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箋紙文化：善本書影箋

周余姣

民國期間常見的善本書影箋

書影箋在清末就有制作。趙珩《舊時(shí)風(fēng)物》中《溫馨的彩箋》一文介紹了兩種清末時(shí)期印的宋版書影箋：歐陽修《居士集》書影箋（取卷三卷端作書影）和《謝宣城詩集》書影箋（取卷二卷端作書影）。民國期間，商務(wù)印書館、清秘閣、榮寶齋等也多制有善本書影箋?，F(xiàn)能看到的民國時(shí)期的善本書影箋主要有以下幾家。

涵芬樓珍藏宋本書留真箋

《涵芬樓珍藏宋本書留真箋》由商務(wù)印書館涵芬樓印制，一共8種21張，具體情況如下：

宋刻《杜工部草堂詩箋》書影箋3張。

宋刻《南華真經(jīng)》書影箋2張。其中一張選取的是“南華真經(jīng)篇目”頁，板框右側(cè)有“涵芬樓藏宋刻本”字樣。在楊健《民國藏書家手札圖鑒》一書中，徐森玉致周肇祥手札即用的是此箋。

宋慶元黃善夫本《史記》書影箋2張。該箋中的一張選取的是“《史記》目錄”頁，右側(cè)有“涵芬樓藏宋慶元黃善夫本”字樣。許承堯曾用此《史記》目錄書影箋。

宋刻本《新雕注疏珞琭子三命消息賦》書影箋3張。其中一張選取的是“新雕注疏珞琭子三命消息賦目錄”，板框外右側(cè)有“吳郡唐寅子畏桃花塢學(xué)圃堂藏書”，左側(cè)有“涵芬樓藏宋刻本”字樣。

宋刻《廣韻》書影箋3張。涵芬樓曾影印出版《覆宋本重修廣韻》，為“涵芬樓覆印古逸叢書仿宋本”。其中一張書影箋選取的是“廣韻入聲卷第五”卷端，板框外亦有“涵芬樓藏宋刻本”字樣。

宋崔尚書宅刻本《北磵文集》書影箋3張。常見的一張是“北礀文集目錄”頁，板框右側(cè)有“涵芬樓藏宋崔尚書宅刊本”字樣。在楊健《民國藏書家手札圖鑒》中于省吾致王晉卿手札即用的是“北礀文集目錄”書影箋。

宋刻本零箋二種5張。一為《風(fēng)俗通義》書影箋，此箋選取的是“過譽(yù)第四”這頁，2017年北京保利拍賣公司刊印的拍賣圖錄《名士風(fēng)流俠士劍——章士釗致潘伯鷹及友朋詩稿、書札》（下簡稱《章士釗致潘伯鷹及友朋詩稿、書札》圖錄）中章士釗所用，為赭色。止堂的《箋賞——書影箋》（《書法報(bào)》2016年2月17日第6期）中張伯英（1871—1949）致羅會莊手札中亦曾用到。另一為《武經(jīng)龜鑒》書影箋，選取的是“卷第九”卷端，赭色，《章士釗致潘伯鷹及友朋詩稿、書札》圖錄中章士釗在1954年撰寫詩作時(shí)曾用到。

以上8種21張均以涵芬樓秘藏宋版珍本為藍(lán)本制作，刻印工致，極具賞玩價(jià)值。

涵芬樓珍藏宋本書留真箋，從其名稱來看，受楊守敬《留真譜》影響甚大，發(fā)行后亦深受文人學(xué)者的喜愛。筆者見到使用該箋的名人學(xué)者較多。陳師曾（1876—1923）曾為涵芬樓制宋刻本書影箋。陳師曾，原名衡恪，字師曾，號朽道人、槐堂，江西修水人，美術(shù)家、藝術(shù)教育家。陳師曾祖父是陳寶箴，父親是陳三立，弟為陳寅恪，俱是名家。其所參與制作的“涵芬樓藏宋刻本”書影箋，最右側(cè)邊框外有“涵芬樓藏宋刻本”字樣，所用具體書影內(nèi)容因被書寫文字遮蓋，暫不詳，刷印的是琥珀色，左框外有“陳師曾先生”字樣。陳師曾雅好制箋、用箋，可見善本書影箋也是其所鐘愛的箋紙之一。

北京清秘閣摹宋版書詩箋

《北京清秘閣摹宋板書詩箋》由趙世駿題簽，內(nèi)收宋版書影箋25種100張。此套詩箋皆據(jù)宋版書影摹制，大體情況如下：

《疊山先生批點(diǎn)文章規(guī)范》書影箋。該箋選取的是“疊山先生批點(diǎn)文章軌范目錄”，有曙紅色，亦有別的顏色?！墩率酷撝屡瞬椉坝雅笤姼濉穲D錄中章士釗致潘伯鷹挽王維宙詩稿曾用此箋，為荷莖綠色。

《新刊補(bǔ)注銅人腧穴針灸圖經(jīng)》書影箋。該箋選取的是“新刊補(bǔ)注銅人腧穴針灸圖經(jīng)目錄”頁。

《齊民要術(shù)》書影箋，該箋選取的是“齊民要術(shù)卷第五”卷端頁。

《文館詞林》書影箋，該箋選取的是“文館詞林第三百卌七”卷端頁。

《鉅宋重修廣韻》書影箋，該箋選取的是“鉅宋重修廣韻”目錄頁，右下注“卷三二十二”。

此外，還有《王子年拾遺記》《唐才子傳》《經(jīng)史證類大觀本草》《高常侍集》書影箋，均是常人罕睹的宋版秘笈書影。

榮寶齋制書影箋

榮寶齋所制書影箋有劉雁聲所制的私箋。2016嘉德春拍拍品宋版《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書影箋，選取的“卷第一”制箋，姜黃色，左下角有暗紅色的“雁聲造箋”字樣。

淳菁閣宋本書影箋

民國時(shí)期的淳菁閣南紙店主要銷售書畫以及印章、箋紙、墨盒等文房用具，店主名叫張?zhí)瘢盅修r(nóng)，亦做硯農(nóng)、彥農(nóng)，為大畫家陳師曾之弟子。箋紙是淳菁閣的另外一大特色，特別是陳師曾所作的詩箋，其中也不乏善本書影箋。

藏書家制作的書影箋

江蘇吳縣潘博山、潘景鄭兄弟之藏書樓名寶山樓，藏書曾高達(dá)30萬卷。二人亦曾根據(jù)所藏宋本書制作書影箋。鄭逸梅《箋紙》一文亦曾道及：“潘景鄭有宋嘉祐集書影箋?！迸司班嵥粕票緯肮{上注有：“宋紹興婺州刊本嘉祐集書影，吳縣潘氏珍藏，辛巳春日制箋?！逼渲兴傅摹靶了饶辍睘?941年。筆者曾在《西泠印社紹興二〇一五年首屆藝術(shù)品拍賣會中外名人手跡專場》潘景鄭致燕京大學(xué)圖書館陳鴻舜先生手札中見其兩次此箋。《百年復(fù)旦：復(fù)旦檔案館藏名人手札真本典藏本》中顧廷龍（為潘景鄭姐夫）在致劉咸（字重熙）手札中亦曾用過此善本書影箋?？梢娕耸闲值苓x取了宋刻本《嘉祐集》的卷端制作書影箋，并在親族友朋內(nèi)分享此箋。該箋為類似藤黃色和豆青色的兩種顏色，仍可見出原宋版書板框較狹，天頭、地腳留幅甚大的特點(diǎn)。

除以上主要機(jī)構(gòu)和個(gè)人所制善本書影箋外，民國期間故宮博物院亦曾制作善本書影箋。

善本書影箋與文化名人

對于善本書影箋的制作與使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魯迅先生就不贊同將宋元書影箋和《永樂大典》箋加入他與鄭振鐸所合編的《北平箋譜》中。

但還是有很多學(xué)者文人雅好使用善本書影箋，并以此作為禮品相贈?！额櫷埬曜V》1940年8月1日的日記記載：“客來，索閱《集韻》，有葉景葵過錄段玉裁校。攜贈宋元書影箋一盒。”柳和城《孫毓修評傳》中記載孫毓修曾寄贈《涵芬樓留真箋》兩冊給小石山房主人顧葆和。張中行在《“如面談”信箋》中認(rèn)為“舊物質(zhì)高于量，如盒裝雜色雜畫薛濤箋，宋元善本書影箋，只是看看，也覺得比新的好。”筆者曾看到《章士釗致潘伯鷹及友朋詩稿、書札》圖錄中章士釗喜用各種花箋，也用了幾種書影箋，除前面所介紹的外，“《宣和畫譜》敘”書影箋章士釗亦曾用過，是松竹齋制箋。另筆者還看到成多祿（1864—1928）使用了四種書影箋。成多祿，原名恩齡，字竹山，號?？?，吉林人，著名書法家，曾任京師圖書館主任。成多祿喜用箋紙，除書影箋外，其還用“黃山燈銘”箋（漢尚方銅器積古齋所藏，越興隆制）。筆者所見其用的書影箋三種見于2015北京保利秋季拍賣會《簡素文淵——香書軒秘藏名人書札》中。在其所致理齋的手札中，用的是《增補(bǔ)六臣注文選》書影箋，該箋選擇的是“增補(bǔ)六臣注文選目錄”制箋，曙紅色。在成多祿致叔老先生的手札中，用的是《爾雅》書影箋，該箋選取的是《爾雅》卷下的卷端所制，青豆色。此《爾雅》書影箋亦見于《毛澤東詩詞書法集》中的陳巨來尺牘，為曙紅色。在成多祿致“理哥”的信函中，用的是《鉅宋重修廣韻》目錄頁書影箋，赭紅色。另一種見于梁穎《漫畫彩箋》（八）一文中，成多祿致王同的手札用的是宋本《尚書》書影箋。足見成多祿使用書影箋之多。

善本書影箋的功用和價(jià)值

箋紙被廣泛使用后，有人將箋紙編輯成冊即為箋譜。久負(fù)盛名的箋譜有明代《蘿軒變古箋譜》《十竹齋箋譜》。清乾隆時(shí)期，又有著名的“怡王府角花箋”。晚清民國時(shí)間，制箋機(jī)構(gòu)眾多，箋紙和箋譜亦較多，諸如《陳簠齋仿古信箋》（陳介祺藏漢東萊太守虎符箋一種）、清宣統(tǒng)間刻紅印本的《百花詩箋譜》、民國二十四年（1935）榮寶齋饾版拱花套色印本《北平榮寶齋詩箋譜》、以及民國二十四年（1935）刻套色印本《成都詩婢家詩箋譜》二卷等，這些箋紙多為名人所制，色彩艷麗，悅?cè)搜勰?，廣受喜愛。善本書影箋亦是彩箋的一種，多采用宋元本善本的敘、卷一或其他卷的卷端、目錄書影制成箋紙，印刷時(shí)雖用彩色印刷，但一般用單一色。吳夜雨在《雜談魯迅先生與宋版書影箋及永樂大典箋》中亦曾談及“（民國期間）箋肆常選用淡土色、淺橙色等仿古紙張，用略深一度的紅褐色刷印文字與格欄，題材內(nèi)容是經(jīng)史子集四部中的珍刊葉子?！苯袢丝讘c茂所編選的《宋版書影箋譜》《永樂大典箋譜》亦采用石榴色印刷。相較于文人制箋、匠師制箋，書影箋的制作過程應(yīng)該是由深具古籍版本素養(yǎng)的學(xué)者或藏書家主持其事，并聘工制作。制箋的過程一般也經(jīng)歷寫樣、制版、雕刻、印刷等過程，印刷時(shí)會根據(jù)制箋者的喜好用不同的中國色印刷。文人學(xué)者在使用善本書影箋時(shí)，由于善本書影箋上印有字體，尤其是行款字?jǐn)?shù)較多時(shí)，有時(shí)亦可能對書寫于其上的文字形成“干擾”。但文人學(xué)者雅好使用善本書影箋，大概緣于既可以欣賞宋元版本的原貌，富有文化價(jià)值，又有觀賞價(jià)值，還可作為古籍文化傳播的重要實(shí)物。

近年來，書影箋慢慢引起了文化界的重視，如述止堂《箋賞——書影箋》對書影箋有所介紹?？讘c茂編選了《宋版書影箋譜》和《永樂大典箋譜》（均各選100幅書影），并于2018年由商務(wù)印書館出版。吳夜雨在《雜談魯迅先生與宋版書影箋及永樂大典箋》中還曾談及其見過30余種書影箋。當(dāng)代的一些商家開始印制書影箋，如敦堂文化所制作的《敦堂制彀外書屋藏宋元版書影箋》，收錄8款宋元版書影箋。隨著古籍保護(hù)事業(yè)的火熱，民國期間所制的善本書影箋還會有較高的升值空間，而一些新制的古籍文創(chuàng)產(chǎn)品也會受到大眾的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