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樂
(太原學院,山西 太原 237016)
隱喻作為廣泛存在于認知語言學、語用學、修辭學等種領域的重要學派概念,與人的認知過程、社會特征、文化背景等存在密切關聯(lián),研究英美文學作品中蘊含的關聯(lián)隱喻現(xiàn)象,對深入理解中西文化共性與關聯(lián)、促進跨文化交流順利開展等具有重要意義。
英美文學作品是對以英語為母語國家的文學作品的總稱,此類作品誕生于多元文化語境下,諸如源文化環(huán)境、作家文學素養(yǎng)、目的語國家文化語境、譯者翻譯功底、讀者文化意識等因素均有可能影響文學作品的轉譯與傳播效果,以及跨文化交際功能的實現(xiàn)。當前國內高校針對英語、小語種及文學類專業(yè)普遍開設有英美文學作品課程,課程開設目的在于引導不同語言、文化背景下的學生均能夠發(fā)展對英美文學基本理論及原著作品的理解、閱讀、賞析等綜合能力,在此過程中滲透文學批評、文學鑒賞等技能方法,在夯實學生語言基本功的同時,進一步拓寬認知視野、提高人文素養(yǎng)、形成跨文化意識,為中西方文學、文化的流動與發(fā)展建構橋梁。
隱喻作為詞義學術語,是基于兩種意義反映出現(xiàn)實的相似性所提出的一種引申方式,借由一類事物理解、暗示另一類事物或現(xiàn)象,即《周易·系辭》中提出的“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利用為大眾熟知的、具象的事物去反映、折射出一類陌生的、未知的、抽象的事物或現(xiàn)象,致力于引導人們建立對后者——新事物的理解。針對隱喻這一概念進行拆解,在修辭學領域可劃分為本體、喻體兩部分,兩類各指代不同事物,在表象上無明顯關聯(lián),但實則在某一角度或方面存在相似性,這種表層、深層間的聯(lián)系與差別即構成隱喻概念的關鍵所在。其中喻體對表達者、傾聽者均屬于熟知、具象的對象,因此使隱喻在實際應用效果上可增強語言表達的生動性與吸引力。
關聯(lián)隱喻基于關聯(lián)理論與語用學視角對隱喻的概念作出引申,指出用隱喻表達的命題在他人不斷解讀的過程中伴隨語境而被不斷調整,既包含命題整體表達的隱義,同時也涉及局部產(chǎn)生的顯義。針對關聯(lián)隱喻進行深入解讀,要求基于關聯(lián)原則進行語言現(xiàn)象的推理、認知與理解,由表達者利用隱喻話語吸引傾聽者的關注,使傾聽者產(chǎn)生關聯(lián)期待,從而保證傾聽者在解讀隱喻話語時最先聯(lián)想到的信息即表達者所需傳達的觀點及意愿,由此建構起復雜的認知能力。
從英美文學作品領域入手,挖掘文學作品中蘊含的關聯(lián)隱喻手法、表達方式及其應用效果,能夠在檢驗學習者對文學作品的閱讀理解、鑒賞能力的基礎上,考察其能否基于跨文化意識針對英美文學作品中隱含的關聯(lián)隱喻手法進行深入研究與分析,在此過程中增加學習者跨文化素養(yǎng)積累、實現(xiàn)思維認知模式的完善,推動學習者語言、語用以及交際等能力的動態(tài)發(fā)展。
不同社會文化背景下孕育出的語言現(xiàn)象、文化心理均存在鮮明差異,為隱喻的本體定位、喻體建構提供不同范式。基于關聯(lián)理論視角研究隱喻與社會文化的關聯(lián),隱喻不僅是語言學領域的語言現(xiàn)象,同時也是生長在同一社會文化環(huán)境下群體共同的思維模式與文化心理認知,與社會文化存在密切關聯(lián),這種認知模式建構的過程也為思想與文化的銜接提供重要載體,對個體與社會環(huán)境間的交互性具有直觀而深遠的影響。針對隱喻在社會文化中的角色身份進行分析,隱喻在社會生活中常被應用于描述、解釋一種客觀現(xiàn)象,但在選擇隱喻的本體、喻體時仍需遵從特定社會環(huán)境,明確社會文化與隱喻間的相互作用關系,確認隱喻作為社會文化的關鍵構成要素。從語言學研究領域入手進行分析,隱喻通常反映、折射出人們基于共同生活背景對文化概念形成的普遍性理解,涉及社會交往、風俗文化等領域,將對不同人的信仰、行為模式、認知思維及其世界觀等產(chǎn)生重要影響,由此確認隱喻的產(chǎn)生不局限于既有概念,而是在與社會環(huán)境、文化生活、精神世界的互動中被認可、被界定。
隱喻是思維認知概念的一種具體表達,能夠折射出個體或群體的思維認知及其行為習慣。從修辭學角度進行隱喻屬性的分析,可將隱喻作為增強語言表達效果的重要工具,其誕生于對兩種本質相似事物之間產(chǎn)生的聯(lián)想與想象。當前不同領域學者對隱喻概念作出的界定存在顯著差異,亞里士多德提出的隱喻觀強調將隱喻視為對同一意義運用不同方式表達的一種手段,其研究視角停留在詞匯用法層面。柏拉圖的隱喻理論中強調隱喻是誕生于人類內部的一種強大機制,對隱喻產(chǎn)生的主體環(huán)境及其蘊含內容的豐富性進行明確闡釋,從中可揭示出語言學、人類學領域的本質觀點。理查茲、馬克思·布萊克等學者以相互作用理論作為研究基礎,他們認為隱喻為認知領域提供一種特殊的分析模式,進一步將隱喻擴大至語義學領域進行深入研究。喬治·萊考夫、馬克·約翰遜在其著作《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從認知角度出發(fā)進行隱喻的概念研究(以萊考夫基于框架理論角度解讀“大象”這一習語為例,其具體闡釋方式如圖1所示),從中揭示出隱喻的本質是通過一類事物建立對另一類事物的認知、理解與體驗,由此確認隱喻是一種認知機制,在此環(huán)境下將本體中的一部分投射在喻體覆蓋的領域中,使本體可以通過喻體得到部分的理解,輔助人們建立對隱喻與思維認知關聯(lián)性的深刻理解。
圖 1 萊考夫對“大象”隱喻的解讀
不同社會群體聚集在同一領域形成社區(qū),在社區(qū)內部的個體之間存在一定生活層面上的關聯(lián)性,由此形成社會有機體。不同社區(qū)產(chǎn)生的話語模式均能夠折射出其所在環(huán)境中的文化形態(tài),從中折射出日常生活中的某一具體方面,通過建立對不同文化要素間差異性的理解,能夠為隱喻概念的表達及對其運用方法的有效掌握提供重要啟示。為深入研究隱喻與日常生活的關聯(lián)性,可從以下層面入手。
其一是生態(tài)與地理要素層面,包含自然植物、動物、氣候、地理環(huán)境、生活方式、交易模式、分配技術等概念,不同生態(tài)要素構成世界各國獨有的天然環(huán)境,在生態(tài)環(huán)境形成的過程中民族文化模式逐步完善與發(fā)展。
其二是社會與語言要素層面,不同語言不僅能夠揭示出一個人所代表的國家,同時也能反映出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社會現(xiàn)象,例如英國作為四面環(huán)海國家,以航海文明作為其文化發(fā)展演進的重要標志,因此在語言表達中許多用語均與航海存在密切關聯(lián);中國作為發(fā)源于農(nóng)耕文明的內陸國家,以農(nóng)業(yè)作為第一產(chǎn)業(yè)和經(jīng)濟支柱,因此是在運用隱喻手段進行言語表達時常運用到與農(nóng)業(yè)相關的詞匯,用于傳達出說話者內心的抽象感受。
其三是思想要素層面,從修辭學視角過渡到思維認知領域,隱喻在日常生活中常被應用于以通俗易懂的語言、詞匯表述復雜抽象的概念,如何建立對隱喻概念的正確解讀及表述成為關鍵性問題。整合亞里士多德等學者對隱喻的相關研究成果可知,已有學者分別從修辭學、語義學、認知學等角度進行隱喻理論的解讀,為人們認識隱喻概念、了解不同文化模式中蘊含的隱喻等打下良好基礎。
但在此基礎上,仍需明確認識到當前依然存在部分隱喻的概念可適用于一類群體,卻無法被他人理解,造成二者交流不暢,影響其互動關系的主要因素在于文化,還需從文化角度對隱喻形式背后折射出的共同地理環(huán)境、社會體系、認知心理以及精神信仰等內容進行深入的理解,確保不同國家的人在閱讀文學作品時均能夠積極順暢地互動交流,明確創(chuàng)作者、對象國提及的相關文化現(xiàn)象、文化常識與背景知識,在此基礎上真正使文學作品成為隱喻傳播、語言發(fā)展的重要載體,提升語言傳達效果、揭示本質認知現(xiàn)象,從而使不同個體建立對對象國、陌生事物的多元認知,實現(xiàn)不同認知主體在思想、觀念、心理、意向層面的統(tǒng)一。
基于關聯(lián)隱喻理論進行隱喻在英美文學作品中應用情況的解析,根據(jù)不同性質詞匯中蘊含的隱喻表達方式,探討隱喻在文學翻譯中的具體應用要點及方法,能夠為英美文學作品賞析及隱喻手法應用相關研究提供參考經(jīng)驗。
1.動詞
動詞作為刻畫狀態(tài)、表示動作的詞匯,在英美文學作品中需結合特定語境進行動詞性隱喻表達內容的理解,并建立對動詞名詞化等語言變式的認知。例如在英國小說家簡·奧斯汀創(chuàng)作的《傲慢與偏見》作品中,女主人公伊麗莎白曾對達 西 說“I have never desired your good opinion,and you have certainly bestowed it most unwillingly.”不同讀者對這段獨白的解讀在用詞上存在一定差異,但一種代表性譯法即“我從來不稀罕你的抬舉,何況你抬舉我也十分勉強”,其中“desire”這一動詞的原義包含渴望、期望、被吸引等,此處被譯者解讀為“稀罕”,運用這一帶有顯著情感色彩的詞匯更加生動直觀地呈現(xiàn)出女主人公高傲、自尊的形象,便于讀者建立對小說中人物形象及其情感表達內涵的理解。
2.名詞
英美文學作品中名詞性隱喻表達方式較為普遍,主要通過選取兩種相互聯(lián)系的實物進行共性特征的提煉,運用其中一種更加直白、具象化的實物進行另一種抽象事物或現(xiàn)象的描述、修飾及指代,從而使另一種事物的本質得以客觀、真實、生動地呈現(xiàn)出來。例如在《致杜鵑》一詩中,英國詩人華茲華斯將“Cuckoo”稱為“darling of the Spring”“a hope,a love”“blessed bird”,他認為杜鵑是一種傳遞希望、愛和快樂的鳥兒;但在《愛的徒勞》中《春之歌》這一章節(jié)中,從娶了妻子的丈夫視角出發(fā)將“cuckoo”的叫聲描述為一種可怕的譏笑與丈夫的心驚肉跳心理,在此處英國詩人莎士比亞以詞匯發(fā)音的相似性為依據(jù),將杜鵑隱喻為“cuckold”即“通奸”的含義,借此更加生動形象地詮釋出丈夫擔心自己受辱的特定心境。通過結合特定文化環(huán)境、詞匯發(fā)音特征進行英美文學作品的解讀,能夠幫助受眾更加直觀進入作品中刻畫人物的認知視角,了解其中蘊含的言外之意,從而增進對作品內容的理解。
3.形容詞
形容詞主要起到修飾作用,在英美文學作品中不僅以形容詞本體形式存在,更表現(xiàn)為形容詞的名詞化、擬人化等轉化方式,用于傳達不同作者在創(chuàng)作中所表達的想法與意愿。例如在《傲慢與偏見》這一作品中,當班訥特夫人聽聞單身人士賓利先生具有相當優(yōu)越的條件后,她將賓利先生描述為“A single man of large fortune”“four or five thousand a year”,并運用“What a fine thing for our girls!”這一語句傳達出欣喜的態(tài)度。其中“fine”原義指好的、完美的,譯者在翻譯這段話時根據(jù)班訥特夫人貪財、虛榮的形象特質及其對女兒們婚姻的貪婪寄托,將“fine”翻譯為“福氣”,借此充分揭示出人物愛慕虛榮、渴望女兒嫁給有錢人的形象特質,使作者意圖傳達出的人物特征及其背后蘊含的諷刺意味得以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出來。
在選取動詞、名詞、形容詞對英美文學作品中隱喻性詞語運用情況進行分析的基礎上,還可聚焦副詞、介詞、語氣詞等不同詞性進行隱喻手法使用情況的具體分析,便于更加全面地建立對隱喻手法應用及表達效果的了解,為后續(xù)英美文學作品翻譯實踐提供有效指導。
基于跨文化視角進行隱喻手法應用情況的分析,可回歸中國古代文學、現(xiàn)當代文學等領域進行比較分析。例如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以李白、蘇軾為代表的詩人、詞人常使用“月”這一意象隱喻“思念”“團圓”等情感;在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中,“槍——女人”“火——情欲”“冰——冷漠”“戰(zhàn)爭——減肥”構成四個典型的隱喻概念。從隱喻在不同時代文學作品中的表達方式,可從中看出翻譯的本質是一種將語言信息進行有效傳遞的活動,運用一種適應時代閱讀、思考與理解經(jīng)驗的語言形式進行所需轉述信息內容的有效傳遞,從而使成長于不同文化背景、社會習俗、生活環(huán)境下的個體與群體均能夠建立對事物的認知與理解,并最大限度實現(xiàn)翻譯效果的“信達雅”。在英美文學作品翻譯中,可參考以下模式進行翻譯方法的掌握和運用。
1.將喻體映射至本體中
本體、喻體作為隱喻的兩個基本組成部分,主要通過提煉出本體、喻體之間具有的共同特質,利用喻體的鮮明特征將其映射在本體內,并借助喻體的宣傳、擴散效果使大眾更加順利地認識到本體的本質。基于英美文學作品中對同一喻體對應本體的認知視角與認知方式,在實際作品翻譯環(huán)節(jié)可選擇喻體保留形象方。例如在英國作家薩克雷的《名利場》作品中,對“Even before they were acquainted,he admired Osborn in secret. Now he was his valet,his dog,his man Friday.”這段話進行翻譯時,鑒于英國作家丹尼爾·笛福的《魯賓遜漂流記》中主人公魯濱遜在荒島上邂逅的忠仆星期五已成為全球大眾熟知的人物形象,此處作者即運用隱喻方法將“Friday”指代“he”,用于刻畫出作品人物對奧斯本的崇拜和仰慕之情,借此有效基于跨文化認知心理運用一個詞匯傳達出對人物形象的概括。因此在翻譯此段話語時,可選擇將喻體映射在本體中,譯為“甚至在他尚未結識奧斯本以前,他早已在心中暗自欽佩奧斯本。現(xiàn)如今他終于成了他的傭人,他的隨從,以及他的忠仆星期五”,運用上述隱喻表達方式既便于讀者建立對人物形象及其傳達情感態(tài)度的理解,也能夠最大限度還原、尊重原創(chuàng)作者所表達的含義。
2.舍棄喻體形象
受不同地域文化差異的影響,不同文化背景下人們對本體、喻體形象的認知存在多種觀點,在翻譯某一文學作品時倘若遇到無法保留喻體形象、缺乏有效替換詞的情況,可選擇將喻體形象舍棄,并轉用其他非形象性語言進行本體的比喻與表達。為避免舍棄喻體形象后削弱實際表達效果,需重點考察譯者的文學功底與語言文字素養(yǎng),確保運用多種手段選擇恰當?shù)霓D譯方式,避免削弱原文的情緒感染力及傳達效果。例如針對英美文學作品中常見的“To eat like a horse”一句話,采用直譯法將其譯為“像馬一樣吃”,但原本作者意圖表達的含義是指像狼或老虎一樣進食,并且聯(lián)系前后文語境中未出現(xiàn)“馬”這一動物的實體形象,因此在充分考慮原義、結合本國語言表達習慣后,可借用古代成語“狼吞虎咽”進行語句翻譯,從而實現(xiàn)對文中狀態(tài)的直觀、真切描述。
3.明喻化表達方式
隱喻在借助本體、喻體進行兩種事物比較時,通常所比較的事物不屬于同一類型,借助修辭手段進行事物形象的美化,用于豐富語言表達效果及其傳達出的語義色彩,從而使此類隱喻得以在文學作品、語言交際及社會生活中得到廣泛流傳和使用。針對英美文學作品中對隱喻進行明喻化轉變的表達方式進行分析,需結合特定語境進行具體理解,例如英國小說家愛德華·沃布爾·利頓在其劇作《紅衣主教黎塞留》中曾有一句“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的臺詞,在翻譯這句話時譯者將其譯為“文人勝于武士”,此處即運用明喻的手法將“the pen”比喻為“文人”、利用“武士”指代“the sword”,既能夠傳達出原語句所刻畫出的力量感,也更易于讀者理解語句的含義。再如在莎士比亞的《皆大歡喜》中有一句“All the world’s a stage,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merely players.”的臺詞,此處譯者將其譯為“世界是舞臺,人人是演員”,利用“小”和“大”之間的矛盾對立關系揭示出世界與舞臺、人與演員之間的本質聯(lián)系,使隱喻的傳達效果通過明喻化表達得以更加生動形象。
通過分析關聯(lián)隱喻在本體、喻體中反映出的特征與差異,啟示人們在解讀、翻譯英美文學作品時善于對隱喻對象進行適度本土化處理,確保能夠有效跨越中西文化差異實現(xiàn)對原作者表達意愿與想法的直觀表述,為文學作品解讀及跨文化交際領域的研究提供示范經(jīng)驗。