的險惡使他明白“有理也不一定能贏”。結(jié)果怎么樣？沒有交代，只說了幾句無奈的安慰話。法治之路任重而道遠，這首詩題目本身就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郝志遠對自己的解剖和反思極具反諷意義，“你問我每天在做什么/我說不做什么/其實我一刻也不閑著”（《都是明天的事》）。辦公室顯然也不是有些人認為的“一張報紙一杯清茶”，但很多官員無意之中又陷入事務(wù)主義的漩渦。詩人以自身為靶子，對忙而無果的官場現(xiàn)象給予無情的抨擊；詩人筆下的《秩序》無異于循規(guī)蹈矩，“公園里的草坪/是從畫好的圖紙上/一棵一棵搬來/拼成漂亮的圖形/長到規(guī)定的高度/就要剃頭”，“路邊的樹……以同樣的姿勢/隨時準備接受檢閱/看慣了這些樹/人們臉上也長出樹的表情”，借自然抒寫生命的被動和人性的壓抑；《被喂養(yǎng)的鴿子和金魚》和《不要成為風(fēng)箏》表達對失去自由的悲憫，寫鴿子“主人馴養(yǎng)了你/也規(guī)定了你來來往往的方向和距離”，寫金魚“給你撒下食物的人/只是為了觀賞/滿足一時的好奇”，寫風(fēng)箏“一舉一動/都要受制于那一根若隱若現(xiàn)的繩”；《這一天我以共和國公民的名義》，站在《憲法》的高度,呼喚從孩子開始,培養(yǎng)獨立的人格和現(xiàn)代精神，“孩子們受到的教育/不僅僅是聽話和孝順/還要學(xué)會獨立思考/放飛幻想的翅膀”；《共振》也是一首呼喚人性的詩：“貧窮而年邁的父母對你嘮叨/不要嫌他煩/鄰居的大爺直呼你的小名/不要慍怒/有人和你爭辯/不要怕傷了你的面子/有人冒犯了你的尊嚴/不要耿耿于懷”。語重心長，從中可以反證官場的虛偽和人性的變異，有讀《論語》的感覺。詩人教誨我們?nèi)绾涡奚眇B(yǎng)性,使人活得更像人；《謁霍州府》對官與民關(guān)系的歷史思考令人震撼：“朝代在變 年號在變/不變的是/官員在大堂上坐著/百姓在下面跪著/年復(fù)一年 日復(fù)一日/不知有多少人跪過的那一塊石頭/磨出了深深的坑//從跪著到站起來/用了幾千年”。生命不能沒有尊嚴，流露出強烈的民本思想；《生如夏花》與寫風(fēng)花雪月的詩截然不同：“克制了高攀的沖動/抵御了墮落的誘惑/日日夜夜的煎熬/一點一滴地凝練/出落成一副/驚世駭俗之容/沉魚落雁之美”。這正是詩人為官之道堅守的原則和底線,也有對官場惡習(xí)的委婉批判。在市場經(jīng)濟時代，人被物質(zhì)利益牽著鼻子走，為了生存變得不像人,與魯迅理想的人距離越來越大。詩人從特定的視角，以深切的悲憫，觸動了人的精神軟肋，意在修復(fù)衰落和變異的人性，以期實現(xiàn)生態(tài)的轉(zhuǎn)變和人的全面健康發(fā)展。

郝志遠的現(xiàn)實主義寫作,更多的是在弘揚主旋律,釋放正能量。在《抬頭尋找天空——霍山七里峪隨想》中寫道：“每一棵樹都在大聲地說/有了高度才有健康/他們還說/不要怕同伴長得比自己高/大家都長得高/才能互相依靠/幸福/就是伸直腰桿/成長/就是抬起頭/尋找天空”。嫉賢妒能是人性的弱點，詩人豁達的胸懷、積極進取的昂揚精神具有鼓舞人心、啟迪心智的激勵作用；疫情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了世界格局。作為一名現(xiàn)實主義詩人,不能不關(guān)注這一最大的現(xiàn)實。詩人在《春天還在路上》中寫道：“春天沒有來/因為路上還有重重關(guān)卡/關(guān)閉的道路連接著關(guān)閉的城門”。但勇敢的逆行者奔赴在祖國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如白色的花朵遍地盛開，進而贊美道：“白色/是這一個季節(jié)/也是這一年最美的顏色”；一個人有什么樣的心情，眼中就有什么樣的風(fēng)景。一樣的風(fēng)景，可能就是兩樣的情懷。一些領(lǐng)導(dǎo)干部退休后精神失落，看到冬天就感到人生的蕭條。郝志遠從領(lǐng)導(dǎo)崗位退下來后，一手書法，一手詩歌，為民族文化的繁榮發(fā)展忙得不亦樂乎。他的《立冬的日子》融入自身的生命感悟：“立冬的日子/我看見/金黃的樹葉/在風(fēng)中跳起歡樂的舞蹈/那輕松的神態(tài)/像是在告訴人們什么”，完全是另一番火熱的生命景象和輕松自在的精神狀態(tài)。寫到樹枝：“在風(fēng)中搖搖晃晃/飄來飄去/為了不被折斷/他不敢挺直身軀”。不同于年輕時的寧折不彎，有了老莊順其自然地況味。寫樹干：“樹干/還像平日里一樣淡定/他的自信/是深埋于地下的根/無論春夏秋冬/總是保持不變的姿勢”。很多官員自信來源于官位，職位一旦被免，就失魂落魄。郝志遠的自信來源于泥土、根、春天以及不變的初心。

郝志遠的情感之根在大地，在現(xiàn)實，在人民，所以才能寫出枝繁葉茂的詩歌。與他之前的詩歌相比，詩歌的思想性、哲理性明顯增強，思想又不是空洞的說教，而是飽含深切的情感體驗，寓于豐滿的意象之中，就像骨頭與血肉相互依存。比如，寫《葉子》：“向上還是向下/向東還是向西/都由不得你”。認識了客觀規(guī)律，無奈就減輕了很多；《坐井觀天》中寫道：“只要內(nèi)心是晴朗的/陰雨天也很美麗”。主觀可以改變客觀，美也是辯證的?！队挚匆娔且黄煜さ乃妗罚骸安灰偸茄鐾?許多美好的東西需要俯視/比如小草/比如晶瑩的露珠”。美的東西不一定都在高處。在《不要說我們老了》寫道：“不要說我們老了/抱著一顆童心/就會有不老的青春”。青春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心態(tài)。在《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寫道：“不要為晚點憤憤不平/到達的時間就是正點”，對人生的超然和理解讓人感動?！度松梢燥w翔》寫道：“總說放下 到底是放下什么/背負過多的恨 只會讓人下沉”，啟迪人們放下恨，“給良心一個最好的安頓”?！对撏浀木屯洶伞穼懙溃骸坝涀〉锰?心就會很累/滿腦子都是壞人/眼前就會一片漆黑”，忘記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心理減負。《尺子》認為“所有會拐彎的東西都值得懷疑”，詩人卻質(zhì)疑“如果世界上/只有你這一把尺子/公正就永遠在你的嘴里”。公正還得看用什么尺子丈量，從理念上對公正予以糾正?！痘ㄆ凇赂呖悸浒裾摺罚骸翱荚囀且话殉咦?他量出了你的短處/卻沒能量出你的長處”。人生的路千條萬條，高考不是唯一的路?！恫豢商娲慕M合》寫道：“在不幸的人面前炫耀幸運/或許才是真正的不幸”，是對幸災(zāi)樂禍的辛辣嘲諷，是對人性惡的尖銳批判?！冻粮　罚骸白蛞沟那镲L(fēng)里/青澀的果子被吹落在地/身居高處/不可掉以輕心”。起興自然，寓意深刻，具有警示意義。寫 《歷史》“有時藏在地下/有時躲在被人遺忘的角落/總會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站出來大聲講話”。歷史的真相遮掩不住，最終都會浮出水面?！队涀　分袑懺疲骸半m然沒能化作雨水/卻已付出最大的努力”，不以結(jié)果論英雄，對云的理解能引起很多普通勞動者的共鳴。在《成長與理想》中寫道：“如果不再是為了自己頭頂?shù)墓猸h(huán)/我們才有資格討論/應(yīng)該有什么樣的理想”，理想與民族、國家的未來聯(lián)系起來才有意義。在《石蘭峰》中寫道“行善的人都是英雄”，對善的贊美上升到新的高度?！镀姟贰捌姷目杀驮谟?也許永遠不會自知/偏見的可怕/就在于/總以為別人是偏見”。一個“可悲”，一個“可怕”，突出偏見的謬誤。郝志遠的詩中不乏警句詩眼，確是人生經(jīng)驗的提純，揭示出客觀與主觀、年齡與心態(tài)、晚點與正點、放下與放不下、記住與忘記、尺子與公正、高考與人生、不幸與幸運等各種關(guān)系，閃爍著思想的光芒。詩歌內(nèi)容的廣度與思想的深度、情感的濃度與意象的純度達到有機的融合和高度的統(tǒng)一。

郝志遠也寫有一些直抒胸臆的作品，著名詩人木斧先生認為直白未必不是詩，收入這本詩集的《這是一條多遠的路》不但佐證了木斧的詩學(xué)觀點，而且也說明了直白同樣能寫出好詩，但寫作難度更大。審視這本詩集的大多數(shù)作品，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詩人學(xué)會了用意象說話，前面所舉的詩歌都有一個或者幾個意象。他的意象不像有些現(xiàn)代派詩人生搬或化用西方現(xiàn)代詩歌中的意象，完全是來自自然或生活，是本民族的意象，似曾相識，但又感到新穎別致，有他的獨特發(fā)現(xiàn)，有他的情感意蘊，有他的思想內(nèi)涵，是民族文化的拓展和深化。從語言上也可以看到他鳳凰涅槃式的變化，比如《我是今夜的雨》寫“我和太陽來自一個方向”，《悶熱的街道上》寫“樹梢等著風(fēng)的撫摸”，《輪回》寫“烏云和閃電吵架了/爆出幾聲驚雷/把天空撕裂了/他們痛哭流涕”，《六月的雨》寫“這雨/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就像形式主義的視察和調(diào)研”，《拋棄今夜的憂傷》引用一位滴滴司機的話“人累了可以回家/心累了到哪里去”，把《記憶》比作行李箱、地圖、指南針、一盞燈、一根繩、一根樁。從這些詩句看，詩人或口語，或修辭，語言的彈性明顯增強，內(nèi)涵明顯擴大，思想明顯提升，在情景交融上取得顯著突破，蕩漾著現(xiàn)代詩的神韻。他的語言沒有學(xué)院派的做作，也沒有小市民的油滑，質(zhì)樸而多變，鮮活而又冷峻，陽光而又深沉，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感與現(xiàn)實性的和諧統(tǒng)一。這個年齡段的詩人，容易被傳統(tǒng)裹足，很難掙脫傳統(tǒng)的束縛，但郝志遠在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英姿勃發(fā)、闊步前進，寫出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浪漫與現(xiàn)實結(jié)合得較好的作品，為新時代詩歌的繁榮做出了自己腳踏實地的努力，特別是2015年以來，創(chuàng)作上呈現(xiàn)井噴狀態(tài)，寫出一系列代表性作品，實現(xiàn)了藝術(shù)上的華麗轉(zhuǎn)身。當(dāng)然，也有少數(shù)作品立意不夠新穎，還有一定的提升空間。詩海無涯，要想抵達理想的彼岸，每一位詩人必須超越自我，突破現(xiàn)狀，不斷地再出發(fā)，向著遠方破浪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