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 舞
不可否認,曹誰的《帝國之花》已是一本知名詩集了,我這篇文章力圖避開已有的推介意見,僅僅選擇其幾首詩作辯讀,希望讀出此在的“我”來。面對一位已經(jīng)走向國際的中國詩人,我十分注重中國詩歌對國際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不因為它被國際詩人圈叫好,而放棄了獨立思考。因此我讀詩的時候仍然抱著“無立場”態(tài)度。曹誰說,他是一個詩人,也是劇作家。這一點很令我羨慕。大家知道,你可以在一個晚上讀懂一個動人心弦的劇本,但你可將它反復(fù)吟味幾個月。好詩也是這樣。而曹誰的《帝國之花》讀來并不能夠動人心弦,沒吟詠一二遍就發(fā)現(xiàn)它審美的缺陷了。
你站在舞臺的中央/他們都在推你走向悲傷/有的人在舞臺背后為你伴樂/有的人在你身后隨哀樂起舞/站在舞臺中央痛哭的只有你一個人//大舞臺在亞歐大陸地中部/你站在帕米爾之巔痛哭/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亞細亞人在為你奏哀樂/歐羅巴人在隨音樂舞蹈/唯有你一個人站在那里痛不欲生
《大悲舞》馳名網(wǎng)絡(luò)詩壇,它一直作為曹誰的代表作亮相。這是詩的開頭兩節(jié),初照面,就會覺得這是一部舞臺劇的提示?!洞蟊琛愤@個題目,我的直覺它應(yīng)該是一部大型舞劇。我拿了這首詩去問一個舞蹈專業(yè)的人,搞個《大悲舞》如何?這需要多宏大的場面,多少演員,多少資金?如果真能搞出來,可以說是史詩級的。然而這是一首短詩。即便如此,我仍期待這個圍繞著主人公“你”的情節(jié)出現(xiàn)??上?,詩寫得太短,下半節(jié)急轉(zhuǎn)直下,好像是劇本最后一幕的尾聲,而且是幕外的眾聲合唱。
你是世界上一個最普通的人/所有的人仍不會把你放過/他們?yōu)槟愀栉?一齊助你悲傷/直到你絕望/直到你離開這個世界/他們就會一哄而散/去為下一個人哀歌
當然,我們不能用對一部大型舞臺劇的期望來要求一首短詩,就當它是一部大型舞劇的縮簡提示吧,這樣,這首詩就具有了它自身的文體類型。但是我們?nèi)匀豢梢砸笞髡邔懙瞄L一點,豐滿一點,體型的長度和詩題匹配。還有一點,讀者的文化背景,自然會由《大悲舞》聯(lián)想到《大悲咒》,這個閱讀效果是必須顧及到的。據(jù)說,曹誰要攝入的乃是東西方靈魂的合璧,以此來統(tǒng)攝整體性的世界觀。這一點我就不展開了。修天下,所得博大,是也。曹誰是想寫“大”的,文本可見其胸臆,但制作得太急。是不是因為趕上了“快餐時代”,審美就可以變得粗糲了,寫大詩只求其氣魄就夠了嗎?有野心但乏功力,如是,高質(zhì)量又何從談起?
作為書名的《帝國之花》,取自詩集里的一首詩,這是常見的做法。認真思考起來,書名《帝國之花》的內(nèi)涵要遠大于一首詩的《帝國之花》。但被詩集取作書名,顯然可以被視為“點睛”之作。讓我們先來讀這首詩:
巨大的輪子在天空旋轉(zhuǎn)/嚴絲合縫札扎壓過/我們都隨著他旋轉(zhuǎn)/輪子豎立在天安門頂/從一環(huán)旋轉(zhuǎn)到二環(huán)到三環(huán)到四環(huán)到五環(huán)到六環(huán)到七環(huán)/輪子豎立在紫禁城里/從燕國旋轉(zhuǎn)到金朝到遼朝到元朝到明朝到清朝到民國/輪子豎立在中華門上/從正陽門旋轉(zhuǎn)到健德門安定門西直門東直門阜成門朝陽門宣武門到崇文門/輪子豎立在長安街上/從京哈高速到京滬高速京臺高速京港澳高速京昆高速京藏高速到京新高速/輪子在旋轉(zhuǎn)/插在中軸線上/豎在長安街上/如同鮮花盛開的花瓣/如同貴妃展開的裙裾/十億人都要圍繞著帝國之花旋轉(zhuǎn)/禮法是把內(nèi)心包裹變形/法律是冰冷的鋼條森立/我們在輪子的影子中旋轉(zhuǎn)/我們在里面,轉(zhuǎn)頭卻在外面/還沒有開始,就早已經(jīng)結(jié)束/我們一直轉(zhuǎn)到暈頭轉(zhuǎn)向/一直轉(zhuǎn)到頭發(fā)花白/轉(zhuǎn)到灰飛煙滅
我主張以詩觀詩,這方法取自老子。帛書《老子》第十八段說,“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xiāng)觀鄉(xiāng),以邦觀邦”。我則以詩觀詩。以詩觀詩,有兩義:一,以一首詩觀一首詩,看出詩是什么?二,一首詩看眾詩。我取前者,就這首詩討論這首詩,不牽涉別的詩。這首詩題為《帝國之花》,僅就詩題呈現(xiàn)的兩個關(guān)鍵詞而言,作者說“帝國”之“帝”,本義為“花”,解釋為花國之花,未免軟弱。翻譯成“Flowers of Empire”,“帝”之“花”義是不存在的。除非你換成“蒂國”,又不倫不類。帝國,就是帝國,大秦帝國的帝國,毋庸回避。寫詩選詞十分重要,詞語(尤其是名詞),作為意象之詞,在詩歌里是意義的中轉(zhuǎn)站,會把你引向四面八方。比如它會讓你聯(lián)想到“帝國主義”“新帝國主義”,聯(lián)想到佩雷菲特的《停滯的帝國——兩個世界的撞擊》,以及易中天的“帝國的終結(jié)”等,你無法阻止別人的聯(lián)想。我不知道西方讀者聽到“Flowers of Empire”會聯(lián)想到什么?他們的第一聯(lián)想是政治的,還是詩意的?首句“巨大的輪子在天空旋轉(zhuǎn)”為全詩定調(diào),這個動態(tài)意象,似乎已經(jīng)超越了任何一個飛行物的實相,“嚴絲合縫札扎壓過”的模糊意指是什么?“旋轉(zhuǎn)”、“豎立”,兩個關(guān)鍵動詞,和北京的一些地名(歷史的、現(xiàn)代的)搭配,形成一幅流動的地形圖,“如同鮮花盛開的花瓣/如同貴妃展開的裙裾”,讀來,如無必要的信息提示,一時還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西方人讀起來,也許彷佛是一個神話,他們可能對“帝國”更感興趣。結(jié)尾和《大悲舞》的結(jié)尾異曲同工。這是作者思想的一個“舒服區(qū)”。——我們對“帝國”一詞的認識,可能存在方法上的誤區(qū)。帝國之花,歷史之花,今天的城市地圖,這是現(xiàn)代化轉(zhuǎn)型的歷史形態(tài)嗎?這是對歷史的批判性思考嗎?若是,一首詩要擔負起這么大的任務(wù)是很難的。這首詩的核心詞不是“帝國”,而是“輪子”,或者說,“輪子”就是“帝國”,通常我們無法理解“輪子在天空旋轉(zhuǎn)”,一會兒“豎立”,一會兒“旋轉(zhuǎn)”,我們只能感受這種奇特的心理——可能是一種過于負重的歷史壓力!“輪子”就是歷史向前滾動的“車輪”吧!我這么善意的理解,完全脫離了他居高臨下、自命為王的個人意識形態(tài)??v有許多外國詩人夸獎,只能說明這個怪圈鏈是國際性的。
大雪把所有的山口都封死/我們縱馬在天地之間奔跑/馬背上的笑聲在風中飄蕩/你的唇如野玫瑰一樣血紅/我的發(fā)如黑煙霧一樣彌漫/我們在河流的兩岸相望/我們是隔著兩個人世在張望/我們在古堡的內(nèi)外相望/我們是隔著兩個世界在彌望/我們恍然暈眩/在一瞬間經(jīng)歷愛恨情仇/在一剎那體味悲歡離合/我們同時伸出手/冰雪在指尖傳出彼此的心跳/我們就這樣并馬前行/在這雪國度過一天/從日出到日落/一旦醒來就將結(jié)束/這一日就是一生
這是在意大利獲獎的《雪國》。但我認為,《雪國》不如《帕米爾堡的新娘》讀來更具體可感??瓷先ダ寺?,但劇情總覺得有點單薄,注意,我比較喜歡用“劇情”兩個字來代替“詩情”;讀曹誰的詩,總希望看到劇情,“詩情”兩字與他想表達的內(nèi)容相比太單薄了。也許把這兩首詩結(jié)合起來讀,或者把“帕米爾堡的新娘”代入《雪國》中,“你”就非常具體了,不然《雪國》顯得有些空乏、抽象。我們不妨讀幾行《帕米爾堡的新娘》的詩句:
帕米爾堡住著一位公主/她為詛咒的寒冰所封存/少年的我日夜做夢思念/被囚禁在城堡中的琳妃/后來少年去職遠游,一路向西/向左到西藏,向右到新疆/他騎著巨馬從昆侖山一路向西/帕米爾堡的公主,被囚禁的新娘/當我駐立在帕米爾山中/你究竟藏到了哪里
這么看來,曹誰的詩有互文的特點,這一首詩的不足,可以在另一首詩里找回來。也許是藝術(shù)的匠心,有意為之;也許是功底不夠,沒有把每一首詩精心打磨好;也許是耐心不夠,寫得匆作忙。就拿《雪國》這首詩來說,它就是一段體。在我看來它完全可以寫得更好,即使不把“帕米爾堡的新娘”代入《雪國》中的“你”,《雪國》本身也可以寫得更豐滿一些,否則就覺得沒有精心制作好。有人提議把這首詩再精磨一下,多一點藝術(shù)的形式感,我很贊成。
詩在專業(yè)的技術(shù)上的探討非常難得,一首獲國際獎的詩不能再繼續(xù)探討嗎?顯然不是。曹誰寫詩很多時候受意識的召喚,他已然有了自己個人的意識形態(tài),一種“王”的意識,并希望罩住別人。然而,寫詩若只有意識的召喚,而缺少形式的藝術(shù)召喚是不夠的。隨意,當然很自由,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沒看到有些高手能在自由中保持藝術(shù)形式感的自覺嗎?藝術(shù)的形式感,孤立看好像就是一個形式問題,我們不應(yīng)該有這種習慣。意識—形式—文字,其實一直是聯(lián)動的,這種聯(lián)動有時是促進,有時是消解,其中任何一個同時又是另外兩個。如果我們評介一首詩只評價它的內(nèi)容而不評價它的形式,這樣的批評是有缺陷的。我的批評雖是溫和的,但對一首在國際上得了大獎的詩,依然保持批評的態(tài)度。
大風吹過果園/綠色波浪起伏/蘋果像紅色燈籠/照耀我們?nèi)パ策?一起吃著蘋果/一起說著笑話/樹林中低頭可以看到腳丫/有人來害蘋果/我大聲吼一聲/那小孩一溜煙跑掉/春波和雪波跑到下面去追/我突然感覺身體不適/我對他們說:/兄弟回來吧!/我們的果園中還有許多果子/最重要的是兄弟要在一起/我們肩并肩在綠風中往回走/我突然從夢中醒來/看著滿天的繁星/想起故鄉(xiāng)的兄弟
這首詩在我選擇的幾首詩中是最具親和力的。我特別喜歡這一首。詩里有孩童的氣息,每一行的句子大多很短,只有二頓、三頓的音節(jié),間雜有四五行句子是四個頓的,節(jié)奏的特點是活潑、跳脫,反映了詩人情緒的起伏消長。這是我們能直接感受到的。當然,讀這首詩,聯(lián)系曹誰個人,我們對有些句子也可以做一些“大意義”的解讀,如“看著滿天的繁星/想起故鄉(xiāng)的兄弟”“兄弟回來吧!/我們的果園中還有許多果子/最重要的是兄弟要在一起”,我們完全可以解讀為詩人渴慕世界和平基于最最深處的人性邏輯。但我還是愿意把它還原為一首普普通通的有著共同“果園”的“兄弟之情”的輕松的詩。這首詩的“孩童氣息”,不禁讓我聯(lián)想到曹誰的另一首在《帝國之花》詩集之外的詩:《我要在世界的曠野上為人類彈奏一支安魂曲》
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上有一座鋼琴/我背著槍踏著青草來到鋼琴前/我要為你們彈奏一支安魂曲/琴聲在曠野中流轉(zhuǎn)/人們開始瘋狂起舞/他們勾心斗角/他們爭名奪利/我要為他們彈奏一支安魂曲/野獸也起舞了/植物也搖晃了/山川開始震動/云雨開始飛揚/這世界上最廣大的空曠的原野上/我要為我們彈奏一支安魂曲/我手指在琴鍵間飛動/我背上的槍也在晃動/我一直彈奏到天昏地暗/我要彈到人們?nèi)嫉瓜?我的手指上都是血/最后在淚如雨下中站起來背著槍離去
讀了這首詩后,我禁不住寫下了這樣幾句話:“挎著槍走向草原/草原上有一架鋼琴/愿你永遠是少年”。它忽然讓我想到王維的《少年行》組詩,寫 “長纓在手”的游俠少年既有勇氣,又有技藝,雄姿英發(fā)。我認為這才是曹誰應(yīng)該保持的可愛的一面,好像一個張著大口喊叫的小孩。而他的號稱《帝國之花》的諸多詩篇,遠離了這種少年氣象,他的“大詩主義”就談不上“天人合一”;拔高了的個人意識形態(tài)的過度沉浸,因情理不平衡,語言的典雅度大大缺失,“大而空”的藝術(shù)效果總是有限的。曹誰缺少的很可能是中國詩詞里傳統(tǒng)的寄情美學,這也許是地理環(huán)境造成的粗獷性格所致;可細想來,這說法也有點不對。北朝民歌《敕勒歌》,不也曾給人以奔放自由、渾樸天成、明快爽朗之美嗎?要想做一個中華民族的代表詩人,“宗”什么看來是起決定作用的。
我揮舞著鐮刀/開始巡游天下/五年前播撒天下的種子/現(xiàn)在都次第長成/正是收割的時候/金色的莊稼頂上是太陽的光芒/他們是太陽的恩賜/所以我是在收割陽光/農(nóng)人在陽光下?lián)]舞鐮刀/他們跳起了鐮刀舞/這些糧食我要賣掉/今年就蓋起通天塔/我要住在塔頂接待農(nóng)人/安排他們在世界的田野中種植新的糧食
直到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那個被始皇帝修飾的“帝國之花”是誰?我想以這首詩來結(jié)束我對曹誰詩歌的評論。這首詩令我想起海子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看上去沒有模仿的痕跡,但從“鐮刀”“種子”“糧食”“通天塔”“農(nóng)人”這些詞語,可以看出,不僅詞語體系是海子的,精神底色也是海子的,帝國之花的“花”,可能也與海子的“春暖花開”的“花”同一血脈。當然,這沒什么不好。我之所以想以這首詩結(jié)束我的討論,是因為這首詩的題目所示“揮舞鐮刀 收割天下”。曹誰的詩有“天下”意識,不可謂不大。曹誰意圖將詩放在拯救世紀性災(zāi)難和重設(shè)世界秩序的真理中,“大詩”理當具有大歷史、大詩(哲)學、大手筆的作品。 “天下”兩字,在中國足夠古老。帛書《老子》的作者就是一個文學性、哲學性和思想性都非常高的人,老子有通論“天下”的氣魄,所以才會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整篇《老子》,內(nèi)容就像是寫給某位君王,或具有君王引領(lǐng)力的人物的一篇治世策論。是建議這位君王,或者是某位有此領(lǐng)導(dǎo)能力的人物,如何治理好一個國家或整個天下,實現(xiàn)和平、繁榮與強盛。(參看清華大學最新二版的《老子(帛書)散文詩對譯》,連小珉著)今人又有中國哲學家構(gòu)筑“天下體系”的大書(參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天下體系——世界制度哲學導(dǎo)論》,趙汀陽著)。這些人都不是拔著頭發(fā)離開地球在冥想中寫“夢中詩”的人,而是希望在事實的場域里積極創(chuàng)世的人。既然曹誰在詩里說“天下”,詩人和哲學家就該統(tǒng)一到一塊去,“通天塔”是西言的意象,而漢語的天下意象里有“山水”,言說天下的除了老子這樣的歷史文化名人,還有“漁樵”,只要讀一讀趙汀陽最近的一本新著《歷史 山水 漁樵》就知道了。拿得太高,又與審美去遠,就會走上不識“詩之為詩”的歧路。
人們對自身的宣傳(包括我)經(jīng)常隱含著一種本質(zhì)上不是藝術(shù)分析的邏輯(它們涉及藝術(shù),但不客觀,強行拉升),而是“權(quán)威”判斷的邏輯,不是權(quán)威也要扮成權(quán)威,背后隱藏著人性的邏輯,這種糾纏會混淆是非,人們?yōu)榇藸巿?zhí),遵循的也是人性的邏輯,當一種行為成為合乎自身目的的時候,就只聽得進好話,聽不進任何批評了?!@不合乎藝術(shù)的目的。我是就詩談詩,你的個人意識形態(tài)我不做評價。我的寫作姿態(tài)就是這樣的,可能不合你的期望。我堅持走我的技術(shù)批評路線。不管什么意識形態(tài)的寫作,在技術(shù)上露了破綻,都是站不住腳的。
你說的很對,但是要把它分開來看。一方面是藝術(shù)的規(guī)律,一方面是這個社會的運行規(guī)律,各有各的邏輯,推進就行。你可以讀讀我那些訪談。
你的訪談我看過,目前只能是你談你的,我談我的。我做批評,就是“踩剎車”,幫助你把車開好。
陳歆耕 著 作家出版社
蔡京可謂中國歷史上罕見而奇特的人物。他曾在北宋晚期四任宰相,對北宋晚期政治經(jīng)濟藝術(shù)發(fā)展有重大影響,也因“靖康之難”飽受責難與唾罵。作者將蔡京置于北宋晚期皇權(quán)更迭、朋黨爭斗的復(fù)雜歷史語境中,用力透紙背的繽紛筆墨,為讀者刻畫了一位復(fù)雜多面的歷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