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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心的雪

      2022-10-20 14:18:46智啊威
      廣西文學(xué)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外孫丈夫母親

      智啊威

      父母入土后,義庵先是來到一座有海的城市,后來為了節(jié)省開支,才把住處搬入郊區(qū),這里臨近渤海,房租便宜,每天晚上,枕著濤聲入眠,清早醒來,推開窗,能嗅到晨曦中咸澀的風(fēng)。

      房東是一位老太太,今年七十三歲,老伴早年去世,女兒遠(yuǎn)嫁連云港,空出來的房子租給漁民放置雜物。其中有兩個租戶,出海已三年,至今未歸。但她依舊會定時幫他們打掃房間,并盼著他們的家人某天尋來,把自己親人的遺物帶走。

      義庵建議她把那些東西扔掉算了。

      “總歸是一個念想?!彼谠鹤永锏闹褚紊细锌?。

      義庵上午寫作,下午一個人在小鎮(zhèn)上轉(zhuǎn)悠,有時他會走到海邊,踩著連綿不絕的濤聲,伴著海鷗的環(huán)繞,一直往前走,直到暮色深沉,再折回去。風(fēng)吹來肥厚的波浪,一遍遍沖刷著他的腳。他循聲望去,看到海鷗飛起,落下,像昨夜的碎夢,轉(zhuǎn)瞬又被海浪帶走,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時候,他懶得走,就坐在院子里陪老太太閑聊。

      她向義庵提及最多的是她的外孫小雨:七個月會說話,八個月能扶墻走,腦袋活,成績好,高考失利,只考了五百八十七分,又不肯復(fù)讀,后來去南方讀大學(xué),深得導(dǎo)師器重,畢業(yè)后留在廣州,在一家建筑設(shè)計事務(wù)所工作,至今還沒有女朋友。她心急,卻從不催他:

      “年輕人的事兒,他自己心里有譜?!?/p>

      說到這,她抬起頭,望著西南方向的暮靄,神情專注,仿佛在反芻外孫剛出生那會兒,她在連云港陪他一起生活的八百三十二個日夜中的每一秒。但那已是多年前的事兒。自從老伴謝世,外孫住校,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是一個隨時會死的人,因此終年寡居故地,不肯再往外走。女兒女婿三番五次來勸,最后兩人下了狠心,試圖用她最疼愛的外孫的眼淚擊潰她的防線。

      那一天,她眼角濕潤,抱著外孫,臉貼著臉,滾燙的淚交融在一起,臉上的肌肉止不住抽搐、碰撞。她從凳子上站起來,搖晃著走到女兒和女婿跟前,帶著懇求:

      “別勸我死外頭……好嗎?”

      兩人的臉一熱,低下了頭。

      第二天,女兒臨走時反復(fù)叮囑她,一個人生活要處處小心,雨天不要往外出:

      “年齡大了,骨頭酥脆,可經(jīng)不住一摔!”女兒的話語中噙著無奈。她和丈夫是雙職工,長恨無法分身陪母親。與此同時,他們的兒子也到了適婚年齡?,F(xiàn)在的婚事,房子和車是標(biāo)配,況且兒子又執(zhí)意留在廣州,那里的房價,她和丈夫著實不敢想,卻又不得不想,兩個人經(jīng)常在夜里鎖著眉頭嘆氣。兒子說過,婚事不勞她們費心。可作為父母,怎可能在這事兒上置身事外?轉(zhuǎn)眼兒子已經(jīng)二十六歲,一心悶在工作上,連女朋友都不肯找!

      “他還不是想多掙一個?現(xiàn)在的世道,哪個女孩不圖個舒適安穩(wěn),找女朋友,單憑一張嘴嗎?”她這樣感嘆,無非是要說給身邊躺著的那一雙耳朵聽。

      關(guān)于賣房作為兒子婚事的啟動金,丈夫沒有異議,但他唯一堅持的是要提前給兒子說一聲。她不肯,為避免節(jié)外生枝,執(zhí)意把生米煮成熟飯了再講。不知不覺,兩口子在這事兒上爭執(zhí)了小半年,最終丈夫松了口,決定跟妻子一起先斬后奏。

      中介公司帶來了幾撥買主,進來后一個個像警犬,東嗅西聞,尋找房子的毛病,并以此把價格往下壓。丈夫頗厭煩,因此態(tài)度冷冽,堅決不便宜的同時,還不忘委婉地把買主奚落一番。

      那天,她目睹那對小夫妻,被丈夫揶揄的同時,男人還賠著笑臉,想以此感動他能在價格上松點口。他身后的女人一直低著頭,十指不斷絞纏,幾次去拽自己男人的衣角,可他還抱著希望,不肯走。最后她賭氣跑了出去,雙腳剛邁出門就哭出了聲,那男人趕緊去追。

      丈夫火氣旺,對著他們離開后空蕩蕩的門口,吼道:

      “當(dāng)這是買菜呢?!”

      她目睹這一切,心里頗不好受,這讓她想到自己,每天下班后在菜市場買菜,為了讓攤主抹去零頭,說盡好話,最后也不曾便宜一分。想到這,她止不住心頭一酸,恍然意識到,自己也是那萬千艱辛螻蟻中的一個。

      近來豬肉瘋漲,帶動物價飛升,但為了丈夫營養(yǎng)均衡,她每周總要買兩次肉,給他開葷。那晚她做了一盤紅燒肉,一盤青椒炒豆芽。丈夫一直不動肉,她覺著奇怪,夾一塊放入他的碗中,他夾著,又放回盤里。問其原因,也不講。

      第二天下班,她把昨晚的紅燒肉熱了端上桌,他依舊沒動。

      第三天同樣如此,她沒再追問。那幾天兩人言語稀少,空氣涼絲絲的。直到數(shù)天后從冰箱里飄出怪味兒,她才恍然想起,紅燒肉放在冷藏而忘了冷凍。她趕緊端出來熱了熱,夾起一塊塞嘴里,竟當(dāng)場嘔吐了起來。

      丈夫起身,端著肉倒進了垃圾桶。

      她沒說什么,在衛(wèi)生間嘔吐完后竟抹起了眼淚。在一起生活多年,她知道丈夫無聲的抗議暗示著什么。一瞬間她覺著很委屈,結(jié)婚幾十年來,丈夫疼她愛她,兩人還從未在花錢上這么謹(jǐn)慎。但委屈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兒,當(dāng)她想到近幾年丈夫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加班至凌晨,一件外套早已褪色縮水,仍不舍得換新,圖個啥呢?還不是為了多攢點錢,早日讓兒子娶妻生子。

      當(dāng)她想到在繁華的廣州,一所小居室,窗明幾凈,孫子搖搖晃晃在木質(zhì)地板上走,兒子摟著愛人的肩,兩人滿臉笑靨時的溫馨場景,她捫心自問,還有什么樣的苦自己不能吞?

      她拭掉眼淚,洗了臉,從衛(wèi)生間出來,微信消息一直響,她看了一眼,是“家和生鮮”的會員群消息,老板說今日大蔥特價,現(xiàn)在六塊五毛錢一斤,團購價是五塊八毛錢一斤。很多人紛紛團購,也有人在群里抱怨,說現(xiàn)在連根蔥都吃不起了!

      因為疫情在全球肆虐的緣故,近來物價飛漲,她加了五六個小區(qū)周邊超市的會員群,隨時關(guān)注他們促銷打折或團購訊息。有一段時間她迷戀團購蔬菜、鮮肉和水果,明顯比市場上便宜,可月底算賬時,愕然發(fā)現(xiàn)生活開銷較上月增加了五百三十二塊零六毛錢,她感到當(dāng)頭一棒,又算了一遍,分毫不差。

      她反省了整整三天,決定從此戒掉團購。每次團購,看似便宜了幾塊錢,但也正因為如此,才麻痹了自己,結(jié)果最后反而多花了許多。

      丈夫見她從衛(wèi)生間出來一直低頭看手機,便走上去,把她攬入懷中,手在她后腦勺上輕揉。他拉她坐下,用手去摁她的肩。她食指弓起,碰了碰他的手背,繼而抓住他的手,貼近臉,輕吻了上去。丈夫彎腰,摟著她的脖子,把臉埋入她的發(fā)絲,深吸了一口氣。

      相伴多年,她清晰地感受到和丈夫之間言說之欲正日漸消退,卻又不覺得冷清。很多時候,在橘黃的燈光下,他們沉默著吃晚餐,然后洗碗、拖地,一同走出家門,肩并肩,沿瀘灣湖散步:環(huán)湖燈光漸次亮起、熄滅,在靜默中,一日的疲憊正緩慢消融。

      有時刮風(fēng)下雨,散步無法成行,她一整天都會處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悵惘中。到了晚上,她躺在黑暗里,卻怎樣都睡不著:孩子、母親、工作、房子,以及令她焦頭爛額又七零八碎的事物翻涌而來,將她淹沒其間。她感到腦袋生疼,仿佛隨時都會炸掉。而雪上加霜的是,因為市場銷售不斷萎縮,公司最近接連裁員,她常常夢到自己走在發(fā)絲般粗細(xì)的鋼絲上,周遭大風(fēng)呼嘯,而腳下就是萬丈深淵。

      她頻繁從噩夢中驚醒,睜大眼在黑暗中,感到房間像一艘緩慢移動的游艇,并隱約聽到海浪的翻滾之聲從遠(yuǎn)處傳來,如夢似幻。緊跟著,她嗅到大海腥咸的氣味,同時聽到輪船發(fā)出沉悶的轟響,不禁再次想起自己出生的那座海濱小鎮(zhèn),以及獨居其上的母親。

      自從父親去世,母親再未來過連云港,準(zhǔn)確說,是她再未離開過那座海濱小鎮(zhèn)。她固執(zhí)地認(rèn)為,人死在外面,就會成為游魂野鬼。她第一次聽母親這樣說時,忍不住想笑,可轉(zhuǎn)瞬就難過了起來,仿佛嗓子里堵著東西,她轉(zhuǎn)過身仰起頭,努力不讓淚水掉出。

      她知道,母親的話并沒有責(zé)備她的意思,可她還是忍不住羞愧、自責(zé),當(dāng)想到母親辛苦一生,把她養(yǎng)大,而在她需要人照料的晚年,她卻不能陪伴她。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令她感到極度悲哀的事。

      前段時間,她的朋友惠蘭被公司突然裁員后,她一整天悶悶不樂,大有兔死狐悲之感。傍晚回到家,她坐在沙發(fā)上,仿佛在對丈夫說,又像在喃喃自語:

      “被裁了也好,被裁了我立刻就回去陪母親,她年齡大了,一個人生活,總不讓人放心!”

      丈夫沉默不言,遞給她一張紙巾。他知道,妻子只是那么隨口一說,倘若她真被公司裁員,于她而言,儼然是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擱在往昔,或許還好一點,而眼下,企業(yè)裁員,商店倒閉,隨處可見,想在這時謀一份合適的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這么多年,在工作和家庭之間,妻子像一個高速旋轉(zhuǎn)的陀螺,說真的,很多時候,他真想讓她歇一歇??伤趾芮宄?,她哪里能停得下來?

      為了緩解妻子對母親的思念,上次回去,他倆在母親的院子和客廳都裝了攝像頭。母親覺著稀奇,一直對著攝像頭端詳。

      她告訴她,有了這個東西,日后他們隨時隨地,只要打開手機,就能看到她。說著,他在手機上給母親操作了一番。

      “我有啥好看的,都是半截身子埋進黃土里的人了?!蹦赣H搖著頭,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轉(zhuǎn)開,投向西南方,那里暮色深沉,正朝四野彌漫。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轉(zhuǎn)過頭,望著女婿,一臉認(rèn)真道:

      “能在小雨的頭上裝個這東西嗎?”

      他沒明白母親的話是什么意思,愣了一會兒,然后跟妻子對視一眼,妻子指了指手機上的微信,他才恍然大悟。

      那天下午,他和妻子坐在院子里,非常詳盡地給母親講述怎么使用微信視頻。

      聽說學(xué)會這個就能在手機上看到外孫,她很激動,特意戴上老花鏡,眼睛一直盯著屏幕,神情極為認(rèn)真。

      雖然年邁,但她自認(rèn)為自己還不是一個糊涂蟲。但不料,在學(xué)習(xí)使用微信這件事上,她從一開始就備受挫傷。幾個簡單動作,女婿一遍遍教,可她總是記不住。

      “摁住綠色的虛擬鍵往上劃?!?/p>

      “我是在往上劃啊?!?/p>

      “按綠色那個。”

      “哪個是綠色的,我看著兩個都一樣啊?!?/p>

      “就是右邊的那個?!?/p>

      “它一直在動我抓不住啊?!?/p>

      “是你的手在抖。”

      “我的手為什么一直抖???”

      他抬起頭,看到母親額頭上冒出瑩瑩汗珠。

      “放松點,別緊張。重新點開微信?!?/p>

      她望著滿屏圖標(biāo),手懸空發(fā)抖,又忘了該點哪一個……

      她突然滿臉頹喪,順手把手機推到女婿懷中,然后轉(zhuǎn)過頭去,對著那扇斑駁的墻面,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再次把手機伸到她眼前,卻被她推了回去。

      “該死的人了,還學(xué)個啥?”母親的語速緩慢,聲音輕飄飄的。

      他望著妻子,兩人無奈地?fù)u了搖頭。

      攝像頭安裝調(diào)試完畢,第二天返程時,她告訴母親,沒事兒多在客廳或院子里坐坐,這樣他們就能隨時看到她。

      “我有啥好看的?一把老骨頭外面掛著一張皺巴巴的皮!”

      “我們不看,你外孫還要看你哩?!彼牭健巴鈱O”這兩個字時眼睛一亮,指著攝像頭道:

      “小雨也能從這里看到我嗎?”

      女兒點了點頭。

      他們走后,她當(dāng)即進屋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衫,梳了頭,坐在院子里,脖子微微仰起,盯著攝像頭,當(dāng)她想到那根黑色管子背后,有外孫的眼睛在望著自己時,臉上止不住浮出了笑意。

      從那以后,她經(jīng)??葑跀z像頭下,腦袋里流動的,是自己和外孫在一起生活的那段短暫光景。而近來她想起最多的,是外孫讀大學(xué)那會兒,每年暑假和寒假,都會來到這里,陪她一起生活的那些時光。

      “每次他要來的前幾天,我都早早為他拆洗被褥,鋪好床,他還像小時候那樣,喜歡跟我躺一起。我告訴他,我年齡大了,身上難聞,但他從來不嫌棄。冬天的晚上,他把我的腳抱在懷里暖,我不忍心,怕把他冰壞,要縮回,他反而抱得更緊了?!?/p>

      “小雨跟你一樣,愛看書。高考成績下來后,他其實很想讀文學(xué)專業(yè),但他爸媽執(zhí)意說建筑設(shè)計就業(yè)前景更好。他是個好孩子,不忍違逆爸媽的心,就去學(xué)了建筑設(shè)計……”

      只要她跟義庵坐在一塊,無論起初談什么,最后,她總能把話題扯到她外孫身上。有些事,她已講過多遍,還在講,但義庵從不打斷她,每次都像是第一次聽。從內(nèi)心來講,義庵很感激眼前的這位老人,在自己沉浸寫作,無力支付房租之際,她竟?jié)M臉慈善道:

      “住吧,住吧,什么錢不錢的?!鞭D(zhuǎn)而,她輕拍著義庵的手背說:

      “你第一次進來租房時,我還以為是我外孫回來看我了哩?!闭f到這,她神情頗為落寞,沉靜了好長一會兒,又轉(zhuǎn)過頭,仔細(xì)打量著義庵道:

      “你倆長得真像?!?/p>

      義庵沒有追問,他和小雨究竟哪里像。雖然他就坐在她的面前,但老實講,她的講話,義庵聽到的,通常都是只言片語。自從父母離世,義庵好像就患上了這種間歇性失聰癥。有時,他坐在院子里,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其實什么聲音都沒有聽到,周圍鳥雀在飛,樹影在動,萬事萬物像默片一般。雖然距第一次失聰已過去大半年,但那種復(fù)雜的況味他至今仍記憶猶新:那天,當(dāng)他從遙遠(yuǎn)的南方趕回武漢,從殯儀館工作人員手中接過父母的骨灰盒時,身體猛然一沉,要不是一旁的姑姑及時扶住他,他一準(zhǔn)會栽到地上去。

      義庵穩(wěn)住腳步,低頭,閉眼,努力調(diào)整呼吸,可即便如此,在睜開眼的一瞬,骨灰盒上熟悉的名字,還是一下子擊穿了他的心。

      那一刻,他像一只受傷的鳥,呆愣在那里,親戚們陸續(xù)上來擁抱他,并幫他擦拭淚水,他們的嘴巴隔著口罩翕動,而義庵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回武漢的路上,義庵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領(lǐng)到父母骨灰的那一刻大哭一場,但事實并非這樣,除眼淚奔涌之外,他實在沒有一點要哭的沖動。身穿防護服和戴著口罩的人影,在他眼前晃動,城市的街道和建筑也跟著在淚光中漫漶扭曲。

      他多么希望這一切是夢,可骨灰盒冰冷的觸感,在不斷提醒他,這不是夢,而是一場真實又具體的死亡。

      義庵抱著父母的骨灰,從殯儀館走出來,他沒有坐車,而是徒步朝姑姑家的方向走去。雖然這座城市已經(jīng)解封,但街道上行人稀少,車輛也不太多。義庵走在跨江大橋上,江面上繚繞著一層似有若無的水氣,而更遠(yuǎn)處的樓群正深陷在一片歷久彌新的霧靄中。

      近年來,這座城市到處都在拆建,建筑和街景的消逝,于義庵而言,是舊時的記憶在日漸坍塌,以不可遏制的速度。

      “我們終將會成為一群沒有記憶的人,生活被對未來的野心和幻想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抑或某天,連幻想都不復(fù)存在,僅僅是對付當(dāng)下的生活,就足以令人精疲力竭,狼狽不堪?!边@是他去年回來,在家里讀完奧利維婭·萊恩的《孤獨的城市》一書后,在自己手機備忘錄上隨手敲下的一段話。但那時他怎么也不曾想到,僅僅大半年后,再回到這里時,面對父母的猝然離世,孤獨已變得不值一提。

      義庵目光空洞,抱著父母的骨灰,沉默不言,走在搖搖晃晃的街道上,整座城市已變得有些陌生,加之父母的離世,他突然覺得,自己于這座城市最后的聯(lián)系,也被粗暴地斬斷了。

      如今,他走在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城市里,像一個孤獨無依的游魂。

      根據(jù)防疫政策,葬禮從儉,義庵沒有操辦酒席,也沒有組織親朋們前來吊唁。在領(lǐng)到父母骨灰的當(dāng)天下午,就把他們葬入了孝恩陵園。

      墓地坐落于龍泉山上,據(jù)《江夏縣志》載:“龍泉山古稱靈泉山,因靈泉寺中有色碧味甘的清泉潭而得名?!蹦沟匾郎桨?,古樹參天,是一片幽靜之地。在得知父母的死訊不久,義庵就委托姑姑幫忙購買了這塊墓地。姑姑說龍泉山風(fēng)景不錯,但價格太高,建議換一家。但電話中的義庵一口咬定,父母必須葬在龍泉山。

      義庵至今還記得,有一年暑假,他和父母開車路過龍泉山,在山坡上停車休息,父親俯視孝恩陵園時感慨道:

      “這里風(fēng)水真好,埋在這里的人可是有福了!”

      “他倆活著時,沒享到什么福,現(xiàn)在他們離開了,我想讓他們成為有福的人?!绷x庵說完這句話,姑姑沉默半晌,然后堅定地說了一個字:好。

      埋葬罷父母后,義庵精神萎靡,他經(jīng)常坐在姑姑家客廳的沙發(fā)上,也不進食,別人跟他說話,他只是點頭或搖頭。

      那天中午,姑姑拿著義庵家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去醫(yī)院領(lǐng)了義庵父母去世前使用的手機,遞到義庵面前。義庵伸出手,在即將碰到手機的那一刻又迅速縮回,捂著臉號啕大哭。

      姑姑欲上前勸慰,卻被一旁的丈夫拉住了,他說:

      “讓他哭一場吧,讓他好好哭一場吧!”

      義庵從凳子上摔下來,躺在地上,哭得渾身抽搐,直至身體扭曲成痛苦的一坨。

      接下來的幾天,義庵住在姑姑家,經(jīng)常失眠,有時困乏得厲害,在似睡非睡之間,父母頻繁出現(xiàn):他們戴著口罩,手里各自拿著自己在醫(yī)院拍的CT,肺部呈大片刺目的白色。無論義庵怎么喊他們,他們都不說話,只是呆呆地站著,像兩個痛苦的石像一般。

      父母安葬一周后,義庵終于鼓足勇氣對姑姑說,他想回家看看。

      這時,姑姑從里屋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義庵的手中,道:

      “他們說,密碼你知道……”

      義庵的手抖著,銀行卡從他的指縫間掉落在地,姑姑趁勢抱住他,直到那因痛苦而顫抖的身體逐漸平靜下來。

      那天下午,義庵徒步回到了他和父母曾居住的小區(qū),這里陰冷、幽寂。

      他在小區(qū)里漫無目的地走,始終沒有上樓,偶爾會遇到曾經(jīng)的鄰居,他們看到義庵,先是一愣,然后隔著距離,給他揮了揮手,就匆匆而去。某一個瞬間,義庵突然覺得,自己今天只是下樓到小區(qū)超市給父親買酒,此刻,母親正在廚房忙碌,父親坐在沙發(fā)上,端著那個老舊的不銹鋼杯喝茶,一邊喝,一邊吹上面漂浮的碎茶葉……

      他走累了,在小區(qū)的圓形花壇邊坐下來,看到曾陪父母一起散步的地方空蕩蕩的,健身器材正靜靜地生銹、崩塌。他抬起頭,一直盯著六樓那扇熟悉的窗,仿佛在等待著某個瞬間,母親突然從窗口探出頭,對著他喊道:

      “義庵,快回來吃飯……”

      他等了很久,那個聲音始終沒有響起。天黑了下來,他緩緩起身,對著樓上大喊一聲:媽,緊跟著又喊了一聲:爸。

      呼喊聲在小區(qū)里回蕩,驚起一群晚歸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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