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呼吁全球重視學習者隱私與安全

2022年6月27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布了《謹防數據泄露：保護學習者隱私與安全》報告（以下簡稱《報告》），這是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背景下，針對教育系統不斷加速開展數字學習和在線教育可能導致數據泄露等不安全問題而發(fā)布的一份重要預警性報告。

《報告》認為，在教育領域大規(guī)模、高頻次開展在線教育和教育數字化其實是一把雙刃劍，在為教育系統透明化治理和科學管理、教師賦權、個性化學習體驗、教學評估與認證等提供巨大價值潛力的同時，也增加了因數據被濫用而傷害學習者的可能性。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為了確保學生能夠在長時間停課期間繼續(xù)開展學習和交流活動，一些國家的教育系統在很大程度上依賴私人供應商和私營組織提供的在線教育支持服務體系維持學校教學，這就為相關私營組織和數字技術供應商捕獲、存儲、處理和監(jiān)控學習者的學習數據和個人隱私提供了可能。因此，必須在使用技術推動教育轉型與保護隱私和個人權利之間取得平衡，避免學習者受到數據泄露的影響。

學習者有哪些信息被“數據化”

教育數據化包括所有教育系統（個人、教室、學校、地區(qū)、國家、國際）的數據收集，涉及教學、學習和學校管理的整個過程。當前，由于信息技術日新月異，加上強大算法能力的輔助，教育領域開展的信息化教學在捕獲和存儲信息方面的方法也更加詳細和全面。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提供了一種學習者在線共享數據的三種類型，這種在線活動所產生的數據也可以擴展到所有在線學習者及其開展的學習活動。一是提供的數據：學習者提供關于自己的數據，比如姓名、出生日期、住址等；二是數據痕跡：學習者留在網上的數據，比如儲存在用戶本地終端上的數據、網絡信標或設備、瀏覽器指紋、位置數據和其他元數據等；三是推斷數據：計算機分析給出的數據和根據數據痕跡得出的數據。以上這些數據可以用于提升學習者學習和追蹤學習效果，也為教育決策開辟了新視野。而隨著強大的教育數據挖掘能力和學習分析的出現，技術可以聚合和整合數據，可以對學習者的能力以及教師表現進行深遠推斷。具體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在教育的知情治理和管理方面，教育數據的激增和人工智能技術在教育中的應用對教育部門的決策產生了深遠影響。學校、政府部門、政策制定者等教育利益相關者開始越來越多依賴于“證據基礎”提供的假定“客觀”投入，以進行教育治理和管理。應用范圍從教育資源與人員分配、教學評估、學校檢查與問責反饋，到國際、國家和地方各級各類學生成績的比較評估等?！秷蟾妗分赋觯恍﹪乙呀浗⒘烁骷壐黝惥C合數據系統，將學習者的教育記錄與其他政府部門的數據連接起來。這種整合產生了關于教育的新見解，例如“對特定學習者經歷的整體理解”或“教育與其他發(fā)展優(yōu)先事項之間的相關性和因果關系”。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記錄了美國匹茲堡一個公立學區(qū)的案例，該學區(qū)開始與市公共服務部門的數據中心共享其管理信息系統中關于個別學生的信息。例如，在“離婚或家庭糾紛等家庭破裂”與“學校出勤率和成績”之間建立聯系，有助于學校工作人員在發(fā)現學生缺勤率上升或考試成績突然下降時尋找潛在原因。阿拉伯聯合酋長國教育部推出了“高級數據分析平臺”，有1 200多所學校和70多所高等院校參與，覆蓋了超過120萬名學生的數據，包括課程數據、教師專業(yè)發(fā)展、學習資源、資金、運營、績效報告、教師、學生和家長反饋，以及PISA等國際學生評估項目的分數。此外，阿拉伯聯合酋長國教育部的專門數據分析部門還通過開發(fā)“機器學習算法”支持本國教育系統的戰(zhàn)略研究。

在利用人工智能開展個性化學習以獲得更好成績方面，人工智能技術以多種不同方式被使用，包括為學生制訂個性化學習計劃和學習發(fā)展軌跡、向教師發(fā)出學生在特定活動或課程中需要具體支持的信號、自動開展評分和評估活動、檢測學生最終成績和在線行為之間的異常相關性、增強課程學習材料、監(jiān)測協作學習環(huán)境和社會互動、推薦合適的學習伙伴等。

在接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和世界銀行聯合調查的135個國家中，90%的國家正在使用在線平臺進行遠程教育，這表明在短時間內這些平臺收集到了大量的學習者數據。此外，迅速變化的局勢需要更及時的細粒度數據進行決策。為了填補數據空白，一些國家加強了管理信息系統建設，擴大了在線學習平臺，并允許通過平臺對學生的出勤率、學習效果和課程完成情況進行數據搜集和報告分析。

學習者的隱私與安全面臨哪些風險

《報告》指出，由于學習者在處理數據隱私方面過度依賴系統通知和同意制度，這可能是學習者在當前數字化背景下保護隱私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之一。與此同時，由于大量在線軟件和應用程序隱私政策的復雜性，也是對學習者知情同意的一個重要挑戰(zhàn)。在現實場景中，隱私政策往往讀起來很長，很難找到，也很難理解。它們通常包含寬泛的語言或大量復雜而詳細的信息和專業(yè)術語。這些隱私政策很少被閱讀，即使被閱讀了，也很少被理解，這就可能導致學習者在未對隱私政策進行詳細了解的前提下點擊了“同意”選項，最終可能造成學習者的數據被搜集和共享，甚至存在被披露和出售的風險。

學習者的數據隱私和安全面臨風險的第二個原因在于因學習者數據推動和形成的商業(yè)生態(tài)系統。學習者的數據對各種實體都很有價值，無論學習者自己和學校，還是政策制定者、廣告主、數據經紀人、社會科學家、公司、政府。該數據生態(tài)系統中的其他“技術”參與者包括數據分析供應商、硬件供應商、教育軟件供應商、IT基礎設施供應商和互聯網服務供應商。在利益相關者的復雜環(huán)境中，誰擁有數字學習數據，誰就擁有了話語權和商業(yè)利益交換權。

因此，學習者經常受到市場力量的影響，例如定向廣告與定向營銷。教育部門面臨的一個核心問題是：是否應出于商業(yè)目的收集、使用、共享、出售、購買或處理學習者的數據?？梢哉f，學習者有一個合理期望，那就是他們信任教育行為者與他們的數據，認為自己的數據不會被用于與學習無關的商業(yè)目的。如果他們的數據被用于商業(yè)目的，他們也應該知道是誰、在什么條件下使用的。例如，一些教育技術機構提供“免費”服務，但用戶需要同意成為“會員”后才可以獲得免費訪問權。以一個擁有8 500萬會員并被教師、學生和家長廣泛使用的教育平臺為例，該平臺成立以來一直向會員提供免費服務，但近期發(fā)布公告稱會在平臺上顯示“贊助”或“推廣內容”（廣告），以支持平臺的運營費用，同時繼續(xù)保持向用戶提供免費使用服務。然而，此后不久教育隱私研究人員發(fā)現該平臺有跟蹤用戶并推送相關廣告業(yè)務的行為，這說明該平臺將用戶信息分享給了廣告經紀人，平臺與廣告商之間實現了數據分享和利益共享。

此外，學習者的數據隱私被披露后存在的風險也是無法預估的?！秷蟾妗分赋?，當前教育領域的一些教學功能、教育決策、教育評估與課程認證等活動越來越多地外包給教育科技公司和數據公司，借助于他們強大的數據分析和算法實現數據統計的中立性和客觀性。然而，這看似平常的統計過程，實則是教育科技公司面向教育基本對象方面行使了巨大權力，而這以前都是由教師、學校管理人員和政策制定者逐一完成的?！秷蟾妗氛J為，這種盲目相信算法中所謂的“中立性”原則，實則更容易將價值觀和個人觀點嵌入算法中，因此“計算機作出的決定從根本上來說并不比人作出的決定更具邏輯性和公正性”。

《報告》進一步指出，由于學習者所產生的數據具有無形性，很難確定數據保護主體責任。首先，數據位置（也稱為數據駐留）概念是不穩(wěn)定的，因為數據可以同時存儲在多個地方。另一個挑戰(zhàn)是數據的無形性，尤其是存儲在云盤上時。個人數據可以位于任何地方，并可能同時位于多個司法管轄區(qū)，不需要在物理實體上接近數據主體。因此，對學習者數據處理的責任就更難確定了。即使可以跟蹤數據的位置和移動，各國對數據隱私、安全和跨境流動的處理方法也大相徑庭，而且在缺乏強制性國際標準的情況下，確定管轄權和適用法律存在挑戰(zhàn)，導致對跨境網絡犯罪的起訴水平就非常低。

《報告》還認為，學習者的數據隱私、安全和完整性方面存在著漏洞。這使學習者面臨各種風險，表現形式從身份盜竊到欺凌和勒索等。同時，學習者的教育數據記錄非常敏感，可以包括學習者的成績，也可以包括他們的醫(yī)療狀況、家庭狀況、違紀情況甚至移民身份等信息。當這些數據被存儲在網上時，就可能被人通過技術手段獲取。這些風險涉及公共和私人教育記錄，一個安全漏洞就能暴露數百萬人的數據。2016年，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教育部就發(fā)生了一起嚴重的隱私泄露事件，導致該省和加拿大育空地區(qū)340萬師生的個人信息被暴露，起因就是包含這些信息的一個非加密移動硬盤的丟失。2020年2月，加拿大魁北克高等教育部網站也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安全漏洞，超過5萬名教師的個人信息被盜。美國印第安納大學也曾被迫關閉了一個在線工具，該工具曝光了超過10萬名學生的成績。該工具原本是供教職工使用的，但不知何故，學生登錄學生系統后也可以使用該工具，這樣任何學生都可以在未經他人同意的情況下查看其他人成績，引起了學生的心理恐慌。此外，視頻會議平臺也可能會在講座期間發(fā)生黑客事件，這一現象在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的早期尤為突出。比如，某知名視頻會議平臺上舉行的課程教學和會議曾多次被黑客打斷，他們經常展示淫穢內容或威脅學生和教師。

如何保護學習者數據隱私和信息安全

“隱私”的概念帶有強烈的文化成分，因國別而異。隱私權作為一項人權，得到了一系列國際法律文本的承認和保護。目前，許多國際和區(qū)域組織都制定了關于隱私和數據保護的規(guī)范性框架。與此同時，相關國際組織還通過出版技術指南和服務手冊，為保護學習者數據隱私和信息安全作出了努力。然而，為保護隱私而制定的許多立法和監(jiān)管框架并非特定于教育領域，而是普遍適用的，很少有專門針對在線學習的法律和規(guī)定。為此，人們普遍認為學習者尤其是兒童在隱私和個人數據方面應得到特殊保護。

《報告》認為，鑒于教育領域學習者的特殊性，需要將數據隱私的關鍵作用與學習者在終身學習話語中的中心地位并列。據此，迫切需要制定和實施保護性框架，通過“設計隱私”方法和制定國際參與規(guī)則加強對學習者數據的保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在推動建立教育數據隱私生態(tài)系統上發(fā)揮引領作用，而所搭建的教育數據隱私生態(tài)系統包括五個方面的國際思維。

其一，數據保護是一項基本人權。目前，聯合國框架不承認個人數據保護是一項基本權利。相比之下，隱私權是一項由來已久的權利。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計劃與公共和私營機構的主要合作伙伴一起制定國際商定的規(guī)范性文書，承認個人數據保護是一項人權。

其二，重視個性化學習體驗和身份數據。數據能夠捕捉個人完整學習經歷，并將其與人類活動的其他領域聯系起來，包括工作、健康和休閑。數據分析可以為學習者提供個性化、適應性和靈活的學習過程與方式，更有效地評估學習者的多方面能力，幫助學習者作出更明智的教育決策。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目標是提供管理數字身份和個人學習數據的方法與道德原則，推動成員國共享學習記錄，進而在保護隱私與安全的基礎上促進全球交流。

其三，開展隱私設計。教育部門歷來關注年輕學習者的權利，但很少關注終身學習者與個人數據直接相關的脆弱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強調“通過設計保護隱私”發(fā)展教育系統學習平臺與資源。

其四，強調隱私即信任。學生在教育環(huán)境中的行為方式和分享個人信息的一個顯著前提是他們信任教育提供者，教育環(huán)境是一個安全環(huán)境。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為，教育提供者和數據處理者應被視為個人信息受托人，鼓勵其在國家法律制度中得到有效認可。

其五，將數據作為教育與培訓政策的驅動力。利用數據分析和人工智能制定教育政策目前還處于起步階段，因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向成員國提供政策咨詢和技術援助，履行其作為可靠的中間人以及教育數據與證據主要來源的職責。

《報告》最后指出，雖然數字技術可以為教育帶來重要益處，但技術本身并不能解決教育系統面臨的諸多問題。在引入數字技術前，我們應先進行倫理和教學方面的思考，這有助于從人的全面發(fā)展的角度理解并適當確定數字技術對教育的影響。

（來源：《中國教師報》 杜光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