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途川,好奇心很重的水瓶座,苦于是個“懶癌”晚期患者,提筆寫字,擱筆發(fā)呆,靠一支筆開疆擴土。已出版長篇小說《星星眼》,最新長篇小說《珍珠糖》即將全國上市。
前幾天偶然路過高中校園,身邊人突然問:“懷念嗎?”
我笑著撇嘴搖頭,斬釘截鐵道:“噩夢?!?/p>
曾經(jīng)離開這里的時候,很多人都把書撕掉了,揚言再也不會回來,我也不例外。
那時候我真切地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喜歡這個地方。
我出生在高考大省,就是老師里口中“一分可以甩掉一操場人”的地方,學校的理念就是寸“分”必爭,努力努力再努力到?jīng)]有余力。
所以有寫不完的卷子,早上四五點就起床,晚自習要到快十點才放學,一天里的時間被精確分割,屬于自己的時間幾乎沒有,甚至沒有完整的星期天。每天從宿舍樓出來的時候,人人都是哈欠連天,為了能清醒地背書,很多人早自習總是站在那里,不敢坐著。
這里藏著太多人的辛酸和眼淚,肆意張揚的青春似乎只存在于文藝作品里,并不在那時的我們身上。
我記得上大學很久以后還是會做噩夢,夢到自己要去參加高考,而找不到準考證,然后在夢里著急得像是天要塌下來了。
所以時隔多年,我還是會形容一句:噩夢。
可說完,我的目光卻忍不住順著校門一直往里窺探,校門離圖書館最近,離教學樓卻很遠。我記得我從前就很磨蹭,每次進校門的時候都離上課很近了,于是只能用跑的,記憶里我很多時候都在跑,跑著去教室,跑著回宿舍,跑著去吃飯……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追趕什么,又怕被什么追到。
校園那么大,可每個人都像是囚鳥關(guān)在狹窄的籠子一樣,每時每刻都在渴望天空,渴望自由,渴望振翅高飛。
那時候的我很膽小也很內(nèi)向,不夠聰明,也不夠勤奮,沒有轟轟烈烈的青春,只有寫不完的卷子,因為跟不上進度而自責懊悔,以及因為成績反復無常而感到挫敗。
盡管我每節(jié)課都在聽,偶爾覺得自己都記住了,可上課老師要提問,我還是最先低下頭來。
可能只有語文課,我才會高高昂起頭,等著老師注意到我,然后起身流利地背完上節(jié)課布置要背誦的文章。
我的記憶力向來不錯,尤其喜愛文言文,在別人還只能磕磕巴巴地讀下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可以背得很熟練了,雖然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卻是一個平凡少女為數(shù)不多的高光時刻。
因此我很喜歡語文,也喜歡看書和寫作。
某天我給雜志投稿,成功過稿,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變成鉛字印在紙面上,我偷偷看了很久,是一種被認可的滿足感。
后來我每次回憶起高中都是黑白色的,只有那一刻是彩色的。
很久之后我才能意識到很多人經(jīng)歷過那樣的時刻——淹沒在人海里,像是宇宙里最黯淡的星辰,不起眼到可有可無,找不到屬于自己的位置,可在特定的時候,也會突然發(fā)出一點光亮。就好像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人生大多時候是這樣平淡甚至平庸的,我們竭力奔跑,就是要在某一刻發(fā)出一點微光,哪怕一生中只有那么幾次,也足夠點亮自己。
學生在上課,學校不能進入,我們?nèi)γ娴臅昕戳丝?,好幾年了,它卻還是老樣子,小小的一間屋子,擠擠挨挨的書架和塞得滿滿當當?shù)臅覐那俺H?,那里是我精神的伊甸園。我記得那會兒零花錢極其有限,每次要買書都要精心挑出來當下最喜歡的,于是左右對比,百般踟躕,卻樂此不疲,那種熱忱,我現(xiàn)在還能回想起來。
我挑了幾本書,結(jié)賬的時候站在門口,目光又越過馬路看了眼對面的學校,然后忍不住笑了下:“可能還是有一點懷念的?!?/p>
不是懷念學校,是懷念那個在黯淡無光的歲月里,努力發(fā)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