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色

陳啊妮

習(xí)以為常的生活

坐在窗前 一天中有兩次陽光

會在玻璃杯中逗留

它有著茶的清香和一個優(yōu)美的旋渦

一只懶散的貓從書本踩過

就擁有了人的思想 廚房清脆的水滴聲

在它好動的時間里滾動

它的主人沉溺在她的世界里

……澆花 除草 給一盆冬青以塑形

有一枚青果被橘子樹孕育著

它的主人已經(jīng)按捺不住要贊美它

對于一個生命的贊美

要從懷胎十月算起

以及小小的錦繡在身邊

慢慢長大

寂色

對著群山打響指

相信這響指聲

現(xiàn)實和未來都能感知到

白云和馬匹在指尖上

一座老房子也在指尖上

一株蒲公英在風(fēng)中回旋

像是神的某種暗示

一群螞蟻

在它的森林里繼續(xù)迷失

遠(yuǎn)處 一條直立行走的河

一直默默走著

它們都像異鄉(xiāng)人一樣 互不打擾

只在各自的寂寥中一直走著

而這條路 我也默默走著

并沒有想打擾它們的意思

失憶

可以是一片荒涼的草原

馬群滾滾

集體默哀的褐色云彩

把荊棘花重新懸掛

路過的人遍體鱗傷

沒有人喊疼

沒有人在吐出蝴蝶后

去親吻花朵

——破碎的陶器有片刻的寧靜

追逐，甚至迷失于花朵之中

彼時，一顆小石塊就可以指引我回家

直至中年后，在一個清晨重新醒來

凌晨

譬如，用拿重物的左手

給右手以安慰。譬如，懷中揣著一只舊壇子

并不是為了腌制

而是感知時間與空間在纏斗中

遺留下不協(xié)調(diào)的疤痕

此刻，打開窗子光來不來

其實都以空的形式存在。搖起手臂的

是窗外一棵花椒樹

正在計算自己的陰影面積

2012年7月16日1時至15時，平塘縣普降大到暴雨，全縣19個鄉(xiāng)鎮(zhèn)中，6個鄉(xiāng)鎮(zhèn)降大雨，13個鄉(xiāng)鎮(zhèn)降暴雨至大暴雨，平塘六硐河上游都勻市的墨沖、平浪、凱口、良畝等鄉(xiāng)鎮(zhèn)降雨量都達到155 mm以上，其中凱口降特大暴雨，降雨量達243.5 mm，均超過了2007年“7·26”百年特大洪災(zāi)時110～120 mm 的降雨量。13：30，洪水開始進入縣城邊緣區(qū)域，16：26，縣城平湖水文站洪水位達警戒水位，縣應(yīng)急辦及時拉響防洪警報；20：40，平湖水文站實測洪峰水位703.55 m，流量2 120 m3/s，超保證水位2.05 m，城區(qū)水淹最深處達3.5 m。

以及它渾身長滿的刺

它要一個個拔下來

如果我是一只早起的小鳥

我的鳴叫

是鼓勵，更像是作為同類的一種和鳴

黃昏

不知何時喜歡上這黃昏

喜歡坐在河岸的長椅上冥想

或者以灞河水永遠(yuǎn)流動的方式

去證明一顆心的恒久

遠(yuǎn)處一只水禽停在水面之上

與我出神地對視

水的晃動像生活帶給我的責(zé)難

并沒能改變什么？——在它們從水面一躍

而起的時候

又顯現(xiàn)出我們的不同

它用叫聲在空中呼喊

——委婉而機敏?，F(xiàn)在我要模仿它

抑或一只歸巢水禽的羽翼

有一道閃電般的問候和一雙紅手套

私語

人間瘡痍，黑色的沉默孤立著

一些嘆息在動蕩中變形

如愛著的事物，悄悄地逼近又收回

疲倦了的時間在漫無目的地流著

你在點燃的煙卷上安頓

人聲，喧嘩，哀號——

桌上的橘子遞出清亮的目光

原諒我因為無力

因為錯失季節(jié)而無法完成一次旅行

北方，或者更北的暮春里

帆和小船開始用瞳仁對話

我們頂著豹紋的月亮

將一些言辭推向彼岸

陰天

能傾聽到身后的雨正在驅(qū)趕它

灞河水已經(jīng)騰空自己巨型的胃

我在等傾盆大雨之后

片刻的寧靜?！炜瘴邓{(lán)，濕漉漉的草叢

因為丟失水珍珠

一只只鳥可以用鳥鳴

來掩飾一種尋找的與生俱來

我的任務(wù)就是將門窗打開

讓自己飛出去

或者在我飛回來時

我幸福的疲憊帶有未了的余音

——而在下一個陰天

也能讓自己看上去無比快樂

獻詞

風(fēng) 加深洶涌的節(jié)奏

初夏延伸出黎明前的希冀

滿地櫻花 被風(fēng)壓迫著吹

它們在風(fēng)中擁別 摔碎了花瓶

誰的思想 有了豎琴的響動

一萬只小昆蟲向我招手

這些飛翔的小精靈提著桔燈

它們沒有名字 我也沒有

煙

在它的背面刻字

是一件怎么練習(xí)也不得要領(lǐng)。為此我拜的師父

像野草般一茬接著一茬?，F(xiàn)在

我已經(jīng)對別的一切漠不關(guān)心

——我用不同的材質(zhì)一遍遍燃放

渴望它慢點，再慢點

渴望我的速度一定要勝過它

我要最簡單的字

來概括我平凡的一生。在它的背面刻字

這像你與生活給我的考題

我一生都在答題

一生都有答不完考題

枯萎的玫瑰

我喊她。并不能阻止她的枯萎

就像枯萎本身是一件不過尋常的事情

時間也阻止不了時間

流水照常起床，一些小昆蟲

在草叢中爬來爬去

是找尋，同樣也是失去。倘若有風(fēng)

在模仿一只飛鳥掠過水面

驚起生活的小小波瀾。易失的事物

總在眼前晃蕩

像我經(jīng)過一座幽靜的巷口

那滿目飄落的花瓣

無法將還原成它的載體

抑或它以灌木的身份藏就一顆孤寂的心

此刻

雨下了一半，像你停止了

無休止地跑動?，F(xiàn)在你是靜止的

像一棵樹。一棵濕漉漉的樹

一千年也紋絲不動

我在遠(yuǎn)處要用詩歌記錄這一切

終究我不是那棵樹無法給她慰藉

或者我以一只鳥的存在在蓬亂的樹梢上

用偶爾的鳴叫

用好脾氣去朗誦一首關(guān)于樹與另一棵樹的詩歌

陽光落到地面

又折回原處。這并沒有叨擾到我的朗誦

比如，我能讓木頭逢春

鹽水里蹦出來一只白猿……唯獨做不到

讓一棵受傷的樹

重新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