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武允文
——春秋晉國魏氏發(fā)展史事述略

桂珍明

（復(fù)旦大學(xué)中國語言文學(xué)系，上海 200433）

戰(zhàn)國時的魏國，由春秋時期晉國魏氏發(fā)展而來。自晉獻公十六年（公元前661 年）畢萬始封至晉烈公十九年（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正式冊封韓、趙、魏三氏為諸侯，凡歷二百五十余載。魏氏受封與趙氏同年，且較韓氏為晚，自“畢萬始封”后，其間歷經(jīng)魏武子、魏悼子、魏絳、魏獻子等不同發(fā)展階段，魏氏終成晉國能夠左右晉國的政局的強宗大族，為“三家分晉”格局的形成，積累了雄厚的力量。①縱觀春秋時期魏氏發(fā)展歷程，其先世以“武”受封，可稱道者不多，魏武子雖有“從亡”之功，但其政治判斷失誤，延遲了魏氏走進晉國權(quán)力中心的步伐。及至魏絳，一改先世武勇的政治形象，文治才干非常突出，尤以“和戎”的成功頗為人們所重視，真正做到了“允武允文”。此后，魏獻子為晉國正卿，繼其后而光大之，為魏氏的崛起奠定了重要基礎(chǔ)。

一、畢萬仕晉與魏氏始封

據(jù)《史記》《潛夫論》等書記載，晉國魏氏和晉國國君同為姬姓。魏氏為周文王之子畢公高之后。武王伐紂以后，畢公高以其功勛而受封于畢邑，其后畢氏衰落，大約于兩周之際滅國。[1]（P15）直到畢萬臣事晉獻公，以軍功受封于魏，畢氏方才再次顯現(xiàn)出來。對于晉國魏氏的族源以及畢萬受封，《史記·魏世家》如是記載，“魏之先，畢公高之后也。畢公高與周同姓。武王之伐紂，而高封于畢，于是為畢姓。其后絕封，為庶人，或在中國，或在夷狄。其苗裔曰畢萬，事晉獻公?！盵2]（P1835）畢公高是周初重要歷史人物之一?！妒酚洝ぶ鼙炯o》記載，武王即位后，“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2]（P120）清華簡（壹）《耆夜》記載武王八年畢公高為主將戡黎還師，[3]眾人以“畢公高為客”，武王、周公舉爵為之壽，[4]（P538-539）《逸周書·克殷解》記載武王克商后，“命畢公、衛(wèi)叔出百姓之囚”，[5]（P356）《尚書·顧命》也記錄了成王臨終之時召見畢公等重臣立康王之事。[6]（P481）傳奇器物與出土材料方面，周原甲骨出土有“畢公”（H11:45）字樣的龜版，[7]（P37）青銅器如史?簋（《集成》04030）[8]（P2205）、獻簋（《集成》04205）[8]（P2403）、畢伯克鼎（《銘圖》02273），[9]（P10）畢公左御玉戈（《銘圖》19759），[10]（P365）?甗（《銘圖續(xù)》30275）[11]（P369）皆有“畢公”字樣，而清華簡（壹）《耆夜》則有“縪（畢）公高”[12]（P150）字樣。畢邑，《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列舉“文之昭”時即有“畢”在內(nèi)，杜預(yù)注曰“畢國在長安縣西北”，[13]（P216）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北郊，“在周初王室重臣中，畢公高之采邑距宗周最近”。[14]（P80）凡此，皆可與《魏世家》相佐證，足見周初畢氏在西周政局中的重要地位。

與韓、趙兩家所不同的是，畢萬是來自晉國之外的貴族，根基較韓、趙二氏為薄。嬴姓趙氏始于周穆王時期，可能很早即在晉南一帶定居，[15]（P200）韓氏為晉國曲沃桓叔之后，[16]（P439）其受封不會晚于曲沃武公時期。[17]畢萬仕晉為畢氏重新被人們認識提供了轉(zhuǎn)機，“獻公之十六年，趙夙為御，畢萬為右，以伐霍、耿、魏，滅之。以耿封趙夙，以魏封畢萬，為大夫?！盵2]（P1835）畢萬在獻公討伐霍、耿、魏之戰(zhàn)中建功立業(yè)，始有封地，為晉大夫，受采邑于魏，后以之為氏?！爱吶f封十一年，晉獻公卒，四子爭更立，晉亂。而畢萬之世彌大，從其國名為魏氏?！盵2]（P1836）畢萬封魏，其后改為魏氏，當與“胙土命氏”制度有關(guān)。

魏氏始封與其本身能力直接相關(guān)。畢萬為晉獻公之車右，以武勇及戰(zhàn)功獲得采邑?！蹲髠鳌ぐЧ辍份d趙簡子（趙鞅）巡視軍隊之辭曰“畢萬，匹夫也。七戰(zhàn)皆獲，有馬百乘，死于牖下。群子勉之，死不在寇?！盵13]（P989）足見春秋時期人們對畢萬的認識主要還是集中在“武勇”方面。趙簡子以此激勵麾下的將士，希望他們能夠建立如同畢萬那般“七戰(zhàn)皆獲，有馬百乘”的功業(yè)并得以善終。②其后世亦在武勇方面非常有天賦，凡此皆為魏氏在春秋時期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從歷史傳統(tǒng)來看，魏氏始封與晉國自唐叔虞以來大量啟用異姓貴族的歷史傳統(tǒng)有關(guān)。謝堯亭先生指出，晉國自唐叔虞分封時，“像唐人貴族和懷姓九宗的狄人貴族，都是異姓貴族，曲村墓地的考古發(fā)現(xiàn)也證實這一點”。[15]（P203）而在西周時不存在給功臣冊封采邑，及至春秋時才有這種現(xiàn)象。除了畢萬本身才能、重用異姓貴族的歷史傳統(tǒng)而外，畢萬封魏與“晉無公族”的政策導(dǎo)向和政治環(huán)境直接相關(guān)。春秋初年“曲沃代翼”，曲沃武公以貳宗的身份取代大宗成為晉國國君。鑒于公室旁支庶族強大的勢力，晉獻公“盡滅群公子”，打擊公族勢力，“杜絕了國君權(quán)力旁落在其他公室大族的可能性”，[18]（P13）為異姓貴族在晉國的崛起提供了重要的政治契機。驪姬道出了晉國“無公族”的實質(zhì)，“自桓叔以來，孰能愛親？惟無親，故能兼翼”。[16]（P265）白國紅先生指出，晉獻公時“則是公室違背宗法制度打擊現(xiàn)存公族，是公室從上面摧毀宗法制度。‘親親’的宗法原則在群公子的血泊中淹沒了，‘無親’成為晉國的政策指導(dǎo)方針”。[19]（P50）打擊、限制公族“目的則是為了減少覬覦君權(quán)者的潛在威脅，保持君權(quán)，并將君權(quán)按自己意向轉(zhuǎn)傳?！盵22]（P453）從現(xiàn)實層面看，晉君削弱公族勢力，異姓貴族如魏氏、趙氏的崛起正好填補了打擊公族而留下的權(quán)力空白，維護了國家的正常運轉(zhuǎn)。從晉國發(fā)展的歷史進程看，春秋時期“晉國霸業(yè)”也是伴隨著武力擴張步伐而展開的。晉國自西周始封至三家分晉前，其領(lǐng)土擴大范圍和歷程，即自唐叔虞分封時的“河、汾之東，方百里”，文侯、武公、獻公“晉西南一隅”至最強大時擁有“山西全境、陜西西部、河南西部和北部、山東西部、河北中南部，橫跨五省，把控黃河中下游地區(qū)”。[15]（P200）此時晉國國內(nèi)一方面打擊公族勢力，一方面又需要擴張領(lǐng)土，頻繁的戰(zhàn)爭促進了晉國“尊賢尚功”“尚軍功”的風氣形成，為異姓乃至外部貴族在晉國的發(fā)展，提供了嶄露頭角的舞臺和契機。畢萬及其后裔的“武勇”無疑是適逢其會的。

二、魏武子事晉文公：“從亡”與“襲后封”

畢萬受封于魏之后，晉國內(nèi)部則因打擊公族勢力而內(nèi)亂頻仍。晉獻公晚年的“驪姬之亂”，“四子爭更立”，這種亂局“是對晉國公族致命的一擊”，[21]（P4）眾公子因此也紛紛流亡他國。晉獻公二十一年（公元前656年），畢萬之孫魏武子（魏犨）③跟從公子重耳一起逃亡在外，歷時十九年，實有從亡之功。《史記·魏世家》將此事的梗概敘述的較為清晰完備，茲不贅。而《史記·楚世家》則載錄了叔向追溯晉文公從亡之臣的一段話，即“昔我文公，……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犫、賈佗以為股肱。”[2]（P1710）及至晉文公復(fù)國，《魏世家》記載魏武子襲魏氏之后封，列為大夫，治于魏。庶子出身的魏犨能夠“襲后封”，首先與他作為晉文公的股肱之臣“從亡”密不可分。其次，從史籍行文來看，魏武子“襲魏氏之后封”也有肯定和確認畢萬始封之功的意涵在內(nèi)。其三，“襲后封”是晉文公出于治國策略和魏武子本身才能多方考量的結(jié)果。李沁芳先生認為，晉文公復(fù)國后，為了平衡國內(nèi)各派勢力、獲取多方支持以穩(wěn)定晉國形勢，將國內(nèi)的“諸姬之良”和“異姓之能”分別任命為“中官”和“遠官”。魏氏之先畢公雖出于姬姓貴族，但與春秋時期的晉國姬姓血緣已非常疏遠了，大抵也是被當作異姓貴族看待的。當然，不可忽視的是，魏武子與其祖父畢萬一樣，皆以勇武著稱，史書也未記載他擁有智謀、學(xué)識上的其他才能。綜上，魏犨一代只是恢復(fù)祖上的采邑，“被任命為下軍車右，未能進入六卿之列，遠離晉國政治權(quán)力的核心”，[22]（P198）可能也是出于晉文公的深思熟慮。

魏武子“襲魏氏后封”及其后續(xù)事件具有雙重屬性。魏犨以“從亡之功”復(fù)其舊邑，雖未能身居高位，但讓歷經(jīng)晉國內(nèi)亂的魏氏再次“從此在晉國成為政權(quán)核心的貴族”[18]（P23）之一，也為晉悼公時“修舊功，施德惠，收文公入時功臣后”提供了有據(jù)可循的依據(jù)。而魏武子未能領(lǐng)會晉文公封賞的“其中深意”，與他一起隨重耳出亡的趙衰（子余）相比，“其政治見識遠遠不及”。[1]（P17）畢竟“文以忠貞”、以智謀著稱，令文公“師事”的趙衰，其計謀、功勞高于魏犨，最終也只是擔任了原地的大夫，同樣沒能位列晉卿。而趙衰的辭讓深得晉文公之心，“趙衰三讓，其所讓，皆社稷之衛(wèi)也，廢讓，是廢德也”，[16]（P358）因之任命他掌管新上軍。趙衰以其敏銳的政治眼光辭讓高官厚祿，這種謙讓的行為，更便于晉文公布局國內(nèi)政治，實則是鞏固社稷之舉，重耳將之視為一種美德也是不難理解的。

等而下之，魏武子在封賞后抱怨文公所賜不夠其心理預(yù)期，進而抱怨道“勞之不圖，報于何有”。非但如此，他還在對曹國的作戰(zhàn)中，不顧文公的禁令，同顛頡一起縱火燒毀文公恩人僖負羈之家，亦令自己胸部受傷。魏武子的行為明顯讓晉文公難堪，也不大利于文公的政治布局。功臣的不配合讓文公執(zhí)政群體內(nèi)部的不穩(wěn)，更遑論平衡其他政治勢力。晉文公想要殺掉魏犨、顛頡，因“愛其（魏犨）材”，故派人察看其傷勢，見其能夠“距躍三百，曲踴三百”，[13]（P232）只免掉魏武子的官職，而殺掉顛頡抵罪。這件事對晉國魏氏影響甚深，魏犨個人失去晉文公的信任和重用，結(jié)束了政治生涯。同時因為他的政治判斷失誤，“使方興的魏氏由此而沉淪下去”，[23]（P460）魏氏在較長時間內(nèi)被排除在晉國權(quán)力中心之外，遲滯了其在春秋時期的發(fā)展步伐。直到晉悼公時，魏氏才成為晉國六卿中獲得卿位最晚的一個家族。[1]（P18）

魏武子及其子魏锜（廚武子、呂锜）、魏顆皆以武勇而著稱，在政治上均無突出的作為。魏锜作戰(zhàn)勇猛，精于射術(shù)。在晉、楚邲之戰(zhàn)、鄢陵之戰(zhàn)中，魏锜先后俘獲楚公子谷臣，射死楚將連尹襄老、射中楚共王之眼，也在“鄢陵之戰(zhàn)”中死于楚人養(yǎng)由基箭下?！蹲髠鳌ば辍贰蹲髠鳌こ晒辍穼ζ涫论E有載錄。據(jù)《左傳·宣公十二年》載，“晉魏锜求公族，未得而怒，欲敗晉師”，[13]（P363）在邲之戰(zhàn)晉、楚將要談判盟約時，他同趙旃故意挑釁楚軍，致使沒有準備晉軍中軍、下軍潰敗。所幸的是，他能同下軍大夫荀首一道堅持對楚作戰(zhàn)而獲得戰(zhàn)功，足見其勇武有余而智謀不足，于國而言，亦缺乏大局觀念。當然，魏锜是切實為魏氏爭取公族大夫之位而付出過努力的。

魏顆的主要戰(zhàn)功是在晉、秦輔氏之戰(zhàn)中建立的，《左傳·宣公十五年》載之甚詳。晉景公六年（公元前594 年），晉國對赤狄潞氏作戰(zhàn)時，秦桓公趁機攻打晉國。魏顆在輔氏大敗秦師，并俘獲秦國力士杜回?！秶Z·晉語七》對此有過評價，“魏顆以其身卻退秦師于輔氏，親止杜回，其勛銘于景鐘，至于今不育，其子不可不興也”，[16]（P406）他還被晉君賜予食邑令狐，此后魏氏分出一支，別為令狐氏。除了戰(zhàn)功而外，魏顆在輔氏之戰(zhàn)中還有一個著名的典故——“結(jié)草銜環(huán)”。蓋因早在其父魏武子病卒時，放了本要殉葬的武子愛妾。后來在作戰(zhàn)中，見到一位老人把草結(jié)起來絆倒了秦將杜回并使之被俘，而在夜晚的夢中老人告知他是報魏顆之恩而來的。魏顆之所以將其父的愛妾嫁出，是因為魏武子清醒時候交待過的，及至武子病篤臨終又欲以之殉葬。魏顆認為，“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盵13]（P379）這樣做的好處是，一則尊重了其父清醒時的命令，一則尊重人性和生命。他的決定頗值得肯定，賦予該家族以人文內(nèi)涵，稍稍改變魏氏一貫的崇尚勇武的傳統(tǒng)形象。

據(jù)《史記·魏世家》記載，“（魏武子）生悼子。魏悼子徙治霍。生魏絳。”[2]（P1836）除了將魏氏都邑從魏地遷徙到霍地外，悼子的其他史跡和事功不見于文獻記載，茲闕如。④與魏悼子事跡不顯相比，魏锜、魏顆則在戰(zhàn)爭中立了軍功，為魏氏下一代在晉國政治舞臺上嶄露頭角，積累了政治資本。

三、魏絳允文與魏氏興起

上文略述了魏锜、魏顆二人的戰(zhàn)功對后代的影響，即其子輩魏相（呂相、呂宣子）、魏頡（令狐文子）于晉悼公元年（公元前573 年）成為晉卿，⑤終于使魏氏進入了晉國的權(quán)力中心地帶。而二人的政治作為和功績與同輩的魏絳相比，后者則遠勝于前二者。當然，魏相（呂相）于晉厲公三年（公元前578年）所作絕秦之文，于文學(xué)、外交方面均有可圈可點之處。此節(jié)專門論述魏絳的功業(yè)?！妒酚洝の菏兰摇酚涊d了魏絳“僇辱楊干”“和戎、合諸侯”及“賜樂”三事。審其細節(jié)，“賜樂”又是與魏絳“和戎”緊密相關(guān)的，可視為一事之前因后果。結(jié)合《左傳》等書的記載，撮其要者，魏絳的功績大抵有如下三端：

其一，執(zhí)法嚴明，不避權(quán)貴。晉悼公四年（公元前570年），晉悼公主雞澤之盟，軍次曲梁而晉侯之弟揚干擾亂軍行，彼時作為中軍司馬的魏絳嚴格執(zhí)行軍禮（法），殺掉揚干的御仆以正典刑。悼公認為在會盟諸侯時處決權(quán)貴（尤其是國君之弟）的御仆，不僅如《魏世家》所說的“絳僇辱楊干”，實則是折辱了晉君，故而欲殺魏絳。羊舌赤（伯華）及時勸諫悼公，力陳魏絳的好品質(zhì)——“絳無貳志，事君不辟難，有罪不逃刑”，[13]（P489）實在是恪盡職責、愛國忠君，沒有折辱國君、違抗君命。言罷，魏絳即來陳述自己的罪愆，悼公一方面聽取了臣屬的諫言，一方面又為魏絳法不阿貴、忠于職守、請罪伏法的忠義之舉所感動，并從“公法”與“私情”的角度加以分析，認識到自己的過錯。會盟歸國后，即“與之（魏絳）禮食，使佐新軍”。魏絳在處理揚干違犯軍法之事上，識大體、顧大局，維護了國家禮儀和軍隊形象，而不計個人安危，頗顯人格魅力。處罰完畢又及時向國君坦誠自己行為，主動承擔罪責，欲伏劍自裁，當然他在悼公面前的請罪之辭入情入理，也是其為政智慧的體現(xiàn)。

其二，和戎翟與合諸侯。晉悼公五年（公元前569 年），魏絳分析晉國內(nèi)外形勢及民族關(guān)系格局，向晉悼公提出“和戎”之策。據(jù)《左傳·襄公四年》所述，魏絳和戎起于無終之戎孟樂“請和諸戎”。晉悼公主張征伐諸戎，魏絳則為其陳述“戰(zhàn)”與“和”的厲害關(guān)系。勞師遠征戎狄而坐視中原國家的淪陷，更會引起華夏諸國的背叛。與戎族達成和解，有便于解救處于楚國威脅下的陳國，更可藉此贏得新附諸夏國家之心。由此可見，魏絳主張“和戎”是深刻契合晉國爭霸戰(zhàn)略需要的。在此基礎(chǔ)上，他進一步向悼公闡述“和戎”的五大好處，即：1.戎狄游牧，重視財貨、輕視土地，可以物易土。2.邊界沒有警報，民眾安居樂業(yè)，從事生產(chǎn)；3.戎狄侍奉晉國，可挾此威震動四周鄰國，威服諸侯；4.用仁德安撫戎狄，避免勞師動眾損耗兵器鎧甲。5.鑒于后羿無德而亡國的歷史教訓(xùn)，敦行仁德，使遠方國家前來朝聘，近處國家得以安心。

其三，能言善諫。據(jù)史籍所載，魏絳的諫言主要有兩次，分別在晉悼公五年和十年。晉悼公五年，魏絳在向悼公陳和戎之策，并與其中嵌入“太康失國”“后羿代夏”皆因喜好田獵而亡國之事。而《左傳·獻公四年》將他巧妙諫言的方式予以點出，即“于是晉侯好田，故魏絳及之”。[13]（P494）當然，作為成熟的政治家，魏絳所謀求的目標在于實現(xiàn)政治目的，真正利國利民，其所舉夏代興亡史事，立言為正自不待言，而其諫言的方式，卻又不同于“犯言顏諫”“犯顏極諫”，足見他是費了一番心思的，為臣如此、為官如此，頗為不易。

晉悼公十年（公元前564年），晉國為恢復(fù)霸業(yè)頻繁對外征戰(zhàn)，國力消耗甚巨。此時陳、鄭二國相繼叛晉歸楚，秦、楚趁機攻伐晉國，晉國國內(nèi)又有饑荒，內(nèi)外交困。面對逆轉(zhuǎn)的形勢，悼公不得不放緩“復(fù)霸”之步伐，“謀所以息民”的政策。[24]（P197）魏絳結(jié)合晉國實際，從活躍國內(nèi)經(jīng)濟和省簡禮儀活動兩方面入手，提出了切實可行的措施。針對經(jīng)濟問題，魏絳主張國君當施惠政于民，把公家積聚的財貨借貸給民眾，自國君以下盡出積蓄，讓財貨流通，便于生產(chǎn)，且國家、貴族不專山澤之利，保障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可持續(xù)。與經(jīng)濟緊密相關(guān)的則是禮儀行用的問題。魏絳借用了古代處理荒政的措施，舉凡祭禱、賓客聘享、禮器制度、車馬服飾等方面都刪繁就簡，大抵是“一切開支都需要嚴格地量入為出，省減用度”，“既保證災(zāi)荒中社會生活習俗的持續(xù)，又使之符合民眾的承受能力”。[25]魏絳的諫言對于恢復(fù)晉國國力非常有效，《左傳·襄公九年》謂之“行之期年，國乃有節(jié)。三駕而楚不能與爭”。[13]（P518）

魏絳相較于以武力立國、立功的魏氏先祖而言，他的事功突出國家治理方面。眾所周知，晉國自立國開始，就生活在戎狄縱橫交錯的格局之下，當初制定治理策略時即“疆以戎索”，就充分注意到晉國附近的民族形勢。因此，與少數(shù)民族族群處理好關(guān)系，對于晉國本身的發(fā)展意義尤為重大。而在諸侯爭霸的環(huán)境下，處理與戎狄的關(guān)系，更關(guān)乎晉國后方的安穩(wěn)與否，此戰(zhàn)略意義魏絳已然指出，茲不贅。悼公聽取了魏絳的建議后，深以為然，并派魏絳去辦理“和戎”“修民事”“田以時”諸事。魏絳不負所望，在他的努力下，“和戎”非常成功，《魏世家》曰“戎、翟親附”，《國語·晉語七》也概述道“（晉悼公）五年，諸戎來請服，使魏莊子盟之，于是乎始復(fù)霸”[16]（P409）晉悼公更是稱許他的功業(yè)，“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無以待戎，不能濟河”，[13]（P532-533）將鄭國敬獻給的樂器、樂隊賞賜一半給魏絳，還賜安邑作其采邑，足見晉君對他的重視和肯定。⑥需要指出的是，魏絳的事功以其“和戎”最為卓著，[23]（P404）對民族關(guān)系、晉國霸業(yè)影響深刻，而從更長遠的歷史時段看，“和戎”的意義和價值不再局限于晉國一域，更為我國古代處理少數(shù)民族關(guān)系、實現(xiàn)民族融合貢獻了智慧。魏絳以軍司馬升任下軍佐，繼魏頡擔任晉卿，其政治才能、謀略出眾，忠君愛國、堅持原則，執(zhí)行能力亦值得稱道，為晉悼公“復(fù)霸”作出了重要的貢獻。同時，魏絳的功業(yè)一改其先世的武夫形象，真正實現(xiàn)了從“允武”到“允文”的轉(zhuǎn)變，他的努力和付出為晉國魏氏在春秋時期的興起鋪平了道路，是魏氏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轉(zhuǎn)折點之一。

四、魏獻子為政與魏氏發(fā)展壯大

早在晉靈公時，趙盾即以執(zhí)政卿的身份秉持國政，此為晉國君權(quán)開始下移、卿權(quán)壯大的開端。[17]此后靈公、厲公也先后被弒，至悼公繼位時，大夫的勢力正式抬頭，《趙世家》謂之“晉由此大夫稍彊。”也就在悼公、昭公之際，晉國六卿逐漸專權(quán)。太史公認為，“悼公以后日衰，六卿專權(quán)”。晉平公時期，吳公子季札、宣伯、叔向分別描述了晉國公室衰落的情形，乃至預(yù)測了晉國政局未來的走向。平公時期，晉六卿開始削弱公室力量。晉平公六年（公元前552年），范宣子（士匄）驅(qū)逐欒盈，捕殺欒氏黨羽。平公八年（公元前550 年），欒盈潛回曲沃發(fā)動政變，與欒氏交好的魏氏被士匄、士鞅以曲沃為賄而分化。欒氏敗亡，隨后被滅族、采邑沒入公室。欒氏被滅影響重大，“欒氏，這個公族大枝，唯一能與異<性>（姓）諸卿大夫抗衡的強族至此被滅掉”，[23]（P816）自此而后晉國異姓卿大夫失去公室強有力的制約力量，六卿專政的局面形成，[26]（P53）馬骕《繹史》對此認識非常深刻，“自是晉之卿族轉(zhuǎn)相殘滅，以至分裂晉國而后止”。[27]（P2183）平公十四年（公元前542年），季札聘于晉，斷言“晉國其萃于三族乎”，并謂叔向曰：“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將在家。”[13]（P663）十六年（公元前542年），《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記載：“及趙文子（趙武）卒，晉公室卑，政在侈家?！盵13]（P678）十九年（公元前539年），叔向分析認為，“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14]（P714-715）又，《晉世家》《魏世家》皆謂昭公薨后，“六卿彊，公室卑”，可見此時卿士與晉國國君的力量對比，已出現(xiàn)明顯地傾斜。晉頃公六年（公元前520年），“晉六卿平王室亂，立敬王”，此時六卿可參與周王的廢立，晉君大權(quán)旁落，正所謂“禮樂征伐自大夫出”（《論語·季氏篇》）。

魏絳之后，魏獻子（魏舒）⑦繼續(xù)將晉國魏氏的事業(yè)向前推進。晉頃公十二年（公元前514 年）韓宣子（韓起）卒，魏獻子繼任為執(zhí)政卿，魏氏開始執(zhí)掌晉國國政。未任執(zhí)政卿時，魏舒已經(jīng)參與欒氏被滅之役。頃公十二年，祁氏因祁盈家臣祁勝、鄔臧“通室”，祁盈以討家亂，而祁勝賄賂荀躒（知文子）。荀躒向晉侯建言，以“專殺”的罪名于夏六月殺祁盈及其黨楊食我。楊食我是羊舌肸（叔向）之子，他因受祁氏內(nèi)亂的牽連而被殺。晉侯在大夫的左右下，伐滅晉國公族祁氏、羊舌氏。《史記·晉世家》的記載簡明扼要，“晉之宗家祁傒孫，叔鄉(xiāng)子，相惡于君。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盡滅其族……晉益弱，六卿皆大”，[2]（P1684）此條史料頗為關(guān)鍵，直接指出了六卿滅祁、羊舌二氏的原因。祁氏、羊舌氏出身于公族，且又庇護晉國公室，天然地站在了六卿的對立面，故除掉二族是其共同利益之所在。[22]（P205）彼時的局勢如《趙世家》所言，“晉公室由此益弱?！?/p>

魏獻子繼任晉國正卿后，即開始處理祁、羊舌二氏覆滅的后續(xù)事宜。公族勢力祁氏、羊舌氏的覆亡，其原有的利益自然也在被瓜分之列?！稌x世家》載“分其邑為十縣，各令其子為大夫”，《左傳·昭公二十八年》載之甚詳。其大要是：將祁氏、羊舌氏之田分別分為七縣和三縣。為了便于管理，魏獻子還任命司馬彌牟、賈辛、司馬烏、魏戊、知徐吾、韓固、孟丙、樂霄、趙朝、僚安十人為縣大夫治理此十縣。魏獻子安排十縣之時非常具有政治智慧，能從功勞、賢能、卿族三方面平衡各方勢力，得到了各方的認可。其中賈辛、司馬烏有功于周王室；司馬彌牟、孟丙、樂霄、僚安有賢名；知徐吾、趙朝、韓固、魏戊出自卿室，身份是“馀子”，但“不失職，能守業(yè)”，也當是能力較為突出者。還需說明的是，同為六卿的范氏、中行氏并沒有分得“十縣”之一，其背后隱含著魏氏與二者的矛盾?？偟膩砜矗韩I子處理祁、羊舌二氏的善后舉措是頗為得宜的。他也曾擔心封自己的兒子魏戊為縣大夫有結(jié)黨營私的嫌疑，成鱄則列舉魏戊的長處，“遠不忘君，近不偪同，居利思義，在約思純，有守心而無淫行”，[14]（P905）孔子也以魏獻子此舉為“義”，《左傳》還以之任命賈辛為“忠”。

晉國公族祁氏、羊舌氏滅亡后，其采邑一部分落入了卿族之手，卿之馀子也走上政治舞臺，控制新設(shè)的縣域，使得公室進一步衰弱，六卿的勢力也因之進一步壯大。與此同時，伴隨著晉國國君權(quán)勢的衰落，國君已“不足與晉國的強宗大族對抗”，[18]（P36）六卿內(nèi)部矛盾也逐漸顯現(xiàn)以至爆發(fā)出來。至此，晉國霸業(yè)終結(jié)，歷史的車輪也行進到六卿相爭、三家分晉的前夜。

晉平公十七年（公元前541 年）魏舒在對無終及群狄的戰(zhàn)爭中立功。即將開戰(zhàn)時，魏舒結(jié)合戰(zhàn)場的實際情況，主張毀車而進行步戰(zhàn)，中行氏“荀吳之嬖人不肯即卒，斬以徇”，此與魏絳斬揚干御仆有相似之處，凡此皆可概見魏氏掌軍之嚴明。正因為策略得當，取得對戎狄作戰(zhàn)的勝利?？梢?，魏氏雖在魏絳之后以“允文”的面貌見重于世，然其本身勇武善謀的軍事才能也是其發(fā)展壯大的一大因素。

另外，晉頃公十三年（公元前510 年），魏獻子執(zhí)政卿任內(nèi)，趙鞅、荀寅率軍隊在汝濱筑城并將范宣子的“刑書”鑄為刑鼎。作為執(zhí)政卿士，此項制度的推行，當獲得了他的支持或首肯。此舉促進了晉國成文法的產(chǎn)生。這是歷史一大進步，“成文刑法的公布是由奴隸制向封建制轉(zhuǎn)變時期的法律制度的一次重大變革?！盵28]（P44）

晉定公二年（公元前510 年），魏獻子與韓簡子（韓不信）一道主持擴建成周事宜。據(jù)《左傳·昭公三十二年》載，周敬王因王子朝之亂而遷都成周，蓋因成周狹小而欲擴建，魏獻子接受范獻子（士鞅）的建議為周擴城。晉定公元年（公元前511年）冬十一月，魏獻子在營建城池過程中失禮僭越，“魏子南面”，《左傳·定公元年》亦載“魏子涖政”,衛(wèi)彪傒對此批評甚烈，“魏子必有大咎，干位以令大事，非其任也……況敢干位以作大事乎？”[13]（P921）“將建天子，而易位以令，非義也。大事奸義，必有大咎。晉不失諸侯，魏子其不免乎。”[13]（P925）按，杜預(yù)注曰：“南面，居君位”，“涖，臨也，代天子大夫為政”。在禮樂文明盛行的周代，獻子以晉侯卿士而僭天子之禮，此舉無疑是極其嚴重的失禮行為。在筑城過程中，魏舒將自己的任務(wù)丟給韓簡子和原壽過二人，自己卻“田于大陸”，并在返回途中卒于寧地，繼其任晉國正卿的范獻子“以其未復(fù)命而田”，“去其柏槨”，降低其葬禮等級以示懲罰。

總體來看，魏獻子個人能力突出，在內(nèi)政、外交、軍事等方面都有建樹，以其過人的能力發(fā)展并鞏固了晉國魏氏的基業(yè)。其晚年失禮之舉，成為范氏打壓魏氏的契機，令魏氏蒙羞。晚年的過失使其一生并不完美，但對于魏氏而言，獻子仍不失為“一位舉足輕重的具有轉(zhuǎn)折意義的人物”。[22]（P208）在他的經(jīng)營下，魏氏的實力發(fā)展壯大，臻至與其他五卿齊平的地步，真正步入晉國政治的核心，也為其后六卿相爭乃至“三家分晉”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此后，晉定公十五年（公元前497年），魏襄子（魏侈、魏曼多）、韓簡子（韓不信）、知文子（荀躒）幫助趙簡子（趙鞅）一同攻伐叛亂的范、中行氏。定公二十二年（公元前490 年），趙氏擊敗范氏、中行氏。公元前453 年，魏桓子（魏駒）與趙襄子（趙毋恤）、韓康子（韓虎）共同伐滅知氏而“盡并其地”?！堆嗍兰摇分^“韓、魏、趙滅知伯，分其地，三晉彊?！逼浜髸x君名存實亡，公室領(lǐng)地絕大部分入于三家，“三家分晉”的局面事實上已經(jīng)形成。[29]（P125）馬骕認為“知氏滅而三晉之勢成，三晉分而七國之形立”，[27]（P2184）其后的歷史大抵延續(xù)這個方向發(fā)展。晉烈公十九年（公元前403年），魏文侯、趙烈侯籍、韓景侯虔被周威烈王冊封為諸侯。

結(jié)語

縱觀春秋時期魏氏的發(fā)展歷程，當以魏絳為界分為前后兩期，其實力變化也和晉國君權(quán)變化緊密相連的。自畢萬封魏至魏锜、魏顆，為魏氏的前期發(fā)展，此階段主要以武勇和軍功在晉國政治舞臺立足。此階段內(nèi)，晉君權(quán)力強大，積極參與諸侯爭霸。其中魏武子從晉文公出亡，因其政治判斷力不足，遲滯了魏氏居于六卿的步伐，使魏氏的發(fā)展面臨挫折。但其“從亡”之功也為晉悼公時期，限制大夫的權(quán)力，培植較小家族的“修舊功”提供了先期條件。魏锜、魏顆也如同其先世一般，在軍事上有出色的才能，其中魏锜還為魏氏列為公族付出過努力，然其政治策略不甚高明，以失敗告終。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二人的努力，為魏氏在悼公時期位列六卿，進入權(quán)力中心積累了可供依憑的政治資本。魏絳及之后為魏氏發(fā)展的后期，他以突出的政治才能、謀略和美好的人格，實現(xiàn)了魏氏從“允武”到“允文”的轉(zhuǎn)變。其繼任者魏獻子也以突出的才能使得魏氏終于成為晉國正卿，走上了權(quán)力的巔峰?？偟膩砜矗瑫x國魏氏以外來貴族的身份介入晉國政局，晉國的立國之策為其發(fā)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機。魏氏除了早年政治敏感度不高遭遇挫折外，在關(guān)鍵時期的選擇卻是非常穩(wěn)重的，故其發(fā)展過程也沒有如同趙氏那般起伏多變。也正因為魏氏為外來貴族，根基不如趙氏、韓氏乃至其他四卿雄厚，其發(fā)展所用的時間也較其他卿大夫為久。魏氏家族發(fā)展至魏絳、魏獻子時期，晉國君權(quán)衰落，卿大夫逐漸坐大，把持晉國國政，晉國霸業(yè)終結(jié)。此階段內(nèi)魏氏實力積累迅速，并發(fā)展壯大起來。晉國魏氏在此后的一系列爭斗中勝出，至此歷經(jīng)數(shù)代、二百五十馀載的奮斗，魏氏終于位列諸侯，開啟了三晉歷史上的新階段。

注釋：

①本課題研究情況如下：清代學(xué)者馬骕《繹史》卷八十七《晉卿興廢》及卷一百零一《三家分晉》編次了晉國諸卿興亡史料，并在篇末予以評論。顧棟高《春秋大事表》也對魏氏史事有所涉及。二十世紀以來，張蔭麟《中國史綱》、呂思勉《先秦史》及童書業(yè)《春秋史》《春秋左傳研究》皆對晉國史有所究心。其中《春秋左傳研究》一書內(nèi)《春秋左傳考證》卷一專列一目《三家分晉形勢之造成》，論述三家分晉的歷史過程。楊寬《戰(zhàn)國史》第七章擬有《晉國六卿的兼并和“三家分晉”》，日本學(xué)者藤田勝久《<史記>戰(zhàn)國史料研究>》一書非常細致、專門地考證了《魏世家》的史料問題。此階段內(nèi)，李孟存、常金倉二位先生的《晉國史綱要》（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為國別史研究的專著，對卿族問題多有論述，值得參考。二十一世紀以來，多篇碩博論文研究晉國魏氏的問題，然多為探討卿族制度而兼及魏氏，如吳曉霞：《試論晉國的六卿制》（吉林大學(xué)2006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姚海燕《<左傳>中春秋晉國卿族群體研究》（華中師范大學(xué)2009 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王浚波《春秋晉國世族勢力的發(fā)展對晉國政治格局之影響》（山西師范大學(xué)2010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尉博博《春秋大都耦國政治現(xiàn)象剖析：以晉國為例》（陜西師范大學(xué)2010 年博士學(xué)位論文），李沁芳《晉國六卿研究》（吉林大學(xué)2012 年博士學(xué)位論文）。專門研究則有劉占青《春秋晉卿魏氏研究》（河北師范大學(xué)2011 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從封邑、晉國公室、其他卿族、外國政治勢力等四方面探討魏氏史事。陳璞茜《晉國魏氏早期人物關(guān)系及活動探析》（天津師范大學(xué)2015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研究從畢萬始封到魏絳時期的族源、人物關(guān)系、政治活動。劉悅《<史記·魏世家>新證》（山西師范大學(xué)2018 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從世系、紀年、都邑、事件、疆域五個主要方面，結(jié)合傳世與出土文獻，進行新的探討。專著方面，斷代史有2001 年顧德融、朱順龍《春秋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年版），2015 年陳雪良《春秋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八章《大夫?qū)Ｕ腿曳謺x》和2016 年李玉潔《簡明春秋史》（云南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八章《晉國君權(quán)與族權(quán)的尖銳斗爭》涉及了魏氏相關(guān)史事。國別史方面，2014 年李尚師《晉國通史》（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 年版），2015 年李孟存、李尚師《晉國史》（三晉出版社2015 年版）則是在《晉國史綱要》基礎(chǔ)上的新發(fā)展。2017 年，李玉潔《魏國史》（科學(xué)出版社2017 年版）出版，第一章《魏氏在晉國的發(fā)展》，概述了春秋時期晉國魏氏的發(fā)展歷程。2019 年謝堯亭《晉國興衰六百年》（三晉出版社2019 年版）立足三晉出土銅器等文物結(jié)合文獻論述晉國發(fā)展史，其《三家分晉》一章涉及晉國魏氏，多有新穎的見解。

②畢萬以戰(zhàn)功受封于魏地，擁有百乘戰(zhàn)車，文中說“死于牖下”，“牖”為窗戶，杜預(yù)注曰“言得壽終”。參見（戰(zhàn)國）左丘明撰,（西晉）杜預(yù)集解：《左傳》，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991頁。

③《史記·魏世家》曰“（畢萬）生武子”，《世本》在“畢萬”與“武仲州”之間還有一個“芒季”，《史記索隱》肯定《世本》的結(jié)論，并認為“‘州’與‘犨’聲相近，字異耳?！眲傁壬操澩妒辣尽分f，并分析魏武子的名字，“武”為魏武子之謚號，‘仲’指其在今之長幼排行，“州”為其名。是他的名字。魏犨以“魏諸子”身份從亡，清人方苞解釋道“此稱諸子，言非嫡也?！保╗清]方苞：《史記注補正》，張舜徽編：《二十五史三編》（第一分冊），岳麓書社1994 年版，第72 頁）魏武子稱“武仲州”，與其庶子身份相合。參見劉悅：《<史記·魏世家>新證》，山西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8年，第13頁。

④在魏武子與魏悼子、魏絳的關(guān)系方面，《史記·魏世家》主張魏武子與魏絳之間有魏悼子?！妒辣尽芬徽f“州生莊子絳”，即魏絳為魏武子之子。而《世本·居篇》又有“魏武子居魏，悼子徙霍”，與《魏世家》基本一致。劉悅先生據(jù)魏頡、呂相、魏絳任官順序、原因及年齡等推斷，魏絳與魏顆差距較大，很大可能不是一代人，而悼子與魏顆可能同為一代人（劉悅：《<史記·魏世家>新證》，山西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8年，第15頁）。

⑤據(jù)《國語·晉語七》載，晉悼公即位后，以其祖上兩代未擔任國君，此時“修舊功”“興舊族，出滯賞”以收攏人才，“使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為卿?！保ā蹲髠鳌こ晒四辍罚┕省笆箙涡訉⑿萝姟?，原因是“邲之役，呂锜佐知莊子于下軍，獲楚公子谷臣與連尹襄老，以免子羽。鄢之役，親射楚王而敗楚師，以定晉國而無后，其子不可不崇也。”并以魏頡（令狐文子）為之佐，“昔克潞之役，秦來圖敗晉功，魏顆以其身卻退秦師于輔氏，親止杜回，其勛銘于景鐘。至于今不育，其子不可不興也?！保ā秶Z·晉語七》）值得注意的是，同出魏氏的魏絳并沒有以先輩的戰(zhàn)功，而是以自己的智勇而被授予“元司馬”的。假如魏絳為魏武子之子，那么其先世有“從亡”之功，當然符合“收文公時功臣后”的條件。那么，遵從《魏世家》的說法，魏絳為魏悼子之后，悼子無顯著功業(yè)可追溯，故只好以其自身的才智受封，于此則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⑥在孔子看來“名”與“器”關(guān)乎國家大政，故“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蓋因“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jié)也?！保ā蹲髠鳌こ晒辍罚?，宋人司馬光亦曰，“夫禮，……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別之，然后上下粲然有倫，此禮之大經(jīng)也。”（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一，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4頁）。而晉悼公言稱魏絳之教，賜予自己所獲的樂器，《左傳》以之為禮，杜預(yù)解釋說“禮：大夫有功，則賜樂”，然其所賜者，實非一般禮器，足見悼公對其“和戎”之政的認可。

⑦關(guān)于魏獻子的身份，《史記·魏世家》載“（魏絳）生魏嬴。嬴生魏獻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