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眉眼，男人的嘴臉

□韓石山

當(dāng)今作家寫小說，很少有寫相貌的，筆墨多放在言語動作和心理展現(xiàn)上，視相貌描寫為老套子。也不能說錯。現(xiàn)在誰寫到英雄人物，說是“劍眉倒豎，豹眼圓睜”，肯定叫人笑掉大牙。但是，言語動作既是由人生發(fā)，知道其人相貌，不也增加了言語動作的分量？“相由心生”，“相”的變化不也見出“心”的運(yùn)作？

近世作家里，錢鍾書先生擅寫言語，擅寫心理，就是在相貌描寫上，也堪稱高手。前些日子，又讀《圍城》，特別在這上頭留了些意。發(fā)現(xiàn)在相貌描寫上，錢先生還是有他的絕招的。簡括地說，就是：女人的眉眼，男人的嘴臉。帶上“臉”字，也就包括了眉毛眼睛，還有鼻子。

下面，先說女人，再說男人。

《圍城》里的好戲，幾乎全是男人的，女人多是配角，也都身手不凡，配了個好。對女人的相貌，作者的關(guān)注點(diǎn)差不多全在眼睛上。說眼睛，自然會帶上眉毛，用了“眉清目秀”這樣的成語的，只有蘇文紈一人。通行本（指2021年出版的灰藍(lán)皮本子，下同不另）第3頁第1行：“她去掉了黑眼鏡，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紅還不夠豐厚?！?/p>

看出來了吧，錢先生用了這么個褒詞，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貶語，“嘴唇嫌薄”。在他的筆下，誰也占不上便宜。

幾個一閃而過的女人，也沒誤了在臉上畫上鮮亮的一筆。

甲板上的沈太太：“那孩子的母親已有三十開外，穿件半舊的黑紗旗袍，滿面勞碌困頓，加上天生的倒掛眉毛，愈覺愁苦可憐?！保ǖ?頁第6行）

輪船上的鮑小姐：“鮑小姐臉飛紅，大眼睛像要撐破眼眶?！保ǖ?7頁第4行）

留學(xué)回來的沈太太：“她眼睛下兩個黑袋，像圓殼行軍熱水袋，想是儲滿著多情的熱淚?！保ǖ?9頁第3行）

客車上的女人：“斜對著孫小姐有位子坐的是個年輕白凈的女人，帶著孝，可是嘴唇和眼皮擦得紅紅的，纖眉細(xì)眼小鼻子，五官平淡得像一把熱手巾擦臉就可以抹而去之的，說起話來，扭頭噘嘴。”（第171頁第9行）

三閭大學(xué)講師范懿：“她自嫌眼睛沒有神，這是昨夜興奮太過沒睡好的緣故。汪太太有涂睫毛的油膏，不妨早去借用，襯托出眼里一種煙水迷茫的幽夢表情?！保ǖ?39頁第1行）

書中著墨最多的女性，是蘇文紈、唐曉芙和名字里有個“嫻”的汪太太。三個人在書中的作用又各不相同。蘇文紈前面出場，后面也出場，論作用只能說是個陪襯人物，于事件的推動沒有大的作用。唐曉芙和汪太太則不同，都起到了推動情節(jié)進(jìn)展的作用。唐對方鴻漸的絕情，讓方下了去內(nèi)地教書的決心。汪太太與趙辛楣隱情的暴露，讓趙只有一走了之。

唐曉芙的美，不用說了，據(jù)對《圍城》素有研究的劉富道先生說：“錢公筆下沒個好看的女人，凡女人出場，他一律用挑剔的眼光，揶揄一番；唯一幸免的，只有唐小姐（芳名好像叫唐曉芙），但又嚴(yán)肅地指出她眼睛小?！保ā段膶W(xué)自由談》2021年第5期）在我看來，唐小姐的眼睛小，并未影響到漂亮的成色，只是錢先生為了引出他那個精妙的比喻，才給她派了個“并不頂大”；惟其如此，下面這句話才有了由頭：“可是靈活溫柔，反襯得許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講的大話，大而不當(dāng)。”（第49頁倒第11行）

對這位唐小姐，作者的筆墨，全放在話語聰明伶俐又刁鉆古怪上。書中方鴻漸一度是趙辛楣的情敵。一次在蘇文紈家，蘇請趙、方、唐三人明天下午四點(diǎn)來喝茶，方鴻漸不想來，唐曉芙打趣說：“那不成，我們看戲的人可以不來，你是做戲的人，怎好不來？”到后來，趙辛楣也沒搭上蘇文紈，蘇和曹元朗結(jié)了婚，趙蘇兩家是世交，婚禮那天趙辛楣也來了，唐是伴娘，見了問是不是來打架的。還說行完儀式，大家向新人身上撒五色紙條的時候，只有趙辛楣不準(zhǔn)動手，怕他借機(jī)會擲手榴彈、灑硝鏹水。（第140頁第10行）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似乎能看見唐小姐眉目飛動的神態(tài)。

對汪太太的揶揄多了些，可也得承認(rèn)，這是個美人胚子，要不趙辛楣不會那么神魂顛倒，縱有方鴻漸的反復(fù)告誡，還是一步躦一步，深陷情網(wǎng)，落個落荒而逃。汪太太的容貌，起初只有寥寥幾筆：“汪太太出來了，骨肉停勻，并不算瘦，就是臉上沒有血色，也沒有擦胭脂，只敷了粉。嘴唇卻涂澤鮮紅，旗袍是紫色，顯得那張臉殘酷地白。長睫毛，眼角斜撇向上。”（第231頁倒第1行）真正擴(kuò)展到挖苦程度的，是孫柔嘉畫的一張漫畫。孫住校外，陪范小姐來校內(nèi)看望趙辛楣，孫未上樓，來到樓下方鴻漸的房間。方談起前一天晚上汪處厚夫婦請客，給趙方二位介紹對象的事。桌上有支四色鉛筆，孫將紅色鉛芯捺出來，“在吸墨水紙板的空白上，畫一張紅嘴，相去一寸許畫十個尖而長的紅點(diǎn)兒，五個一組代表指甲，此外的面目身體全沒有?！保ǖ?55頁第2行）手指算肢體，不計，面部只有紅嘴，并未畫出眉眼呀。沒畫出正是其刻毒之處，借了前面引用過的一句話，該是“纖眉細(xì)眼小鼻子，五官平淡得像一把熱毛巾擦臉就可以抹而去之的”。

也正是這樣一張只有紅唇而近似慘白的小臉，越發(fā)襯出了汪太太冷傲的個性。她與趙辛楣的幽會被夫君和校長撞了個正著，高校長也在打她的主意，你看她是怎么嘲弄這位校長的：“高校長，你又何必來助興呢？吃醋沒有你的分兒呀，咱們今天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嗯？高先生，好不好？”（第267頁倒第11行）

說了配角，該著說主角之一的孫柔嘉了。書中寫她的相貌：“孫小姐長圓臉，舊象牙色的顴頰上微有雀斑，兩眼分得太開，使她常常帶著驚異的表情?！保ǖ?29頁第9行）

跟這驚異的表情最為搭配的，是這樣一個場面：一行五人坐輪船由上海去寧波，當(dāng)天晚上，方鴻漸、趙辛楣、孫柔嘉三人在甲板上聊天。方鴻漸胡扯，說他去海外留學(xué)，有一次坐的船險些嵌在鯨魚的牙齒縫里。此時，“燈光照著孫小姐驚奇的眼睛，張得像吉沃吐（Giotto）畫的‘〇’一樣圓?！狈进櫇u又胡扯了一通，孫柔嘉做出半信半疑的樣子，轉(zhuǎn)向趙辛楣道：“方先生在哄我，趙叔叔，是不是？”順便扯一句，電視劇《圍城》里，呂麗萍飾孫柔嘉，堪稱絕配，也是兩眼分得開了些，叫“趙叔叔”時，活脫脫的一個孫柔嘉。

女人里的配角說了，主角也說了，劉富道的話不錯，“錢公筆下沒個好看的女人”。要說丑，也不能說多丑。就是這不說多丑里，也還有可愛的地方。比如嫁了老男人的汪太，高校長想請她到學(xué)校做事，她就不去，自知資格不好，至多做個小職員，有傷體面。反倒不如躲在幕后，可以用太太或情婦的資格來指使和擺布男人。就是跟汪處厚這個比她大了二十多歲的老郎君，時不時的還會淘氣一下。家宴過后，客人走了，她正在梳妝臺前“批判地審視自己的容貌”，丈夫在她身后說了句什么，她不高興了，嗔怪道：“你瞧瞧鏡子里你的臉，人都吃得下似的，多可怕！不要看見你！”說完這話，并不是起身將丈夫推開，而是從粉盒子里取出絨粉拍，在鏡子里的汪先生鐵青的臉上，撲撲兩下，使他面目模糊。

說了這么多，好像錢先生的心多軟似的，丑些的女人也要說說她的可愛之處。真要這樣，就不是錢鍾書了。對丑女人，還是很刻薄的。書中有一處，盡可釋放他的這種情懷。就是一行人在去三閭大學(xué)的路上，來到金華地面，住進(jìn)歐亞大旅社。老板娘是個肥碩的女人，按說可以給她加上個丑陋的面容，狠狠地奚落一番，或許是想到山野村婦，不配享受他尖刻的妙語還是什么的，卻是輕輕地放過了，只說這女人坐在那里，“坦白地攤開白而不坦的胸膛”。才華跟夾緊的屁一樣，是憋不住的。眼看行程就要結(jié)束，到了學(xué)校另一場大戲就要開演，窮極無聊的方鴻漸，只好將對丑女人的一番宏論，潑灑在幫助他們從銀行取出學(xué)校匯款的一個女同志身上。是在吉安，為取錢找擔(dān)保機(jī)關(guān)，孫柔嘉找見婦女協(xié)會的一個女同志。這女同志也沒有吃硬的關(guān)系，只好求她的男朋友。男朋友在公路局做事，出面擔(dān)保，錢就取出來了。領(lǐng)到錢，下了一回館子，一則慶祝勝利，一則感謝幫忙的一對男女。當(dāng)晚臨睡，辛楣對鴻漸說：“你看那位女同志，長得真丑，喝了酒更嚇得死人，居然也有男人愛她?！毕聛砭褪欠进櫇u一番宏論了，注意，只是方鴻漸的，不是錢鍾書的，道是：

“我知道她難看，可是因?yàn)樗俏覀兊亩魅?，我不忍?xì)看她。對于丑人，細(xì)看是一種殘忍——除非他是壞人，你要懲罰他?！保ǖ?83頁第4行）

說罷女人說男人，這下熱鬧了。

稀奇的是，男人里的兩個主角，方鴻漸和趙辛楣，全沒有一詞一語的相貌描寫。電視劇《圍城》的演員選配，因此得到極大的方便。方鴻漸選了陳道明，你會覺得就該是那么個模樣；趙辛楣選了英達(dá)，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實(shí)際上，書里對趙辛楣的身材有提示，斷不會像英達(dá)那么胖乎乎的。方鴻漸跟孫柔嘉離開三閭大學(xué)回上海，路過香港結(jié)了婚，去拜訪住在親戚家的趙辛楣。辛楣是來香港接母親去重慶的，正巧這天蘇文紈也來看望趙母。辛楣還記恨著蘇甩了他跟曹元朗結(jié)婚這檔子事，打趣說：“他現(xiàn)在沒胖罷？他好像比我矮一個頭，容易見得胖?！壁w母打圓場說：“這年頭兒，發(fā)胖不好么？我就嫌你太瘦。”（第295頁倒第2行）如此說來，趙辛楣該是瘦高個兒才對。

至于錢先生為何對方趙兩個主角，不作相貌上的描畫，就不必推測了。對幾個次要人物的描畫，用意很顯豁，戲不多，一出場就要鮮亮動人，搡進(jìn)讀者眼里。

幾個配角，有的一語道破，有的分層著色，該說是補(bǔ)妝吧。人物眾多，還是編個序號為佳。

1、船上孫姓兒童：“孩子不足兩歲，塌鼻子，眼睛兩條斜縫，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遠(yuǎn)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活像報上諷刺畫里中國人的臉?！保ǖ?頁第6行）

別以為錢先生太無聊了，連不足兩歲的孩子也不放過，都要在相貌上丑化一番。待你看到后面對曹元朗相貌的刻畫，就不能不佩服作者的曲筆妙用，簡單的相貌描寫，竟演化為一個匪夷所思的情節(jié)。

2、詩人曹元朗：“門房領(lǐng)了個滾圓臉的人進(jìn)來，說曹先生，鴻漸嚇了一跳，想去年同船回國那位孫太太的孩子怎么長得這樣大了，險得叫他‘孫師兄’。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臉！”（第71頁第13行）這是初見面。接下來幾個人談起新詩，又給補(bǔ)了個妝：“詩人聽了，歡喜得圓如太極的肥臉上泛出黃油。”（第73頁第3行）

3、哲學(xué)家褚慎明：“一個躬背高額，大眼睛，蒼白臉，戴夾鼻眼鏡，穿的西裝袖口遮沒手指，光光的臉，沒胡子也沒皺紋，而看來像個幼稚的老太婆或者上了年紀(jì)的小孩子?！保ǖ?4頁倒第3行）

4、詩人董斜川：“一個氣概飛揚(yáng)，鼻子直而高，側(cè)望像臉上斜擱了一張?zhí)荩i下打的領(lǐng)結(jié)飽滿齊整得使鴻漸絕望地企羨。”（第84頁第1行）

后面還有一兩個人物，都寫了鼻子和嘴巴。本文的題名，我原想叫《女人的眉眼，男人的嘴鼻》，對得更工整些。想想也是的。眉目的特征，在男女臉上的特色分量相差無幾，細(xì)細(xì)分辨，女人偏重在眉眼上，男人偏重在嘴鼻上?，F(xiàn)在少有留胡須的了，在胡須昌盛的年代尤其如此?！秶恰防锂吘鼓腥硕嘈?，面部的描摹也就不會整齊劃一。錢先生的神來之筆，斷不會在眼睛之下，鼻梁之上，劃出楚河漢界，讓他的筆端緊縮在鼻梁之下，不得越界張狂。有鑒于此，題名里男人這半截就用了“男人的嘴臉”。作此闡說，意在申明，男人的面部特征還是在“鼻子嘴巴”上。

5、文學(xué)教授李梅亭：“中文系主任李梅亭是高松年的老同事，四十來歲年紀(jì)，戴副墨晶的眼鏡，神情兀傲，不大理會人，并且對天氣也鄙夷不理?！保ǖ?27頁倒第1行）李在書中的地位很重要，若排個序，方鴻漸、趙辛楣、孫柔嘉占了一二三，李梅亭可穩(wěn)占第四位。后面的事情多，也就會一筆一筆補(bǔ)上妝。比如船到寧波，下船要跳到擺渡船上，李梅亭怕眼鏡滑摔破，摘下裝進(jìn)口袋。書中寫道：“李先生臉上少了那副黑眼鏡，兩只大白眼睛像剝掉殼的熟雞蛋。”（第144頁第8行）當(dāng)晚住下后，趙辛楣和方鴻漸一個房間，躺在床上說閑話，鴻漸問辛楣，可注意到李梅亭對孫小姐的丑態(tài)沒有。辛楣道：“早看破他是個色鬼。他上岸時沒帶墨晶眼鏡，我留心看他眼睛，白多黑少是個淫邪之相?！毖a(bǔ)上的這兩筆，前一筆可說是動作中寫相貌，后一筆可說是借他人之口品評相貌，都是相貌書寫中的曲徑之筆。

6、歷史系副教授顧爾謙：“他雖是近五十歲的干癟男人，綽有天真嫵媚小姑娘的風(fēng)致，他的笑容比他的臉要年輕足足三十年，口內(nèi)兩只金門牙使他的笑容尤其輝煌耀目?！保ǖ?28頁第5行）顧先生的金門牙太可愛了，后面他們?nèi)〕鲥X請客時，又補(bǔ)了一筆：“顧先生三杯酒下肚，千金一笑地金牙燦爛，酒烘得發(fā)亮的臉探海燈似的向全桌照一周?！保ǖ?82頁第13行）這，僅僅是順筆一提，算不得著意的關(guān)照。

7、在鷹潭遇到的侯營長：“侯營長有個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一張臉，臉上應(yīng)有盡有，并未給鼻子擠去眉眼，鼻尖生幾個酒刺，像未熟的草莓，一望而知是位豪杰?！保ǖ?68頁第6行）

8、歷史系教授陸子瀟：“陸子瀟這人刻意修飾，頭發(fā)又油又光，深恐為帽子埋沒，與之不共戴天，深冬也光著頂。鼻子短而闊，仿佛原有筆直下來的趨勢，給人迎鼻孔打了一拳，阻止前進(jìn)，這鼻子后退不迭，向兩旁橫溢。”（第201頁第8行）

9、中文系主任汪處厚。汪先生臉上的特征是胡子，書中鋪排開來，寫了一頁還多，這里只能摘要撮述：胡子通常是兩撇，汪先生的胡子只是一畫。后來“剃去兩縷，剩中間一撮，又因?yàn)檫@一撮又不夠濃，于是修剪成電影明星似的一線。這件事難保不壞了臉上的風(fēng)水，不如意事連一接二地來。新太太進(jìn)了門就害病，汪處厚自己給人彈劾，官做不成?！保ǖ?27頁—228頁）

10、大學(xué)校長高松年。書中對這位高校長的精彩之筆，一開始在“老的科學(xué)家”和“老科學(xué)的家”的議論上，后來在他的上下其手、排除異己上，至于暗中打著汪太太的主意，該說是“行有余力而為文”——風(fēng)雅而已，對他的相貌并未多么關(guān)注。大概面黃而肌不瘦，書中說他，肥而結(jié)實(shí)的臉像沒發(fā)酵的黃面饅頭，“饞嘴的時間”咬不動他，一條牙齒印痕或皺紋都沒有。（第189頁第6行）這說法太平常了。后來的一個比喻，甚是精彩，用在這位校長的臉上，讓我們一下子洞悉了此公的臉色與臉型：高校長“呵呵大笑，又恭維范小姐漂亮，喝了一口酒，刮得光滑的黃臉發(fā)亮像擦過油的黃皮鞋?！保ǖ?45頁第10行）

本篇文章，主要是摘抄，意在將錢鍾書先生相貌描寫的種種手段，做一集中展現(xiàn)，或許能給當(dāng)今的小說寫作，提供一點(diǎn)有益的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