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終究不是一場游戲,那些圍繞在我們身邊的默默無聞的普通人,也有喜怒哀樂,也有愛和夢想,他們并非一成不變的NPC。因此,我們向同學們發(fā)起了一次征集:“請觀察生活在你身邊的普通人,為他們拍攝工作中的照片,并試著簡單采訪,了解他們的故事?!?/p>
同學們發(fā)來的照片和文字里,折射出一段段鮮活的人生,讓人動容,也充滿力量。其中,我們還收到了一篇來自一名普通外賣騎手的文章。在從少年到社會人的這場轉變里,不全是美好,卻蘊藏著樸素的,關于自我、關于人生的答案。
很巧,我寫下這些文字,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我不僅是觀察者,也是被觀察者本身。在觀察自我的過程中,我試圖描繪出和“流動的中國”有關的那一抹底色。
我是一名外賣騎手。我也送過快遞,不過是特快專遞(也可以叫同城急送)。我會成為騎手,說來也是造化弄人。之前,我在書店當過店員,在飯店后廚當過學徒,在碼頭上卸過貨,還干過很多別的活兒。有一天,我實在忍受不了書店看似歲月靜好、實則事多錢少的店員生活,就去當了騎手。更沒想到的是,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我為自己之前知道和不知道的所有配送平臺都工作過。說實話,真正邁出那一步之前,難免會存在一些偏見,像極了那句耳熟能詳的“不好好讀書就只能去蹬三輪掃大街”。可是當我真的成為一名騎手之后,覺得好像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本質上它就是一份工作,和千千萬萬勞動者一樣,都在辛苦付出,也不存在哪個高尚、哪個低賤。但你若非要按體面不體面的那一套來評判,人們對騎手可能確實存在剛剛描述的偏見,這也是社會進步需要面對的一些癥結吧。
做騎手以來,我沒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硬要說的話,就是幫人家快馬加鞭送了兩次鑰匙。至于別的,我沒救過人,大部分時光都是稀松平常的。真要讓我說點什么難忘的事,大概就是在寒冷的冬天五指全部凍僵沒有知覺,在四十多攝氏度的夏天帶上三個凍得梆硬的冰袋出門(雖然不到三小時也化了)。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場暴雨。那時我剛入行,沒有雨衣,嚴寒的冬天里,我穿了一件棉衣直接沖進暴雨里。經歷了四個小時的“鏖戰(zhàn)”,我終于能停下片刻,到一個商家那喝口熱湯,手無意間搭在后廚的鐵皮備餐桌上,被一股電流麻過全身。我這才知道自己原來早已全身濕透,成了導體,而商家的鐵皮桌有保溫的效果,所以表面是帶電的。有點悲壯,有點奮不顧身,事后回想起來,又有些無可奈何的心酸。
開頭說的“很巧”,是因為看到了這次名為“流動的中國”的征稿。關注《中學生天地》雜志社的公眾號很多年了,我雖然已經進入社會,早就不是那個因為一本雜志就能收獲很多快樂的中學生了,但我始終沒有取關。
我看到這個公眾號推送了一篇征稿——觀察身邊的普通人,比如騎手——我想了想,我不就是騎手嘛。與此同時,我又想起了很多往事:曾經的我,還算是一個有朝氣的少年,喜歡看《中學生天地》雜志消遣。我甚至想起了一個陽光還算明媚的早晨,教室里只有寥寥幾人,我用一臺老電腦搜集了當時比較火的幾個高中生作文賽事,在記憶的迷霧里,浮現出了“浙江省十大校園新銳寫手大賽”。當時,我還用鉛筆鄭重其事地記在紙上。但我的作品好像一篇都沒入選,后來也就拋之腦后了。高考結束了,身在二流高中的二流班級,半個班的同學上了三本,剩下的則去讀了???。我的分數介于專科和三本之間,出于家庭經濟的原因,我選擇直接進入社會大學。一晃而過,如夢一般,年少的我曾經為之振奮和心動的作文賽事,似乎也不再和我有關了。
直到某個晚上,陰差陽錯地與這個公眾號相遇。我想起了我身為騎手的身份,想起了那個曾想要當新銳寫手的少年,想起了很多走走停停、兜兜轉轉,得到的,失去的。于是我寫了這篇文章,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哪怕很粗糙。
這么多年,我好像經歷了很多,但好像又什么都沒經歷。不管怎樣,早上醒來又是新的一天?;蛟S在一陣忽然而起的風中,或許在某個出租屋的深夜里,我會突然開始細數平凡日子里的瞬間,知道自己無愧于心,無愧于生活——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會在全新的日光里、全新的空氣中,騎上我的小電驢,接著進行同千百個往日無二的工作流程,穿梭于城市里五彩的流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