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瑩 肖菊梅
(1.杭州市采荷第一小學教育集團丁信小學,浙江 杭州 310000;2.湖州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浙江 湖州 313000)
目前關于師愛的研究視角多樣,涉及心理學、倫理道德、情感現(xiàn)象學等諸多領域,其中現(xiàn)象學認為:師愛是意向性的情感行為,它指向促成學生作為人的生成發(fā)展,是一個朝著一定方向不斷前進的過程;[1]同時,由于人與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以某種動態(tài)的、境域的方式結合在一起的,因而,師愛總是發(fā)生在一定情境或境域中。[2]教育懲戒作為重要的教育過程之一,首先為師愛的發(fā)生創(chuàng)造了現(xiàn)實的環(huán)境;其次,相比其他教學環(huán)節(jié),教育懲戒特有的懲罰意涵使得師生似乎處在矛盾中,而師愛在懲戒中的出場打破了師生對立的僵化局勢,不僅促成師生在懲戒中的共屬、共生,而且豐富了師愛的內(nèi)在意蘊。
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教育中愛的到場構筑出一片詩與情的教育天地。在廣義上,教育愛泛指教育工作者面對教育過程中的各種人、物、事所產(chǎn)生的意識、態(tài)度與情感等。[3]師愛作為教育愛的核心,具體指教師自愿發(fā)生的、對學生無條件的并且具有一定意向性的一種情感。此處的師愛是教師在深刻體悟教育本真存在的基礎上蘊含著理性與感性的結晶。
師愛的理智性表現(xiàn)為教師尊重學生個體的完整性。就人本身而言,“人是精神的存在,并且是融情感、理性、意志于一體的精神之在?!盵4]教師對學生個體完整的尊重正是基于人本質的考量,由此產(chǎn)生的師愛,不再是教師心里的滿腔熱血,而是對學生個體生命完整的關注,是教師脫離自我孤立的情感、思維奔向學生個體存在的一種轉變,并最終牢牢根植于生命。“愛是以自己的生命力去激發(fā)對方的生命力”[5],師愛給予與接受的雙方同為新鮮活潑的生命體。擁有理性師愛的教師應領會到學生獨立的人格,不將自己的意志與情感安放在學生身上。因此,師愛的理智性推動學生贏得完整生命的釋放。尊重學生自由是師愛理智性的另一體現(xiàn),其建立在個體完整性的基礎上,“積極自由在于全面完整的人格的自發(fā)活動”[6],因而,對個體完整的尊重是肯定學生自由的前提。理性的師愛蘊含著對學生自由的尊重,不是教師教育職責的空場,而是源于愛趨于動態(tài)的本性,將學生“引入自己特有的價值完美之方向”[7]。同時,師愛對學生自由的尊重帶領學生進入對責任承擔的理解與嘗試,促使學生在錯誤行為中自我糾偏,樹立自身教育處境的責任意識。因此,師愛不是濫愛,不是控制,更不是占有。理性的師愛追求學生個體生命的成長與超越,扎根人的精神本質與教育的本真存在。在教育中,理性的師愛給予學生需求真實的回應,在面向學生的同時,也應答著教育的本質。
師愛中理性的缺位易造成情感的無序,在撥正師愛的秩序后,情感的涌現(xiàn)成為師愛的主要特征。師愛是有溫度的情感存在,首先,它是朝向他者的,朝向他者不意味著教師放棄自己的存在,而是“在保留自己完整性和獨立性的條件下,將自己個性與他人合二為一”,并進一步產(chǎn)生與學生的共情。師愛如涓涓細流,滲入學生鎖閉的心靈世界,其最大特點在于無私性,是一種自愿的、不求回報的積極力量。教師在教育中的操勞與奔波不單是對自身教育職責的履行,更多出于教師對學生、對教育事業(yè)的信仰支撐。從愛的過程看,師愛的情感性表現(xiàn)為對學生的關懷,這種關懷超越學習的時空,在廣闊的生活世界中幫助學生擺脫困頓的現(xiàn)實處境以及疏離的情感趨向。由于“愛是人的原行為”[8],因此,師愛的流露不能只停留在語言上,關鍵在于意識與行為。從愛的行為結果看,師愛的情感性也應是利他的,師愛的付出增添了學生的情感體驗,使其沖破教育藩籬的重重阻隔,回歸到人的本性中。教師以自身愛的優(yōu)先出場為學生營造教育的情感場,引領學生在實現(xiàn)生命超越的同時收獲內(nèi)心情感的自足。師愛不是一種手段,相反,師愛情感性中蘊含的朝向他者的無私與關懷,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教師自我的超越。教師在愛的給予中,實現(xiàn)自我情感與學生情感的相遇,因此,師愛本身的情感性不同于其他情感的混亂無序,更是對教育秩序的探索。
師愛是理智性與情感性的結合,其本質在于召喚與吸引。在不同的教育情境中,師愛內(nèi)部理性與感性的側重點會不斷變化,并在新境遇中開辟新的師愛內(nèi)涵,但是師愛的二重性特點不會改變。在教育中,懲戒“指通過采用一定的手段或方式對不合規(guī)范的行為給予相應的否定性制裁,進而能夠避免該行為的再次發(fā)生,達到鞏固合范行為的目的?!盵9]師愛以柔情的方式傳遞著懲戒雙方的責任、情感與生命,它的蒞臨揭開了籠罩在教育懲戒上空的迷霧,進一步引導教育懲戒的走向;同時,教育懲戒這一獨特的教育活動擴充并豐富了師愛的內(nèi)涵,為師愛的給予創(chuàng)造了廣闊的天空。
教師對學生的愛,從本源上說是一種教育的信仰。這份愛不被法律、道德意義上教師的義務或職責所限定,也不應被困在教師這一職業(yè)的束縛中。而教師“不敢懲戒”的心理正是源于教師對自我角色的錯誤定位,當教育單純地成為教師謀生的手段時,教師對學生的愛必定是枯竭的,流失在教育現(xiàn)實的重重阻隔中。因而,不少教師表示“如果教師懲戒學生要冒職業(yè)危險,那我犯不著”[10],并出于對個人職業(yè)的擔憂主動選擇擱置教育懲戒權。然而,正是教師內(nèi)心充盈著對教育、學生無限的愛,才唱響了其作為懲戒主體的責任。[2]換言之,師愛的存在喚醒了懲戒主體的責任感、責任意識以及責任行為。在愛的施予中,教師尊重學生作為完整人的存在,因而,教師進行教育懲戒時應自覺樹立責任意識,培養(yǎng)教育責任感。同時,愛的理智也引導教師審視自身教育懲戒中的行為。教師對學生的愛絕非允許學生放任自流,也不是對學生錯誤行為的熟視無睹。理智的師愛推動教育懲戒的出場,其引導下的教育懲戒反映了教師教育責任的主動擔負。師愛雖由教師發(fā)出,是具有引發(fā)學生愛的力量,因而,師愛也承擔著引導懲戒客體的責任。學生在教育懲戒中體會到理性師愛的力量,在愛的激勵下,學生會反省自身,覺知身處教育場域中的自我責任。因此,師愛無聲潛入并不斷地激發(fā)師生教育懲戒中的責任,在懲戒中獲得存在的價值。
“愛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活動”[11],是個體間生命情感的相互喚醒。師愛是重生存的愛,強調在保持愛的獨立性的同時,激發(fā)并豐潤另一對象的愛,實現(xiàn)個體愛的流通。在懲戒中,教師自我情感的閉塞或泛濫,偏離了師愛強調的共生與融合,趨向愛的麻木與占有,教師存有的學生物化的觀念又進一步加劇了教師對懲戒的濫用,比如在教學中,教師要求學生罰抄幾十遍,甚至上百遍等。師愛的存在以博大的胸懷接納對方的情感,推動師生懲戒中愛之情感的滋生。教育懲戒中的師愛豐富了教師的情感內(nèi)涵,師愛作為教師存在的一種方式,在懲戒中,教師對自身情感“度”的把握與控制影響著師愛的價值走向。教師出于對學生的無限關懷與呵護,關注到學生懲戒中的心理變化,因而不斷調整師愛的流露方式。教師愛的施予建立在主動體悟學生懲戒情感的基礎上,因此,師愛不是教師單向的情感體驗,而是基于教師對學生的同情后產(chǎn)生的情感互通,教師借此獲得自我情感的充盈。師愛作為教師情感率先出場的產(chǎn)物,不僅豐盈著教師的情感,也撥動了學生愛的琴弦。學生在愛的懲戒中感受到的是人性的關懷與愛撫,因而主動開啟鎖閉的心靈,接通與教師情感交流的通道,并在懲戒中產(chǎn)生自我的情感;同時,學生對師愛產(chǎn)生情感的共鳴,理解教師懲戒背后的良苦用心,在接受無私的、利他的師愛后,以積極反饋與回應的方式豐盈著自身的情感。正是師愛的蒞臨激發(fā)了學生心靈愛的熱火,給予理性的懲戒一絲柔情與溫暖。
“教育是一種生命體驗”[12],教育懲戒以直接體驗的方式指向師生生命的成長。由于教育懲戒生命成長的本質是隱藏的,易被教育的表象所遮蔽,而師愛的出場揭開了覆蓋在教育懲戒上的薄紗,并引領教育懲戒走出“懲而不戒”的困頓局面,給予教育懲戒生命的熱情與活力?,F(xiàn)實中,教師混淆懲戒與體罰,將學生身體的受苦作為衡量懲戒的標準,其本質上是對學生生命的淡漠與忽視,而師愛的涌現(xiàn)源自教師生命之光的照耀,在教育懲戒本質追尋的過程中,反過來又觀照了師生雙方的生命進程,促進師生雙方的相互成就?!皭凼且环N意向動姿,體現(xiàn)最低價值到最高價值的超越”[13],在教育懲戒中,師愛的存在成就了學生的生命成長。師愛以情與理的交織為學生譜寫了一條燦爛的道路,并引導學生走出錯綜復雜的歧路,踏上生命價值的成長之路。師愛中的“理”時刻指向懲戒的最終歸宿——生命成長,而其中的“情”則舒緩了懲戒冰冷的氛圍。學生在師愛的柔情浸潤下,消散了懲戒中可能出現(xiàn)的憤怒與委屈,反思自身的錯誤與缺陷,從而產(chǎn)生改變當下、不斷超越的意向。因而,懲戒中的師愛不僅開啟學生活潑生命的源頭,并且將其帶入生命的成長之路,在此,學生的生命獲得成就。師愛將學生的生命引向新高度的同時,教師在其中也實現(xiàn)了自我生命的超越。在教育懲戒中,師愛的生成與流露側面反映著教師對學生錯誤的深層理解與體悟,以及對不同學生生命差異的尊重。教師愛的施予過程本身就是教師生命成長的過程,在此過程中,教師因懲戒學生引發(fā)的不良情緒獲得消釋。因此,師愛在懲戒中的到場,流淌著教師主體的生命,也加快了教師在教育本真之路上奔跑的步伐。
師愛宣揚了懲戒雙方的責任、情感和生命,在懲戒中收獲存在的價值。然而,愛本身的抽象性導致師愛難以把握和觸摸,因此,其價值的實現(xiàn)必須借助一定的媒介。這意味著教育懲戒中真正師愛的流露了不是一蹴而就的,師愛通過個體的言說、引導走進教育、走向人的本真。同時,由于教育懲戒與師愛共同指向個體生命的成長,因而教育懲戒作為一種教學實踐,為師愛的實現(xiàn)創(chuàng)造了平臺。
師愛的流露伴隨著教師對自我責任的肩負,這種責任時刻包圍著教師,并呼喚教師默默守護。在教育中,“教師的責任是‘利用機會,找機會,抓機會’”[14],教育責任的存在激發(fā)了師愛內(nèi)部的理智性。懲戒中,教師的責任具體表現(xiàn)為教育責任與人存在的責任,“教育責任”指教師應主動肩負教育學生的職責使命,不擱置懲戒;“人存在的責任”主要指教師在懲戒時要尊重學生作為人的基本權利,不濫用懲戒。教師對責任的守護有助于師愛的貫徹落實,師愛不再是簡單的情感,而是具有理性的存在物,因而,師愛應通過教師在懲戒中宣揚教育使命并以守護責任的方式獲得實現(xiàn)。教育中,師生同為責任主體,共同架起懲戒的橋梁,教師秉持“從教育出發(fā),走向教育”的原則,以積極主動的姿態(tài)挑起教育的職責;同時,師愛的實現(xiàn)也離不開學生對教育責任的自覺與承擔,其中包括學生向學向上、尊師重道等。“學生向學向上”的前提是學生對自己在教育中角色的正確定位,在此基礎上,學生懷著對自己、對教育負責的態(tài)度主動學習,而“尊師重道”要求學生走出自我的世界,觀照他者即教師的存在,并尊重教師擁有的“教育人”與“社會人”的雙重身份。由于師愛源自教師、流向學生,因而,學生對教育責任的堅守程度決定著師愛能否順暢地流入學生的心靈。因此,懲戒中,師生應互相尊重彼此作為完整人的權利,共同肩負教育的使命擔當,唯其如此,理性的師愛才得以彰顯并抵達終點。
在教育懲戒中,師愛首先應源自教師內(nèi)心對學生真實的關切,“人與人的交往是雙方(我與你)的對話和敞亮”[15]。因而,師生心靈的敞開是師生情感得以流露的前提,也是教育懲戒中師生交往的關鍵。教師應傾注對學生無私的愛,溫暖學生的心靈。通過以“情”感“情”、以“情”換“情”的方式,走進學生的情感天地,豐盈學生的內(nèi)在情感,幫助其在懲戒中產(chǎn)生與教師同一的情感,從而減少彼此之間情感的疏離。在懲戒中,師生作為教育情感的生產(chǎn)者,把握著自身情感的走向,并借助語言傾吐一方的情感世界?!罢Z言是存在的家”[16],師愛的存在依靠言說與表達。懲戒中,師生之間語言的荒疏阻礙了師愛的表達與流通,而言說以寂靜的轟鳴打破緘默死寂的懲戒氛圍,張揚著教師滿有關懷與期盼的愛。在漫長的教育懲戒過程中,言說激起師生教育中的情感。師愛作為一種特殊的愛,雖由教師一方發(fā)出,卻同時溝通著教師與學生的情感。懲戒中愛的到場與抒發(fā)借助師生間的交流實現(xiàn),而教師作為情感的發(fā)出者應首先出場。懲戒前,教師應跳出自我固有的情緒狀態(tài),率先體驗學生懲戒時的情感,在與學生的言談中獲知其錯誤背后的原因,進而選擇懲戒方式;懲戒時,師生之間交流互通,彼此吐露心意,師愛在此獲得釋放與存在的價值;懲戒后,教師通過言說對學生進行心理的關懷與調節(jié),傳達出濃濃的師愛。因此,在言說中,師生敞開自我、接納對方,真實地表露雙方懲戒的體驗;同時,言說的存在促進了師生情感的共有,讓情感牢牢扎根在教育懲戒之中。
“教育是人與人之間靈肉交流的活動”[15],教育懲戒中,師愛的開啟依靠教師對學生心靈的觀照。師愛是有深度的,觸及學生心靈的最深處,因而,教育懲戒中的愛應成為師生之間心靈碰撞的產(chǎn)物,并且通過師生彼此心靈的耕耘,抵達師愛的遠方。在懲戒中,教師的“懲”不是為了讓學生肉體受苦,而是為了學生更好地“戒”,幫助其在反思中省察生命的缺陷。因而,教師對懲戒的理性認識回歸到人的靈肉合一的存在本性,在追尋懲戒本質的路上重塑自我的心靈,為師愛的流露開辟嶄新的起點。師愛既具備情感的共性,又具有超越尋常情感的價值屬性,即對人靈魂的塑造。靈魂的塑造基于“人的自然本性和天性、生命節(jié)律以及生命成長的過程等”[17],并通過有價值方向的引導獲得成就。教師懲戒學生不是人性的壓迫,相反,懲戒中教師對學生的引導順應生命的自然成長,指明了靈魂的塑造方向。因而,師愛的意向性幫助學生透過錯誤,審視自我生命,實現(xiàn)從較低價值到較高價值的超越;同時,教育懲戒也引領著師愛未來的走向,一步步地引導促使師愛緩緩地流入學生的靈魂,塑造學生成為擁有生命自主的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