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 慌

鄞 珊

眩暈隨著這可惡的名詞抹過隨即罩住了我。沒法子，據(jù)說“鼠”這種動物是永遠不會滅絕的，且在大城市、小城市等各種市井里擁有共同的語言?，F(xiàn)在，它們急著跳進我的文章中。這個時代，面對無處不在的它，只有一個字能描述：煩！就像我對著大城市密密麻麻擁堵的人群，也只有一個字便足以表達：煩！一說起老鼠這個話題，周遭的事都跳出來煩我了。

老鼠們能在幾十層的高樓大廈暢通無阻，攀爬水管、腳手架、電纜、電線，它們在天花板、樓頂，它們在下水道，它們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它們更是囂張地生活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把我們的家當(dāng)作它的家。它們認為，足跡所到就是它們的領(lǐng)地。我突然有種被入侵的感覺。

且慢，別急躁，我不能讓這亂七八糟的念頭也像成群的老鼠亂闖。我沉思坐定，開始捋清脈絡(luò)，我要講的是兩撥老鼠，準確地說，是兩件事?？墒?，都是老鼠，都是它們的族類。此時此刻先說這撥小老鼠吧。它們突然闖入我的夢里時，正互相追逐，在我女兒房間玩得正歡，頭尾相接，像我們小時候玩的轉(zhuǎn)圈圈游戲。沒錯，它們就是一群很小的老鼠，五只。為什么我知道是五只？它們在我夢里追逐，讓我不得不抑制心底厭惡的情緒。不過它們還是蠻可愛的，當(dāng)然迪士尼的米老鼠根本就不是這一類的老鼠，但它們和迪士尼的老鼠一般的小，非常小，就是這么一群小家伙，像兒童圖書里面的畫面，五只玩得興致正濃，這數(shù)目很清晰，后來我用老鼠膠和老鼠籠捕獲到，前后加起來，剛好這個數(shù)目。

鬧市中這個逼仄的小區(qū)，兩幢樓之間的綠化帶，成了藏污納垢的隱蔽場所，住了十多年，樓下士多店、小食店裸露的下水道口會有老鼠公然覓食，來往進出，儼然也成了小區(qū)的居民。在我每天急匆匆上班的時候，甚至有老鼠不時穿過走道護欄，貌似也要去辦事似的?！斑^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說法已經(jīng)被工業(yè)時代的后現(xiàn)代鼠輩囂張地踩踏過去了，再高的摩天大廈都有它的地盤，它們竟然無師自通地適應(yīng)各種時代的發(fā)展、網(wǎng)絡(luò)的進程、科技的突飛猛進……人類的發(fā)明它們都能適應(yīng)。它們盤踞農(nóng)村，占據(jù)城市，作為人類的我們只有躲避、防備，對它們的存在和掠奪只有視而不見，無奈地默許它們的存在。

不管走過什么地方，它們?nèi)缬半S形，這種懼怕讓我在搬進新居時，就得做好嚴防死守的準備。裝修期間，我防患未然，窗戶做了不銹鋼紗窗，后來不放心，窗內(nèi)做，窗外也都做，每個窗戶做了兩層紗窗，一前一后夾住了玻璃窗，這樣確保萬無一失。老家曾經(jīng)闖進過老鼠，讓我們一家人費盡洪荒之力才把它們趕走，清除干凈。這驅(qū)鼠滅鼠的過程花費了我們許多時間和精力，并且使得我老公從此擁有了這項“專長”，堅壁清野，不給它留下可藏身之處。當(dāng)然這非常難，老家的那個空間因為沒有長期居住，自然無法每時每刻地逐鼠。而現(xiàn)在的居室是我的狗窩，每天吃喝撒拉一樣都不缺，衣櫥、帽櫥、食物柜、鞋柜、藥柜、書架、書柜、畫架、宣紙……琳瑯滿目的東西在城市寸土寸金的狹隘空間里更顯得擁堵，有時尋找一件東西都得費上半天，老鼠躲藏的隱蔽處顯得更多。我不僅怕老鼠咬壞食物，更擔(dān)心我的畫作被它破壞，一卷一卷的畫，可是我辛勤幾十年的心血。

現(xiàn)在我絕不敢怠惰。

我承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因為老家曾經(jīng)有過鼠患，讓我從此有了心理陰影。空調(diào)管穿過墻洞出現(xiàn)的縫隙都被我用棉布塞住了，所有地漏都用最先進的蓋子，只滲水，連渣都被過濾了，為的是把老鼠也濾在下水道下面。開窗我必定記得關(guān)緊前后兩層紗窗，我可以為此花多一倍的時間不厭其煩。自從適應(yīng)我新家的這些窗戶，我再也沒有忘記關(guān)窗，它甚至讓我從此得了強迫癥：出門之前，我又脫下鞋子再折回屋里，視察客廳、房間窗戶等。因為不放心別人開窗，怕他（她）忘了關(guān)。自從搬到這里，自從做了這兩層紗窗，我不讓女兒幫我曬衣服、收衣服了，一切開窗的事必須我自己來，這是不是一種“潔癖”？我是這個家的衛(wèi)士，家里的空間成了一個密封的堡壘，只有空氣可以暢通無阻。

因為小區(qū)有一群四散奔跑的老鼠，為了防備它們對我們空間的入侵，我甚至有點神經(jīng)兮兮。門縫透進的光，讓我心生恐懼，我用手指去探試，小指探不進去，用紙張、紙板平放，用手彈動邊緣，它們輕松地移過門板下面的縫隙，到外面去迎接陽光。這樣的實驗告訴我，除非老鼠能把自己的身體變成紙張，不然再小的老鼠也絕無可能進入我家。

而它們竟然已經(jīng)潛伏在我家里。

那個夢，出現(xiàn)在春天里，春天里百花盛開，畫面是歡欣雀躍的，赫然出現(xiàn)的是一群同樣歡欣的老鼠，竟然是一群老鼠，它們歡快地追逐在我女兒的房間里，這不大的空間，我的視覺從對面——我的居室投過來，房門敞開，在離房門一步之遙的地方，床尾邊，這小房間就這么點活動空間，它們的身影無處躲藏。一群小老鼠高興地玩耍，它們正采用著人類的游戲，是我小時候經(jīng)常玩耍的“拉手轉(zhuǎn)圈跳跳”，我太熟悉了，現(xiàn)在的時代當(dāng)然不需要這樣人與人互相配合的游戲，現(xiàn)代的孩兒們根本不用，噢，現(xiàn)在它們正“鼠”與“鼠”頭尾相接形成一個圓圈的鏈條，自行車鏈條，久違了的集體圈子，這樣集體化的游戲是需要每個個體站好自己的位置，明白自己在集體中的協(xié)作作用。

我?guī)缀跬怂鼈兊纳矸荨鲜蟆?/p>

什么時候進來的一群老鼠？在我寂靜的家里進行狂歡。鼠頭鼠尾相接，這游戲一代入“鼠”的角色，“老鼠”這個名詞打開我的認知，我頓時醒悟：它們是入侵者，它們是敵人，是讓我每根毫發(fā)豎立的敵人。我大驚失色，一股氣息想發(fā)聲叫喊，喉頭卻被什么東西堵住，阻礙了聲音沖出。而靈敏的小鼠們已有所知覺，它們抬起頭發(fā)現(xiàn)了我，發(fā)覺它們在我家的潛伏已經(jīng)暴露，由老鼠身體連接的圈子隨即斷裂，一只只四處奔逃，抱頭鼠竄，隨即躲匿得無影無蹤。

震驚從心臟觸及所有神經(jīng)傳遍全身，我嚇醒了。長舒了一口氣，老鼠消失了，驚懼消失了：幸虧是夢！

幸虧是夢。我專門朝女兒房間張望，一切靜悄悄的，有掉落在地的手機線，是女兒睡覺前拔出而一頭還連接在墻上。

早餐時，我心有余悸告訴女兒：“昨晚夢到家里有老鼠。”

女兒嚇了一跳：“你別嚇唬我！”她左看看右看看，門窗再次檢查，家里雖然逼仄，書籍畫作疊放甚多，倒干干凈凈，沒有任何動靜，主要是我們的防備措施，老鼠化成飛蚊也不可能跑進來。幾十平方的住房，房間不大，一轉(zhuǎn)都能檢查得清楚，只不過我家的客房現(xiàn)在成了儲物房，放了幾個箱子，平時換衣服才進去。所以女兒特別地往儲物間里面檢查，拉出箱子，移動柜子，左敲敲右打打，虛張聲勢，確實沒有動靜。

一個夢，讓我們兩個人疑神疑鬼了好幾天，再三懷疑再三檢查落實，確證那個夢不可能落進現(xiàn)實生活里。因為，此物種既然不可能進入屋里，屋里便也不可能“生”出老鼠來。

只是被我搬進客廳里，每天對著寫生的那盆蝴蝶蘭，赫然被吃掉了一片花瓣！一支如臂膀展開的蘭花，最尾端最嫩的那朵，有被蠶食的痕跡，剩下的花瓣還有齒痕的印跡，那儼然不是小昆蟲的飯量。

我警覺起來，整個神魂一抖變成了福爾摩斯，我分析著這作案者究竟是螳螂，還是老鼠？螞蟻已經(jīng)被我排除在外，我寫過幾篇螞蟻的文章可證實我對它們的熟稔。家里還有另外一種可愛的小動物——“肥弟”壁虎，“肥弟”名字的由來可另寫一篇。螳螂會吃掉花瓣，這我是非常清楚的，但也有可能是“肥弟”所為。家里不斷發(fā)現(xiàn)壁虎的蹤影，我對“肥弟”倒是懷有與生俱來的特殊好感，我從不討厭它，我在童年時就與它相知相識，它一直待在隔壁工廠大門的那盞大白熾燈周遭，那盞大白熾燈照亮我的童年，我的童年一直與壁虎對峙，它熟悉地面上的我們，熟悉我們的飯食、我們的嬉鬧。我熟悉天花板上的它，看著它覓食，看它輕松地一口吞斃蚊蟲，為它歡呼雀躍著。在這個雙層紗窗的家里，我發(fā)現(xiàn)了它穿越而來的蹤影，雖然體型和相貌有了相當(dāng)大的區(qū)別，可我對它們的族群有著與生俱來的親切感。有次，這只小壁虎被油煙粘住無法動彈，我發(fā)現(xiàn)時它已經(jīng)奄奄一息。我用紙板把它救了出來，并把它放出陽臺外，讓它自己找生路去。

壁虎隱匿在我的日常之中，它的存在是隔三岔五露一次臉，每次反倒讓我覺得是自己打擾了它們，用“它們”一詞，代表我家里不止一只。那只被我放生窗戶外的壁虎不可能再進入我家里面了，嚴實的兩層紗網(wǎng)把它阻隔于窗外了。后來在廚房、洗手間相繼亮相的壁虎，顏色和體型都不同，它們不是同一個品種。這些年來，家里陸陸續(xù)續(xù)發(fā)現(xiàn)的壁虎品種竟然不少，原來我們的生活中竟然摻進來很多不速之客，還有昆蟲、鳥類，它們一直光臨我的家，每天都聽得到婉轉(zhuǎn)鳥鳴，有時是獨唱，有時是對唱。只要憑著聲音我便能斷定它應(yīng)該在拐角的哪個窗口上，我轉(zhuǎn)向聲音傳來之處：一只不知名的小鳥，紅色翎頂、藍色圍脖、紅色尾巴，驚艷地展示著它的風(fēng)姿，留給我驚鴻一瞥。

它安靜地站在我家窗欞上，當(dāng)我注視它時，它也毫不畏懼地把窗臺的花當(dāng)作小花園。窗口的花盆很多，擠滿了一窗陽光，那些美麗的影子消失無蹤，而這殘缺的花瓣卻昭示著剛剛過去的黑夜里的無情吞噬，是不是噬齒動物？是不是老鼠？我眼角又掠過那個夢境。

它從彎曲的走廊走過來，一副畏畏縮縮的狼狽樣子。它的毛發(fā)沾著陰溝的污穢，即使已風(fēng)干多時，你也能看出它深居洞穴的痕跡。

它從陰暗處投來一瞥，上眼瞼一抬，洞穴里的陰寒掠過這走道，這一瞥的寒冷隨即湮沒于樓道的黑暗處。樓道常年陽光不進，燈光大多數(shù)時候被辦公的人們遺忘了。他們懶得向墻壁伸出手，樓道畢竟不需要待很久，不外乎就是等電梯的那會兒，它有另一個名字叫“過道”，與“過客”同理。這層樓辦公的人們都熟悉這轉(zhuǎn)身便碰壁的空間，甚至習(xí)慣于讓黑暗成為環(huán)境的底色，有幾次不知是誰開燈照亮樓道，人們在背景色改變的環(huán)境中頓時覺得陌生起來。也說不出究竟是哪里的問題，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是頭上的燈光，有位中年男人抬頭，眼睛被燈光打了回來，他才喃喃地說：原來有燈了呀？燈不是一直壞了嗎？

這只走過樓道的老鼠不理會我，從我身邊爬了過去，側(cè)著身，它知道這層樓所有人的存在，它相信所有人是看不到它的。看不到它真實的存在，它真實的想法和企圖。它躲在自己一身皮毛之內(nèi)，小心翼翼地與人保持著距離。它把自己的微小與萎靡寫滿了全身。

垃圾桶處有很多可以尋找的食物，每天自有上班族倒到里面的剩飯和羹，肉更是不用愁，城市里的人寧愿倒掉肉而把蔬菜吃掉。但這老鼠顯然不用到垃圾桶找吃食，辦公室有很多吃的，它很熟悉辦公室的聲響和操作流程，上班族謂之“節(jié)息制度”，它與上班族群進行著上下班的交替：傍晚五點鐘，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響過，它即從天花板上的吊頂溜下來。下班后，整幢大樓就是它們的天地。

但也有特殊和例外的時候。

某個冬日黃昏，這只老鼠在天花板上，憑著它自己多年養(yǎng)成的生物鐘，它覺得時間分明已經(jīng)到了，可下面辦公室依然通亮，隨著隔壁的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它終于憋不住，隨即把尾巴探了下來，身子尾隨下到“人間”，誰知那個還在電腦前加班的人，一直盯著突然從天花吊頂垂下來的尾巴，看著它慢慢把身子垂落下來。加班的人終于被嚇到了，毫無懸念，隨即像所有電影放映的那般，一聲女高音飄過整間屋子：老鼠，老鼠……

這聲音發(fā)自我的喉嚨，我用力捶拍桌子，讓響聲造出更巨大的聲勢，這樣的響聲在空蕩的辦公樓其實起不了蕩漾的水波，波及的頂多只有前后幾間辦公室，人類的本能，跑和喊！我站起來沖出去辦公室，把門重重一甩，“砰”的一聲，讓其知道人類的疆域依然在把守。

這只天花板里的老鼠只好趕緊又把身子縮了上去，我的喊聲毫無用處，這層樓的人都下班了，即使未曾下班，一只老鼠也不足以讓人注意力轉(zhuǎn)移，只要它不妨礙自己！老鼠比人還多，你又能怎樣？老鼠們沒有生計之憂，而人有。詭計多端的人類圈，多少鼠竄著的惡念，相比之下這樣毫無“危害”的老鼠實在算不了什么。

它折回去了，回到它的天花板里面去，那是它的居所，上面有它們寬闊的天地。我們辦公樓多少面積，上面便有多少面積，而樓道、儲物間、洗手間等旮旯和各種人跡罕至的地方，都是它們的領(lǐng)地，這樣一計算，發(fā)現(xiàn)它們擁有比人類更寬廣的疆域。

我只有趕緊做好手頭的工作，加班嘛，肯定是又急又趕的工作，這夜晚的時間已經(jīng)占用了老鼠的空間，我心里更感迫切，我知道它們正在我的頭頂上等待著我下班、離開這個空間。

突然，我生出占據(jù)噬齒族類地盤的虧欠感。

我的雙手加快速度，馬不停蹄地在電腦前敲打，我頭頂上方空調(diào)的折扇狀排風(fēng)口，突然聲響很大，在這空寂的大樓中，城市的聲音都被關(guān)在窗外，而這響聲距我頭頂不過一兩米，聲音那么突兀：有活物正在活動。我警覺起來，不由得又停下手里的活計，抬頭盯著我頭頂處的百葉狀天窗，窗口，有什么東西正從百葉縫隙努力地擠出來。

我的眼睛在那一刻成了一個聚光燈，聚集了我的疑惑和認知，包括毛發(fā)豎起的恐怖和驚悚。

有一團黑色的活物從縫隙中努力擠出來，因著縫隙的狹窄，它小心翼翼地把一團東西塞了出來，在我們這個空間里隨即舒展開它的身體：一只很大的蝙蝠，帶著童話里黑色幽靈般的斗篷。它在我辦公室展開飛翔的絕技，繞著房間快速滑翔轉(zhuǎn)圈，辦公室門緊閉，它也只能委屈自己在這么小的空間展現(xiàn)飛翔技術(shù)。

我終于看到它尖小的嘴巴、眼睛和耳朵，完全是一只老鼠的模樣。

那是老鼠披著一副斗篷在黑夜里進行的巡游，歐美電影中出現(xiàn)的各種驚悚畫面正在重現(xiàn)。

我尖叫一聲，起身逃離辦公室，打開門沖了出去。

救兵搬來時，這只蝙蝠還在不停地巡回滑翔，因為我沖出門外時順手把門帶上了，辦公室的空間甚至在它的飛快轉(zhuǎn)動下也動感起來?，F(xiàn)在救兵小H拎著拿來的塑料桶和臉盆，這是手頭僅有的武器，別看小H是一個女孩子，她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什么蝙蝠、老鼠沒見過。她舉著塑料桶逆它的飛翔軌道，朝蝙蝠迎面一扣，那只飛行動物就成“甕中之鱉”了。

小H拿著臉盆一蓋，拎著它去洗手間處理。我驚魂未定，手頭的工作留待明早再做，趕緊把電腦關(guān)了，收拾好。

門“砰”的一聲，我知道我一離開，老鼠們才紛紛登場！

茶幾上赫然幾顆老鼠屎。

我張大眼睛，深入研究了一下，確認這個體型的黑色東西就是老鼠屎。它們散落在昨晚喝茶的茶盤邊，還有吃剩下的茶點雞仔餅，我仔細觀察雞仔餅，紙盒子的角被啃了個大洞，還有一兩個小洞，本來一邊的口已經(jīng)拆開了，輕易可以從這邊拿出雞仔餅，可老鼠只能是啃，并且放棄這么簡單的口子，而啃邊角，對它來說是鼠性的本能。

罪證昭彰，我需繼續(xù)偵查老鼠屎的路徑。

我順著茶幾尋找，發(fā)現(xiàn)茶幾的腳底下也有老鼠屎，順著老鼠屎的路線，到了北陽臺，北陽臺是個內(nèi)陽臺，被我打造成客廳一體，窗臺很大，四面大玻璃窗的紗網(wǎng)窗邊凹槽里，突然有不少的老鼠屎，我順著邊緣，抬頭查看，原來上面紗窗的滑槽，其實構(gòu)成了一長長的小通道。我打開窗戶，窗外的臺面，赫然一堆老鼠屎，和窗里面的里應(yīng)外合。我明白了：狡猾的老鼠竟然把拉窗的滑槽當(dāng)作通道，從外面鉆了進來，我搬來梯子，專門爬上去，用手指試探了凹槽，發(fā)現(xiàn)食指能輕松探進去，再用大拇指，依然暢通無阻。

百密而遺一疏，老鼠竟然尋得此路徑。

清理干凈老鼠屎，把窗戶上面凹槽的“通道”用棉布塞住，現(xiàn)在，北陽臺這四扇窗只能密封起來了，反正其他窗戶能保證空氣暢通。那老鼠不知是吃完飯就走還是待在屋子里。若走掉了那敢情好，我心里面祈禱它是走掉了。

我心疑生暗鬼，心想囤積的兩袋大米，若有老鼠肯定會被偷吃，當(dāng)然家里食物有的是，它不一定費力氣去吃沒開封的米。我想把米袋提起來，誰知一動它，米嘩啦啦地流了一地。我仔細一看，米袋被咬了幾個口，口子大的地方米流已經(jīng)阻擋不住瀉了一地花白。

看來它們早已深入我家，而我竟渾然不覺。

隔天，椅子上的一包香腸被瘋狂地咬開，失去了四分之一。鼠輩已經(jīng)公然發(fā)起進攻。

一刻都耽擱不得了。我緊鑼密鼓地招兵買馬，隔壁鄰居貢獻了第一張老鼠貼，我覺得這遠遠不夠，打聽到小區(qū)商鋪有賣這東西，直奔這家小店，把店里的老鼠貼橫掃一空。十一張老鼠貼擺滿了家里的各個地方，從茶幾下面到茶幾上方，沒錯，老鼠貼就放在吃飯的位置上。老鼠籠也來四個，都給放上了。

從烤箱下面到上面。據(jù)說老鼠喜歡沿著墻角走，于是，墻邊也放了。我是打算廣撒網(wǎng)，小店的店員喜滋滋地看著庫存的老鼠貼被清空了。

隔天，我馬上檢查各路老鼠貼情況。茶幾上、烤箱上好像沒有動靜。剛剛低頭一看，茶幾下一只小老鼠橫躺著，一動不動地眨著眼睛，我來不及思索，趕緊把老鼠貼一合，老鼠穩(wěn)穩(wěn)妥妥地被合在里面，我把它放進泡沫箱子。再檢查其他地方，發(fā)現(xiàn)小陽臺門口的老鼠貼上也躺著一只。它的身體橫放著，整個貼緊在膠上，老鼠眼睛睜開著，連叫也懶得叫了。

方法相同，一合，繼續(xù)放進泡沫箱。

初戰(zhàn)告捷，兩張老鼠貼和泡沫箱拿到樓下，請垃圾員幫忙處理。

安靜了好幾天，現(xiàn)在可吃的東西都被清空，每天睡覺前都先檢查線路，把老鼠籠的門小心拉好，老鼠膠打開；白天起來就開始檢查這些設(shè)置的陷阱。若沒有老鼠，就把老鼠籠關(guān)閉，老鼠膠合起來，這樣才有生活的空間，因為我已經(jīng)不小心弄壞了幾張老鼠膠，東西一沾了膠，清洗非常難，所以每天也得提防自己的設(shè)置。

洗手間的老鼠籠，在十多天后終于引誘了一只，沒其他東西吃，它就打籠子的主意了，臘肉的美味還是讓它忘了危險，早上起來時我還朝里面檢查，沒發(fā)現(xiàn)它躲在另一邊的角落，它乖巧得很，安安靜靜地把身體龜縮得幾乎看不到，我差點就忽略了。我看里面是空的，但籠子卻被關(guān)上了，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角落陰影里的它竟然想蒙混過關(guān)。

第三只，又告捷。

我希望沒有了，又擔(dān)心還有深藏著的，每天對茶幾餐桌等處瞪大眼睛觀察。我發(fā)現(xiàn)老鼠的存在是無法不留痕跡的，它到哪里必定把老鼠屎拉到哪里，以此標(biāo)識。地磚剛好用的黑底花紋，每天喝茶的茶渣，還有改造成畫墻的地方，固體顏色等渣，這些東西很容易與它的糞便混淆，所以，我必須拿著放大鏡到處查看，儼然一副公安人員偵查犯罪現(xiàn)場的架勢。事物無大小，影響了我的生活便是大事。

我還沒有把數(shù)量與夢境對照，現(xiàn)在我只忙于偵察、布陣。估計還有老鼠躲藏，沒事時我拿著棍棒到處捅，到處折騰，家里安靜了好久?？蛇€是偵察出冰箱頂上的老鼠屎，我知道還有潛伏，老鼠籠和貼放得更多了。我知道剩下的老鼠警覺了，更加小心翼翼了，它能躲在屋里靜悄悄地不出聲，我已經(jīng)確保它無法進入臥室，其他空間無法每天關(guān)緊門，只好繼續(xù)守株待鼠。

又有一只落在老鼠膠上，這次它吱吱吱地直叫，或許心有不甘，畢竟它都夜行了好些日子，這次我認為大功告成了。雖然不放心，所有的“陷阱”繼續(xù)擺放，現(xiàn)在毫無跡象顯示家里還有它的同類。

某日下午，我正坐在客廳喝茶。突然有一個小身影，順著墻角從洗手間出來，橫貫而過客廳，消失在儲物間，一只落寞的老鼠竟公然從我眼皮底下走過。沒有了伙伴，它沒有合謀商議，或許不懂得大白天這么一下完全暴露了自己。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批放了十多天的老鼠貼已經(jīng)失效，這陣子，它們誤傷了壁虎，或粘上了蟑螂、蚊子，還有掉下的書本，一切不應(yīng)該粘的東西都給粘上了，除了老鼠。甚至我自己也不小心踩了好幾次，肥皂洗不掉，各種方法用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腳弄干凈。

我又重新到小店買老鼠膠和籠，店員坐地起價，我毫不在乎，一下又給掃光了進貨。在老鼠的問題上我可謂不計血本。

當(dāng)這只公然走過客廳的老鼠被籠子關(guān)住時，是在一個晚上，我剛把燈關(guān)了，不久就聽到洗手間“喀嚓”一聲。我發(fā)現(xiàn)我對某種在意的事物極其敏感，我在房間里低聲說“老鼠進籠了”時，女兒笑話我，外面這么吵鬧，洗手間的聲音傳到你這里來了嗎？籠子關(guān)住的聲音你都聽得見？我卻篤定就是老鼠被關(guān)了。

披衣起來開燈，發(fā)覺一只老鼠正心有不甘地繞著籠子轉(zhuǎn)圈，它不斷地尋找可以出去的地方，不斷咬噬鐵籠。看來它已經(jīng)小心翼翼地避開老鼠膠，或許是圖個僥幸，或許受不住籠里的美味引誘。那是我浪費掉一盒臘肉的代價，為了饞死它，我還專門把臘肉切好，用烤箱烤。從籠子門一直放到掛鉤上，為了這只老鼠我也是費盡了心機，門口的就一點點，引誘它進去，而掛鉤下也是一點點，饞一下它的嘴，一大塊的臘肉掛在鉤子上，杠桿的平衡作用被我實驗了幾十次，需要一碰這塊肉隨即帶動鉤子，恰到好處地把門帶上，絕不容許它吃完了還能從容地走出去。

滴著油的臘肉果真把它勾住了！團團轉(zhuǎn)的它已經(jīng)顧不上籠子里的美味，這個機關(guān)已讓它知道生命之虞。

五只，足足五只了！我想起那個夢，現(xiàn)在家里干干凈凈了嗎？

還有多少老鼠隱藏著？誰能知道還躲藏在什么地方，我已經(jīng)形成良好的日常習(xí)慣：為了斷絕鼠類的食物鏈，食物都放進冰箱，干品放進塑料儲物箱。垃圾及時拿去倒掉。

現(xiàn)在，我家到處布滿老鼠貼和老鼠籠，我已經(jīng)深諳布置的路線和位置。我的晚上和早晨，已經(jīng)成了福爾摩斯的續(xù)集，我需要它們一直在家里嚴陣以待。

十六樓的高姐搬著花盆，打招呼時不等我的話出口，連連唉聲嘆氣：您看看，老鼠不僅吃掉花，打碎了花盆，連電腦的線都給咬斷了。

我看著缺角的花盆，想到我們辦公室的老鼠都被忽略了，我需要把它拎出來。

我上次種的仙人掌也被老鼠吃光了，連根都被拱了出來。它在我們眼皮底下張狂，我必須給予相應(yīng)的警告。

高姐的花盆里疊了兩個半片的花盆殘片，這個大的花盆本來是很漂亮的纏枝花紋和造型。高姐喋喋不休起來：“現(xiàn)在白天還好，沒見老鼠的蹤影，就是每次上班時會有它來過的跡象，我們辦公室都干干凈凈，沒有可給它吃的東西?？蓯旱氖撬鼇y咬，到處咬壞東西。我的電腦線都給咬斷了好幾截，麻煩死了。”

高姐一語提醒了我，是不是我們辦公室的空間還留有“飯食”，所以老鼠沒有咬壞其他東西。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開始神經(jīng)質(zhì)了。

回到辦公室，看著幾個空空如也的瓶子，原先插了水養(yǎng)植物，上班時順便給它們換水加水，隔三岔五地發(fā)現(xiàn)葉子光了，藤蔓斷了，隨著老鼠的進食，植物減少的速度以倍速增加，特別是當(dāng)整株植物都被啃精光，剩下一根藤蔓散落在瓶子旁邊，我才驚愕原來老鼠從未離開，畢竟是辦公樓，不像家里有囤積的食物，樓層的垃圾桶每天都被清理干凈。那么老鼠的食物鏈條只能無限拓展，我們的認知不斷被打破，綠蘿、吊蘭、蘆薈……所有的觀賞植物都可以成為它們的食物，甚至核桃殼、橘子皮，可見食物范圍也是可跨越的。

“植物肯定可以吃啦，我們的塑料它都吃?！备呓愕闪宋乙谎?。當(dāng)我在她辦公室看到啃碎了的各種塑料、紙屑、電線碎塊，懷疑老鼠是不是在磨牙，這些東西也能吃下去？

我辦公室僅存的空瓶子告知我，此處之鼠喜歡植物，當(dāng)然不小心忘在桌上的蘋果、餅干，老鼠肯定更喜歡。

夜幕降臨，它們自然而然地認為這是它們的時間和地盤。老鼠盤踞在自己的領(lǐng)地上，這里的一切都是它的，空氣、雨水、夜幕。它，我并沒搞錯，它和它們并沒有區(qū)別。一個“它”的個體足以表達它們的族群。

它躲在夜幕中，正愜意地享受著自己的收獲，這處空間和一切物品，都是它竭盡全力爭取來的，它終于擁有一切想要的東西：整潔的寫字樓、現(xiàn)代化的中央空調(diào)、品牌電腦、配套設(shè)施……它已遠離了田園，它把那些番薯、地瓜和豆莢統(tǒng)統(tǒng)拋棄了，那些配不上它這只城市鼠。夜幕遮掩著它的喜悅，它躲在這個現(xiàn)代化都市里的一個隱蔽角落，細數(shù)著自己的豐碩戰(zhàn)果。

久居城市高樓，長期處于空調(diào)室，皮毛上風(fēng)干已久的污垢結(jié)痂成了鎧甲，像是黑灰色的外衣似的。它以為這是脫胎于污水管下水道的蛻變，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和食物讓它沾沾自喜：純凈水的導(dǎo)管、仿皮沙發(fā)、高檔電器、女人的化妝包……實際上它發(fā)現(xiàn)男人也同樣擁有女人該有的物品。某次它從一個柜子背后的洞口溜進去尋覓時，它發(fā)現(xiàn)這個中年男主人的柜子里放著進口化妝品，那些黏黏糊糊的膏狀物吃起來有股怪怪的味道，當(dāng)它琢磨不定的時候，已經(jīng)吃掉大半了，剩下的連同化妝紙都被它拱到了盒子外面。

隔了幾天那男人才發(fā)現(xiàn)化妝包被它咬壞了，喋喋不休叫罵著，大意是有老鼠鉆進柜子吃東西，可奇怪的是他沒罵它吃掉了化妝品，卻跟同事們說是吃掉了他的糖果。

它在天花板上面郁悶得很，懊悔中年男人賴賬于它，有糖果還能躲過它的鼻子和嘴巴？這些破玩意化妝品，黏黏的像是芝麻糊，帶著一絲甜滋滋的味道，又帶著化學(xué)物的腥味，有點惡心，要是好吃的話一小瓶子早就被它吃光了，哪會嘗了一半就拋棄？到現(xiàn)在肚子都還脹脹的。糖果在這樓層出現(xiàn)，還是那中年女人把她暑假沒處安放的兒子帶到辦公室，熱鬧非凡的同時也給待在天花板上的它帶來了不少食物：糖果、餅干，還有辣條。

當(dāng)然那只是孩子自己的零食，那男孩子尚且懂得分發(fā)食物給大人，分給叔叔阿姨們的一顆顆糖果就放在各位的桌子上，那些忙碌的大人們哪稀罕吃??！他們嘴里說“謝謝”“真乖”“真懂事”，眼睛緊盯著電腦，雙手一直不停地忙著，神思奔跑在方案和活動的細則上。

下班后這些東西依然待在桌子上，連位置都沒挪動。挪動的是上班族群的身體，他們奔忙在公交地鐵的趟次里，好不容易擠進去的身體屬于歸家的軌道。

遺留在辦公桌上的東西，其實就是老鼠的，它們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那是自己的食糧。

桌上的食物自是可以吃的，抽屜里的東西也是可以吃的，各種東西在老鼠那里都可以變成食物。只要它們的眼睛看得到。這只待在我們樓層里的老鼠就是用眼睛捕捉食物，它的眼睛在黑暗里透出森森寒意，那是某個下午我下班關(guān)燈后無意中瞥見的。

我看到它綠幽靈般的臉色，黑暗中怎么會看到它的臉色呢？我知道它的臉色是綠色的，臉肌橫綁著它的頭部，是電腦沒關(guān)電源時主機閃爍的小綠燈映照出來的。這一瞥的綠色陰影像極了西方某部萬圣節(jié)電影，這只老鼠也朝我掠過它從地府里帶來的幽幽眼神。

它認為夜幕已沉降，我看不到它。

潮汕人習(xí)慣光顧潮汕人的店，他們才擁有調(diào)配潮汕口味需要的日雜用品。比如魚露，比如豆瓣醬。

店里的紅糖、白糖、板糖、大米、糯米、綠豆等，都是一大袋一大袋敞開的，稱的時候用勺子打出來，我明白我為什么喜歡到這家小日雜店買東西，就是沖著他們賣東西的方式，演繹的是我小時候在供銷社買東西的情景。時代雖已完全不同，但讓我找到潮汕族群認同的歸屬感。這與超市里包裝整齊、打好價格標(biāo)簽的方式完全不同，雖然同事多次提醒我，說超市的東西質(zhì)量比較有保證，價格甚至比小日雜店還便宜。

那些近乎警告的好意我根本聽不進去，我不就沖著“膠己人”的族群理念嗎？特別還能買到可以做鹵料的草粿草、八角、花椒等，店家是按所需要的量給我配置的鹵料。比如我說給十塊錢的吧，她就會在這些干草堆里面抓藥一般，這拿一點那個拿一把，給抓了些草兒出來，這樣全憑感覺根本不用稱重衡量價錢，“感覺”是很微妙且充滿無窮內(nèi)涵的，帶著溫度和濕度。

“我們小鎮(zhèn)，我們那時就是這樣?！蔽矣职堰@句不合時宜的話給說了出來，沒引起大家恥笑，倒是引起來自不同地域同事的共鳴。

店家正給我抓鹵料，有一種比較稀缺的草料，也是做鹵料的香料，她知道我懂得地道的潮汕鹵料的配置，于是踮起腳尖在上面翻著找著。我左看看右看看，雞蛋、黃豆、黑板糖、番薯餅以及標(biāo)著各個地方的稻香米……他們店里的貨物都褪下半截編織袋子，露出袋里滿滿的小山堆，山堆上插著貨名和價錢的標(biāo)簽，這樣貨物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我突然浮出一個問號：這樣不設(shè)防的放置，是否有老鼠光臨？在市場門口時，我?guī)状伪焕鲜蟆皼_撞”到了，條件反射地跳起來給它讓路，它倒是一下就溜過去?？粗@家日雜店這么多貨物，若是被老鼠“吃過”的，我可得重新衡量要不要，除非全世界唯此一家才有。

這個問題的線路從大腦連接到嘴巴，我不假思索地問：“你們這里有老鼠嗎？”話一出口我就為自己的問話感到慚愧。

女老板竟然一下子被問住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眨著那雙燈籠般的眼睛，轉(zhuǎn)了半天，像是突然卡帶了，支支吾吾憋出一句：“好像，我好像沒見過啊……”

本以為她會喋喋不休地訴說老鼠的騷擾，我竟然寄希望能從她這里得到某些對付老鼠的妙招，沒想到她的回答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沒見過老鼠？它這里竟然是老鼠的“境外”之地，老鼠竟然不光臨它們領(lǐng)地里的肥肉。我也瞪大了眼睛，我驚奇于“老鼠”這名詞好像從沒進入女老板的思維里，在老鼠橫虐的市場里不受鼠之?dāng)_。

我盯著她的眼睛，她的視線神游在遙遠的地方。我不甘心，問：“我看這周邊都是老鼠闖來闖去??！難道不闖進你店里吃東西？”

女老板思維回來了，嘴邊的翕動撐開了兩邊的波紋，話語也連貫淡定了很多，依然用潮汕話與我對答：“我們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有老鼠哦。”

她朝我抹過一絲詭異的微笑。

我看著一袋袋敞開的干品，它們局促地堆放在我腳邊，紅糖、糯米、綠豆餅、番薯膏、面粉……都是半截編織袋裝著，無辜地露出一個個山包，沒有可以讓我懷疑的跡象。

沒有老鼠屎。

我站起來，拍拍沾了些面粉的手。

晚上關(guān)了店，只是象征性地把一面拉閘門虛掩，市場大門一關(guān)，透過百葉狀的門，可看到里面敞開的各個攤檔，空無一人。間隔稀疏的燈光，延續(xù)著日間的人氣，昭示著繁華的歇息，老鼠也沉溺在燈光和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