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珊珊
【提要】共同富裕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基本目標,這關涉社會分配領域的公平正義之實現(xiàn)。分配正義是人類追求的價值理想。為真正實現(xiàn)社會共享、實現(xiàn)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我們迫切需要回到馬克思闡述分配正義問題的直接文本《哥達綱領批判》中,回溯在馬克思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視域中所呈現(xiàn)的分配正義思想。馬克思的分配正義思想,其核心在于抓住了生產資料所有制這一根本問題,掌握了分配的特殊性與普遍性辯證法,進而厘清了實現(xiàn)和超越分配正義的兩重原則:按勞分配與按需分配。這彰顯了馬克思分配正義思想的整體性意蘊。
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指出:“發(fā)展必須是科學發(fā)展,必須堅定不移貫徹創(chuàng)新、協(xié)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fā)展理念?!盵1]共享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注重的是解決社會公平正義問題,必須堅持全民共享、全面共享、共建共享、漸進共享,不斷推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2]共同富裕關涉社會分配領域的公平正義之實現(xiàn),分配正義是人類追求的價值理想,更是馬克思思想建樹的重要內容之一,這迫切需要我們回到馬克思闡述分配正義問題的直接文本《哥達綱領批判》中,回溯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視域中馬克思分配正義思想的兩條重要原則:按勞分配與按需分配。與此同時,應當注意到,學界關于馬克思分配正義思想的爭論肇始于英美分析馬克思主義的“馬克思與正義”問題之辯。這一爭論持續(xù)發(fā)酵并且影響至國內學界,使馬克思政治哲學成為學術熱點。在馬克思思想發(fā)展歷程與馬克思主義發(fā)展史的視角之下,對馬克思分配正義思想的討論應當立足于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突破分析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局限,從整體上把握馬克思分配正義思想。這需要我們進一步深耕馬克思分配正義思想的核心文本《哥達綱領批判》。
《哥達綱領批判》寫于1875年,此時距離《資本論》第一卷德文第一版和第二版出版已分別有8年和2年時間;而且,從《哥達綱領批判》中馬克思《給威廉·白拉克的信》中可知,馬克思親自校訂、生前最后一版正式出版、具有“獨立的科學價值”[3]的《資本論》第一卷法文版即將分冊出版結束。[4]加之《資本論》手稿群的存在,顯然,《哥達綱領批判》時期的馬克思已經(jīng)構建起了以《資本論》為核心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理論大廈。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所闡釋的分配正義思想以其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為根基。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大方面:一方面,馬克思發(fā)現(xiàn)了分配正義問題的核心生產資料所有制;另一方面,馬克思在所有制基礎之上掌握了分配的特殊性與普遍性辯證法。
所有制一直是馬克思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和唯物史觀的重點。在分配正義問題上,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直接指出:“消費資料的任何一種分配,都不過是生產條件本身分配的結果;而生產條件的分配,則表現(xiàn)生產方式本身的性質。例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基礎是:生產的物質條件以資本和地產的形式掌握在非勞動者手中。”[5]顯然,把握分配正義問題的關鍵在于生產資料所有制,把握資本主義社會分配正義問題的關鍵在于資本主義生產資料私有制。這一思想于《1857—1858年經(jīng)濟學手稿》中有系統(tǒng)性表述。
馬克思對分配進行了區(qū)分,將之置于整個社會經(jīng)濟運行中,把它視為生產、消費、分配、交換(流通)四個環(huán)節(jié)中的重要一環(huán)。[6]這一認識是馬克思在分配問題上的重要理論提升。馬克思認為社會歷史的物質生產是首要的,所以他才說:“分配關系和分配方式只是表現(xiàn)為生產要素的背面……分配的結構完全決定于生產的結構。分配本身是生產的產物,不僅就對象說是如此,而且就形式說也是如此。就對象說,能分配的只是生產的成果,就形式說,參與生產的一定方式?jīng)Q定分配的特殊形式?!盵7]
重要的是,馬克思不僅看到了生產對于分配的決定作用,也看到了分配對于生產的決定性。馬克思將那些把分配僅僅看作分配產品的觀點斥責為“淺薄”[8],將只把分配置于生產、分配、交換與消費前后閉合環(huán)節(jié)的觀點視為“膚淺的表象”[9]。在他眼中,分配絕不只是對產品的分配,同時也是對生產條件的分配,即對生產資料的分配和“社會成員在各類生產之間的分配(個人從屬于一定的生產關系)”[10]。如果不在生產前分配生產資料,生產將無法進行。如果在生產之前不以分配為基礎,調整好社會關系,生產同樣無法展開。這就是分配對于生產的決定性作用。實質上,產品分配只是生產資料與生產關系分配的結果,因為后者處于生產全過程中,決定生產的結構。[11]生產與分配的這種關系是生產內部的關系。[12]該區(qū)分至關重要,因為生產資料分配才是根本意義上的分配。這正是馬克思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視域中對于“分配如何正義”偉大發(fā)現(xiàn)的基礎。
馬克思批判了以特殊歷史階段分配標準作為普遍化分配原則的做法。他不認同拉薩爾主義接近于平均主義的分配原則,通過拉薩爾等人對分配不公平問題的描述,認識到分配原則的歷史變化。他認為,不同歷史階段中的分配正義內涵與外延存在差異,這取決于具體歷史條件,特別是具體生產方式。[13]這是馬克思看待分配正義的特殊性視角,然而,馬克思并未否認與忽視分配正義的普遍性視角。這種普遍性在于他真正認識到分配問題的關鍵是生產資料與生產關系分配,生產資料所有制在分配問題上具有基礎地位。由此,馬克思做到了分配原則上的特殊性與普遍性統(tǒng)一,掌握了分配的特殊性與普遍性辯證法。
分配的特殊性,是指不同歷史生產條件下的生產資料分配方式不同甚至差異明顯。不過,分配的特殊性也體現(xiàn)出其背后之共性:生產資料與生產關系分配決定社會產品分配。這一表述并非同語反復,生產資料分配的決定性還有一個普遍性原則,即生產資料與生產關系分配方式并非一成不變,而是變化發(fā)展的。這種變化發(fā)展實質上就是社會形態(tài)、社會制度的發(fā)展與變革。這樣,馬克思將分配的特殊性與普遍性辯證法又根植于社會發(fā)展的唯物史觀總體性原則之上,給予其最深刻的社會現(xiàn)實基礎,超越了古典政治經(jīng)濟學家抽象的普遍性。
需要注意的是,《哥達綱領批判》中所展現(xiàn)的分配的特殊性與普遍性辯證法是馬克思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一如既往的觀點。在《1857—1858年經(jīng)濟學手稿》中,馬克思由生產的特殊性與普遍性出發(fā),分析了分配的特殊性與普遍性。生產具有歷史性,總是處于一個階段中的現(xiàn)實個體的生產。[14]但生產本身的歷史性所體現(xiàn)的特殊性,并不否認其“生產一般”的共性,比如生產都需要生產工具與過去的積累勞動。[15]所以,生產本身是特殊性與普遍性的對立統(tǒng)一。不過,生產所表現(xiàn)出的這種雙重性卻被古典政治經(jīng)濟學家們用來考察分配:在他們那里,分配具有共性,分配關系呈現(xiàn)出固定不變的性質。在馬克思看來,這不過是為了“證明”私有制的永恒性,試圖以分配上的共性為資本主義辯護罷了。古典政治經(jīng)濟學家們用財產和對財產的保護來說明占有與分配關系的一般永恒性。[16]馬克思用真實的歷史證據(jù)表明私有財產具有歷史性,而非永恒;[17]對私有財產的保護不過是生產發(fā)展到一定階段所形成的社會關系。[18]這表明,分配與生產一樣,不是一成不變,每個階段都有特性,而且分配的階段性特點也只是生產處于不同發(fā)展階段的結果。生產與分配之間的這種關聯(lián)與一致性是馬克思討論分配問題的前提。
總之,在看待分配問題時,一方面,馬克思看到了分配方式本身與生產力發(fā)展水平相互適應的事實,這背后體現(xiàn)出分配問題本身的特殊性,即使從社會分配角度看,這并不符合分配正義的新原則;另一方面,馬克思也給予我們改變分配方式的可能性,當社會生產條件發(fā)生變化,原有分配方式已經(jīng)不能適應生產發(fā)展之時,這種分配方式及其原則就應改變。這正是歷史可能性與必然性的高度統(tǒng)一。馬克思在分配正義問題上構建了一套完整理論邏輯,這不僅表現(xiàn)為他對分配問題的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闡釋,更在于他給出了應對分配正義問題的實踐方案:按勞分配與按需分配。
基于拉薩爾主義的《德國工人黨綱領》提出了所謂未來社會的分配原則及其理論基礎。然而,這些原則根本不可能真正實現(xiàn)分配正義,更不可能實現(xiàn)社會主義。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即被后世稱之為社會主義的階段,應實行“按勞分配”分配原則,只有這樣才能超越資本主義法權意義上的分配正義,實現(xiàn)真正的分配正義。
拉薩爾主義主張勞動是財富與文化的源泉,有益的勞動依托于社會,所以勞動所得應該按照平等的權利分配給社會每一個成員。[19]由此可知,拉薩爾主義重視勞動,并且主張分配平等。但是仔細推敲便會發(fā)現(xiàn),拉薩爾主義的這種主張仍然停留在分配勞動產品的簡單層面,并沒有深刻認識到它只是生產資料與生產關系分配的結果。這種對勞動產品平等分配的觀點充斥著簡單的道德邏輯:因勞動者的勞動創(chuàng)造了財富,而勞動者離不開社會,所以勞動產品應屬于社會所有成員并進行平等分配。這種架空歷史的推斷看似很有道理,實則只是空洞的一廂情愿,現(xiàn)實中不是所有人都勞動,也不是所有人都進行有益的勞動。人們的確無法離開社會生存,但個體性在社會中存在差別,所謂平等的分配,不可能實現(xiàn)無差別地給予社會每一個成員。
對此,馬克思直接否認了“勞動是財富與文化源泉”的觀點。如果將財富理解為使用價值,那么,勞動不是其唯一源泉,自然也可產生使用價值;如果將財富理解為價值,那么,這種論斷具有局限性。這種觀點是明顯的資產階級說法[20],因為它與資本家的“奮斗”發(fā)家史有關。資本家往往將自己或其祖輩描繪為勤懇勞作之人,并因此發(fā)家致富。固然不可對此完全否定,但這種辛勞也是源于私人所有。馬克思清楚地看到了這點,他說“只有一個人一開始就以所有者的身份來對待自然界”[21]的時候,勞動才是財富的第一源泉。因此,所有權從一開始就至關重要,如果不占有任何生產資料,那么,一個人最終只能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來為生產資料所有者勞動,這在“任何社會的和文化的狀態(tài)中”[22]都是如此——這里的前提是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梢?,拋開所有權談分配問題無異于“空中樓閣”。正確的結論應當是:一個人如果不占有勞動產品就無法占有財富,而如果此人不勞動,“他就是靠別人的勞動生活,而且也是靠別人的勞動獲得自己的文化”[23]。對于拉薩爾主義所主張的對勞動所得做出平等分配的觀點,馬克思結合拉薩爾主義的另一主張“勞動的解放要求把勞動資料提高為社會的公共財產,要求集體調節(jié)總勞動并公平分配勞動所得”[24]進行批判。他指出,這種觀點沒有區(qū)分勞動所得是什么,沒有區(qū)分勞動所得是勞動產品還是產品的價值。[25]
在此基礎上,馬克思開始討論分配正義。他進一步說明,資產者同樣斷言當時的分配是公平的,并且看似是當時生產方式之下唯一公平的分配。[26]既然資本主義社會實現(xiàn)了分配正義,為何還要改變它呢?這樣,就必須弄清楚什么是公平的分配。馬克思不同意拉薩爾主義所謂的勞動所得屬于社會一切成員的說法。正如我們可以直觀感受的那樣,不勞動的社會成員也應該獲得勞動所得嗎?[27]接著,馬克思在勞動成果的意義上談分配。將勞動所得“首先理解為勞動的產品”,“集體的勞動所得就是社會總產品”[28]。所以,與資本主義分配不同,在“共產主義社會第一階段”[29],集體的勞動所得作為社會總產品還需要扣除一些部分,以此作為對消耗掉的生產資料的補償、用于擴大再生產和應付各種偶然因素帶來的事故。[30]而這種扣除根據(jù)所謂的公平原則是無法計算的。[31]做了這些必要扣除之后,還須再進行一部分扣除,即對“同生產沒有直接關系的一般管理費用”“用來滿足共同需要的部分,如學校、保健設施等”和“為喪失勞動能力的人等等設立的基金”[32]進行扣除之后,剩下的那部分才作為生活資料進行分配。
然而,在生產資料公有制社會,生產資料屬于集體,勞動的社會產品也就無所謂應得與否。在這種社會中“生產者不交換自己的產品”[33],這樣,產品中的勞動也就不再表現(xiàn)為交換價值——此時,商品退出了歷史舞臺。如果還要說勞動所得,則是沒有意義的事情。[34]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在共產主義第一階段中,人們的勞動無法進行衡量。這就涉及到由生產力水平所決定的分配方式的過渡問題。由資本主義向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的過渡,因為生產條件的限制,資本主義在分配方式上的合理因素必然會被保留,這是社會歷史的發(fā)展進程。在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勞動量仍可計算,雖然勞動產品不再用來交換,但勞動者所付出的勞動時間屬于整個“社會勞動日”[35]。于是,在進行必要的扣除之后,勞動者本人仍然可以依靠其實際勞動時間,去分配個人生活資料。這就是按勞動要素進行分配,即按勞分配的原則。
按勞分配本身有四個重要內容值得注意:第一,馬克思在《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的第三手稿提到的第三階段的共產主義,被他理解為私人占有的普遍化,這表明馬克思并不否認資本主義之后的社會存在私人占有或私人財產。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也承認未來社會的公有制并不否認個人占有生活資料?!陡邕_綱領批判》中的按勞分配原則再一次佐證了這一點。馬克思直接說:“除了個人的消費資料,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轉為個人的財產。”[36]馬克思將早期所闡述的私人占有或者私人財產的普遍化,具體發(fā)展為依據(jù)勞動所獲得的個人消費資料的分配屬于個人財產這一觀點。
第二,從第一點可以進一步分析,事實上,馬克思從未否認過私人占有,那些試圖反對馬克思分配原則的人,仍然以“共同所有就是一無所有”這種詭辯來否認馬克思,他們完全搞不明白馬克思早已區(qū)分生產資料、生產關系分配與產品分配之間的關系。這些“反駁者”將分配簡單理解為勞動產品分配,根本沒有認識到,在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當生產資料屬于集體之后,社會總產品在進行必要扣除之后,按照勞動量分配給每個勞動者,并成為他們私人占有或者私有財產這一關鍵內容。
第三,既然是按勞動量進行分配,那么公平的分配應當考慮具體勞動者的勞動時間與勞動強度等,馬克思將這種公平視為資本主義式的平等權利。因為資本主義社會中,分配(特別是因為勞動而進行的分配)一定是依據(jù)實際勞動時間、勞動強度與勞動成果等來衡量。所以他說:“生產者的權利是同他們提供的勞動成比例的;平等就在于以同一尺度——勞動——來計量。”[37]因此,這就是個體性差異所造成的非平均主義。馬克思也承認“一切權利一樣是一種不平等的權利”[38]。這種觀點表明,按勞分配所堅持的平等原則并非平均主義,兩者不一樣。
第四,按勞分配的前提是社會產品總和,其中的一部分作為“社會基金”直接面向弱者,比如殘疾人或者其他不具備勞動能力的人。因而,這種分配方式彰顯社會公共服務職能。顯然,馬克思具有對弱者的同情與關心,這無疑體現(xiàn)出他直接的道德立場。同時,我們也應看到,在馬克思這里可找到20世紀后半葉興起的福利國家制度的直接蹤跡。
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所闡釋的分配正義思想事實上可被劃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層次或狹義層次是指資產階級法權意義上的勞動產品分配公正,這一層涵義適用于審視整個階級社會的分配,即不觸及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勞動產品分配應該是公正的、平等的;第二層次或超越性層次則指向基于生產力高度發(fā)展與生產關系高度和諧的分配關系,也就是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39]的按需分配。在否定之否定的意義上,前一層次并非一無是處,如前所述,共產主義社會的第一階段需要對之批判繼承,而第二層次則是對第一層次本身的超越。超越分配正義就是以第二層次為標準來衡量人類社會出現(xiàn)過的一切分配原則。
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對共產主義社會的描述沒有對社會主義社會的描述那樣細致,在分配問題上依然如此。馬克思對按勞分配的描述內容要遠超按需分配。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不能把握按需分配的真實涵義。按需分配所描述的正是真正意義上的對資產階級法權層面上分配正義的超越。
要理解這種超越性必須立足于唯物史觀基本原理,從生產力在社會發(fā)展中的決定性入手。人類歷史上的分配關系本質上由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所決定,我們可以引入經(jīng)濟稀缺性概念描述人類社會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如果以此概念進行理解,便會看到,人類歷史上的各種社會形態(tài),無論是公社所有、各種私有制條件下的分配,還是按勞分配,其生產條件都不能完全滿足人類的需求。雖然每一社會形態(tài)相較于前,在總體上實現(xiàn)了進步與發(fā)展,但人類的生產并不能完全滿足所有人的需求:通過縱向比較,我們能夠明顯感受到當今生活水平優(yōu)于以往任何時代,可不應忘記的是,每一社會形態(tài)其相應的最低生活標準也在同步提高。當所有人都一無所有之時,以經(jīng)濟分配為基礎的分配正義問題不是難題;當所有人都無所不有之時,以經(jīng)濟分配為基礎的分配正義也不是問題。對于前者來說,稀缺性成為極端稀缺性;對于后者而言,稀缺性成為極端不稀缺。而問題就在于兩者之間,亦即稀缺性介于極端稀缺與極端不稀缺之間。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力相比于以往任何時代都要發(fā)達得多[40],但還沒有發(fā)展到能夠超越稀缺性的程度。因此,受生產力發(fā)展水平的制約,資本主義社會存在嚴重的分配正義問題。要破解這一難題,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分配正義,就是上文所述之內容,實現(xiàn)生產資料公有制與工業(yè)化大生產的結合,實行按勞分配。
如前所述,在超越資產階級法權意義分配正義的立場之上,要想徹底突破其理論框架,則必須承認社會主義社會所實現(xiàn)的分配正義之局限。馬克思清晰地認識到,為了實現(xiàn)公平分配,就必須使權利不平等。[41]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尚未達到共產主義社會的發(fā)達程度,這就造成分工、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對立依然存在,勞動也還是謀生手段。這說明,經(jīng)濟稀缺性問題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需要對之進行進一步揚棄。這就是共產主義社會的高級階段。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其生產力水平空前發(fā)達,稀缺性對人類來說已不是困境。正如馬克思所描述的那樣:在個人發(fā)展與人類全面發(fā)展完全實現(xiàn)的社會,由于公平問題在經(jīng)濟方面已得到解決,勞動成為人的第一需要,當勞動成為實現(xiàn)人本質的方式時,人類再也不必在乎分配上的差異,自我實現(xiàn)與社會發(fā)展完全統(tǒng)一。所以,當社會不再存在分配非正義的時候,分配正義問題就不再是一個難題。這并不意味著未來社會沒有差別,而是表明,在經(jīng)濟問題不是困境的情形下,分配正義本身就不再是一直以來因為經(jīng)濟稀缺性而現(xiàn)實存在的形態(tài)。
所以,社會的分配原則將不再以按勞分配作為分配方式,而是根據(jù)人類需要進行分配,這就是適應于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的分配原則,即按需分配。在這個發(fā)展階段,人類將不再被質性缺乏所束縛,而是將勞動視為第一需要,把握能力與主體價值的實現(xiàn)作為存在方式。該時期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已經(jīng)到達了非常高的水平,以至于“勞動已經(jīng)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42],“個人的全面發(fā)展”[43]已經(jīng)實現(xiàn)。此時的分配已經(jīng)完全擺脫了資本主義制度遺留下來的窠臼。在一個為了勞動而勞動、個體已經(jīng)全面發(fā)展的社會,因為經(jīng)濟稀缺性而進行的分配已經(jīng)成為歷史:人們可以想創(chuàng)造什么就可以創(chuàng)造什么,人們想獲得什么就可以獲得什么,當然這些創(chuàng)造都是有益的;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各盡所能,以此實現(xiàn)共同富裕。這正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目標。
注釋
[1]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1頁。
[2]參見中共中央宣傳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綱要》,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110頁。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6版,第841頁。
[4][5][13][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1][42][43]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26~427頁;第436頁;第436頁;第428頁;第428頁;第428頁;第428頁;第429頁;第431頁;第431頁;第432頁;第432頁;第432頁;第435頁;第432頁;第433頁;第433頁;第433~434頁;第434頁;第434頁;第434頁;第435頁;第435頁;第435頁;第435頁;第435頁;第436頁。
[6][7][8][9][10][11][12][14][15][16][17][18]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3頁;第19頁;第20頁;第12頁;第20頁;第20頁;第20~21頁;第6~9頁;第9頁;第11頁;第11頁;第12頁。
[40]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