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俄羅斯的茶文化

李蓓蓓 楊學峰

俄羅斯茶，源自于中國。在俄羅斯，人們認為茶葉優(yōu)于其他飲品，無論是在隆重的節(jié)日、熱鬧的晚會，還是在私人談話和家庭聚會，茶葉已經陪伴俄羅斯人300 多年。幾乎所有俄羅斯人都飲茶，他們覺得喝茶是既是一種享受，也是人們之間交流信息和聯(lián)絡感情的一種重要手段。俄羅斯人大量飲茶，每年的茶葉消費量是美國人的6 倍，中國人的2倍。雖然俄羅斯人飲茶的歷史只有300多年，但是茶已經融入俄羅斯人民的生活，成為俄羅斯民族文化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俄羅斯人喜歡飲茶，把更多的文化內涵賦予飲茶，使俄語里的“茶”（чай）這個單詞有了更多的意義，形成了一些專門用語，如：俄語中有пригласить (звать) на чай (на чашку чая)(請來喝杯茶)，是用來向朋友發(fā)出作客的邀請；Гонять чай 用來指長時間喝茶；давать на чай，這個用語來源于舊時俄國人喝茶給小費的習慣，后來，在俄語中轉義指在任何場合的“付小費”①關劍平：《世界茶文化》，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225頁。；В час по чайной ложке指做事比較慢，不果斷；Непросятнаводку，апросятначай．（不求伏特加，而求喝茶。）。俄羅斯人重視飲茶,逐步創(chuàng)造并擁有了自己獨特的茶文化。

一、茶葉進入俄羅斯

根據一些史書和百科全書的記載，俄羅斯的茶葉歷史可追溯到17世紀初。1638年，俄國使者瓦西里·斯塔爾可夫奉沙皇的命令去蒙古高原，送給當地可汗一些珍貴的毛皮，作為回禮，當地可汗贈送的是4 普特(約64 公斤)的茶。沙皇品嘗沖泡好的茶水之后，立刻愛上了這種從沒見過的飲品，之后茶便開始進入皇宮，隨后被貴族爭相效仿。但實際上俄羅斯人第一次接觸茶的時間還要更早。1567年，兩位曾到過中國的哥薩克首領彼得羅夫和亞雷舍夫向沙皇和貴族們描述過一種特別的中國飲品，但當時除了親自品嘗過茶葉的探險團成員，任何人都沒有表現(xiàn)出對這種飲品的興趣，所以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茶就這樣進入了俄羅斯，莫斯科的商人們從17世紀70年代開始從中國進口茶葉。1679年，中俄兩國簽訂了關于俄國從中國長期進口茶葉的協(xié)定。中國到俄羅斯的運茶之路被稱為“偉大的茶之路”，從中國張家口到莫斯科，全程9，000—11，000公里，一直持續(xù)了300年。①https://daochai.ru/blog/istorija-chaja/istorija-chaja-v-rossii.html.路上困難重重，大約有16個月的路程。盡管進口茶葉存在各種危險，但對俄國的茶葉供應卻迅速增長。到18世紀末，它們占俄國從中國進口總額的30%，到19世紀中葉，已經占90%。運輸的困難決定了茶葉的高成本，因此，在17、18世紀的俄羅斯，茶成為一種非常奢侈的飲品，只有皇室、貴族、高級神職人員、有錢人才能享用得起，于是喝茶就變成了一種炫耀，也是身份的象征。到19世紀初，社會各階層都開始飲茶，但是有地區(qū)局限性。到19世紀中葉，在西伯利亞和俄羅斯歐洲部分的許多城市盛行飲茶，但是在烏克蘭、白俄羅斯等地幾乎還不太了解茶。到20世紀初，俄羅斯人成為世界上除了中國人之外最喜歡喝茶的人。

1728年，中俄簽訂了《恰克圖條約》，由此恰克圖開始成為中俄貿易的市場。從恰克圖運往中國的主要是毛皮，從中國運回的主要是棉布、絲綢、瓷器和茶葉。在大約一個世紀的時間里，恰克圖為全俄羅斯提供茶葉。茶葉貿易蓬勃發(fā)展，使恰克圖這個北方小鎮(zhèn)迅速成名。事實上，“恰克圖”這個詞來自蒙古語，意思是“有茶的地方”。1762年—1785年，每年從恰克圖進入俄國的茶葉近3萬普特(1 普特=40俄磅≈16.38 千克)。②莊國土，《從閩北到莫斯科的陸上茶葉之路》，《廈門大學學報》2001年第2期。俄羅斯茶葉進口數量逐年增加，每20年增加一倍。1800—1850年，年進口茶葉從75，000普特增長到360，000普特。1840年—1850年，俄羅斯進口中國貨物95%是茶葉，價值五六百萬盧布。20世紀初，年進口茶葉達到57，000噸。③https://anashina.com/velikij-chajnyj-put/.隨著交通設施的發(fā)展和茶葉進口數量的增多，茶葉的價格在俄羅斯不斷降低，茶葉在俄國有了大范圍的推廣，農民和城市貧民都喝得起茶了，飲茶之風真正深入到各個階層。20世紀初，茶已經成為俄羅斯人最喜歡的一種飲料，城市和鄉(xiāng)村茶室大量出現(xiàn)。

二、俄羅斯茶葉的生產

俄羅斯是歐洲唯一成功種植生產茶葉的國家，擁有位于世界最北部地區(qū)的茶園，年產量約13萬噸左右。但是由于在俄羅斯幾乎所有人都喝茶，人均茶葉消費量驚人，每年需要進口大量的茶葉來滿足消費，進口茶葉的數量世界第一。

早在1814年，俄國就試圖在克里米亞種植茶葉，但沒成功。后來在俄羅斯不同地區(qū)很長時間嘗試種植茶葉也都沒有成功。供應全俄國1/5茶葉的俄國商人波波夫經常來中國采購茶葉，在采購過程中認識了劉峻周。1889年、1891年和1893年波波夫到了中國、日本、錫蘭的種植園，在那里觀察種子和幼苗的種植，學習茶葉的加工技術。1893年，他聘請中國茶工劉峻周和一些技工去俄國種茶。他在巴統(tǒng)地區(qū)購買了一大片土地，在中國茶工們的幫助下成功種植了80 公頃茶樹。劉峻周和技工們通過反復研究和試驗，終于成功培育出一種適于在黑海地區(qū)種植的新的茶樹，生產紅茶，并開始大規(guī)模種植，而格魯吉亞人習慣將當地紅茶稱之為"劉茶"。1917年1月15日，波波夫向俄羅斯著名化學家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卡布魯克夫遞交了一份報告?zhèn)渫?，概述了在俄羅斯正確建立茶事業(yè)的方案。這份文件強調了俄羅斯外高加索的優(yōu)勢，特別是黑海沿岸的自然條件非常適合種植茶葉，而對俄羅斯茶葉的分析表明，俄羅斯茶葉的質量絲毫不遜于中國茶葉的最佳品種，提出了一個增加外高加索茶葉種植量的大膽計劃，打算讓俄羅斯成為茶葉出口國。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打亂了一切。

俄羅斯人柯什曼(1838—1935)對克拉斯達爾茶園的發(fā)展做出了很大貢獻，他早在19世紀末就試圖種植茶樹，并于1907年在索契附近奠定了世界上最北部的茶園。這里的土壤是獨一無二的，這里產的茶葉因為甘甜的口感、深琥珀色茶汁以及散發(fā)的花香而被稱為克拉斯諾達爾茶（Краснодарский чай）。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巴統(tǒng)茶園所在地變成戰(zhàn)場，整個高加索地區(qū)的茶業(yè)飽受摧殘。1917年十月革命以后，蘇維埃政府積極發(fā)展茶葉生產，開辟了茶葉生產商品基地，成立了茶葉研究所，建立了國有農場和茶葉廠，使國家不依賴于進口原料。在20世紀70年代，蘇聯(lián)茶葉產量達到最大，當時茶葉占地近10萬公頃。

蘇聯(lián)的茶園，主要分布在黑海沿岸的中亞、外高加索山脈以南的濕潤的亞熱帶地區(qū)。20世紀20—30年代格魯吉亞和阿塞拜疆成為蘇聯(lián)的主要茶葉產區(qū)。但是蘇聯(lián)解體后，這些地區(qū)的茶園都歸獨立國家所有。2000年初，俄羅斯局勢穩(wěn)定下來，對優(yōu)質茶葉和袋裝茶葉的需求開始增加。2006年，開始重建索契的馬采斯金茶廠?，F(xiàn)在，索契地區(qū)的茶園生產已經恢復，克拉斯諾達爾茶葉再次拉動俄羅斯市場，甚至獲得國際著名獎項。

三、俄羅斯飲茶習俗

俄羅斯茶葉最早是來自中國，但在蘇聯(lián)時期，主要是進口印度茶葉和斯里蘭卡的茶葉，還有本國生產的茶葉。蘇聯(lián)解體后，俄羅斯茶葉主要供應者是印度和中國。在日常生活中，俄羅斯人每天都離不開茶，其中莫斯科人是最喜歡喝茶的，他們茶葉消費達到全國的60%。人們早餐時喝茶，午餐后喝茶，晚上也喝茶。高興時喝茶，心情沉重喝茶，無所事事也喝茶。他們把喝茶作為飲食的補充，喝茶時桌子上不能是空的，一定要擺放各種各樣的糖果、堅果、餅干、面包、甜點、蜂蜜、餡餅等，有的人家還會放一些水果、果干，哪怕是窮苦人家，也會擺上面包。如果是吃早餐的時候喝茶，一般配吃夾火腿或臘腸的面包片、小餡餅。而且因為喜愛喝茶，除了生產茶葉，俄羅斯也衍生出一些茶產品，如茶餅干、茶糖果、茶蜜餅等等。

在18、19世紀的俄國，比較常見的一種飲茶方式是用茶碟喝茶，所以茶碟非常別致。把沖泡好的茶水倒進小茶碟，而不是倒入茶碗或茶杯中，然后手掌平放托著茶碟，先用茶勺送進嘴里一口蜂蜜或者果醬含著，接著把嘴貼著茶碟邊，帶著響聲一口一口地喝茶。因為俄羅斯人喜歡喝熱茶，這樣喝茶的喝茶方式會讓喝茶人的臉被茶的熱氣烘得紅撲撲的，透著無比的幸福與滿足。①范瓊：《俄羅斯茶文化的形成與特色》，《飲食文化研究》2004年第3期。還有許多俄羅斯人喜歡來自中國的瓷器茶具，認為中國的瓷器精致漂亮，也有人使用玻璃杯。

從飲茶的品種來說，俄羅斯人酷愛紅茶，紅茶是俄羅斯人的最傳統(tǒng)的茶品。紅茶在俄語是“чёрный чай”，直譯為"黑茶"；之所以稱之為“黑茶”，一來紅茶在沒沖泡時自身顏色發(fā)黑，二來俄羅斯人非常喜歡喝濃茶，沖泡好的濃紅茶也呈黑色。②關劍平：《世界茶文化》，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224頁。俄羅斯人喝紅茶跟中國人不一樣。中國人一般喝紅茶是開水沖泡直接飲用；俄羅斯人喜歡喝甜茶，喝紅茶時，會加入蜂蜜（чай с мёдом）、加入糖、還喜歡在紅茶中添加果醬，使紅茶中充滿果香,同時利用水果中的果酸，去除紅茶中的澀味。另外，還會在茶中加入檸檬片、朗姆酒或白蘭地，使紅茶有特殊的風味。

俄羅斯人對中國的茉莉花茶也很感興趣，很多人喜歡它的味道。近年來，隨著健康養(yǎng)生的興起，綠茶、普洱茶在俄羅斯也流行起來，受到一部分重視健康人士的追捧。拼配茶、花果茶、藥草茶在俄羅斯也受到人們的喜愛。在俄羅斯，各大商場以及大大小小的超市里，都設立了專門出售茶葉的專柜，可以買到來自不同國家、不同種類的茶葉，而且在飲品區(qū)也能找到各種各樣的茶飲料。

俄羅斯人在家里飲茶時，通常由女主人為大家煮茶和倒茶。全家人聚在一起喝茶，不僅僅是家庭閑談時間，還會伴有一些娛樂活動，增進家人之間的感情。如果家里有客人到訪，請客人一起坐下喝茶是必不可少的。早期俄羅斯有個奇特的茶俗：第一次喝完一杯茶后，客人應該放棄第二杯茶，只有在女主人長時間勸說后才同意繼續(xù)喝。在俄羅斯還有親朋好友一起到大自然中進行茶野餐的習俗，大家野餐、喝茶、聊天、跳舞，非常熱鬧。舉行茶會也是俄羅斯人喜愛的。。在茶會期間，大家會討論最新消息和新聞，進行心靈的交談。整個茶會通常持續(xù)一個多小時，一個人可以喝10 杯茶或更多杯。普希金就曾經描述過鄉(xiāng)間茶會的情景，許多俄羅斯作家也描寫過上流社會茶會的盛況。俄羅斯上流社會飲茶效仿的是英式的傳統(tǒng)，有很多浮華繁復的禮儀，在茶會過程中參加者會很拘謹，不像參加鄉(xiāng)間茶會那樣放松自在。在現(xiàn)代俄羅斯，傳統(tǒng)的飲茶習俗主要保存在農村地區(qū)。茶仍然是全民喜愛的飲料，但現(xiàn)代快速的生活節(jié)奏很難與傳統(tǒng)茶話會的悠閑相結合。

四、俄羅斯特色茶具——茶炊

俄羅斯人喜歡喝茶，茶具十分講究。談到俄羅斯的茶文化，一定會提到著名的俄羅斯茶具—茶炊（самовар）。在俄羅斯有“Какой же чай без самовара”(無茶炊便不能算飲茶)的說法；Самоваркипит— уходитьневелит．（只要生好茶炊，就不讓客人離開。）人們?yōu)榱吮磉_對茶炊的喜愛，還把它稱作“Иван Иванович Самовар”(伊萬·伊萬諾維奇·薩馬瓦爾)，或是“Золотой Иван Иванович”(金子般的伊萬·伊萬諾維奇)。

隨著茶出現(xiàn)在俄羅斯并逐漸盛行起來，煮茶的用具茶炊也隨之出現(xiàn)。茶炊跟中國的老式火鍋非常相似，有灶坑、煙道和裝水的部分，還有把手、支腳和龍頭，最早的茶炊是18世紀中葉在烏拉爾的工廠制造出來的。在1740年的文件中首次提到重16 俄磅的銅茶炊。直到1746年才第一次提到關于圖拉的茶炊，圣彼得堡的第一批茶炊工廠的情況可追溯到1810年代。到19世紀20年代，離莫斯科不遠的圖拉市成為生產茶炊的基地，當時圖拉的茶炊年產量達到66萬只。最早生產出的茶炊形狀狀多樣化，有筒狀的，圓形的、扇形的、花瓶狀的……還有一些不規(guī)則形狀的有150 多種款式。生產茶炊的主要原材料是銅，還有鐵、銀、陶瓷，但是也找不到全部金和全部銀的，而且早期都是手工制作的。工匠們會把茶炊的把手、支腳和龍頭雕刻成公雞、海豚、金魚、獅子等動物的形象，栩栩如生，精美異常，茶炊上面還會鐫刻優(yōu)美的詩句①劉少華：《俄語學習》，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5年，第40-41頁。，滿足上流社會人們對奢侈和風雅的追求。有趣的是，早期這種獨特的茶炊的價格是由重量決定的，越重越貴。

真正的茶炊出現(xiàn)以后，迅速獲得俄羅斯人的喜愛。無論是上流社會還是普通百姓，幾乎家家都有茶炊。他們喜愛在桌子最顯眼的位置擺上茶炊，圍坐在桌旁喝茶，就是在外出野餐和旅行的時候，也要攜帶茶炊以便于能夠隨時飲茶。很多講究的俄羅斯人會購買兩個茶炊，其中一個用作平時喝茶，隨時使用，另一個放在客廳一角專門的小桌上，罩上用絲絨布縫制的套，只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拿出來用。茶炊的材質和上面的花紋以及裝飾物都不一樣，客人們還會根據主人家里的茶炊來判斷家庭的經濟狀況。據說，俄羅斯著名作家托爾斯泰家里經常有客人來拜訪，他家會客廳里面的茶炊幾乎是全天都在煮茶。曾經到過俄國的法國文人阿·德·古斯丁寫道：“俄羅斯人，甚至是最貧窮的俄羅斯人，家里都有茶壺和銅制的茶炊，每天早晚家人都聚在一起喝茶……”。

茶炊的出現(xiàn)也影響到俄羅斯的文學和藝術。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藝術作品中，都可以看到茶炊的影子。普希金在《葉甫蓋尼·奧涅金》中這樣寫道：天色轉黑，晚茶的茶炊閃閃發(fā)亮，在桌上咝咝響，它燙著瓷壺里的茶水；薄薄的水霧在四周蕩漾。②褚敏：《俄羅斯的飲茶文化》，《俄羅斯文藝》2001年第1期。

高爾基在《不合時宜的思想》里覺得茶炊是活生生的人：“茶炊被燒得熾熱，全身發(fā)青，顫抖著低吼道：我再沸騰一會兒，等我感到無趣，就立刻沖出窗外，把那月亮娶回家來……”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傳統(tǒng)的茶炊逐漸被像獎杯一樣形狀的電茶炊替代。在現(xiàn)代俄羅斯的家庭中，已經用茶壺代替了茶炊，有的人家還有茶炊，但是茶炊起的是裝飾品、工藝品的作用。

結 語

在俄羅斯,茶不僅是一種普通的飲品，而且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俄羅斯茶文化的歷史有幾個世紀了。在此期間，俄羅斯發(fā)生了許多變化:戰(zhàn)爭的進行，革命的進行，人民生活方式的改變。然而，茶仍然是最受俄羅斯人喜愛的飲料之一，俄羅斯人無法想象沒有茶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