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珮蓉 湖北文理學院
由古詩詞填詞譜曲而來的“古曲新唱”,深受聲樂各界的歡迎。無論是流行唱法、美聲唱法還是民族唱法,都發(fā)揮各自不同的優(yōu)勢與特點,演繹出古曲的韻律之美,《錦瑟》便是其中一首。很多歌唱家都演唱過這首作品,其中,常思思、金婷婷以及馬小明最為突出,將通過對作品的音樂特點分析及對三位歌唱家的演唱版本的比較研究,得出演唱啟示。
青年作曲家王龍根據唐朝詩人李商隱的詩詞譜曲而成《錦瑟》。李商隱一生在官場壯志不酬、郁郁不得志,所創(chuàng)作的詩作往往蘊含著憂郁、傷懷之感。這首《錦瑟》為無題詩,采用詩詞開端的“錦瑟”二字來命名。此詩辭藻華麗、情思縹緲,采用比興的手法,追憶了青春年華,感傷了不幸遭遇,含蓄深沉地給讀者創(chuàng)造了無限的想象空間。
這是一首節(jié)拍為4/4、慢速抒情的藝術歌曲,加入了變宮的降E宮民族六聲調式,是單一部曲式,由前奏+A樂段+間奏+A’平行樂段構成。
A樂段(5—28小節(jié))由a樂句(5—12小節(jié))+a’樂句(13—20小節(jié))+b樂句(21—28小節(jié))構成。主要采用均等的二八節(jié)奏+前短后長的順分型節(jié)奏進行,一字一音的均等型節(jié)奏具有很強的訴說性,很好地體現了古詩詞的吟誦特性,營造出舒緩、平靜的氛圍;而順分型節(jié)奏的加入使音樂的表達更為豐富。a、a’樂句的四個樂匯的旋律發(fā)展以起、承、轉、合的方式進行,使作品絲絲入扣、回環(huán)呼應。“一弦一柱思華年”的“思”字音高為小字二組的D,即變宮,與前面的宮音僅相差半音,導音的加入增加了作品的不穩(wěn)定性,使旋律色彩表現得更為豐富,委婉地表達了對已逝青春年華的幽幽追思?!扒f生”“曉夢”“迷蝴蝶”三個詞語之間采用四分休止符與八分休止符隔開,加強了歌曲嘆息的語氣,也為表現夢境的虛幻之感增添了淡淡的憂傷。第二樂句的前三個樂匯與a樂句均一致,僅把樂句最后一個字“鵑”的音高翻高了八度,為后面b樂句的旋律推進高潮做了準備。b樂句奇數樂匯的節(jié)奏寬度拉長,由之前的八分音符改為一字一音的四分音符進行,且旋律行進的音程大小以跳進為主,加上偶數樂匯的級進繞唱,形成了曲折型旋律,不僅極大地增強了作品的節(jié)奏感,使作品形成百轉千回之樂感,還與前兩樂句的音樂效果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音樂高潮的激動情緒更為明顯。
A’樂段分為a(33—40小節(jié))+b(41—52小節(jié))兩樂句。a樂句與A樂段第一句的節(jié)奏、旋律、歌詞一樣,歌曲最后一句(49—52小節(jié))是前一句的重復與擴充,“已”字音高由原來的F2擴展為F2+G2,節(jié)奏也擴充了三倍,把當年懷才不遇、時運不濟的無可奈何完全爆發(fā)出來,情感表達更為強烈,一拍休止符的運用使高漲的情緒戛然而止,安靜下來后慢慢進入尾聲,把已逝華年不可追的傷感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1—4小節(jié)為前奏,以均等型+高八度的逆分型節(jié)奏進行,推動音樂的行進,漸漸進入歌曲演唱部分。A樂段a樂句低音聲部以連續(xù)的五度+四度向上跳進為主,為民族調式特有的音調構成方式,賦予作品更多的古典特色?!扒f生曉夢”的右手伴奏由三個柱式和弦組成,兩個休止符對應了翻高八度的宮音E3,為空拍做了很好的填補,與人聲緊密結合,把莊生的美好夢境表現得更為靈動、迷幻。a’樂句第二小節(jié)以級進向下的分解和弦進行,是音樂安靜的緩緩述說,與下一句三度連續(xù)向上跳進形成強烈對比,突出作者對華年的“思憶”。此樂句最后一個字“鵑”的伴奏音符更為密集,且以連續(xù)向上的模進推動音樂情緒的發(fā)展,并逐漸達到歌曲的高潮。b樂句為副歌部分,左手伴奏整體以較快的十六分音符正波進行,增強了音樂的流動感,以奔流不息之勢不斷推動音樂高潮的發(fā)展,完美地詮釋出作者的內心情感:“時間不可駐留,一切美好事物終將逝去”的惋惜哀思。29—32小節(jié)為間奏,此部分的低音聲部旋律波型擴大一倍,使音樂更為舒展,右手旋律型較多地使用同音反復,使作品的感情基調更為堅定,也增強了后面即將出現的A’樂段的期待感。A’樂段a樂句34與36小節(jié)改變了A樂段a樂句平緩、安靜的伴奏織體,采用連續(xù)模進向上的密集音型,使樂句的情緒表達較之前更為突出。
常思思是著名花腔女高音歌唱家,被譽為“花腔精靈”。她精通民族唱法、美聲唱法,于2014年開始,將自身的演唱優(yōu)勢融入流行唱法中,形成了獨特的演唱風格。其代表作有《春天的芭蕾》《炫境》《蝶夢花》等。
金婷婷是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歌劇團女高音歌唱家,CCTV新十大女高音歌唱家之一。她聲音甜美自然,活躍于央視各大舞臺,不僅演唱民族作品,還演唱過多首流行歌曲。主要聲樂作品有《相信你》《綠色中國》《啟航未來》等。
馬小明是中國鐵路文工團男高音歌唱家,中國音樂學院聲樂博士。他聲音純粹干凈,曾榮獲黃龍聲樂季演員與教師組金獎、最佳男生獎、最佳人氣獎;第十二屆“金鐘獎”民族唱法第一名等。代表作有《雪白的鴿子》《故鄉(xiāng)的云》《錦瑟》等。
常思思、金婷婷、馬小明三位歌唱家在《錦瑟》的演唱中都采用民族唱法,但卻有著各自不同的風格特色,文章將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對比分析。
1.音色、呼吸與共鳴腔的對比
常思思的音域寬廣,聲音具有很好的穿透力。在《錦瑟》的演唱中,她的歌聲整體表現為時尚大氣、圓潤通暢,且聲音與呼吸大開大合、張弛有度。她的音色明亮華美,采用了真假聲結合的方式進行演唱。她在中國民族聲樂演唱基礎上加入了美聲的歌唱技術,還巧妙地運用了流行唱法的“氣聲”技巧,因其聲音中帶著氣流,故音色略顯暗淡、柔和。在良好的氣息控制下,其聲音松而不虛、縹緲虛幻。在低音區(qū)的音色柔美,呼吸平緩、流暢;在演唱歌曲高潮部分時,增加了音色的厚度與更多的胸腔共鳴,追求聲音的立體感,用更為飽滿的氣息推動情緒的高潮,給觀眾帶來了更為強烈的聽覺沖擊。常思思的演唱不僅賦予了聲音更豐富的色彩,還對完美表達歌曲思想情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金婷婷在《錦瑟》的演唱中聲音整體表現為平穩(wěn)舒緩、柔美流暢。她的音色溫柔甜美、清新自然,情感表達細膩婉轉,使音樂富有流動感。同樣采用混合聲演唱,也運用了“氣聲”的演唱技巧,但其與常思思演唱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共鳴腔體從低音區(qū)到高音區(qū)保持一致,音色無明顯變化,仍以輕柔松弛的聲音進行演唱,更多采用頭腔、鼻咽腔共鳴;沒有因音域的升高而改變聲音的色彩,高音區(qū)時則運用更多的假聲;沒有追求聲音的明亮與立體感,呼吸在不同的音區(qū)也沒有明顯的起伏。金婷婷在整首歌曲的演唱過程中,采用了較為控制的呼吸方式,仿佛在聽眾耳邊淺吟低唱,能使人的內心平靜、安寧。
馬小明為《錦瑟》的原唱,他在這首作品的演唱中聲音整體表現為高亢明亮,極富歌唱情感。他的聲音純凈自然,不像傳統(tǒng)男生民族唱法那樣刻意追求音色的明亮,他聲音醇厚、渾然天成,松弛中帶著清亮,富有穿透力。低音區(qū)時,聲音如說話般輕松、自然,運用了更多的口腔、鼻咽腔和頭腔共鳴,氣息的運用也較為均勻、平穩(wěn);高音區(qū)則加入了更多的胸腔共鳴,使音色更為圓潤寬厚,同時加大了呼吸的深度與力度,增添了聲音的表現力,使聲音的表達更貼近作品中對往昔追憶的無奈悲傷之情。
2.行腔潤腔的對比
常思思較注重旋律潤腔中倚音的運用,倚音不僅可以達到“正字”的效果,還能起到加強歌曲演唱語氣、豐富音樂表現力的作用。如“一弦一柱思華年”中的“年”字為陽平高唱,會出現“倒字”的情況,為達到正字之需,可以加入下三度的前倚音;“只是當時已惘然”中的“已”字和“然”字分別加入了二度、三度的前倚音,“然”字為陽平,前加倚音可以正字,而“已”字為上聲,前加倚音則是為了增強歌唱語氣,更好地表達對往日逝去事物不可追回的無奈;A’樂段第一句中的“十”字加入了后倚音,使音樂表現更為靈動,也與前一樂段的演唱區(qū)別開來,讓情緒有了進一步的變化。
在三人的演唱中,金婷婷的裝飾音潤腔運用最多,她不僅運用了倚音潤腔,還采用了大量的滑音裝飾手法,使歌曲的演唱更具傳統(tǒng)民族韻味。在常思思倚音潤腔的幾處,金婷婷也進行了倚音潤腔,并在此基礎上對其他幾處進行了同樣的處理。如“迷”“藍”“成”字,為了“正字”,可以加入小三度的前倚音,使演唱旋律與字音音調相一致;而“滄”“此”“可”三個字分別是陰平、上聲、上聲,運用倚音潤腔可以達到增強語氣的作用,使歌曲的演唱更為婉轉、豐富。進行了滑音潤腔之處有:A樂段的“柱”“蝴”“珠”“生”“可”“成”,A’樂段的“十”“滄”“月”“此”“可”“成”,金婷婷的滑音采用“一帶而過”較輕柔的方式演唱,既增加了歌曲的古典韻味,又使聲音表現得輕松自然,給人舒適、靈巧之感。
馬小明的演唱中也采用了倚音和滑音潤腔,倚音潤腔有:A樂段的“年”“托”“鵑”“滄”“此”“然”字,A’樂段“十”“年”“托”“鵑”“滄”“成”“然”字;僅在“一弦一柱思華年”的“柱”字演唱時加入了滑音潤腔。
1.字正腔圓的歌唱
《錦瑟》是一首古詩詞藝術歌曲?!白终粓A”是我國傳統(tǒng)歌唱藝術咬字吐字的審美標準,要做到字正就必須了解字的聲調,即陰平、陽平、上聲、去聲。三位歌唱家都運用旋律潤腔的方式改變了字音的“倒字”,同時也運用潤腔加強了歌唱語氣,豐富了音樂的藝術色彩。“腔圓”要求演唱時注意咬字吐字發(fā)聲的著力點,了解吐字歸韻的規(guī)律,即“四呼”與“十三轍”。
三位歌唱家都極為注重字正腔圓的歌唱,均能做到“字頭純正清晰、字腹延長、字尾歸韻收音”。字頭即聲母,比如“錦瑟無端五十弦”的“十”字字頭“sh”是翹舌音,演唱時舌頭前端卷起輕觸上顎,卷起幅度不可受地方方言的影響過大或過小,應用普通話進行演唱;字腹延長,是指將韻母開始的音與中間的主要母音進行延長演唱,構成字音的主體,比如“莊生曉夢迷蝴蝶”的演唱中,“莊”字屬于十三轍中的江陽轍,韻母開始的音是“u”,需發(fā)音于唇、用力在唇,主要母音是“a”,唱“a”時略帶“ng”,需要延長中間“uan”的過程,并保持口型不變;字尾歸韻收音,是指將韻尾進行收攏,以構成字音的完整性,比如“此情可待成追憶”的“情”字,字尾(韻尾)為“ng”,演唱時不可歸韻過早,造成字尾延長的狀況,也不可不歸韻,唱成“qin”,應唱完“i”后,最后再收后鼻音“ng”,口腔打開歸韻收聲。漢語的字音并不是都有完整的字頭、字腹、字尾結構,如“錦瑟無端五十弦”的“瑟”字沒有韻尾,應將其字腹“e”母音視作字音的字尾,在演唱時按照歌譜中八分音符(半拍)延長到字音的結束。另外,因歌曲旋律的發(fā)展規(guī)律與情感表達的需要,并非所有的字頭、字尾都必須按規(guī)律交代清晰,還可對需要特殊處理的字音進行字頭或字尾的弱化演唱。如“錦瑟無端五十弦”的“十”字,此字由兩個音高“降b、c”構成,后面的音比前一音高大二度,韻尾“i”歸韻時不可因音高的上升而加強音量,而應根據歌曲整體風格與歌唱情感的需要,把后半個音“c”進行弱化處理,使之更符合音樂的舒緩與抒情風格。
2.有張有弛的力度控制
歌唱的力度與音樂的演唱規(guī)律及演唱者個人對音樂的理解息息相關,三位歌唱家在作品的力度處理上,有共性也有各自的個性,這對我們學習并演唱此類作品有一定的啟示作用。
A樂段第一樂句整體以輕柔、舒緩的力度演唱?!板\瑟無端五十弦”的演唱以平鋪直述的述說開始,“一弦一柱”時稍微加強語氣,使之與前一句區(qū)別開來。“莊生”的“生”與“曉夢”的“夢”字應輕唱,一帶而過,營造出迷幻縹緲的意境;“迷”字再用氣聲演唱方式,嘆著唱,使語氣的表達更符合歌曲情感。“望帝春心托”幾個字的演唱力度應在弱唱范圍內逐漸加強,然后減小力度去唱“杜鵑”,用以凸顯出本句歌詞的主題——杜鵑。第二樂句演唱力度應稍強于第一樂句,使層次更為分明,本句最后一個樂匯“望帝春心托杜鵑”應做漸強處理,把情緒推向高潮。第三樂句在歌曲的高潮部分,此句的演唱力度達到全曲的最強,需要用張弛有度的呼吸與通暢的共鳴腔體合作完成。
《錦瑟》是中國古詩詞藝術歌曲中具有典型代表性的優(yōu)秀作品。三位歌唱家都有各自的優(yōu)勢與特點。通過對三位歌唱家演唱版本的學習,了解演唱的呼吸運用、共鳴腔體選擇、音色處理、咬字吐字、潤腔手法、力度處理等方面的特點與規(guī)律,可以更好地演唱此類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