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繼東,何 好
(沈陽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遼寧 沈陽 110034)
王僧孺(465—522年),東海郯人,三國時魏衛(wèi)將軍王肅八世孫。其人學(xué)識淵博,文采卓然,為南朝梁時著名文學(xué)家,又喜好典籍,其藏書多為異本,與同時代的沈約、任昉并稱為南朝三大藏書家。王僧孺歷經(jīng)齊、梁兩代,在齊時曾任治書侍御史、錢塘令。至梁代,又任南海太守,后遷尚書左丞,兼御史中丞,后任南康王長史,又因湯道愍讒言而被罷官。晚年患病,光景凄涼。著作有《王左丞集》《十八州譜》《百家譜》《東宮新記》等。
王僧孺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集中體現(xiàn)在《王僧孺集》(即《王左丞集》)之中。《王僧孺集》從最初的三十卷本一直到現(xiàn)存的一到三卷不等的輯佚本,其流傳從時間上大致經(jīng)歷十?dāng)?shù)個朝代,從形態(tài)上說可分為存續(xù)、亡佚、輯佚三個階段。本文將對此集的流傳狀況、亡佚情況、輯佚情況、現(xiàn)存版本以及版本間承繼關(guān)系進行研究,以探尋其作品存佚脈絡(luò)、尋求文本原貌及揭示其版本間的層累關(guān)系。
現(xiàn)存史料中,最早提及《王僧孺集》的是唐代姚思廉奉詔編撰的《梁書》?!读簳肪砣读袀鳌返诙哂型跎姹緜鳎鋫鬏d:“僧孺集《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臺彈事》不入集內(nèi)為五卷,及《東宮新記》,并行于世?!盵1]474《梁書》雖成于姚思廉之手,完成于唐初,但其父姚察對此功不可沒。姚察為南朝梁史學(xué)家,至陳朝時,他已開始著手對梁史進行編撰。在《梁書·列傳第二十七》之尾,有“史臣陳吏部尚書姚察曰”的署名[1]487,可見《梁書》的半數(shù)在姚察之手已初具規(guī)模。由此看來,《梁書》所載王僧孺“文集三十卷”當(dāng)在梁時便已整理完成是相當(dāng)可信的。此“文集”即后世所輯之《王左丞集》,亦即《王僧孺集》。因此,《梁書》可以說是《王僧孺集》的最早記載。
《梁書》之后,隋唐時期官修目錄對《王僧孺集》也有記載?!端鍟そ?jīng)籍志》有“梁中軍府諮議王僧孺集三十卷”[2]989,《舊唐書·經(jīng)籍志》[3]2069和《新唐書·藝文志》[4]1593均載“《王僧孺集》三十卷”。從梁代至唐代,《王僧孺集》始終以三十卷的形制流傳??梢?,雕版盛行以前,《王僧孺集》一直以全本存于世。明代彭大翼(1552—1643年)的《山堂肆考》曾記載一件事:“唐張由古有吏才而無學(xué)術(shù),……又謂同官曰:‘昨買得《王僧孺集》,大有道理?!盼姆吨湔`,應(yīng)聲曰:‘文范亦買得《張佛袍集》,勝于僧孺遠矣?!晒艖?yīng)之不覺。”[5]雖是一則笑話,但也說明當(dāng)時《王僧孺集》為手邊之物,極為常見。至宋代,公私目錄中唯有鄭樵《通志》對《王僧孺集》有記載:“中軍府諮議王僧孺集三十卷?!盵6]1755這條記載明顯來源于《隋志》。而鄭樵著錄書籍素來主張“廣古今而無遺”[7],今人王樹民在對《通志》中二十略的點校中也認為鄭樵“通著古今,不遺亡遺,全面記有”[6]1807。從上述事實與評價可以想見,鄭樵所謂“《王僧孺集》三十卷”并非其當(dāng)時所親見,而是應(yīng)記盡記的結(jié)果。可見,《王僧孺集》流傳至宋代已漸有亡佚之勢,已非三十卷原貌,至少已非手邊常見之物。宋之后,元明兩代公私目錄對《王僧孺集》已絕無記載,想見其集在這一時期已完全散佚。
王僧孺的作品除了以“集”的形態(tài)進行流傳之外,亦散見于各類總集和類書。最早對王僧孺作品進行收錄的是南朝梁時徐陵(507—583年)的《玉臺新詠》,共收王僧孺詩 19 首,其中17 首收于卷六,2 首收于卷十。《玉臺新詠》是距《王僧孺集》初創(chuàng)時間最近的一部詩歌總集,所收王僧孺詩歌大致可認為是《王僧孺集》舊制,所以這也成為明清兩代對《王僧孺集》進行輯佚的重要來源。唐宋時期的類書也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王僧孺集》原始面貌。首先,由歐陽詢(557—641年)等人奉敕編纂于唐初武德七年(624年)的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完整官修類書《藝文類聚》,共收王僧孺詩25 首、文22篇?!端囄念惥邸烦蓵鴷r間與南朝梁時《王僧孺集》和《玉臺新詠》的成書時間相距不遠,所收錄的王僧孺作品繼承了《玉臺新詠》所收王僧孺的詩歌部分。如《在王晉安酒席數(shù)韻》一詩中,首句“窈窕宋華容”之“華容”,《玉臺新詠》與《藝文類聚》均作“容華”。再如《為姬人自傷》一詩中,“斷弦猶可續(xù)”之“斷弦”,《玉臺新詠》與《藝文類聚》均作“弦斷”??梢?,《藝文類聚》所收王僧孺詩與《玉臺新詠》是存在承繼關(guān)系的。其次,宋代由李昉(925—996年)等人奉敕編寫的官修類書《文苑英華》,共收王僧孺詩15首、文2 篇?!段脑酚⑷A》所收王僧孺作品亦來源于《藝文類聚》。如《至牛渚憶魏少英》一詩中“綠草閑游蜂”之“閑”字,《藝文類聚》與《文苑英華》均作“間”字。再如《秋日愁居答孔主簿》一詩中“首秋云物善”之“秋”字,《藝文類聚》與《文苑英華》均誤作“夏”字。由此可見,從《玉臺新詠》到《藝文類聚》,再到《文苑英華》,三書收錄王僧孺作品的關(guān)系一脈相承,均是后代對前代的借鑒與傳遞。此外,宋代郭茂倩《樂府詩集》對散見于前代各總集與類書中的樂府詩進行了整理,其中收錄王僧孺樂府詩6 首?!栋遵R篇》一詩“長驅(qū)繞岷棘”之“棘”字,《文苑英華》與《樂府詩集》并作“僰”?!断娣蛉恕芬辉姟叭漳核脊印敝澳骸弊?,《藝文類聚》與《樂府詩集》并作“莫”。此二例也可說明《樂府詩集》與《藝文類聚》《文苑英華》所收王僧孺詩歌也是有共同源頭的。
除此以外,唐代釋道宣的《廣弘明集》、宋代吳曾的《能改齋漫錄》、高似孫的《緯略》、李劉的《四六標(biāo)準(zhǔn)》、任廣的《書敘指南》、祝穆的《古今事文類聚》等書都對王僧孺其人和作品進行了不同程度的記載與收錄。
總體來說,《王僧孺集》成于南朝梁代,傳于唐宋,散于兩宋之際,至元時沒而不聞。究其原因,其一是戰(zhàn)亂。唐末、兩宋之交以及南宋末年戰(zhàn)亂不休,前代典籍也因之常常泯滅,《王僧孺集》歷經(jīng)唐、宋之亂,已漸非其本來之貌,僅以零散作品存于類書之中。其二是學(xué)術(shù)上不重視。宋代疑古之風(fēng)興盛,對前代作品批判多于褒揚,因此并不注重前代別集系統(tǒng)的整理和輯佚,在公私目錄中也是僅著其名。前代的作品均有散佚,僅類書、叢書留有部分別集的內(nèi)容?!锻跎婕分械淖髌飞⒁娪谔啤⑺螘r期的類書之中,由此可見一斑。其三是收藏條件的限制。元代是一個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中國的時期,統(tǒng)治者本身對華夏文化與典籍不感興趣,因此對書籍收藏并不重視,這一時期便成為藏書史中最為低迷的一個時期,并且無藏書目錄留存于世??梢韵胍?,《王僧孺集》流傳至元代,便進一步散佚乃致不存。然《王僧孺集》其集雖已亡佚,但其作品的流傳并未中斷,明代以后,輯本與收本逐漸多了起來。
明代初期的文學(xué)受理學(xué)思潮及臺閣體影響而呈現(xiàn)出萎靡不振之態(tài),由此以前后七子為代表的文學(xué)復(fù)古運動應(yīng)運而生。主要活動于弘治、正德年間的前七子主張“文必秦漢,詩必盛唐”[8],漢魏六朝時期的文學(xué)開始得到關(guān)注。嘉靖時期后七子接替前七子繼續(xù)提倡復(fù)古,其主張以秦漢散文、魏晉古詩、盛唐律詩為典范,漢魏六朝時期文學(xué)得到越來越多的關(guān)注。此外,明代雕版印刷技術(shù)和水平有了飛躍式的發(fā)展,前代的總集、類書等因之能夠得以大量刊行,這也為前代文獻的輯佚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條件。以此為前提,明代學(xué)者開始對漢魏六朝集部文獻給予更多的關(guān)注,并進行整理與輯佚,現(xiàn)所見《王僧孺集》便是在這一時期整理而成。清代承襲明代整理成果,進一步系統(tǒng)整理與刊刻。明、清及近代所見《王僧孺集》主要有如下輯本。
馮惟訥(1513—1572年),字汝言,號少洲,山東臨朐人。其整理的《古詩紀(jì)》,是繼郭茂倩《樂府詩集》后的又一部古代詩歌總集?!豆旁娂o(jì)》是明代現(xiàn)存最早對王僧孺詩歌進行收集的總集,其卷八十八收錄王僧孺詩歌37 首,其中包含樂府6 首。對王僧孺詩歌整理的體例,首題王僧孺名字,名字下為雙行小字生平簡介,次為所收詩歌。遇所收詩歌的標(biāo)題或者內(nèi)容存有異文時,一一標(biāo)明并將異文用雙行小字列于正文下?!豆旁娂o(jì)》所收王僧孺詩歌多照錄前代類書已收輯的作品,如《為人傷近而不見》一詩中“脈脈如牛女”之“脈”字,《古詩紀(jì)》與《藝文類聚》均作“脈”。再如《秋閨怨》一詩中“協(xié)光隱秋璧”之“璧”字,《古詩紀(jì)》與《玉臺新詠》均作“壁”?,F(xiàn)存《古詩紀(jì)》以明萬歷吳琯刻本較為精良,也是四庫全書所收版本。之后的《王僧孺集》輯本詩歌部分多對《古詩紀(jì)》本加以參考與吸收,因此可見《古詩紀(jì)》本在《王僧孺集》輯佚方面的重要價值。
梅鼎祚(1549—1615年),字禹金,號勝樂道人,安徽宣城人。一生以讀書、藏書、著書為樂,建有藏書閣“天逸閣”。梅鼎祚一生著述頗豐,其中以集畢生之力完成的《歷代文紀(jì)》一書最為有名?!稓v代文紀(jì)》中《梁文紀(jì)》以《梁書》《南史》等書為基礎(chǔ),對諸家文集進行輯佚,審校精良,是明代現(xiàn)存最早對王僧孺文章進行收集的總集?!读何募o(jì)》卷十一收錄《王僧孺集》,包含文體9 種,共有作品19 篇,作品出現(xiàn)異文時所采用的注釋體例與《古詩紀(jì)》同?!读何募o(jì)》也對前代已有成果有所接受,例如《為南平王讓儀同表》一文中“非能聲均吳楚”之“吳”字,《藝文類聚》與《梁文紀(jì)》均作“河”。再如《從子永寧令誄》一文中“懸符矩彟”之“彟”字,《文苑英華》與《梁文紀(jì)》均作“雘”?!读何募o(jì)》本并未收錄王僧孺賦一類的文章,文體收集不全,這是輯本的不足,但其所輯《王僧孺集》為之后的輯佚整理工作提供了一定的基礎(chǔ)。
張燮(1574—1640年),字紹和,自號海濱逸史,福建龍溪人。一生著述有15 種七百余卷,其中以《七十二家集》用力最勤,所收之集多數(shù)成為后代刊刻的底本。張燮輯成的《王左丞集》3 卷,收入《七十二家集》第一百一十卷。卷首為張燮所寫《王左丞集引》,主要敘述王僧孺生平與生活時代,并對其人及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做出評價?!锻踝筘┘分蟾饺淼哪夸?,卷一收錄賦、樂府詩與其他詩歌,其中包括賦1 篇、樂府詩6首、詩33 首,卷二、卷三收錄文章27 篇,其中包含表 6 篇、箋 1 篇、啟 5 篇、教 1 篇、書 3 篇、序 2 篇、碑 2 篇、墓志銘 1 篇、傳 1 篇、誄 1 篇、祭文1 篇、佛事文3 篇。正文卷端自右向左分兩行豎題“梁東海王僧孺僧孺著”“明閩漳張燮紹和纂”。正文后又有附錄,其中分別為姚察《王僧孺?zhèn)鳌?、李延壽《王僧孺?zhèn)鳌贰⑷螘P《為蕭揚州薦士表》、謝朓《別王僧孺》、任昉《贈王僧孺》、吳均《入蘭臺贈王治書僧孺》,最后一篇為《遺事》,取自《梁書》,資料詳實,收輯全面。
張燮所輯《王僧孺集》是明代首部將王僧孺的詩與文編在一起的文集,以《梁文紀(jì)》所收19 篇文章為基礎(chǔ),再次對前代各史書、類書與總集進行搜羅,新輯文章數(shù)篇;又以《古詩紀(jì)》所收37 首詩歌為基礎(chǔ),新添《何遜贈王左丞僧孺附》和《何遜敬酬王明府僧孺附》,然此兩首顯為何遜所作,是何遜贈與王僧孺之詩,故應(yīng)為增收進此集的相關(guān)作品?,F(xiàn)所見此集較好版本是明天啟崇禎間刻本,此版本也為《中國古籍善本書目》所收。
張溥(1602—1641年),字乾度,號西銘,江蘇太倉人,晚明文學(xué)家。為“興復(fù)古學(xué)”[9]47,在《七十二家集》稍后,張溥以此為基礎(chǔ)匯成一部規(guī)模宏大的總集——《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亦名《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集中卷九十二為《王僧孺集》,共一卷?!端膸烊珪偰俊吩唬骸白择T惟訥輯《詩紀(jì)》,而漢魏六朝之詩匯于一編。自梅鼎祚輯《文紀(jì)》,而漢魏六朝之文匯于一編。自張燮輯《七十二家集》,而漢魏六朝之遺集匯于一編。溥以張氏書為根柢,而取馮氏、梅氏書中其人著作稍多者排比而附益之,以成是集?!盵10]1723此集對《古詩紀(jì)》和《梁文紀(jì)》的承繼關(guān)系,顯而易見。此本收錄王僧孺文章數(shù)量與《七十二家集》本同,詩歌數(shù)量較之少兩首。張溥編撰體例承襲張燮但體裁編次又有所變化,首為賦,次為文,再為詩歌。
據(jù)《中國叢書綜錄》載,《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有如下幾個版本:婁東張氏本、滇南唐氏壽考堂本、彭懋謙信述堂重刊本、善化章經(jīng)濟堂本、長沙謝氏翰墨山房本、上海掃葉山房石印本、四川官印局本等[11]825?,F(xiàn)可見《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本《王左丞集》有四庫全書本、四庫薈要本、信述堂重刻本和掃葉山房本。四庫全書本《王左丞集》封面從右至左題負責(zé)此本的官員的姓名,依次為“詳校官庶吉士臣謝恭銘”“主事銜臣徐以坤覆勘”“總校官檢討臣何思鈞”“校對官編修臣沈清藻”“謄錄監(jiān)生臣李長清”。此集體例為前附《王僧孺集題詞》,后緊接目錄,之后正文卷端豎題“明張溥輯”,后無附錄。四庫薈要本《王左丞集》與四庫全書本體例大致相同,區(qū)別在于四庫薈要本前無題詞。此本封面最左端題“詳校官侯選知縣臣吳甸華”,首卷卷端豎題“明張溥輯”,后亦無附錄。信述堂重刻本與掃葉山房本《王僧孺集》體例一致,其中信述堂重刻本刊于光緒五年(1879年),掃葉山房本刊于民國六年(1917年)。此兩本前有題詞,題詞末尾豎題“婁東張溥題”,之后為目錄,卷端豎題“王僧孺集卷之全”,下方題有“梁東海王僧孺著”“明太倉張溥閱”,后均有附錄,附錄中有王僧孺本傳。
《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本不僅對前代成果進行承襲和借鑒,其內(nèi)部諸版本也存在同源關(guān)系。例如《白馬篇》一詩中“不許跨天山”之“跨”字,信述堂本、四庫薈要本、掃葉山房本均作“誇”。次如《為蕭監(jiān)利求入學(xué)啟》一文中“不如修戈”之“戈”字,四庫薈要本、掃葉山房本、四庫全書本均作“弋”。再如《禮佛唱導(dǎo)發(fā)愿文》一文中“驗畫水之隨合”之“驗”字,信述堂本、四庫薈要本、掃葉山房本均作“黔”。
葉紹泰,生卒不詳,字耒甫,浙江嘉興人,輯成《增訂漢魏六朝別解》。葉紹泰曰:“六朝之文,惟梁稱盛,而貴游子弟,為朝士羞,此名人集中所以多代人之作也。”[12]154雖為偏左之詞,但也承認六朝時梁代文學(xué)的鼎盛,也是其輯《漢魏六朝別解》的初衷?!对鲇啙h魏六朝別解》卷六十收錄《王左丞集》一卷,本為選集,共選錄王僧孺《為韋雍州致仕表》《與何炯書》《答江琰書》《太常敬子任府君傳》4 篇文章,文后均附有葉紹泰的評價。此本雖僅收錄4 篇文章,但也是在前代輯佚成果基礎(chǔ)之上形成的。例如《為韋雍州致仕表》一文中“高春之景一斜”之“春”字,《增訂漢魏六朝別解》《藝文類聚》《四六法?!贰读何募o(jì)》皆作“舂”?!对鲇啙h魏六朝別解》本出現(xiàn)于《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本后,但不如《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本??本?,且收錄篇目過少,對后代王僧孺作品的輯佚、整理與研究沒有多大的參考價值。目前,可見較好版本為明崇禎十五年(1642年)采隱山居刻本。
嚴(yán)可均(1762—1843年),字景文,號鐵橋,浙江烏程(今湖州市)人。清代文獻學(xué)家、藏書家。清嘉慶年間開館始輯《全唐文》時,嚴(yán)可均認為唐以前之文章也需要進行全面系統(tǒng)的輯佚與整理工作,故而遍閱群書,將上古至隋代以前的文章編纂成集,即為《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該書中《全梁文》第五十一卷、五十二卷收錄王僧孺作品,共30 篇。嚴(yán)氏在繼承前代輯佚成果基礎(chǔ)之上,新輯《論任昉》《慧印三昧及濟方等學(xué)二經(jīng)序贊》二篇。該本所收王僧孺作品皆在其后標(biāo)明收錄來源出處,如《藝文類聚》《文苑英華》《廣弘明集》《南史》《釋藏》等,便于后人查找,是其優(yōu)于前人的地方,體現(xiàn)其輯佚整理的學(xué)術(shù)觀。事實上,與前代輯佚成果比較,亦能發(fā)現(xiàn)其借鑒承繼的痕跡。例如《謝歷表》一文中“曾無昃朓”之“朓”字,四庫薈要本《百三家集》《藝文類聚》《全梁文》均作“眺”。次如《與何炯書》一文中“正復(fù)除名為民”之“正”字,掃葉山房本、四庫全書本《百三家集》《梁文紀(jì)》《全梁文》均作“止”。再如《中寺碑》一文中“晉大元五年會稽王司馬道子之所立也”之“大”字,四庫全書本《百三家集》《藝文類聚》《淵鑒類函》《全梁文》皆作“太”。此類例證繁多,不勝枚舉。
丁福保(1874—1952年),字仲祜,號疇隱居士,江蘇無錫人,近代藏書家、書目專家。明代以來所輯詩歌總集以馮惟訥《古詩紀(jì)》收集最為詳實,但不足之處是其中摻雜著諸多偽作,而且考證不甚精良。后清人馮舒又作《詩紀(jì)匡謬》一書,對馮氏及其書加以辯正。近代學(xué)者丁福保以此二書為藍本,系統(tǒng)收集漢代至隋代的詩歌,并于1916年出版《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其中《全梁詩》卷六收錄王僧孺詩歌39首。除依托《古詩紀(jì)》之外,《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本亦從《玉臺新詠》《文苑英華》《藝文類聚》等類書中進行王僧孺詩歌輯佚,并保留了諸書所收詩歌原貌。例如《為何庫部舊姬擬蘼蕪之句》一詩中“斂容裁一訪”之“裁”字,《玉臺新詠》與《全梁詩》皆作“纔”。次如《為人述夢》一詩中“工只想成夢”之“工”字,《玉臺新詠》與《全梁詩》均作“已”??梢?,《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在進行輯佚時,新輯作品不僅標(biāo)明所輯來源,還保留了所輯詩歌的原樣,體現(xiàn)了與所輯來源的一致性和承襲關(guān)系。
上述七個版本為明代以來較為重要的《王僧孺集》的輯佚本,可據(jù)其中體裁內(nèi)容分為三種不同形態(tài):其一為詩集,如馮惟訥《古詩紀(jì)》本和丁福保《全梁詩》本;其二為文集,如梅鼎祚《梁文紀(jì)》本、葉紹泰《增訂漢魏六朝別解》本和嚴(yán)可均《全梁文》本;其三為詩文合集,如張燮《七十二家集》本和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本。雖各個版本之間存在差異,但每一版本都是對已有成果的再次整理與勘正,由此可見,已成定本形態(tài)的《王僧孺集》是逐次疊加而成的,其版本及內(nèi)容呈現(xiàn)出層累關(guān)系。
除上述七個版本之外,明清以來還有不少關(guān)于王僧孺作品的記載,如明曹學(xué)佺《石倉歷代詩選》、明王志慶《古儷府》、清張英等《御定淵鑒類函》、清張玉書、陳廷敬等《欽定佩文韻府》、清吳汝綸《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選》,以及近代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等,可與這七個版本的《王僧孺集》相互參照。
《王僧孺集》初名“文集”,為三十卷,南朝梁時集成,至宋時官私目錄中偶有記載,但已不見全本,至元時不見著錄,可見已完全散佚。明人開始輯佚,亦名“王左丞集”,僅為一卷之制,可見已難覓當(dāng)年三十卷之舊。明清以來王僧孺詩文輯佚者較多,然無論詩集、文集還是全集,都無法恢復(fù)舊制。而且明清以來的輯本多為互相借鑒,多出而同源。可見,《王僧孺集》自形成到流傳,以至后代的散佚與輯集,經(jīng)歷了南北朝以來不同時代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遭遇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種種坎坷。即使后人嘗試通過輯佚的方式力求還原《王僧孺集》的全貌,但畢竟人力有限,要想從浩如煙海的古籍中輯出還是有相當(dāng)?shù)睦щy。另外,隨著時代的演進,散佚的文獻也越來越難以恢復(fù)。我們通過《王僧孺集》的流傳、散佚與輯集,既可尋繹到其流傳脈絡(luò)和輯本情況,也可發(fā)現(xiàn)歷代學(xué)者對此所做的努力。因此,以《王僧孺集》為代表的漢魏六朝別集仍亟待系統(tǒng)科學(xué)的整理。利用科學(xué)合理的輯佚方法和其他手段對漢魏六朝時期的文學(xué)與文獻整理研究是十分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