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學視閾下花香鼓舞的探賾

祁 佳

（鹽城師范學院 江蘇 鹽城 224007）

“花香鼓舞”是流行于江蘇省南京地區(qū)和蘇北農(nóng)村，尤其盛行于揚州北部邗江縣、江都縣一帶的漢族民間舞蹈，它起源于上古時期的儺祭活動，明末清初，就已流傳在“香火會”中，成為人們設(shè)壇請神、祈福消災時的必跳之舞。據(jù)清代文人李斗在《揚州畫舫錄》中的文字記載，花香鼓舞流傳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時而香煙繚繞，時而鐘鼓齊鳴，充滿著神秘色彩，兼?zhèn)淙崦睦w麗與技藝性強的藝術(shù)特點，具有較強的觀賞性。1987年被列為江蘇地區(qū)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是江蘇地區(qū)歷史悠久，風韻獨具的漢族民間舞蹈。解放后，花香鼓舞被專業(yè)及業(yè)余歌舞藝術(shù)工作者發(fā)現(xiàn)、挖掘、編排，從民間走向舞臺，在民族舞劇《小刀會》《雷鋒塔》，以及在1983 年全國運動會開幕式上，得以呈現(xiàn)其優(yōu)美、抒情的舞蹈風格，逐漸成為廣大城鄉(xiāng)人民喜聞樂見的江蘇民間舞蹈。

花香鼓舞，鼓技獨特，注重一氣呵成，靈活流暢；對動作的規(guī)范性要求極高，通常由鑼、鼓進行伴奏，營造歡騰紅火的氛圍，使得整個舞蹈節(jié)奏鮮明歡快，引人入勝。藝人們根據(jù)演唱的曲調(diào)將此舞分為洪山派、五岳派、洪山串五岳派。這三個派系除五岳派只是以單調(diào)的說唱鼓書為主，其他兩個派系在舞蹈風格上有所偏頗。洪山派以男舞（天神）為主，動作古樸矯健，步伐跳動性強，擊鼓時，臂部肘部抖動張合頻繁；洪山串五岳派以女舞（天仙）為主，花香鼓舞唱詞中描述道“香童本是男子漢，男扮女裝請神靈，穿女褂、系女裙，頭上扎條女手巾，手中執(zhí)的花香鼓，腳跳周朝五岳神”。雖為傳說，洪山串五岳派的花香鼓舞通常為男扮女裝，舞者身著鳳冠、霞帔、百褶裙，裙邊掛滿了小鈴鐺，在簡單的打擊樂伴奏下，獨自起舞，舞蹈動作優(yōu)雅嬌柔，步子小而悠顫，擊鼓技法細巧，垂肘齊眉。因此，這個派別的花香鼓舞則是屬于女舞，且因其主要動作以鳳鳥的動態(tài)來命名，又擁有“鳳舞”之稱。

本文試圖引入語言學的理論和研究方法，從菲爾迪楠·德·索緒爾（Ferdinand Saussure）所定義的能指和所指的立場出發(fā)，解讀洪山串五岳派的花香鼓舞。在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術(shù)語中，表示成分（能指）和被表示成分（所指）是符號的組成部分，因此認為舞蹈的動作形態(tài)、服飾道具均屬于能指，他們訴諸視覺感受；而舞蹈背后隱含的象征意義則為所指，它們訴諸背景、語境。二者相互結(jié)合，就構(gòu)建出完整的花香鼓舞的風格特征及文化內(nèi)涵。立足于語言學中能指與所指的研究視角，有助于深度挖掘花香鼓舞的審美意象和意蘊旨歸。

一、花香鼓舞的能指

能指，意為語言文字的聲音、形象，語言學家、哲學家們認為人們試圖通過語言表達出來的內(nèi)容。花香鼓舞中舞者造型、動作形態(tài)、服飾道具等均屬于能指，他們訴諸視覺。江蘇地區(qū)的花香鼓舞無論在其動作形態(tài)、服飾道具、音樂伴奏還是表演形式等方面，都具有獨特的涵義。

（一）動作形態(tài)的能指

花香鼓舞以其優(yōu)美、抒情的舞蹈風格，成為江蘇地區(qū)廣大城鄉(xiāng)人民喜聞樂見的民間舞蹈，其鼓技獨特，靈活流暢，剛?cè)嵯酀?，“舞不離鼓，鼓不離手”是形成花香鼓舞動律的主要因素，鑼鼓伴奏，歡騰紅火，熱鬧非凡?；ㄏ愎奈鑴幼饕?guī)范，要求頭部動作“扭頸收頜頭不倒”，雙臂動作不是晃就是繞，步位的走法按“天圓地方”的觀念弧線走位。因此，此舞呈現(xiàn)出“S 形”的指向、“圓形”的指向和“彈晃”的指向。我們從這三個維度具體分析其指向。

1.S 形的指向

江蘇地區(qū)素來就有著“魚米之鄉(xiāng)”“水鄉(xiāng)澤國”的美譽，在這片經(jīng)濟繁榮的人間天堂里，世世代代的人民都享受著愜意、自在的富足生活。根植于水流密布、園林叢生的地形，其文化土壤培育出溫婉、靈動的藝術(shù)特點，該地區(qū)的民間舞蹈就如同連綿蜿蜒的水流、曲折幽深的園林一般呈現(xiàn)出的“S”形的舞姿特色，流行于江蘇南部地區(qū)的花香鼓舞自然也不例外，“定相勢”“懷中抱月勢”“丹陽朝鳳勢”“腳踏五岳勢”等，都要求做到以胯骨為軸，通過擺動、扭動的動律頂出胯骨、擰轉(zhuǎn)腰身、上身傾斜等動作，來突出全身流暢的弧線線條，形成典型的“S”形形態(tài)。并且在動作與動作銜接之處，也強調(diào)演員頭部要隨著雙臂的運動路線，繞出“S”形的動態(tài)曲線。無論是二維平面上的“S”形，還是三維立體上“S”形的舞姿動態(tài)都將江南舞蹈獨具的溫婉、雅致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2.圓形的指向

眾所周知，中國古典舞的精髓是“劃圓”，“圓”不僅是中國舞蹈為大眾普遍接受的一種審美范式，同時也是中國舞蹈動律形態(tài)的本質(zhì)?；ㄏ愎奈枳畛醭霈F(xiàn)在“香火戲”，它本屬于戲曲的一種，而戲曲舞蹈又衍生、演變成中國古典舞，因此其本身必定離不開“圓”。花香鼓舞中的“大晃鼓”“小晃鼓”“風擺荷葉勢”“犀牛望月勢”“仙姑采草勢”等是劃“立圓”；“仙鶴伸腿勢”“流星趕月勢”“飛鳳盤龍勢”等是劃“平圓”；“鳳凰朝拜勢”“左右荷花勢”等是劃“8 字圓”，而且雙臂不是晃就是繞，多以山膀位劃圓或劃橫∞字為主，從中可以看出，花香鼓舞運用了大量的“大圓套小圓”“兩圓接三圓”的形態(tài)。值得一提的是，從舞臺空間調(diào)度來看，花香鼓舞也是運用了大量的圓形動線走位，最為典型的就數(shù)“云中妙繞勢”，舞者碎米步走圓圈地位，以鼓為圓心，身微向左旁傾，速度漸快，圈位愈走愈圓，而且追求調(diào)度對稱、平衡的原則。這不僅僅是因為花香鼓舞的表演場地比較局限，更多是因為這樣空間調(diào)度的設(shè)計能充分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天圓地方”的深刻內(nèi)涵。

3.彈晃的指向

與江蘇南部吳儂軟語一樣，帶有濃重女性色彩的花香鼓舞總是給人一種含情脈脈、婉約內(nèi)斂的美感，由于它通常是在廳堂的一席之地上作獨舞表演，因此其動作以較小幅度的“點到為止”為主，意在用輕描淡寫的身體動作來表達充滿激情的內(nèi)涵。花香鼓舞中有許多抬腳跟、屈膝的動作，比如：“懷中抱月勢”“鳳凰抖毛勢”“風擺荷葉勢”等，舞者的單腳或雙腳如同踩在彈簧上一樣，這些都是為了使他們的身體“彈”起來，此過程中，舞者對于幅度的拿捏直接決定了舞蹈所呈現(xiàn)的內(nèi)容。在步伐的形態(tài)上，由于腿部的屈伸而引起腰部的扭動，使身體保持上下起伏的悠顫波動，藝訣中有：“步應(yīng)點，氣來牽，強拍起，弱拍落”，這些要求均貫穿始終，“左右荷花”“腳踏五岳”等動作都突出了這一特點。而且，舞者在使用道具鼓時，也是做雙晃手的“大晃”“小晃”為主，隨著舞蹈動作的節(jié)奏韻律的不同作相應(yīng)的變化。因此，無論是“彈”，還是“晃”，它們在舞動過程中的運用不僅能使舞者的衣服、頭飾晃動起來，從而增加舞蹈的靈動感，而且使花香鼓舞主題、意蘊的表現(xiàn)娓娓道來、更加動聽，凸顯出舞蹈的內(nèi)在張力。

（二）服飾道具的能指

花香鼓舞最普及的服裝是舞者上身著窄袖霞帔，窄袖上衣為對襟制式，“鼓兒詞”中有具體描述：“頭等鳳冠肩戴霞帔，八寶珠環(huán)墜耳根。上身著仙鶴踩云繡錦襖，下系著百褶湘江水羅裙。鵝黃摺褲?須帶，芝麻金鈴應(yīng)步聲……鳳頭花鞋挑三針”。從中，我們從舞服的色彩、舞服的圖案、舞蹈的道具三個維度具體分析其指向。

1.色彩的內(nèi)容指向

花香鼓舞的服飾色彩主要由紅色、綠色、白色、黃色、藍色構(gòu)成。表演者頭戴唐代樣式的鳳冠，以紅色、綠色、白玉色、黃色等為主色調(diào)，鳳冠的尾部系有五根長飄帶，由紅色、綠色、藍色、銀紅色、深綠色、赭色、白玉色中任意兩種顏色拼色而成，勾有描金。上身的窄袖上衣以銀紅色、嫩黃色、淡藍色、白玉色為主，上衣外面罩著霞帔，霞帔的領(lǐng)口處為深藍色套白玉色，外圍是紅色流蘇，在舞者舞蹈的過程中增強飄逸、靈動感。這些鮮艷的色彩，正是對江南地區(qū)豐富多彩生活的現(xiàn)實反映，體現(xiàn)出江南人民對生命執(zhí)著、對生活熱愛的精神品質(zhì)。

2.圖案的內(nèi)容指向

以花香鼓舞鼓兒詞為基礎(chǔ)，再結(jié)合田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花香鼓舞舞服上繡有白底黑尾紅頭的丹頂鶴、老黃加紅色的靈芝、五色云彩以及山水等圖案；上衣外面罩一件霞帔，霞帔的領(lǐng)口處為深藍色套白玉色，胸前一圈描金花團錦簇的圖案；下身的百褶裙上繡有藍色花朵的圖案，下擺墜滿了小銅鈴，裙內(nèi)著百褶褲，褲腳繡有彩色花邊。腳上穿著繡著鳳頭的繡花鞋，與舞者頭上戴的鳳冠首尾呼應(yīng)了起來。這些帶有寓意的圖案既有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事物，也有想象中的事物，題材廣泛，生動活潑，滲透著江蘇地區(qū)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3.道具的內(nèi)容指向

花香鼓舞以其舞具而得名，傳說“花香鼓，五岳神，列國流傳至如今”，鼓兒詞中唱到：“花香鼓，牛皮掌，細細銅釘釘鼓旁”“鼓柄就在腰鼓藏”。花香鼓舞的道具鼓是用柳木制框，牛皮蒙面。鼓單面蒙皮，鼓柄鑲嵌在鼓腹之中。鼓面直徑十八點五厘米，厚度五點二厘米，重約二斤，鼓框外有一百三十個銅釘分三排釘嵌。鼓既是舞具，又是樂器，原有三斤重，它那清脆高昂、活潑跳蕩的鼓聲傳得很遠，與鼓配套的還有一根鼓簽，長約二十五厘米，簽尾處系一條細長的紅綢帶。鼓的運用更多地承載著祭祀的功能，是人們祈求上蒼、傳遞愿望的重要載體。

（三）伴奏音樂、表演形式的能指

花香鼓舞伴奏音樂以打擊樂器為主，有花香鼓、蘇鑼、堂鼓、鈸、堂鑼共五件。原始的表演形式是以娘娘神的身份在廳堂內(nèi)作獨舞表演。從中，我們從伴奏音樂、表演形式這兩個維度具體分析其指向。

1.伴奏音樂的內(nèi)容指向

花香鼓舞在其發(fā)展過程中，始終保持著原始音樂伴奏的特點，除花香鼓以外，只有鑼、鼓、鐃、鈸四件打擊樂器。其演奏方法靈活簡單，與京劇的伴奏方式相似，均根據(jù)舞者的動作節(jié)奏和其手中花香鼓的鼓點變化而密切配合。樂譜基本根據(jù)各個動作配以專用記譜，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當五件樂器合奏時，使用花香鼓譜；另一部分，當花香鼓停止擊打時，其余四件樂器合擊，使用鑼經(jīng)譜。樂譜節(jié)奏以附點、切分的類型居多。在樂隊伴奏中，鑼顯得尤為關(guān)鍵，通常執(zhí)大鑼者往往是技熟藝高的藝人，其他樂器節(jié)奏的快慢、強弱的變化對比，均由執(zhí)大鼓者統(tǒng)一指揮，俗稱“舞步應(yīng)著鼓點走，鑼經(jīng)隨著舞步走”。因此，鑼除了本身要打出水平之外，還要與場上花香鼓的表演配合默契，恰如其分，才算成功的演奏?；ㄏ愎奈枋冀K只用鑼鼓打擊樂伴奏，對舞蹈風格無疑起到了良好的保護作用。

2.表演形式的內(nèi)容指向

花香鼓舞最初產(chǎn)生于“香火會”，它是江蘇北部農(nóng)村重要的習俗活動，包含著豐富的民間表演形式，分“文香火”和“武香火”，花香鼓舞屬于“文香火”的表演形式，在廳堂之中演出；“武香火”則全在室外表演?！跋慊饡边@一“壇場”，規(guī)定要具有嚴密的禮儀程式，花香鼓舞一直秉持原始跳神的形式，被列為正式禮儀，舞者以娘娘神或二郎神的身份在廳堂一席之地上作獨舞表演，舞前唱些“訣術(shù)歌”（類似咒語），舞后誦唱些保兆祝福的“鼓兒詞”并做些祭祀法事后退下，其余的藝術(shù)表演形式都是穿插在各程序間隔中進行。在之后的發(fā)展中，花香鼓舞在保留其原有的表演程式以外，吸收了說噱逗趣的成分，附加了娛樂的功能，增添“伴舞”的形式，如“雙開壇”（雙人舞）、“大開壇”（四人舞）、“對鼓”等，這些不僅豐富了“香火戲”的表演形式，而且被吸收入揚州地方戲“揚劇”之中。

二、花香鼓舞的所指

所指，意為語言的意義本身，語言學家、哲學家們認為人們通過語言實際表達出來的內(nèi)容為所指，花香鼓舞圖像中透過舞者形象、動作造型、服飾道具、場景布局呈現(xiàn)的象征意義屬于所指，他們訴諸背景、語境。花香鼓舞的演出場景、伴奏樂隊、表演形式，舞者在表演中呈現(xiàn)的舞姿體態(tài)、穿著服飾、使用道具，這些能指大多來源于人們?nèi)粘５纳?，他們擇取了生活中美好的元素，進行藝術(shù)化的加工，將每個人真正夢寐以求的愿景轉(zhuǎn)換為所指，大致包含了三類：第一類，表達神秘的宗教意義；第二類，表達神圣的崇拜意義；第三類，表達人神同體的向往意義。

（一）宗教意義的所指

第一類可謂為表達神秘的宗教所指。自古以來，舞蹈是一切宗教祭典的有效構(gòu)成部分，舞蹈和宗教一直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早在遠古時期，“舞”和“巫”用了同樣的寫法，人們在祭祀神靈時通常要跳舞，許慎在《說文》中言：“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可見舞蹈是古代通神的重要手段。花香鼓舞主要以鼓為道具，鼓從遠古時期就是祭祀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任何形式的祭祀舞蹈均以鼓為節(jié)，因此，它一直帶有濃郁的宗教色彩，也因此“鼓舞”作為一個詞語沿用至今?；ㄏ愎奈柙谄浒l(fā)展過程中始終保持著以打擊樂伴奏的特點，除了鼓以外，鑼、鐃、鈸等都是道教的法器，《荀子·樂論篇》中說：“鼓其樂之君邪，鼓似天、鐘似地、磬似水，鐺、鉸、木魚似星辰日月，鈴、引者皆似萬物?！边@些極富宗教色彩的能指被帶入現(xiàn)實的世俗世界，成為了花香鼓舞的主要伴奏樂器，是原始祖先們在現(xiàn)代世界的精神延續(xù)，蘊含著濃郁的宗教情結(jié)。

同時，紅色、綠色、白色、黃色、藍色構(gòu)成花香鼓舞的服飾的主色調(diào)，這五種顏色恰恰也是中國五行學說的反映?！拔逍小弊钤绯霈F(xiàn)于《尚書·甘誓》中“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但在此，“五行”并未詳細說明究竟指什么。之后，《尚書·洪范》記載：“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边@是中國古代哲學家從空間的角度證明世界的存在，闡釋世界萬物的形成及其相互關(guān)系。它側(cè)重于解釋萬物的組織結(jié)構(gòu)，強調(diào)整體，旨在描述事物的運動形式以及轉(zhuǎn)化關(guān)系。紅色屬火，白色屬金，綠色屬木，藍色屬水，黃色屬土，花香鼓舞將此五色運用到服飾中，代表著世間豐富多彩、千變?nèi)f化的萬事萬物，他們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相輔相成，這也是宗教宇宙觀的信息傳遞。

（二）崇拜意義的所指

第二類為表達神圣的崇拜意義?；ㄏ愎奈鑿耐獠糠椫械摹傍P冠”“鳳尾群”“鳳頭繡花鞋”等，到“丹鳳朝陽勢”“鳳凰展翅勢”“鳳凰朝拜勢”“鳳凰踢衣勢”“鳳凰抖毛勢”“飛鳳盤龍勢”等動作態(tài)勢，都顯性地突出了人們對鳳的圖騰崇拜。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創(chuàng)造了屬于自己的審美，作為中國幾千年的圖騰信仰，其代表就是“龍”和“鳳”?！褒垺鄙峡砂肯柙铺欤驴蓾撚斡诮雍?；“鳳”有上升、飛翔的意象，從它們及富有動感的神態(tài)和動勢中，能深深地感受到中國古典文化的精髓，它們是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歷史文化符號。除去靈性神話，它們與中國舞蹈早已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因為它們能夠反映一種審美取向，我們在舞蹈中不僅是在造型方面探尋曲線美的表達，更重要的是在舞蹈流動的過程中尋找游動之美。其實，從古至今漢民族對鳥的圖騰崇拜一直沒有停止過，至今我們還在敘說“龍鳳”的故事，這也正是古代人們對鳥圖騰的崇拜延續(xù)到現(xiàn)代的印記?；ㄏ愎奈栉枳酥小癝”形的動態(tài)指向都可以看作是龍鳳的符號，它在時間和空間的維度上實現(xiàn)了最大程度的跨越，將祖先的崇拜延續(xù)至今，其所指的意義神圣而偉大。一系列鳳舞的動勢，在模擬“鳳”飛升形態(tài)中，營造出生動的動態(tài)感和形象的空間感，這不僅飽含著人們信仰的情結(jié)，而且從飛升理想上看，寄托著人們美好的愿景。

人們除了對圖騰崇拜之外，對世間萬物也充滿崇拜之情?；ㄏ愎奈柚袑⒌ろ旡Q、靈芝、云彩、山水這些生活化的元素融入到舞者的服飾中，這些形象的圖案能指正是審美意識的外在表現(xiàn)，反映出江蘇地區(qū)人民對生活的無限熱愛，對美好事物的祈求與祝愿，比如：丹頂鶴、靈芝是長壽的象征，代表著生生不息、代代延續(xù)的所指；云彩寓意著祥瑞、祥和，代表著吉祥如意的所指；山水意味著對大自然的敬畏、崇拜，代表著風調(diào)雨順、穩(wěn)定安寧的所指。由此可見，江蘇地區(qū)的人們將對圖騰的崇拜、信奉融入花香鼓舞的舞姿形態(tài)，并內(nèi)化為花香鼓舞的身體語匯，其所指的意義深邃、神圣。

（三）人神同體的所指

第三類為表達人神同體的向往意義。追根溯源，花香鼓舞本出自民間的祭祀活動“春供秋祭”，既然是祭祀性的民間舞蹈，自然也就承擔著通神的任務(wù)。此舞的表演者都是號稱“神門童子”，俗稱“香火先生”的民間巫覡，他們自立“儺隨古禮是神童，搖鈴木鐸似銅鐘，巫人逐疫夫子訓，朝服而立穿大紅”的“神門之規(guī)”，他們的職能就是在鄉(xiāng)里設(shè)“壇”請神、祈福免災，用神道禮儀和擊鼓跳舞表演等方式，進行宗教祭祀活動，以達到求祥納福的目的，其擁有一套規(guī)范的程序：起會→寫榜→發(fā)符→請神→開壇→獻熟→中壇→結(jié)壇→了會。民間傳說中也多次證明，傳說唐王李世民，為還天三愿，特選老臣魏徵之子魏旭專司祭祀，興立神壇，龍樓大會，酬請降神。玉皇大帝派三仙姑下凡，三仙姑化身端公，執(zhí)花香鼓，跳起舞，替王宮娘娘消了病、除了災。有民歌唱：花香鼓舞是“玉皇三姑流傳下，后裝端公去跳神”?；ㄏ愎奈瓒际窃谀杲K歲首、風俗節(jié)日以及喜慶之時進行表演，通常是以娘娘神或二郎生的身份在廳堂一席之地上作獨舞演出，借助跳舞者的唱詞、舞蹈動作向上天、神靈傳遞不同的祝愿。不同的舞蹈動作表達的信息也各不相同，大致包含驅(qū)瘟逐疫、祈求豐收、保佑平安、祝愿長壽、吉祥喜慶等。讓舞者成為通神的信使，將人與天之間融為一體，凸顯出花香鼓舞中人神同體的本質(zhì)特性，能指與所指的意向功能得以充分地呈現(xiàn)，象征著江蘇地區(qū)人們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寬廣的胸襟和天人合一的美好愿景?；ㄏ愎奈柽@獨特的身體語言實現(xiàn)了“表現(xiàn)—再現(xiàn)—表現(xiàn)”的模式，達到了身體技藝與精神思想的高度統(tǒng)一，所指明確，寓意人們期望自己和子孫后代們不受邪魔病疫的侵擾，免除天災人禍，世世代代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三、結(jié)語

花香鼓舞是江蘇地區(qū)歷史悠久、獨具特色的民間舞蹈，隨著當代對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與傳承的重視，探究其舞蹈身體語言成為了舞蹈學科建設(shè)的發(fā)展趨勢。筆者從其動作形態(tài)、服飾道具、伴奏音樂、表演形式這些能指的角度切入，探析其深層次的審美意象和文化意蘊，進一步挖掘出其具有宗教意義、崇拜意義和人神同體等所指，充盈江蘇地區(qū)民間舞蹈身體語料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